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回 雖敗猶榮 文 / 驚寂
不管我是多麼的難以置信,當事實擺在眼前時,我也只有捧著下巴呻吟「奇跡」的份。
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傭兵隊和艾爾迪諾的親兵隊正在吸血鬼的攻擊下且戰且退,相比盲目揮舞兵器擊打空氣和以身為盾抵擋吸血鬼魔法的騎士,傭兵們的動作就有效率而且諧調的多,雖然攻少守多,卻成功讓吸血鬼們感到無可奈何。但是所有人像是全身上下都長著眼睛一樣,無論那些身形飄忽的吸血鬼的攻擊來自哪個方向,他們都好像正眼看著一樣及時作出迴避,偶爾碰到有些攻擊方向刁鑽,無法憑藉自己進行防禦時,附近最有空的一個人就會心有靈犀的幫他擋下。
世人常用「整齊的像一個人一樣」來形容一支軍隊的諧調,可是一個人的手腳總有夠不著的地方。而眼前的傭兵隊,他們雖然各自為戰,彷彿是一盤散沙,卻散而不亂,無論攻擊、防禦、補位、合擊、援護都整齊的像是和敵人排練好了一樣,敵人該在什麼時候從什麼方位發起攻擊,他們什麼時候該守什麼時候該攻,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配合的一絲不亂。
這哪裡像是在打仗,簡直是戲檯子上的武生套招,唯一不同的是,刀是真刀,砍是真砍,血肉也是真的在飛。發現自己那套會讓普通人捉摸不定的近身游擊戰對傭兵們起不了作用後,吸血鬼們逐漸淡出了肉搏戰,改在空中或遠處施放魔法,想在傭兵的陣線上打出一個缺口來。
這一招非常有效,沒有魔法防具和法師掩護的傭兵不是身上多出幾個血洞,就是全身痙攣著倒下,更多的人在熱風中化成了灰燼。幾乎是一瞬間,鐵壁般的陣線上就出現了一處豁口,緊跟在傭兵隊身後的蓋亞風騎兵齊聲歡呼:「大風!」揚刀直衝進陣內,傭兵們雖然拼了命的想要將他們擠出去,卻被半空劈下的閃電、光箭,遠處飛來的火球、冰稜,還有地面冒出的骷髏手打的人仰馬翻,有個別特別勇猛的幸運兒雖然突破了魔法的封鎖衝到風騎兵馬前,卻是只手難架群狼,碰上風騎兵三位一體的馬刀合擊,只是一個照面便被斬去了頭顱。
魔法的傷害迅速擴大,從缺口撲入的風騎兵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有效的抵抗,輕易就突破傭兵防線,向後方的艾爾迪諾一行人逼近。
之前由於傭兵們的奮力掩護,與艾爾迪諾隨行的魔法師終於能定下神來,在自己一行人頭上施放了一個對魔法防禦的護罩,將吸血鬼投來的電槍火球一一擋下,可是這種護罩卻攔不住奔馬,也擋不了閃亮的鋼刀。
最後排的十來名親衛隊騎士一起撥轉馬頭,舉起長槍迎向風騎兵,其他的騎士則一起舉起長弓,扭身發箭以為支援。衝在最前面的兩組風騎兵中箭落馬,後面的人有了準備,馬刀揮舞,將飛矢一一劈落。這時親衛隊騎士的槍尖已經刺到了最前排風騎兵的馬頭前,不想這些風騎兵卻忽然一起從馬背上消失,措手不及的親衛隊騎士一槍刺空,兩邊霎時錯鐙而過,還不等他們拉回平衡,眼前已經閃起寒冷的刀光。
一眨眼又是十來顆人頭飛起,十來具屍身落地,紛亂的馬蹄如風般從上面踐踏而過,風騎兵的前進竟是絲毫不受影響。藏在馬腹下的前鋒風騎兵也齊唰唰地翻坐回馬鞍,馬刀斜舉過肩,「大風!」巨吼滾雷般席捲過每一個人的耳膜。
一時間眾人皆為風騎兵的虎狼氣勢所懾,被撕開的通道兩邊的部分傭兵甚至開始主動後退,好方便風騎兵的通行。雖然這種人只有極少部分,卻影響到後排傭兵的鬥志,彷彿一粒石子投入水中,越往後去有越多的人開始向後挪動腳步,如果這時有一個膽小的傢伙轉身逃跑的話,整支部隊就會土崩瓦解。
危險時刻,忽然有一團金色光球猛撲入行進中的風騎兵隊列,挨著傷、擦著亡,不幸與它發生正面碰撞的人和馬匹就在剎那間被撕成了碎片,血肉和碎骨如豪雨般灑向四方,紛紛揚揚的落在傭兵們的頭上、肩膀上。
面對著如此可怕的景象,後來的風騎兵依然勇敢的前進,同樣在光球上撞得粉身碎骨,如此反覆幾次,再後來的風騎兵不得不在光球前勒韁駐馬,他們不是沒有勇氣,而是還沒有失去理性,用血肉之軀去與這樣的一個東西硬碰硬的較量,無益而且無意義,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怎麼來的,但它不可能永遠存在下去,不如等它停了再走。
想法雖然是好,他們卻忘記了自己並不是在大路上行軍,通道兩排林立的也不是樹木而是刀槍,而刀槍不會自己自己長腳站在那裡,那些腳都是傭兵的腳,那些刀槍都是握在敵人的手中。
不過傭兵們同樣也被眼前的血腥景象震住了,一時沒有醒過味來。然而隨著光團的驟然收斂,一句傲氣凌雲的口號從它的製造者的口中衝出。
「勝利與我同在!」
整齊的彷彿一個聲音的三次慘叫和三具滾落下馬的屍體為特蕾莎的口號做了註腳,也驚醒了尤在夢中的傭兵,所有的武器一起舉起,所有的嗓門喝嚷著同一句口號:「勝利與我同在!」所有的人一起撲向夾在陣中的風騎兵。這一次,換成風騎兵們孤軍難敵群狼了。他們的眼睛、耳朵、咽喉、心臟、軟肋、後背、手腳甚至胯下的馬匹都在同一個時間受到攻擊,長槍、大斧、巨劍、彎刀……十幾樣兵器一起插入他們的身體,把他們砍得血肉模糊。在左右兩股洶湧人潮的夾逼下,什麼迅疾如風、什麼侵掠如火、什麼三位一體的配合作戰都使不出來,風騎兵們只能揮舞著馬刀亂砍,卻還是顧了左邊顧不了右邊,顧了人就顧不了馬,他們的頑強抵抗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就被滔天的洪峰吞沒。分裂成兩塊的傭兵陣線合龍了,魔法打開的缺口被堵上了,一排排衝來的風騎兵在重新變成鐵板一塊的傭兵陣線上撞得頭碰血流,興奮狂熱的傭兵甚至一齊舉步前進,主動的向著風騎兵陣隊迎上。
吸血鬼呢?他們在幹什麼?他們已經自顧不暇。在重新鼓舞起傭兵們的鬥志後,十來名能夠飛行的傭兵在特蕾莎的率領上主動衝上天空纏住了他們,以手執魔法兵器的特蕾莎等三人為主戰力咬住一名吸血鬼,其他人則散在外圈阻攔其他吸血鬼,等到特蕾莎等人將對手解決之後,再一湧而上包圍住下一個目標。反覆運用這樣的戰術,當第四名吸血鬼拖著慘叫灰飛煙滅之後,吸血鬼們終於露出了退意。事實上,真夜一族人丁本來就不旺盛,派來協助蓋亞軍的大多數是從屬吸血鬼的妖物,真正的吸血鬼不過十來名,這一下子就被特蕾莎等人消滅了四名,他們怎能不生退意。
不過身為高階屬性的妖魔,卻要被人類打敗逃走。這一點似乎傷害到他們的尊嚴,所以他們雖然戰意大減,卻還在相互觀望,沒有人肯第一個撤退。於是特蕾莎露了一手,幫助他們下定了決心。
吸飽了人血的黃金眼在雪白的劍刃上浮起血管般的紅色網紋,特蕾莎週身也被一層薄紗般的赤霞籠罩著,那是妖劍在得到足夠血液滋潤後自發生出的「氣罡血甲」。從這一點來看,黃金眼很滿意這位主人的表現,才會這麼大方的罩住她全身,而不是只護衛幾個重點要害。
然而現在,特蕾莎突然解開了身上的氣罡血甲,將血甲的能量貫注在劍上,對著頭頂的雲層唰唰揮了兩劍。赤熱的劍芒飛射出去,在鉛塊般的雲幕上劃出一個大大的十字架,金針般的陽光立刻灑了下來,把在下方的吸血鬼和妖物烤的呱呱怪叫,轉身就跑。
好招數,可為什麼一早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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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我聽見有傭兵提出了和我一樣的問題,特蕾莎指了指雲層,裂開的雲絮正在重新聚合。
「這些雲有著很強大的魔力在操縱,我沒有可以完全破壞它的力量。剛才那一劍,只是一種威嚇,給那些驕傲的吸血鬼一個正當的撤退理由。」
「現在吸血鬼已經跑了,追擊我們的風騎兵也在後退重整陣勢,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叫大家不要貪功,趕快撤出戰場。卡奧斯的十萬大軍已經潰散,我們在這裡的一場小勝什麼也改變不了,現在不撤,等到其它方向的風騎兵趕過來,所有人都會死。」
目光掃過地面,確定先前一直攆著傭兵隊的風騎兵部隊是真的退卻之後,特蕾莎下令傭兵隊全體調頭以最快的速度撤離,趕去援助背後還在和風騎兵糾纏的艾爾迪諾等人。不過接受命令的那名傭兵卻是這麼喊的。
「諸家兄弟,我們已經打退了蓋亞鬼子最精銳的王牌部隊,可是在我們背後的貴族騎士還沒能擺脫先前咬住他們屁股的毒蛇,現在特蕾莎大姊讓大夥兒過去幫他們把蛇牙從肉裡面撬出來拔掉,免得那些毒蛇一會兒調過頭來咬我們的後腳筋。」
傭兵們發出了一陣哄笑,開始調頭。在整個過程中,傭兵各為其政,你向左轉我向右轉,有的快了有的慢了,鬧哄哄的好不難看,可是隊與隊之間卻沒有發生搶道、擁擠這類的衝突,大隊人馬就這麼混而不亂的撤出了戰場。
特蕾莎,你對這些滿腦袋肌肉和金錢的粗人施了什麼魔法啊?
回援的戰鬥沒有如預期般發生,最先突破傭兵陣線的風騎兵在追上艾爾迪諾和他的親衛隊後並沒有發起強攻,而是從兩側不斷的騷擾,牽制艾爾迪諾等人前進的速度,想必是因為雙方兵力差距不大,披著重甲的親衛騎士又是緊抱成一團難以突破,所以他們才用這種方法拖延時間等到後援上來,再將親衛隊包圍殲滅。最後援軍是趕上來了,卻是卡奧斯方的傭兵部隊,發現情況有變的風騎兵立刻放棄了嘴邊的肥肉,以組為單位左右散開,在平原上繞了一個大圈,在傭兵隊後方重新集結起來,準備再次躡上來騷擾行軍,卻遭到擔任後衛的弓箭隊的箭雨阻攔,而後特蕾莎揮劍裂地,讓他們徹底絕了追擊的念頭,調頭往大隊方向去了。
傭兵隊與親衛騎士重新會合之後,特蕾莎飛降到艾爾迪諾身邊,兩人邊走邊開始商討撤退方向的問題,這時我才想起自己還要幫魯西芬傳話給艾爾迪諾。可是看著圍在他們四周的大隊傭兵,我猶豫著不敢現身下去,最後還是改用念波向特蕾莎傳話。
特蕾莎驚訝地抬頭望了一下四周,思索了一會兒,斬釘截鐵的對艾爾迪諾說:「我們往西走。」正在和身邊軍官說話的艾爾迪諾轉過頭來看著她,奇道:「向西?從這裡向西到最近的城市帕拉圖要比向北直行到弗來明市多花上半天時間啊,而且帕拉圖市是座小城,城壁薄弱,弗來明市卻是要塞都市。」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希格蒙德元帥當然也知道。」特蕾莎沒有用我告訴她的理由去說服艾爾迪諾,她舉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我們筆直向北走,我敢保證多花的時間不止半天,還會流更多的血。」
艾爾迪諾仔細看了看特蕾莎的表情,轉頭對部下宣佈:「向帕拉圖市前進。」等到大隊人馬扭頭向西進發後,他把嘴巴貼近特蕾莎的耳朵,用極細的聲音問道:「你好像還有其它的理由沒有說出來。」特蕾莎用同樣的聲音回答:「他回來了,還帶來了魯西芬閣下的話。」艾爾迪諾面上露出了一種很奇妙的表情,有點像是被父母騙到牙醫診所的小孩。
「他在哪裡?」對於他這一次的問題,特蕾莎把視線投向他身邊的空氣,我把嘴巴貼近他的耳朵--當然是以隱身的狀態--細聲道:「請你和我的女人保持一點距離,閣下。」
艾爾迪諾霍地繃直了身體,衝著特蕾莎--其實是我--尷尬的一笑,問道:「不知道留守大本營的那些士兵怎麼樣了。」
「魯西芬閣下率領他們先一步上路了,約定在帕拉圖市會合,不過因為他們有輜重隨行,可能在半路上就會被我們追上了。」特蕾莎在回答時,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艾爾迪諾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也不再開口,並有點刻意地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間保持著一種奇怪的沉默--他(她)會向部下發號施令,或者聽取匯報作出裁決。這應該是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親衛騎士和傭兵彼此擁護的對象不同,所以兩人各處其政也很正常。但是有些明明需要雙方協商的事情,他們也不商量,只要一個人先開了口,另一個人就馬上閉口不言,等對方說完後,就示意自己的部下照先開口的人的指令去做。同時極力避免自己的視線落在另一個人身上,種種異常連雙方部下都感覺出來了,一陣面面相覷之後,騎士和傭兵互相沖對方豎起了眉毛,大概是以為雙方長官意見不和。頂頭上司受窘,雙方部下感同身受,傭兵開始用兇惡的表情、唇語和手勢問候騎士的女性親屬,騎士先用冰冷的面孔抵擋,繼而揮起無形眼刀在傭兵身上亂砍,雙方你來我來,氣氛逐漸趨向火爆。
幸好特蕾莎和艾爾迪諾都不是知覺遲鈍的人物,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在彼此部下中間流竄的暗潮,同時開口喝止了這種行為。在從各自部下口中聽說了暗戰產生的原委之後,兩人都是先一愣,再向對方看去。半空中兩道目光相接,沉默,然後彼此捶了一下肩膀,同時放聲歡笑,竟似把我正看著他倆的事給忘記了一樣,讓我感到極度的不悅。
人馬一路向西,中途遇到幾路奉命掃蕩殘敵的蓋亞風騎兵小隊,大多在看清隊伍陣容後就知難而退,曾經有一路人數較多的風騎兵試探性的發起攻擊,結果碰了個硬釘子,白丟了十幾條人命,卻沒傷到一個傭兵,只得眼巴巴地目送傭兵離開,再去收拾同伴的屍體。
如特蕾莎所言,在徹底脫離戰區之後,這路人馬很快就遇上了魯西芬率領的大本營留守部隊,約莫三千名步兵和弓箭手,還有兩百名輕騎兵和近千民夫,以及上百車的糧食與傷藥。所有這些人和東西都深藏在大路兩邊的樹林中等待我們。
「這樣很危險啊,雖然這裡已經脫離了戰區,卻難保不會有追擊敗軍的蓋亞部隊經過,你居然還敢把部隊停在這裡。」艾爾迪諾嘴上責怪,面上卻是難掩欣慰之色。
「就是因為考慮到可能遭遇那些貪功的蓋亞部隊,我才把部隊停下來啊。過了這片樹林,前面的路上再沒有可供這麼多人藏身的場所了,要是在平原上被蓋亞人追上,他們只要一個衝鋒就可以把這支人心惶惶的部隊給消滅。不如停在這裡等你們更好,萬一運氣不好被敵人發現,也還可以依仗地形抵擋上一陣。」魯西芬一邊解釋,一邊伸手摸著眼圈,語氣輕鬆的不像身上擔著幾千人命:「再說了,我也不是全然無底的停在這裡等你們,我名字裡面的『隼』可不是白叫的。」
「今天的『鷹眼』分額還有多少?」
「已經都用完了,所以後面的事都交給你了,不要怪我太自私啊。」
話音未落,魯西芬已經一頭栽進艾爾迪諾懷裡,滿面安詳的發出酣聲。艾爾迪諾一臉苦笑的將他抱起,放在一輛糧草車上,然後召集起部隊重新上路。
此後一路無事,大隊人馬於午夜時分平安開進了帕拉圖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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