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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凡心往事 文 / 白地

    清洗完最後一支筆,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擰乾羊毛裡的水,凡心將這支陪伴了他快八年的羊毛鶴頸長鋒掛在筆掛上。

    筆名「琴心」,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在路過一個小地攤時買的,當時只是路過而已,冥冥中產生一種莫名的悸動,似乎有一個多年前的朋友回到自己的身邊,憑著這種奇怪的感覺,凡心買下了這支筆。

    凡心很喜歡擰琴心的感覺,好像和一個最親密的朋友進行無聲的交談——也許並不需要支言片語,僅僅彼此眼神的交會,就足以讓自己忘掉身外的一切。

    凡心不由自主的兩耳發熱,下意識的笑了笑,搖了搖頭。有時他真覺得似乎一直有個溫柔體貼的女性在身邊一樣。想起女性,凡心不禁又想起了眉眉,一絲傷痛悄然上了心頭。

    來chongqing已經三年了,自從考上這所西南地區唯一的美術學院,凡心一直將自己沉浸在學習之中,好讓自己不再想起眉眉,畢竟,在自己最困難、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選擇了離開,這成為凡心永遠無法撫平的傷口,就像一座活火山,不定什麼時候又撕開傷疤,那痛,凡心這輩子不想再品嚐。

    凡心是一個農家子弟,家境清貧,據說祖上文化最高的也沒有考上秀才。最富有的時候,凡心家也擁有過上千畝的田產,不過那都是解放前的事情了,後來因為某位先祖抽大煙,將所有田產全都敗光,不過也好,在土地改革和階級鬥爭時期被幸運的劃入貧農的陣營,說起來也是因禍得福。凡心時常感覺這是否就是命運呢?書上說「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在整個家族裡,凡心最小,眼睛烏黑有神,左鄰右舍都說這孩子很聰明,以後一定有出息。凡心五歲那年,村裡的孩子都上學了,只留凡心一人因為年齡不足而獨自在家。當時田剛分到戶,父母都忙著種地,沒時間管他,事實上打小父母就沒有精力管他,畢竟那個時候莊稼產量低,而且在凡心4歲之前,還是集體勞作,父親是生產隊長,要忙著集體的生產安排,爺爺是公社幹部,具體什麼職位,凡心到現在都不清楚,至於奶奶,對凡心來說是一個神話,在三姐還沒學會爬的時候,奶奶就已經去世了,所以每每看見鄰居家的白髮奶奶喂小孫子吃飯的時候,凡心難以找到一點共鳴。全家實際上是靠母親一個人在操持,拉扯著四個姐姐和年幼的凡心長大。因此在無聊了將近一個月後,凡心就提出要上學,母親拗不過,同時覺得那樣也好,有個管束要放心些,就帶他去了家對面的小學。

    學校就和家隔一條公路,裡面的老師基本上都是同鄉的人,很熟悉,不過凡心還是有一點害怕,特別是一個楊姓的男教師,凡心一直就不喜歡,甚至有些反感,大概是因為他一隻眼睛是假的吧,那時候的假眼睛是很恐怖的,一顆灰白中帶不規則深灰的珠子嵌在眼眶裡,就好像一顆大理石的圓珠,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睛在看向何方,後來看過一部叫「神鞭」的小說,裡面有個反派角色「玻璃花」,凡心心想,大概玻璃花的眼睛和這位老師的眼睛一樣吧,這樣的人應該算不上好人。

    也許是運氣確實不怎麼好,負責接待的正是楊姓老師,他翻著眼看看凡心,然後一本正經的翻出一份文件對母親說:

    「國家規定,必須年滿6週歲才能讀一年級,他才剛滿5歲,不合規定啊。要不先到幼兒園去讀一年!」

    「哎,楊先生啊」,母親沒念過書,一直按照舊社會的方式管老師叫先生。「家裡孩子多,都在上學呢,沒時間管他啊,幼兒園咱可讀不起啊,說申請免費吧,他爸又不同意,覺得是給生產隊抹黑呢,你就先讓他讀一年級吧。」

    ……

    母親央求了許久,很多下課的老師都圍了過來,因為都是鄉親,所以大家也不好太強行拒絕,一位50多歲的女教師想了個辦法,希望能夠體面的回絕凡心母親。

    「這樣吧,讀一年級不是不可以,只不過一年級要有一些基礎要求,我這裡有把算盤,你叫他過來數一數算盤珠子,數到一百,我們就收下他。」

    後來凡心才知道這把算盤是做教學演示用的,總共有多少個珠子,凡心記不得了,反正在數過一百後,凡心繼續數了下去,直到把整個算盤珠子全部數完。就這樣,凡心在學校開學一個月後,也跨進了教室的大門。

    班主任就是讓凡心數算盤珠子的女教師,凡心從內心裡有一種親近感,清瘦的身材,一頭那個時代典型的齊耳短髮,有些花白,在兩耳後用細細的黑鋼夾朝後別住,一身灰白大方領衣服,凡心感覺就兩個字——乾淨。

    班主任姓黃,想起黃老師,凡心的眼睛有些霧濛濛的,他永遠忘不了三年級的那個冬天,風冷得像刀鋒一樣,能穿上身的,母親一個沒拉下地給他套上了,可一雙可愛的小手還是遺傳xing的成了紅紅的饅頭。考試的時候,四個指頭怎麼也控制不住鉛筆的滑溜(該是用鋼筆的時候了,沒記錯的話,正好遇上凡心間隙xing的丟筆)。一雙墨綠色的毛線手套遞了過來(那是怎樣溫暖的色彩啊,凡心一直覺得再另類的導演在那個鏡頭裡,也只能採用時間停滯的手法來表現這種讓人心酸的感動吧)——若干年後才聽說黃老師老年患了癌症去世——這大概是凡心內心裡最崇敬的恩師了。

    凡心從小就喜歡畫畫,大概是因為長年睡在雕花的床上吧,據爺爺說這床還是以前抽大煙的先祖唯一流傳下來的東西之一,由床身、頂棚和腳踏板三部分組成,頂棚前面是圓雕的花鳥紋樣,黑、紅、金三色彩繪的,鳥的名字家裡人都叫不上名來,爺爺說他大哥家的是鳳凰,二哥家的是喜鵲,至於自己這房的,嘿嘿,他也不曉得。

    這張床是很有價值的,凡心一直這麼認為,包括兒時家裡的房子,雖然已經是家族落敗後第三次搬遷後的修的,但到現在來說,他也覺得很不錯,全柏木的結構、牆板,找不到一顆鐵釘。在他讀初中三年級的時候,父母決定將房子重新修過,請來的木匠居然沒辦法將房子拆開,最後只能用鋸子強行鋸開,這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一個陰影,就好像家裡經過了小日本的踐踏一樣,有種被凌辱的感覺。

    凡心忘不了那張床,從小就喜歡用姐姐的鉛筆在紙上畫床頂的花鳥,而且一直不倦。不過那個時候的學校在美術和音樂這塊的教育基本屬於空白,教師都是由其他科教師兼任的,所以直到中學畢業,凡心也沒有接受過正規的美術訓練,美術課上大多是畫熊貓和臨摹連環畫插圖,凡心畫牛魔王畫得很好,把老牛的神態和身上的每一片鎧甲、環扣都畫得很深入,受到同學們極大的羨慕,可惜兼職美術的老師就是楊姓老師,一直不給滿分,為此,同學們很是為他鳴不平。

    凡心正式開始學習繪畫,是從進入中師開始的,那個時候急於「脫農皮」,所以農村的孩子往往在初中畢業後選擇報考中師、中專之類,一旦考上,也就成了正式的國家幹部,有了一個鐵飯碗。中師的美術教育是正規的,素描、色彩、寫生、創作等內容和兩集連上的學習模式讓凡心深深的迷戀。也從這個時候開始,他才知道原來還有專業的美術學院存在,而且還可以報考,一盞明燈,在凡心的心裡益發亮了起來。

    三年後,凡心因為美術課的優勢,進入老家所在縣城的一所小學教書。

    再過三年,凡心考上了夢想中的美術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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