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六回 山林奇遇 文 / 驚寂
「是的。」沙蒂婭勇敢的迎上我森然的注視。「因為你並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且還在繼續的重覆錯誤。」
「在我們初次見面的那天晚上,你告訴我,你迷失在了真實與虛幻之間,希望我能夠將你從遊戲中拉回現實。」沙蒂婭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從那夜之後我一直在思索,要如何幫你走出這困境,最後我領悟了,我首先要做的,便是讓你認識自己的錯誤,理解自己的罪衍……」
「你才錯了。」我有點不耐的打斷她的發言。「妖魔因為自己的樂趣殺傷人的性命,就和人類為了取樂舉行狩獵一樣正常,這怎麼能算是錯誤或罪衍?」
沙蒂婭一窒,我看著她的表情接著說:「你是很聰明的女人,但你沒有弄明白我困惑的真正原因。因為你還在拿人類的道德與價值標值來衡量我,這樣是無法讓我接受的,就像身為人類你無法接受猴子拿它們群體的法則來要求你遵行不誤一樣。所以你真想瞭解我和我的困惑的話,不能要求我走下去,必須你站上來!」
眼看沙蒂婭陷入沉思,我正在得意自己的一番話又唬倒了她,驟見林中呼啦啦驚起一群飛鳥,看位置正是冬妮婭去的方向,我連忙站立而起,剛聚起耳力便聽見風中傳來隱約的叫罵聲。正想向沙蒂婭發出警報,卻見她己經把手放在胸前的獨爪金鸞護身符上。
「把其他人聚集起來!」吩咐了她一聲後,我變成一道紫氣飛入林中,很快就在一條小溪邊上找到冬妮婭,卻見那丫頭對倒在溪邊血泊中的花鹿不理不睬,卻彎著腰打量旁邊的一堆破爛,右手還懸在插在破爛堆上的箭枝上方,同時大聲嚷嚷:「你是誰?是這位矮人先生的同伴嗎?我並沒有想傷害他的意思,只是想檢查他的傷勢並幫他作治療。」
我正在奇怪她在對誰說話,矮人先生又是哪個了?小溪對岸峭壁上忽然響起一個尖細的女聲,說的是通用語,帶著妖精的口音,可是話的內容卻實在不像是妖精們會說的。
「你這話說的還真是誠肯呢,艾莉諾我都忍不住要相信了。可是,一看到你手上的弓,理性和判斷力就告訴我一定是你把箭插到奇勒.德沃卡那髒髒的大屁股上……」
「閉上你的鳥嘴!」粗啞沉悶的咆哮聲從地上那大堆破爛下傳來,一陣聳動過後,一張矮人的大鬍子臉出現在破爛頂端,然後從兩側鑽出一雙粗壯的短手臂,其中一支還沖峭壁上方作著非常粗俗的手勢。「還有海雷娜你這蜥蜴女,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直在偷看嗎?在這丫頭射中我之前,你們兩個居然都悶不吭聲,也不出手阻攔,是想我死了好賴掉賭帳是不是,現在睜大你們被妒火燒紅的眼睛看好了,鹿就在那邊,現在按約定的,你們滾下來挨個親吻我的腳趾頭吧!」
一連串的髒話霹靂啦啦的從矮人亂枝般的鬍子下面飛出,峭壁上的聲音卻絲毫不受影響的繼續響著:「……可是你she那種東西要幹什麼呢?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屁股上的肉又臭又糙一點也不值得穿在烤叉上,料理時還會散發出讓你幼嫩的肌膚為之紅腫甚至潰爛的噁心毒煙,所以不管你怎麼飢餓,看在對美容有害的份上也不要打他的主意。但是現在附近的獵物都已經被奇勒.德沃卡他那可怕的大嗓門嚇跑了,你要是打不到獵物的話說不定會被餓死,不死也會營養不良,導致美貌折損,所以他應該要負責補償你的損失,就請你把倒在那邊的那隻鹿給拿走吧,畢竟要是沒有奇勒的大屁股擋一下的話,你也已經把它給射倒了,所以那隻鹿本來就是你應得的獵物。」
這、這真是令人歎為觀止的場面,怎麼會有這麼能囉嗦的妖精和這麼能罵街的矮人,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過這對冬妮婭來說恐怕是太過刺激了,我偷看了一下她的表情,見她大張著嘴,臉部肌肉己經完全石化,而在她脖子上,卻有一根鋼絲深深的陷在肉裡,繞了兩個圈,筆直的延伸出去,直攀上河對面的峭壁。
妖精快速尖銳的譏諷與矮人粗野有力的咒罵幾乎是同時結束,而雙方的耳朵顯然已經經歷過不少類似嘴仗的磨練,看表情就知道,雖然是那樣糾纏的聲音,他們還是都聽清楚了對方的說話。雙方同時沉默下來,但看矮人意猶未盡與憤憤然的表情,顯然很快又會爆發下一波罵戰。
而從雙方的對話與現場的環境,我大概判斷出是發生了什麼事。矮人似乎是與躲在峭壁上的妖精以狩獵打賭,結果卻與冬妮婭盯上了同一頭鹿,雙方爭獵下,那頭倒霉的鹿雖然沒能跑掉,冬妮婭卻誤傷了矮人。大致上應該就是這樣了吧,可是……隱身在一旁的我瞅瞅插在矮人屁股上的箭,再瞄瞄他腳下那個大洞,一邊納悶著那個洞的形狀太過規則,不像打鬥的產物;一邊奇怪以冬妮婭的箭術怎麼會錯射中矮人那個部位?後來我才從冬妮婭口中得知,她潛到溪邊時根本沒有看見矮人,後來有一隻鹿過來飲水,她一箭射出,矮人也同時從地洞裡躍起,結果矮人砍翻了鹿,自己卻射倒了矮人,聽得我捧腹不止。
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纏繞在冬妮婭頸上的鋼絲,我無奈的歎了口氣,保持著隱身狀態緩緩浮空飄起,向峭壁上方飛去。雖然冬妮婭傷人是實,可不管是要談判或是動武,都不能讓她受制於人,然而那根鋼絲入肉太深,又是混合了秘銀製成,既便是我也沒把握保證能一擊切斷,如果一擊不斷,那用不著cāo絲人動手,冬妮婭的腦袋就得從肩膀上掉下來。既然鋼絲動不得,那就只有向那個cāo絲人下手,說不得的話,只好把那傢伙的手給切下來了。
然而讓我想不到的是,當我剛剛飛到河中心,望見那個cāo絲妖精的模樣時,地下一聲大吼:「艾莉小心!」風雷之聲激響,一柄手斧望我胯下飛來。
我靠!出手怎麼這麼陰毒!一時間我既沒想到依矮人的身高與位置,飛斧出手能取的最大要害只能是胯下,也沒想通他是怎麼識破我的隱身術。腳尖迅速一勾一撥,將那飛斧望對面妖精的手腕射去,不想斜刺裡從樹背後伸出一隻手將斧頭輕輕接住,又迅速縮回了樹後。
該死的,我怎麼忘記了,從剛才矮人的叫罵聲中就該知道,上面是有兩個人啊!
我口中低罵,同時注意到接斧的那隻手手背上生有鱗甲,顯然它的主人並不是人類。那會是什麼?我心下驚奇,矮人與妖精結伴而行己經是很罕見了,居然另外一個同行者也不是人類,雖然那隻手的形狀非常秀美,宛若處子,但它的主人可能是下等妖魔、或者是蜥蜴人與其它智慧生物的混血,甚至是龍族的化身也不無可能。不管是那一種,從剛才接斧的動作與速度來看,它的主人屬於那種我不拿出真正實力就無法對付的敵手。再加上隱身被識破,突襲的意義也蕩然無存,我只好懸停在空中,顯出身形,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同時轉頭向下丟給冬妮婭一個安慰的微笑,卻見那矮人用可怕的眼神瞪著我,喉嚨裡擠出仇恨的聲音:「你——是妖魔!」
對於矮人能看穿我身上施加的擬態魔法和神聖封印,我先是一驚,之後恍然大悟。對了!矮人深邃的眼睛是不會被虛幻假像迷惑的。不過,我一直以為用「深邃」來修辭矮人的眼神不如「頑固」來得傳神。就好像眼前這矮東瓜看我的眼神,怨毒也就罷了,再加入美名其曰「頑固」的水泥,結果令那一份怨毒沉重的恍若太古化石,加上眼珠子又彷彿迸裂般凸出……讓我有一股想剜出他眼珠當彈珠的強烈衝動。
不過,有冬妮婭這丫頭在的場合,不合適作這種殘酷的舉動。微微地向地面一欠身,我忍氣提議:「我們只是路過的旅人,進來叢林是打算獵些野味改善單調的伙食,對於我的同伴誤傷到這位矮人大師我感到很抱歉,本來我們該負起替這位大師治療的責任,但既然有森之眷族在諸位的隊伍中,想來沒有我等現拙的餘地,但是我會負責給出一個讓諸位滿意的補償。所以,那位妖精族的女士能不能請你放開我的同伴呢?」
通過空識靈覺的360度視野,我看見身後的妖精與地面的矮人同時張大了嘴巴,似乎是對我的低姿態感到極度的不可思議。最後還是矮人先吼了出來:「開什麼玩笑,先別提這丫頭一箭把我弄得有多難堪,你以為我會放過主動踩上我鬍子的妖魔嗎!」
「這位大師,在我的印象中和您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之前我們沒有舊恨,我也不打算在今天增加一筆無意義的……」
「說什麼之前沒有舊恨啊!」不等我話說完,那名叫作奇勒.德沃卡的矮人已經再一次咆哮出聲:「這樣無恥的話也只有你們這些故作優雅、其實打從骨子裡散發出死屍腐臭的沒種妖魔才說的出口,十八年前你們幹下的好事全都忘記了是吧!我們卻是每天都會碰到永遠無法回歸故鄉的三十八萬七千二百五十四位同胞的靈魂,每天都聽見他們向我們怒吼,為什麼還沒有把你們這群污穢的下水道蛆蟲從世上掃蕩乾淨!」
看著越說越激動的矮人從鹿屍上拔起斧頭掄得虎虎生風,我不自禁地又向上爬高了些,好不容易才把冷汗壓制在皮膚下,無比心虛的分辯:「這、這和我沒有關係,我又沒有參加那一場戰爭。」
「你是妖魔,那就夠了!」矮人微微曲起了膝蓋,然後他的氣勢卻如風鼓爐火一般烈烈升騰,我嚥了嚥口水,不由自主地擺出了警戒的姿態。這是還頭一次,我在這邊世界的戰場上被弱者從氣勢上壓倒,雖然明知道以自己現在實力,要同時與三名不知底細的非人類好手作戰大有風險,可是剛才身體不受頭腦控制表現出畏縮這一事實讓我的自尊大受傷害,心裡也不禁惱怒了起來,決定讓這頭不知進退的東西徹底消失,不僅是**,我要連他的靈魂都一併碾碎!
我舉起右手,對著矮人伸出一根手指,現在只要我念出一個字,一個帶有毀滅與破壞性的單字,就可以讓他死去!讓他在熊熊的烈焰或徹骨的冰寒中,在無形的重力或無聲真空中極端痛苦的死去!然而,我卻遲遲沒有發出聲音,只因為,我從他的姓氏聯想起了一個認識的矮人……
凝視著被兩名牛頭武士摁倒在漢白玉陛下的老相識,丘陵矮人之首鑄琊山.德沃卡,我堅難地把正在胸口熊熊燃燒的怒火壓下,痛心地問他:「為什麼反叛?」鑄琊山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抬起眼皮看我一眼。
砰,我一掌擊碎了玉座的扶手,呼的站了起來,命令道:「看著我!」這一次仍然沒有得到回應,矮人之首無聲無息地「跪」在那裡,滿是血污的老臉上,眼睛依然緊閉著。
「你倒底對朕有什麼不滿?」我不顧形象地揮舞著拳頭,完全不能理解身為背叛者的他為什麼還有臉表現的那麼強硬,「朕可是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和你的部族,所有矮人居住的領地均由你等自治,除了三名巡檢使,朕不曾派遣一兵一卒進駐;通商ziyou也是完全保障,甚至你們與朕的對手交易朕也是睜眼閉口不予計較;最初商議定下的稅率,朕可有提高過半點?更沒有強征你等族人入伍,對願意在朕的軍隊和坊間工作的各位師傅,朕也是禮遇有加!既使是最受諸神寵愛的妖精族,朕也不曾給予這般優待,你等卻仍然對朕舉起叛旗!你說,朕倒底是那點做的還不夠好?八族叛亂,第二個倒戈向朕的居然就是你們!難道這就是矮人族回報善意的方式嗎?」
我的最後一句質問終於讓一直眼皮緊閉的矮人族長睜開了雙眼--準確地說,是一隻眼睛和一個血洞,他抖動著嘴皮,似乎在對我說話,但低啞含混的發音讓六識神通的我也無法分辨他倒底在說什麼。眼看他大頭在頸上無力的搖擺,似乎隨時會因自重折斷的模樣,我走上去,想先替他度點能量撐命,好把話說完。可我剛走到他身前,老矮人張開嘴,一大口黑黑紅紅的稠物裹著白森森的碎牙就唾上了我長衣的下擺。
這一下,我再也按捺不住暴怒,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掌,盛怒下用力過猛,將壓著老矮人的兩名牛頭武士一併轟了進去,千萬塊碎肉剎那間濺滿了金殿,地面上是不用說了,那是一片血海,就連離地十數米高的天花板上,也「啪啪」綻開了朵朵紅花。
一掌轟碎了老矮人,我的怒氣不減反升,滿地腥紅直如一團烈火灼燒著眼球,在全身上上下下的滾動。滿懷殺機無可宣洩的我拿眼往侍立兩班的妖魔們一掃,眾妖一個個埋頭縮頸,不敢與我目光相接。看見他們這副模樣,再想到剛才老矮人的不屈之姿,我怒意更熾,正待拿這群沒用的東西洩憤。殿外忽然走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妖魔,膚白如玉,衣白賽雪,毫不在意地淌過殿上涓涓朱溪,來到我身前,一禮之後向我請示如何處置剩下的俘虜。
「全給朕砍了!」我的滿腔血氣找到了一個渲洩的出口。「給朕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土龜和泥豬全砍了!!」
「住手,你想讓你的女人人頭落地嗎?」妖精尖細的嗓音把我從追憶中驚醒,我用力地呼吸,緩緩垂下手指,動作顯得那樣沉重與不情願,然而在心底的深處,我卻感一份異乎尋常的安心。
叫艾莉諾的女妖精長耳朵抖動兩下,帶著心安的表情正要開口說話,矮人卻搶先暴跳了起來,兩隻短手臂如車輪飛轉,又是八隻手斧或直飛、或迴旋著向我飛來,速度有快有慢,有的看似飛行甚急,其實作用只在引吸對手的注意力,真正的致命攻擊反而來自後發的手斧。而那兩柄從左右劃著弧線打旋飛行的兩柄手斧除了包挾之外也另有玄機,如果我閃避的話,很有可能它們會因為對撞而改變飛行軌道,彈向我最有可能退卻的其中兩個方位。
手法不錯。我心裡暗讚一聲,既使是以速度見長的風屬妖魔,在這樣的攻擊下也很難不損一發而脫身,不過對我來說就太小兒科了。我甚至只要站著不動,憑防護障就可以將它們彈落或震碎。可是,現在的我並不想讓矮人再度失望。
八下切肉割骨的沉悶鈍聲響起,矮人與妖精再一次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八隻手斧無一例外的命中了目標,分別嵌進入我的四肢、胸口、小腹與下巴,在一瞬間把我變成了一個血人。抬起一隻手,我輕輕碰了碰那柄己經有大部分刺入口腔的手斧握柄。堅實的橡木柄立刻開始腐化分解,隨著潰爛的加劇與擴大,精鋼的斧頭也片片碎裂落地,露出血洞洞的傷口,不待我施展任何力量,傷處的筋肉便開始快速蠕動纏結,頃刻間便有一陣陣代表痊癒的奇癢傳來。
「我己經代替我的同伴補償了那位大師流下的鮮血。」待到下巴上最後的刺癢完全消失後,我輕柔、慎重的吐出每一個字:「現在請放開我的同伴,我們想要離開了。或者,你們希望讓這座森林成為自己永遠的墳墓?」
隨著我的宣佈,四周的光線像殘燭一般黯淡下來,樹枝與灌木無風自動,發出毒蛇般的嘶嘶聲,鮮嫩翠綠的樹葉急速的失去了水份與顏色,變成了枯敗的死灰四下散碎飛揚。而承接了我鮮血的大地與溪水也分別開始潰爛與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