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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煙花會謝,笙歌會停 文 / 戀雨王子

    (一)

    五月。天氣晴好。

    若生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悄然離開了學校,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沒有人過問,更不會有人找她。

    在這個人數不多的大學裡,若生沒有朋友,她總是獨來獨往,人緣極差。

    她來這所學校時是孑然一身。那時是悶熱的九月,新生報到。在眾多由父母陪同來的孩子當中,若生孤單的身影看上去格外淒涼。但她的表情卻是堅定的,驕傲的,甚至透出與她天真純美的外表不協調的一絲冷漠。

    若生不喜也不善與人交往,在教室或者其它人多的場合,她不發一言,而且總是顯得侷促不安。但她亦有開朗和天真的一面,那是在人少時,她會為某個人講的一個笑話而呵呵傻笑。她的笑是清澈的,甘甜的,卻也是十分難得的。當身邊的人為著終於看到她的笑而慶幸和高興時她突然就恢復了一貫的冰冷。這讓人無法接受,最終他們孤立了她。或是她孤立了他們。

    她喜歡穿白襯衣,藍色仔褲,球鞋。頭髮長到腰際,很直,但缺乏營養,髮梢有些枯黃。個子矮小,臉上分佈著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雀斑,不算漂亮,是學校裡最不起眼的一類女孩子。

    但她喝酒,亦抽煙。偶爾也會不經意讓人捕捉到她瘋狂和脆弱的一面。她在喝醉後會大聲哭泣,流許許多多的眼淚。在聽到某首歌曲的時候她的眼神會突然黯淡下去,在心情異常煩悶而得不到釋放時找個地方躲起來,在教室上課時想起某個人或是某件事,會伏在桌上悄悄流淚。

    她讓人不解,她的沉默和孤傲讓人不敢靠近也讓人反感,並且漸漸地忽視了她的存在。她不計較亦不爭取,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獨自穿行在這個小小的學校。日日日日。

    (二)

    然而她突然就不見了。

    她的離去就像這個燥熱的夏天裡吹過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輕風,雖然無足輕重,但究竟是一種消失,哪怕是無聲的。

    或許在這個不名一文的學校裡,可能有那麼一個單純的,善良的男孩子在默默地注視著她,暗暗愛慕著她,心疼著她。當有一天,他的目光尋遍校園的每一處,也尋不到她孤獨的身影時,她的平淡離去也許會換得一聲長長的歎息。或者掀起極少一些人內心裡短短一瞬間的猜疑和憐憫。

    若生該是那種懂得自知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的出走對那個學校及那些人來說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事,所以直到她踏上北上的列車時,她心裡亦是沒有牽掛也沒有負疚的。

    只是,只是當她坐在火車上,透過車窗目及窗外寂寥的風景時,她沒來由地傷感起來。她不知此行是否是她一生中所做的無數個錯誤的決定中又一個錯的。

    那時天色暗下來,火車離開她唸書的城市已經很遠。空中有星,她趴在桌上,歪著頭,想看清楚。火車在夜裡加快速度,使她的目光再如何努力也無法捕捉到一顆星的痕跡。她只看到窗上映出的她自己模糊的臉,那雙睜大的眼睛,茫茫然不知望向何處,空洞無比。

    (三)

    若生走出a城火車站時是凌晨四點。她疲憊不堪,卻不急著找個地方休息。

    寄存好行李後,她走到車站外空曠的廣場上,仰著頭看漆黑的天。a城那幾日是陰天,天空沒有星星,浮著厚厚的雲。風很大,吹起若生披散著的長髮,她用手輕輕去拂貼在臉上的髮絲,姿勢寂寞。

    這是許延及的城市。

    他在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在這裡讀書,也會順其自然地在這裡結婚,工作,在這裡老去。這個北方的小城,有著別處罕有大風天氣,常年刮著風。若生記得許延及說過,他喜歡這裡的風,乾澀的,凜冽的,能輕易就把人的眼淚逼出來的風。若生不讓風吹出她的淚。她想,在哪裡都可以流淚,可是在延及的城市,是不可以流淚的。她只是低下頭,輕輕地,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天亮後她取了行李直接去許延及的學校。當她走在這個美麗而陌生的大學裡時,她發現自已與這裡是多麼的格格不入。女孩子們幾乎都穿著裙子,長的,短的,顏色各異,款式不同,那些絢麗的飛揚的身影流連於校園的每一處,賞心悅目。若生穿著下火車後來不及換的白襯衣,蒙著灰,髒髒的。散著的長髮零亂不堪,糾結在一起,在別人眼中,她是如此邋遢的一個女子。可是她並不以為這樣有什麼不好,她是不會刻意打扮自己的女孩子,她喜歡以素顏示人。但是她不敢肯定許延及也會喜歡,許延及一直對女孩子要求比較高。他總是囑咐若生好好待自己,他說女孩子要懂得如何把自己變漂亮,要吃健康的食物,要時常注意身體和身材。這些若生都做不到,可是他對她說那些話時她感到無比的溫暖。

    於是,她信賴了他。他說的話,成了她的聖經。他的人,成了她的神。她匍匐在地,沉默而安靜地膜拜他。她在n城那個學校唸書的時候,每日每夜地思念他,儘管她從未見過他。但是若生心裡是那麼篤定地相信,只要許延及出現,她是能一眼認出他來的。

    許延及的大學有很多樹,時值初夏,那些樹展開茂密的枝葉,在陽光下投下一大塊一大塊的陰影。有男孩子在球場上打球,揮汗如雨,那般年輕而有活力。若生不會試圖從那些人中發現許延及的身影,因為他曾對她說過他極不喜歡參加體育活動。他寧願躺在床上聽整天的音樂,或者呆在圖書館。樹蔭下亦聚著很多男孩子,打牌,下棋,聊天。若生知道許延及是不喜歡熱鬧的人。

    那麼,偌大的校園,許延及會在哪裡呢。

    (四)

    她記起剛認識他的時候,她對他說她厭倦了,然後他說,小女孩,有些人是注定的宿命,看你是享受還是糟蹋。若生是那時開始相信網絡,相信網絡上的人的。

    在大學裡,她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將沉重的往事深深隱藏著,固執地堅持自己性格裡極端的東西,不為任何人事所動搖。直到遇到許延及。她開始覺得控制不了自己。她開始懼怕孤獨,開始渴望溫暖,渴望愛。許延及的每一句話都是若生生活中最大的安慰,對若生來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這黑暗的世界上唯一的那一簇溫暖的焰火。

    在網上聊天時,許延及總是叫她寶寶。許延及不准她抽煙不准她喝酒,也不准她晚上很晚都不睡,不准她傷害自己,不准她晚上一個人在外流浪。許延及要她好好保管自己,要她好好珍惜自己,要她乖乖的,要她快樂,要她學會照顧自己。許延及說寶寶你讓我心疼,而我無能為力。許延及還說寶寶你應該找個人來安慰自己,合適的。

    許延及說寶寶任何時候都不要想我,更不要妄圖擁有我,我很抱歉我不能給你救贖。

    若生站在樹的陰影下面,眼神迷茫,不知看向何處。她在心裡幽幽地想,延及,我不想你,也不妄圖擁有你,更不要你拯救我,可是,可是你知道麼,我多麼多麼的愛你。

    許延及,我多麼愛你。

    (五)

    請問,許延及在嗎?

    不在。

    請問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知道。

    請問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

    請問——

    嘟,嘟,嘟——若生還沒問完,那端已經掛斷了電話,想必是對她無休止的提問感到厭煩了。

    若生是討厭打電話的。在電話裡她會不知道說什麼,就算和家裡人通電話她也總是一言不發,恥於表露內心的感情。可是剛才為了找許延及,她那麼低聲下氣那麼小心翼翼地跟別人說話,而且遭到不禮貌的回應。她感到無限委屈。

    她找了家便宜的旅館住下來,洗了澡後躺在床上沉沉地睡過去了。醒來已是次日,她走到街上,不得以再次撥了許延及寢室的電話。

    請問,許延及在嗎?她禮貌地問。

    不在。聽聲音好像仍然是昨天接電話那個人。

    這次若生迅速掛斷了電話。她再不想讓人發覺她卑微的一面。她與生俱來的倔強和驕傲讓她受不了自己那副樣子。她不知道許延及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她來了,他卻不見了。她失望地走進一家網吧,掛著qq,聽著許美靜,抱著巨大的希望等待他的出現。

    都姓許。

    許美靜婉轉低回地唱著女人的悲傷和迷惘,而許延及,作為一個男人,他會不會如許美靜那般用心地去疼惜一個女人呢。若生恍惚地想著。

    她唱「如果,如果,如果你不能愛我,就請原諒我的寂寞。」

    她唱「蠢女人,只會得一個下場。佈滿了身心的輕傷重傷,不由已,不自主,在尋假象,彷彿已不可有思想。」

    她唱「傳說中癡心的眼淚會傾城,霓虹熄了世間漸冷清。煙花會謝,笙歌會停,顯得這故事的尾聲更動聽。」

    若生靠著椅子睡著了,睡了很久。她做了夢,夢到許延及。夢裡若生收到許延及的信。因為他們從未見過面,也沒有通過電話,所以在夢裡也只是以信的方式來溝通。他說若生,你不要傻氣了好嗎,宿命並沒有安排過我們的相遇。他還說一切事情不能強求,你要好好珍惜自己。若生在夢裡捧著信哭了。

    然後她醒過來,臉上全是濕濕的淚水。她用手背粗魯地去擦,沒想到越擦越多。她始終還是背叛了自己的初衷,她始終還是把眼淚流在了許延及的城市。找不到許延及,它只不過是一座空城而已。

    若生走在擁擠的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睜不開眼睛,那些陌生的面孔是如此令她不安令她恐慌。她想逃,想躲起來。但她無處可去,她也不願再去網吧,她知道她等不到許延及了,他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從她決定來找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消失。若生後悔她的愚蠢,後悔她的決定。她覺得她根本就不該來打擾他,不該來打擾他的城市,以及他周圍的一切。

    延及,你不要消失好不好?不要生氣,不要躲起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若生在心中無力地乞求。

    她蹲在路邊,看著過往的人,心裡空蕩蕩地難過。她的延及不在其中,就算他在,她想,他也不會回頭看她一眼的了。因為路邊的她,流著眼淚,散亂著頭髮,衣服骯髒,是那麼狼狽不堪的一個女孩。

    (六)

    若生回了學校,她的回來亦是無聲息的,因為曠課被學校嚴厲處分。但這仍然沒有引起誰的關注,她的存在,對於這個學校,或者這個世界,似乎是沒有絲毫意義的。

    直到她的死,才終於讓人們注意到了這個沉默古怪的女孩子。她從七樓跳下來,當即死亡。她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是人們看到她緊握著的右手,都以為她捏著什麼重要的東西。法醫用力掰開她的手,卻只看到三個字:許延及。

    許延及。許延及。

    一個男人的名字。他們肯定了她是為情自殺。他們漸漸的就忘了這個愚蠢的女孩子。她的死化作天空裡的倏忽而過的一陣風,就和她當初離開學校時一樣無足輕重。

    只是,只是若生真的是為情而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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