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111節 問世間，情是何物 文 / 清馨一脈
殘陽，如血。
清清睜開眼睛，看到即將灰暗的天空飄過一朵黯黃的雲，自己正躺在劍仙湖畔的一塊岩石邊，四周，死一般寂靜。
我怎麼會在這裡？蠻蠻呢？
她皺緊眉頭努力回想著，記憶驀然回到那一刻：蠻蠻用盡法力將她推出，自己向深海夜叉迎去，然後自己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暈符！
蠻蠻怕她跟上去一起送死，所以對她用了暈符！
他自己呢？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心底湧上來，讓她剎那間渾身冰冷，她不敢再往下想。
蠻蠻手裡的最後兩張符，是暈符和雷符。
暈符用在了清清身上，蠻蠻手裡剩下的，只有雷符。
「……雷符是用來跟對方同歸於盡的，施出雷符，等於在自己身上放了萬噸**，自己和對方勢滅一起灰飛煙滅。」……
劍仙湖水在壯麗的夕陽下微微泛起金色的輕波，隱隱帶著一絲黯紅。清清吃力地站起來，活動著僵硬的四肢，走向湖邊。
「記住，好好活下去。」
記憶中蠻蠻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彷彿猶在耳邊縈繞——我答應你，我好好活下去，那麼你呢？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微風拂過。
平靜的湖水突然泛起波瀾，一團黑呼呼的東西從遠處漂來，經過清清身邊。清清怔怔地坐在湖邊，機械地伸出手，從湖水裡把那團東西抓上來。
一截碎衣。
黑色的蠱惑裝，質地渾厚的布料，何等熟悉！碎衣中間，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鑲嵌著一株綠色的植物，雖然經過血與淚的洗禮，卻依舊青翠欲滴。
仙鶴草。
蠻蠻為清清煉製仙鶴丹時，曾經留下一株仙鶴草。
他沒有將仙鶴草丟掉，而是把它仔細地、小心地鑲嵌到他的衣服內側，靠近他胸口的地方，讓它時時刻刻感受自己的溫暖，自己的心跳。
因為，仙鶴草的芬芳，是清清的味道。
眼淚一滴滴流下來，滴落在仙鶴草上。
她知道，蠻蠻不會回來了。
他用自己的生活告訴她：要好好活下去。
清清緊握著那截碎衣，慢慢從胸前掏出自己佩帶的花之晶，空氣裡頓時瀰漫了清雅的香氣。晶瑩剔透的花之晶中央，那顆淡綠色的蕊——仙鶴丹，依舊那麼嬌嫩，那麼鮮活。
為什麼到最後一刻她才明白，這兩個男人，都一樣把她視為自己生命裡的最愛。只是落葉的愛是大家都能看得到的，而蠻蠻的愛，卻像這仙鶴丹一樣，深深藏在心裡。
原來可兒早已知道，蠻蠻心裡愛的那個人不是小倩，而是清清。
他們，又何嘗不是她生命裡最重要、最在乎的男人？
夜風黯黯，芳草萋萋。
清清默默坐著，望著墓碑上的幾個字：摯友蠻蠻之墓。清清泣立。
許久，她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向萬化城飛去。
她還有幾件事沒有完成。
關飛，這個豪爽的大漢，一別之後再無相見。「丫頭，你是最後的！」說話的人，早已長眠於此，而他的聲音，他洞悉一切的眼神，卻依舊清晰，依舊鮮活。
關飛大哥，清清來祭拜你了。
關飛大哥，安息。
祖龍城，繁華如昔。來來往往的奇人異士，或面色平靜，或新奇驚歎，祖龍城千百年來就這樣聚集著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們臉上形形色色的表情。
清清沒有理他們，逕直向長老處走去。突然，身邊傳來一聲驚呼：「清清姑娘！」
清清回頭一看，淡淡說：「夏風將軍。」
夏風眼中佈滿紅絲，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懊惱和焦慮：「清清姑娘，我正派人四處找你，貴派卻沒有你的消息——清清姑娘，夏風慚愧……」
清清淒然一笑：「將軍為我們盡了力，我們已感激不盡。一切命該如此，將軍不必自責。」
夏風凝重地看著她憔悴的臉龐：「清清姑娘，你不要難過，夏風馬上要趕往劍仙城，誓為兩派的和解爭取到底……」
「不必了。」清清的眼光遙遙落向劍仙城的方向：「沒用的。」
拒絕了夏風將軍的挽留，清清來到祖龍城長老的居處。
「你不後悔嗎？」祖龍城長老聽清清說明來意，緩緩道。
清清慢慢搖搖頭：「這是我們最好的選擇。請長老成全，清清感激不盡。」
長老沉吟片刻，走進內間取出兩顆紅色的丹藥。
清清接過丹藥，望著長老笑了一笑，並不言語，轉身便走。
「姑娘！」長老突然開口，清清回過頭，聽他繼續說：「緣來緣去，還望姑娘凡事看開，要知道只要活著，萬事皆可能。」
清清默然片刻，轉過身走出長老的屋子。
清清來到屠龍幫門前，靜靜站立。
很久以前，落葉帶著她來到這裡，帶她看他的「戀清小居」，送她刻著「戀清」的花之晶……一切一切彷彿就在眼前。
物是，人已非。
「斬妖派的小妖女！」屠龍幫的一個幫眾突然發現了她，大喊。裡面一片嘈雜，一堆人湧了出來，目光噴火地將她圍在中間：「今天非殺了這個妖女替師兄報仇！」
一陣妖繞的花香飄來。
無雙站在門前，冷冷地看著她。
「他——怎樣。」
「還沒死。我不會讓他死的。」
「我——想見他一面。」
「不可以。你們不會再見面。」
清清默然。許久，她慢慢走到無雙身邊，將一顆紅色丹藥放在她手心：「把這個給他服下。以後，他就可以忘了我，與你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
無雙抬起手，看了看手心裡的紅色丹藥，狐疑地說：「這是什麼？」
「忘情丹。」清清說完，轉過身慢慢向外走去。晚風裡，她白色的身影默默走遠，孤單而蕭索。
「忘情丹？」無雙喃喃自語，望著清清漸漸遠去的白色背影，一滴眼淚悄悄落下來，灑在手中的忘情丹上。
她在為誰流淚？
為落葉？為清清？還是為自己？
劍仙湖畔，優美如昔。
九子鬼母死了。殘道死了。渺異人死了。紫塵死了。可兒死了。天驕死了。蠻蠻死了。
一切都結束了。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淒涼的愛情就像幽蘭谷裡那些輕舞的流螢，每一顆流螢都曾經絕世的燦爛和美麗過。我和你，永遠不可能在一個空間裡出現的羽靈和妖獸，也只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點點而已，那麼，就讓我展開曾經美麗和純潔的翅膀，祈禱那些完美的故事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而你，將永遠走出我的世界，縱然此刻淚落如雨，我也會微笑著說：再見了，深愛過的你，就當我從來不曾遇到你，也從來沒有愛過你……
深藍色的夜空掛著一輪晶瑩的冰月，帶著千古不變的冷漠靜靜注視著月下那個白衣身影。
她手心裡握著那顆紅色的丹藥。
忘情丹，食之忘情。
無雙一定會給落葉服下的，因為她是那麼愛落葉，她也深知清清不會害落葉。落葉忘了清清，一定會與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從今以後，我也會忘了落葉，忘了蠻蠻，把他們從記憶裡全部抹去，開始新的生活。
因為，我答應蠻蠻，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縱使忘了他們，他們能真的從生命裡一筆抹去嗎？
他們依舊在她的生活裡存在過。
她握緊忘情丹的手有些顫抖。
就讓落葉忘了我吧！讓他以後的日子快快樂樂的生活。
但是，我不能忘了他，不能忘了蠻蠻。我寧可背負這些沉重而甜美的記憶，寧可懷念一生，痛苦一生，也要把他們深深刻在我的記憶裡。
她突然笑了。揚起手臂，紅色的忘情丹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形，沒入劍仙湖。
晚風吹過。
她突然看到，落葉正站在湖的另一端，默然凝視著她。
落葉還會記得她嗎？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可是千百年來，誰又能回答，情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