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公務員的仕途上升路:緋色陞遷

大道小說網 12章 一波四折 文 / 坐看雲起

    四五條壯漢哇哇怪叫著,像一群土狼似的向王梓明和林微撲來。

    王梓明怕腹背受敵,拉著林微敏捷地退到了旁邊的一個櫥窗前,背靠著櫥窗,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這時候就聽得一陣侷促的哨子響,圍觀的人群讓出一條路來,兩名戴著執勤袖章的警察吹著哨子跑了過來。他們手裡揮舞著警棒,大叫著,誰也不准動!蹲下蹲下!抱頭!王梓明和林微見警察出面,只得雙手抱頭蹲了下來。光頭被王梓明擊倒後,腰裡的小包被上訪群眾搶了過去,那十幾個人拿了自己的身份證,一聲忽哨都跑出了候車大廳,轉眼就不見了。光頭這時候氣急敗壞地從地上爬起來,下巴可能脫了臼,一個勁地用手在那裡揉。一名警察對他說,四哥,沒事吧?光頭咬牙切齒地指著王梓明和林微說,這兩個人尋釁滋事,不但出手傷人,十幾個遣返對象都被他們放走了!警察一聽事大,對王梓明和林微吆喝到,起來,跟我們走!

    王梓明和林微跟著兩位警察往值班室走,光頭和他的同夥卻並未被一起帶走。王梓明說,兩位警官,先出手毆打老人的是那幾個流氓,候車的群眾都可以作證,你們為什麼不把他們抓起來?一名警察瞪了他一眼,說誰是流氓?我看你就是流氓!那幾個人是車站的安保人員,是在正常執法,而你們是在暴力抗法,是刑事犯罪,知道不?王梓明不服,還想再說點什麼,猛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響,情知不妙,來不及轉頭,一個啤酒瓶就已經砰地一聲砸在了他頭上。下手的人顯然用盡了力氣,那啤酒瓶立刻就在王梓明頭上開了花,碎玻璃碴子嘩啦啦落了一地。王梓明身子一震,就覺得天旋地轉,眼睛發黑,喝醉了酒似的站不穩了。又感到有熱乎乎的東西順著頭皮淌下來,迷住了眼睛,知道那是自己的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微一聲驚叫,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王梓明。王梓明支撐不住,只得蹲了下來,一手摀住頭上的傷口,一手撐著地面,頭上的血馬上在地板上滴了一大片。

    從身後跟上來下毒手的,正是剛才被王梓明打倒在地的光頭!光頭行兇後,轉身就跑,一名警察虛張聲勢地叫,站住!做出要去抓他的姿勢。但那傢伙和他的同夥跑的飛快,一陣風逃得無影無蹤了。警察看王梓明流了不少血,怕鬧出人命,慌了,扶著他去車站衛生室包紮。兩人剛才對王梓明和林微態度非常惡劣,這會卻出奇地好,給他們倒了開水,問王梓明怎麼樣?能堅持嗎?頭暈不暈?要不去大醫院檢查下?王梓明苦笑一聲,說還好,還能堅持,大概死不了。包紮完後,林微要付醫藥費,兩名警察死活不讓,搶著付了。王梓明看他們這會表現不錯,也不想難為他們,說我們還用跟你們去值班室嗎?警察說不用了不用了,是我們工作沒做好,我們真誠地向你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王梓明這會已經過來勁了,站起來說好吧,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我不再追究任何人的責任了,也不會去投訴你們。兩名警察非常感激,說謝謝謝謝,兄弟以後再來北京,我們請你吃飯。王梓明擺擺手,和林微走出了衛生室。

    剛才的一系列變故,實在太驚心動魄,讓王梓明幾乎忘了此次來北京的目的。這會猛然想起自己是來接劉榮老人的,趕緊看看表,已經5點了,劉榮老人乘坐的那輛火車20分鐘之前就到站了。急急趕到出站口,哪裡還有劉榮老人的影子?向工作人員打聽這趟車的情況,工作人員說,所有乘客都已經下車了,列車正在打掃衛生。王梓明一聽,傻眼了。

    這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拿出來看了,是副主任包清泉打來的。王梓明知道他是要追問是否截到劉榮的,拿著電話不敢接通,緊張地思考著該怎麼對他說。電話響了第二遍,才不得不接了。那邊包清泉果然開口就問,人見到了嗎?王梓明撒了個謊,說包主任,劉榮乘坐的這趟火車晚點了,馬上就到,我正在出站口死等,肯定能截到她。包清泉唔了一聲,停頓了一下,說,截到之後馬上給我回電話!

    掛了電話,王梓明急得團團轉,一籌莫展。林微說,你不是說劉榮老人有關節炎,行動不便嗎,她現在肯定沒走遠,咱們趕緊去車站外面找,興許還能找到她。王梓明想想,除此別無它法了,只得隨了林微,出了車站,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猜想劉榮可能往東走,就順著大街往東追去。

    沒走出100米,果然發現了在人行道上走著的劉榮。她的特徵也確實比較明顯,低,矮,胖,頭髮白的像雪似的,所以很好辨認。王梓明一陣驚喜,正要邁步趕上去,又吃了一驚,慢下了腳步。原來他發現,劉榮老人此次來京,並不是自己一人,隨行的還有兩個男人!那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攙扶著她,邊走邊和她說著什麼。老人腿疼走得慢,幾乎是被他們架著在走。看王梓明猶豫,林微說,既然是她,咱們快上去接住她呀,還磨蹭什麼?王梓明說等等,先觀察仔細了再說。據可靠消息,劉榮是隻身一人來北京的,現在怎麼多出來兩個男人?林微仔細看了,也有點迷惑,說這兩個男人走得飛快,連拉帶拽的,不像是她的親人呀。兩人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商量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就見那兩個男人攙扶著老太太,也不去坐公交,也不坐地鐵,也不打的,卻轉到了一條小街上。老太太可能感覺不對勁,站著不走了。那兩個人比劃著,似乎在勸說著讓她繼續走下去。但老人不聽,執拗地甩開他們的手,轉身往回走。這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那兩個男人凶相畢露,忽然伸手去奪老太太手裡的布兜。老人彎著腰,死死把布兜抱在懷裡,大喊著你們幹什麼,搶劫嗎!但那兩人不說話,用力去拽,幾乎把老人拽倒在地。見此情景,王梓明再也忍不住了,像離弦之箭飛奔上去,暴喝一聲,幹什麼的!那兩人看他來勢洶洶,放了手,野兔似的撒腿跑了。

    王梓明把劉老太扶到了路邊,老人受了驚嚇,一**坐在路邊,喘成了一團。林微買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裡,說阿姨,別害怕,壞人已經逃跑了,我們是來幫你的,你先喝口水壓壓驚。老太太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搞不清楚他們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

    待老人平靜下來,王梓明蹲下身子問她,劉姨,你還認識我嗎?劉老很警惕地搖了搖頭,說,認不得。王梓明說我也是萬川的,我去過劉家大院,見過您好多次呢!

    劉榮一聽,緊張起來,連連擺手說,我不認得你,我不是萬川的,我也不是來北京上訪的。

    原來剛才劫持劉榮老人的,是流竄在火車站的兩個混混。這兩個混混從事的職業很特殊,也與上訪有關。他們終日游弋在火車站出站口,看到貌似上訪的人就很親熱地上去搭訕,做出一副熱心腸的樣子,讓上訪者以為北京好人這麼多,剛下火車就碰上了。這兩個人往往把自己也說成是含冤帶雪的上訪者,以取得對方的信任,然後把他們騙到一個胡同裡,那裡有個收容站,專門收容像劉榮老人這樣的赴京上訪者。上訪者一旦進入這個收容站,身份證、上訪材料什麼的馬上就被沒收了,失去了人身自由,然後過不了幾天,就直接被遣返了。王梓明下午在候車大廳看到那十幾個人,就屬於這種情況。這個收容站和全國各地在京的截訪人員都有聯繫,人抓進來之後,先收繳他們的身份證,然後給相應地區的截訪辦人員打電話通知他們來領人。在火車站從事「拉客」這個行當的並不是只有王梓明見到的那兩個混混,徘徊在出站口那些眼光賊溜溜的男人或女人,都有可能是。他們一個月賺的錢,是國家公務員工資的好幾倍。

    劉榮老人正是輕信了那兩個混混,說出了自己的籍貫和來京做什麼,才差點被拉進狼窩。這會見又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對她這麼好的人,學乖了,警惕起來,不再承認自己是萬川人,也不說自己是來京上訪的了。

    王梓明知道老人產生了戒備心理,開始循循善誘,說劉姨,你還記得有個叫小梅的嗎?前些年我們去過你家的,那時候你家老先生還能走路,你用一根布帶子綁在他腳上提著,小梅還幫你提過帶子呢。你還給我們吃了你自己做的年糕,特別好吃,我到現在還沒忘記那年糕的滋味呢。老人聽到「小梅」兩個字,瞇起眼睛回憶起來。忽然,她記憶的閘門打開了,臉上的皺紋一瞬間都舒展開了,說,呀,小梅呀,那可是個好閨女呀,俊俏又懂事,喜歡死我了。這兩年,我一直都在想她呢——你認識她?王梓明說,小梅是我妻子,那時候我們一起去的你家。老人盯著王梓明端詳了半天,說,像,像,是你。不過那時候你看上去是個好人啊,怎麼現在變……變了呢?

    王梓明不好意思地抬頭看了一眼林微,發現林微也在看他,臉微微紅了,說劉姨,我現在也是好人啊。老人忽然正色說,你是好人,幹嘛從萬川追我到追到北京?

    王梓明結結巴巴地說,我是來截……接你的。老人說我不需要人接。現在好人太少了,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王梓明咂咂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林微俯下身子說,劉姨,他真的是來幫你上訪的,你不用懷疑他,我可以作證。

    老人又打量了一番林微,說你是誰?林微說我是北京的記者。老人一聽,趕緊抱緊了懷裡的布兜,說記者?哎呀你長這麼俊,做點什麼不好,咋會去當記者呢?林微一臉不解,說記者怎麼了,不好嗎?老太太一撇嘴說,誰不知道,記者都是一些搬弄是非,把黑的說成白,把白的說成黑的人。

    這下輪到王梓明笑林微了。林微聽了老人的話,也不生氣,蹲下身來,耐心地說,劉姨,你說的是個別道德敗壞的記者,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記者都是好的,比如我。您看我像壞人嗎?老人看看她,搖搖頭說,不像。林微說,是啊,這社會還是好人多的。劉姨,您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非常同情您,也非常痛恨那些為了追求經濟利益而明目張膽毀壞文物古跡的行為。劉姨,你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又行動不便,難免會上當受騙。我和這位王先生已經決定了,一定幫您到底!

    老人看了看林微,又看了看王梓明,可能感覺他們確實不像壞人,就說,好,我相信你們!

    這時候王梓明的手機又響了,還是包清泉詢問是否截到了劉榮。王梓明拿著電話往旁邊走了幾步,說,已經截住了,但劉榮情緒激動,現在正在做她的思想工作。包清泉指示,不管使用什麼手段,一定把她勸回來。千萬看緊了,堅決不能讓她踏進信訪局半步!

    王梓明說,請包主任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辦。

    王梓明掛了電話走回來,發現劉榮老人看他的目光又多了些警惕,很顯然有些懷疑他這個電話,預感到可能和自己有關。為了打消她的顧慮,王梓明故意對林微說,同事聽說我來了北京,一定要讓給他帶回去一隻烤鴨,這烤鴨油哄哄的,可怎麼帶啊。說著,朝林微擠眼睛。林微也是冰雪聰明的人,就和王梓明演起了雙簧,說,這個事情好辦,你可以買一些真空包裝的啊。王梓明一拍腦袋,說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演完了戲,再去觀察老太太,發現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很釋然了。王梓明就說劉姨,時間不早了,信訪局的人已經下班了,今天不能去上訪了,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明天一早去。老人腰裡摸出個手帕,裡面包的可能是錢,說,我帶的有錢,吃飯和住宿都夠的。王梓明讓她收了回去,說不用你花錢,我能報銷的。老人說報銷?那你這不算是貪污嗎?王梓明笑笑,說不算,來幫你上訪,是單位交給我的任務。老人半信半疑地說,單位還交給你這樣的任務?

    依舊是林微開車,把老人帶到了王梓明登記的那家快捷酒店,在隔壁又開了一個房間。林微安排老人洗漱了,看她襪子都黑了,幫她洗了襪子,諒在空調出風口下。一切安頓下來,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老人在火車上就沒有好好吃東西,這會早就餓了,布兜裡掏出了乾糧,幾個燒餅和幾個茶雞蛋。林微把她的乾糧奪了下來,要帶她出去吃飯,但老人說什麼也不去,不願意下樓。只好派王梓明去餐廳買回來了饅頭稀飯青菜,看著老人吃了。

    等老人吃過飯,王梓明和林微看了老人帶的上訪材料,感覺寫的太簡單了,中間還很不連貫,關鍵環節說的太含糊。林微包裡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王梓明口述補充,她打字。兩個中文系的高材生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潤色,一份完美的上訪材料就誕生了。交待老人早點休息,兩人來到街上,把材料打印出來,王梓明小心地收好了,這才想起還沒吃晚飯。林微說,中午你請我,晚上我請你吧,我該盡盡地主之誼的。王梓明也不推辭,跟著她走。路過一家服飾店,林微拉著王梓明進去,挑了一頂卡其色的圓帽,說,可以遮遮你頭上的紗布。王梓明低頭讓林微給他戴上,忽然就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林微退後觀察著他,說,很帥。

    兩人在一家西餐廳吃了牛排,散步回酒店。王梓明發現,北京到底是首都,夜晚也很繁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閃爍爍,大街上的車流依舊是川流不息。他和林微並肩慢慢走著,身體挨的很近。有時候,他們的手已經碰到了一起,但誰也沒有再做出進一步的動作。林微的話很少,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

    儘管兩人都走的很慢,酒店還是到了。在酒店門口,林微停下了腳步,說,我該回去了,你也回房間休息吧。王梓明不想讓今天這麼早就結束,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說,你不再上去坐會嗎?說完以後,覺得自己這句非常像電影裡的台詞,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林微可能也想到了這裡,微微地笑了,說,不早了,再說你跑騰了一天,也累了。王梓明只好猶猶豫豫地說,那好吧,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林微去停車場把自己的車開出來,看王梓明還在酒店大門的台階下站著,就搖下窗戶,向他揮手。王梓明忽然產生一種衝動,那就是此刻,如果自己拉開林微的車門坐上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但他畢竟還是有理智的,克制了自己的衝動,只是同樣朝她揮手。眼看著林微的車開出了十來米,卻又停下了。王梓明一陣驚喜,心怦怦亂跳著跑了過去。林微從車裡鑽出來,說,我忘了問你了——頭上的傷口還疼嗎?說著,眼睛脈脈地看著他,滿眼都是愛憐。王梓明憨憨地笑,說,早就不疼啦,這點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的。林微伸手替王梓明整理了帽簷,說,那就好,我就放心了。然後兩人都站著,也不道別,不知道說些什麼了。林微一笑,說,來,我們握握手吧,為了我們的相識。於是兩人緊緊握了手,雙方都很用力,似乎都在傳遞著某種信息。林微這才上了車,汽車慢慢開出了王梓明的視線。

    第二天,王梓明早早起了床,安排劉榮老太太吃了早飯,打的前往位於西甲街的國家信訪局。離信訪局還有一段距離,司機就停了車,不願意再往前走了。王梓明說師傅,老太太腿腳不靈便,能不能再往前開一段?司機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連聲說不行。王梓明有點生氣,說為什麼?司機說,不要問為什麼,反正我的車就到這裡。王梓明雖然氣憤,也無可奈何,扶著老太太下了車。

    一路走著,發現這條街的氣氛很詭異。不時有「好心人」上來和他們搭訕,都是很親熱的樣子,路邊還停著一些形跡可疑的汽車。還有一些神色焦慮的人三三兩兩地路邊交談著,談論的都和上訪有關。就聽見一女的對幾名鄉下打扮的人說,現在不行,排不上隊。你們得夜裡兩點來,夜裡兩點這裡還開一次門的,專門解決像你們這樣的問題。王梓明聽了,知道這是一些所謂的「訪托」,專門蒙騙那些老實巴交的上訪者的。如果她們夜裡兩點來的話,等待她們的一準是被抓和關「黑監獄」。王梓明交待劉老太太,不管誰搭訕一律不搭理。話未說完,傳來一陣哭喊聲。抬眼望去,見一婦女被兩個男人抓胳膊抬腿塞上了一輛汽車,車門砰地一聲響,急速開走了。王梓明驚出一聲冷汗,心說這些人也太膽大了,光天化日之下難道就沒有人管管?

    順利地進了接訪大廳,乖乖,比火車站候車大廳還熱鬧呢。各個窗口都排著長龍,站著的,坐著的,整個大廳人頭攢動,人滿為患。有些人等不及,想加塞,被保安們厲聲呵斥著又揪回了原處。王梓明心想,這個大廳單單用熱鬧來形容它還是很不夠的,說是怨氣沖天還是比較合適的。心想幸虧這怨氣沒什麼能量,否則這個大樓怕是都要被掀翻的。

    問了,才知道這些人還不是排著隊等工作人員接待的,而是先排隊領表,然後等著叫號。王梓明和劉老太太在隊尾排了,望著長蛇似的隊伍發愁。這時候一個中年男人邊走邊朝排隊的人們喊:某某省的上訪者可以來這邊排隊啊,這邊人少。口裡說出的省份,正是王梓明和劉老太所在的省份。劉老太一聽,心動了,對王梓明說,咱去那槍排隊吧,說了那槍人少。老太太不會說普通話,用的是方言。話一出口,了不得了,立即引起了好幾個人的注意。剛才那個中年男子趕緊湊上來,也用方言,很和藹地說大媽,聽口音咱是老鄉啊,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哩,不管走到哪裡,咱們都是一家人啊。這槍隊排的太長,中午下班也輪不到你,走,那邊有專門接待咱省的窗口,我領你去。說著就去拉老太太。老太太意意思思的,不知道該不該去,拿眼睛看王梓明。王梓明知道,這個男人說的窗口,其實是部分省份在接待大廳私設的,其主要目的說白了,還是為了截訪。上訪者不遠千里跑到北京,如果去了那些窗口,這一趟就算是白瞎了。看那男人要拉劉老太走,就說,劉姨,咱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老老實實排隊。那中年男人很不悅,說我這是好心,咱是老鄉哩,我會害你們?王梓明說,這社會,自己還指靠不住自己呢,還敢指望老鄉嗎?您該忙啥忙啥去吧。中年男人看王梓明也不是善茬,憤憤地呸了一聲,轉身走了。

    等那人走了,劉老太又埋怨起來,說,我看那人是好心哩,在哪裡排隊不是排?只怕是這裡到了晌午也難輪到咱們。王梓明說,輪不到下午咱接著排。劉姨,你記住,到了這個地方,除了相信我,你誰也不要相信,也不要和別人說話,否則你這次就算是白來了!劉老太說,你不用交待了,我記住啦!嘴裡說著,眼睛還往剛才那個男人指的方向看,顯然還沒死心。

    正在艱難排隊的時候,包清泉的電話又跟了過來。說,王主任,你們現在在哪裡?王梓明心想萬萬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此刻在信訪局,語無倫次地說,在,在賓館啊,我還在做劉榮的思想工作,很不好做。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顯然是在聽王梓明周圍的聲音。大廳裡鬧嚷嚷的,兩個保安還在高聲呵斥著,擴音喇叭裡還在喊著號,哪裡會是賓館房間的聲音?把王梓明急得出了一頭的汗。果然,包清泉懷疑了,說,賓館怎麼那麼嘈雜?你到底在哪裡?王梓明說,我真的在賓館,嘈雜是電視的聲音。王梓明自己都感覺這個謊撒的很不高明,但實在沒有其他辦法。電話那頭哼地一聲,說,王梓明,我希望你別忘了你是去幹什麼的,關主任立等著你們回來呢!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服從黨組織的決議,無組織無紀律,破壞了我市的維穩大局,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聽包清泉話說的沖,帽子飛的大,王梓明也來了氣,說包主任,我不是不懂法,負不負法律責任,國家的法律說了算,不是某個人說了算的事。既然你把我派了出來,就得信任我,難道你懷疑我在幫助劉榮上訪?

    話說昨天早上關天浩和包清泉商定派王梓明去北京截訪,王梓明出發後,關天浩就有點後悔。心想這麼大的事情,還是應該派一個能指靠得住的人去,自己剛剛拿王梓明開過刀,王梓明會老老實實聽自己的話嗎?聽說這個王梓明也是個一代憤青,萬一他被劉榮策反,起了反作用可就麻煩了。越想越覺得不踏實,又叫來了包清泉,說了自己的顧慮。包清泉仔細一想,也覺得這個事情太倉促了,看看表,9點多鐘,王梓明的飛機已經起飛了,知道已經來不及了,就說,關主任你放心吧,我電話盯緊他就是了,真不行我親自飛過去。關天浩沉吟一陣,說,好,這個事情就交給你了,具體怎麼操作,你自己就可以做主。

    所以包清泉給王梓明打的每一個電話,都是帶著質疑的口吻的。昨天聽說劉榮的火車晚點,他就感覺到王梓明是在撒謊;現在這個電話,明明聽出背景是在一個什麼樣的大廳裡,王梓明偏偏說是在賓館的房間裡,怎麼不讓包清泉疑竇叢生?從叫號的聲音分析,他甚至可以肯定,王梓明現在就在信訪局的接待大廳裡!他很有可能已經轉變了立場,在幫助劉榮上訪!想到這裡,包清泉慌了,恨不得立馬飛到北京,看個究竟。又聽王梓明和他說話流露出不尊重他的意思,剛要發作,又勉強把這口氣嚥了下去,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王主任,你們住在哪個賓館?

    王梓明本想繼續撒謊下去,又怕包清泉打賓館電話澄清,只得實話實說,說在如家快捷酒店。包清泉說北京這個酒店多的很,你們在哪一條路上?

    王梓明聽到他問酒店的具體地址,立即預感到包清泉還要再派人來的,慌了。但不說又不行,只得說,在永定路上。包清泉沒再說話,卡擦掛了電話。

    排了將近一個小時,前面的隊伍看上去還有很長。劉榮老人奔波了兩天,關節炎又犯了,再也站不住。王梓明心想兩人排隊也是排,和一個人排隊沒什麼區別,就讓老太太坐在大廳靠著門口的凳子上休息,自己繼續排隊。

    哪知道沒過十分鐘,包清泉的電話又打過來了。王梓明看到他的號碼,吃了只蒼蠅似的難受,只得又接了。包清泉開口就很不客氣,說王梓明,你不是和劉榮在賓館嗎?那你讓她接電話,我有話要對她說。

    王梓明知道,包清泉已經高度懷疑他了,這個電話就是要再探虛實的。看劉老太坐的遠,就說,劉榮她在洗手間呢,這會不方便接電話,一會我讓她打給你。包清泉一陣冷笑,說王梓明,你就在我面前耍心眼吧,耍不對可是要把自己耍進去的!我再說一遍,立刻把電話交給劉榮!

    王梓明眼看事情要敗露,也不好再說下去,只是說,包主任,我再說一遍,我說的都是事實,信不信由你!說完,啪地掛了電話。掛的時候,還聽到話筒裡傳出包清泉氣急敗壞的聲音,王梓明也不去管他。包清泉哪能嚥下這口氣?氣得身上的肉亂顫,發了瘋似的又撥打王梓明的手機。王梓明乾脆關了機。

    一直排到將近中午12點,總算是拿到了號。拿著號去休息區找劉老太,吃了一驚:凳子上哪裡還有她的身影?原來王梓明自掛了包清泉的電話,一直低著頭生悶氣,竟然把劉老太存在這個事給忘記了。眼見得她坐過的凳子上空空如也,王梓明的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知道大事不好,抬腿就向外跑。剛跑到院子裡,就見大門外停著一輛深藍色的中巴,剛才那個中年男子正推著劉老太的**往中巴上推。王梓明大叫一聲等等!朝那輛車飛奔過去。但那輛車已經啟動了,速度很快。王梓明跑得氣喘吁吁的,還是沒有追上。只看見中巴上寫著「首安護送」四個大字。

    王梓明手裡捏著一張寫著號碼的紙片。大喘著著氣站在北京的街頭,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和包清泉已經鬧翻了,回到萬川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惡果在等著他;眼見得排了半天的隊,好不容易拿到了號,劉老太又被人強行拉走了,這讓王梓明感到無比的沮喪。仔細想了想,還是得先找到劉榮老太,下一步的工作才能繼續開展。可是北京城這麼大,上哪裡去找一個被人拘禁的老太太呢?就和大海撈針差不多。王梓明望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趕到自己很孤獨,很可憐,很無助。

    傷感了一陣,想起了記者林微。心想這個時候,不求她幫忙看來是不行的了。就厚著臉皮給她打了電話,簡要說明了情況。林微說上午有採訪任務,還沒忙完,下午過來。王梓明只得沒精打采地回到了酒店,飯也沒吃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下午三點,王梓明還在睡著,房間的門被敲響了。開門看了,門外站著的正是楚楚動人的林微。林微進了房間,說你怎麼搞的,手機關機,我只好來打擾你的清夢了。王梓明雖然昨天晚上才和林微分別,但這會看到她,像是又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似的,心裡熱乎乎的,覺得此刻的林微格外親切,格外迷人。林微又聽王梓明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說,這個首安是一家安保公司,主要業務就是專門拘禁、看管赴京上訪者,然後收取高價的看管費,以此斂財。我已經打聽了,他們在南三環和南四環之間的成壽寺路上有個關押點,劉老太很可能就關押在那裡,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林微開著車,帶著王梓明七拐八拐,將近一個小時,來到了成壽寺路。在路上走了兩個來回,也找不到關押地點在哪裡。向路人打聽,均搖頭說不知道。正在無可奈何,猛然看見一輛車身上寫著「首安護送」的依維柯從一家廢棄的倉庫大院裡出來,心想這裡必是秘密關押點無疑了,趕緊開車過去,大鐵門已經關上了。敲了半天的門,門上才打開了個小窗。王梓明對門裡的人說,我們是某省萬川市政府的,我們接到你公司的電話,說有個老上訪戶收容在你們這裡,我們是來領人準備遣返的。

    王梓明一番話說的很是正統,對方並未懷疑,打開了大門。王梓明和林微進去一看,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感覺到了震撼。這哪裡是什麼收容所,這明明就是一家私人監獄!甚至各種條件連監獄都不如!低矮的三排平房裡,每個房間都關滿了上訪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神情呆滯,蓬頭垢面,和叫花子差不多。離得老遠,房間裡的騷臭味就撲鼻而來。

    工作人員把王梓明和林微領到一個「總經理辦公室」,一個西裝男子接待了他們,操著滿口的京片子,詢問了王梓明的身份以及上訪者的基本情況。看說的照路數,就算是審核過關了。然後王梓明和林微又被人領到了一間類似財務室的房間,那房間地上放著一個大保險櫃。一個奶著孩子的女人可能是會計兼出納。她一手攬著孩子,一手啪啪地撥弄算盤,末了兩眼向上一翻,說600。

    王梓明說您搞錯了吧,這個人是上午才被拉來的,還沒隔夜呢,怎麼收這麼多錢?那女人不屑地看他一眼,說,600是起步價,到了明天就是800了。王梓明忍氣吞聲,付了錢,總算把劉榮老太太給救出來了。

    回到酒店,王梓明預感到包清泉還要派人來北京找他和劉榮老太,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就退了房間。林微幫他們又找到一家快捷酒店後,社裡來電話,有緊急任務,催她回單位,林微就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梓明帶著劉榮老太早早就來到了信訪局。遠遠看到信訪局大門口站著的兩個人看上去面熟,仔細看了,差點叫出聲來!原來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包清泉和賈新文!

    浪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