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37章 月圓之夜 文 / 坐看雲起
在田鋼這件事情上，楊秋香也確實夠糾結夠難受的。
一方面，她能感受到這個比自己小好多的年輕人對自己的迷戀，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這太荒唐，太不可思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剛剛從陰影裡走出來，心中的傷疤剛剛結痂，怎麼會糊塗到去犯同樣的錯誤？再說，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田鋼，在外人的眼裡，她不僅是個**，更是個玩弄感情的女騙子了。所以楊秋香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事態無限制地發展下去。她必須去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緒，想盡辦法，去阻止田鋼愛上自己。但面對田鋼執著的熱情，她又感覺到無能為力，所以很想來聽聽王梓明的意見。
王梓明哪裡有什麼好的主意給她？聽了楊秋香的講述，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雖然他和楊秋香的關係特殊，雖然楊秋香對他一往情深，但他心裡非常清楚，自己並不能給這個女人一輩子的幸福。紅顏易老，年輕的歲月對於女人來說，稍縱即逝，是耽誤不起的。楊秋香三十出頭，還算年輕，如果自己再不明不白地和她把這種關係保持下去的話，那等於是害了她，是非常不道德的。雖然楊秋香不會說什麼，但自己也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況且他已經原諒了前妻唐小梅，馬上就要和她復婚了，以後肯定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和楊秋香這個不幸的女人保持曖昧關係。對於王梓明來說，和楊秋香的交往，很大程度上是在贖罪，在償還良心債。雖然這種贖罪的方法太過卑鄙，但之間並沒有矯揉造作的成分，一切的發生都是很順理成章的。況且王梓明也確實在楊秋香最苦悶，人生最低谷的時候給了她生活的希望。現在，楊秋香已經基本上走出了陰影，她有權利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她需要一個男人陪伴她走完今後的人生路。那麼也許就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否則就是又一次害了她。
王梓明沉思一陣子，說，田鋼這個小伙子我和他接觸過幾次，他人很聰明，實在，有真才實學，也有禮貌，不是那種毛手毛腳，朝三暮四的輕浮之人，應該可以信任的。我想他對你，也應該是真心真意的感情。王梓明停頓了一下，努力地組織著語言，說，秋香，你不要對什麼都抱著懷疑的態度，生活中的許多事情都是很美好的，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你也不例外。這個事情上，非要我給你拿主意的話，我覺得，你……還是順其自然吧。我認為很多事情，都是上天注定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王梓明說的很勉強，很吃力，自己都感覺邏輯混亂。他知道，楊秋香根本不愛聽這些，她現在最想聽到的，就是自己對田鋼表現出敵意，或者說，你就是我的，誰也別想把你從我手中搶走！但很顯然，這話是不負責任的。王梓明和楊秋香，都有各自的不幸，他們在這個事情上，必須小心謹慎，為對方多考慮。
果然，楊秋香對王梓明的話非常不滿意，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不相信地說梓明，你是說，要我去接受田鋼？
王梓明無法說出是或者不是。他心慌意亂，目光躲躲閃閃，不敢和楊秋香對視。他搖搖頭，馬上又點點頭，說秋香……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剛才說了，順其自然……
楊秋香有些著急，提高聲音說，可是你所說的順其自然，不就是要我默認嗎？不就是讓我眼睜睜看著事態進一步發展下去嗎？
王梓明看了楊秋香一眼，看到的是一雙深情的大眼睛。這雙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裡，飽含著期待，飽含著對自己的深情，彷彿在說，梓明，你不知道我喜歡的是你嗎？你真的忍心把我推出去嗎？你說啊，說你也喜歡我，我需要的是你的承諾，你的鼓勵！
但王梓明知道，自己不能給她任何承諾。這一刻，他像一個罪人，站在了良心和道德的審判席上。是該做出決斷的時候了。他這樣想著，鼓足勇氣，看著楊秋香說，秋香……說真心話，其實，我很喜歡你。你漂亮，善良，能幹，我們之間，有很多的共同語言，也有很多的默契……
楊秋香想起了網上的「騎士」，想起那些每晚等他上線，聊到深夜的日子，忽然心生感動。當聽到王梓明說「我也很喜歡你」的時候，她的眼眶裡早已蓄滿了淚水，那是一種幸福的淚水。但不等她盡情享受這種幸福和喜悅，王梓明就接著說，不過……秋香，我不能給你一輩子的幸福。你知道嗎，我……就要和小梅復婚了……
楊秋香短促地啊了一聲，驚訝地看著王梓明的嘴巴，好像不相信剛才那句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但她的耳朵沒有騙她，她意識到，王梓明說的是真的。
兩年前，楊秋香在得知王梓明離婚的消息後，一方面非常同情他和唐小梅，另一方面，也產生了很多幻想。這種幻想，既讓她耳熱心跳，也讓她倍感罪惡，內心非常矛盾。她曾經想，將來，為王梓明生一堆孩子，然後一家人出去旅遊，給每個孩子都編上號，插上號碼牌，省的走丟。這樣想著，她幸福地笑了。旋即又打了自己一巴掌，說楊秋香啊楊秋香，你這是癡人說夢呢。
但人不能沒有夢想。楊秋香的夢想就是能和王梓明長久地在一起。她明明知道，這種夢想實現的概率幾乎就是個零，但哪怕有一絲絲的希望，她都不願意放棄。想起這個問題，她就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睡著了，盡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有時候夢到自己和王梓明結婚了，到了晚上一看，王梓明變成了另外一個年輕人；或者夢見自己離開了王梓明，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等等，夢境很混亂。
聽到王梓明要和唐小梅復婚的消息，楊秋香剛才還放著光彩的眼睛像停了電的燈泡，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她低下頭，忽閃了幾下睫毛，有兩滴晶瑩的淚珠啪啪地落到地板上，摔碎了。霧一樣的憂愁又回到了她依然光潔的臉上，她的內心止不住開始顫抖起來。她眼睛看著別處，喃喃地說，那……祝福你們。小梅是個好姑娘，她應該得到幸福。倒是我，本來就不是個好女人……
王梓明動情地叫了聲秋香！你不要再說下去了。在我眼裡，你從來就是好女人，我也從來沒有把你和你的過去聯繫在一起。這個，你應該能感覺得到的。其實我現在的心情，也很糾結，希望你能理解。
楊秋香抬起頭，朝王梓明擠出一個笑，說，梓明，我理解你。人生的道路，很多都不是自己能選擇的，比如現在的你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但夢想往往不一定變成現實。關鍵是，我們彼此曾經擁有過，這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謝謝你給我的那些美好回憶，在我最失落的時候，你給了我活下來的勇氣。也許沒有你，我精神早就崩潰了，你也看不到現在這樣的楊秋香了。
楊秋香笑著說這些話，但眼睛裡分明閃著淚光。王梓明的心裡五味陳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楊秋香不想讓王梓明繼續難堪下去，扭了扭身子，調皮地對王梓明說，梓明，你告訴我，我還算漂亮是吧？王梓明趕緊點頭，說，漂亮，很漂亮！楊秋香站了起來，說好啦，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今天來找你，算是沒有白來，收穫很大。
王梓明也站了起來，本來挺大的個頭這會好像也矮了不少。看楊秋香往外走，他忽然在背後說，秋香，對不起。
楊秋香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盡量用輕鬆的口氣說，你沒必要說對不起。和你的交往，我是自願的，我們誰也沒有對不起誰，倒是我還應該感謝你呢。楊秋香說著，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說，噓，別忘了，你是我的騎士，我是你的千千哦。
王梓明心裡猛地一動，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楊秋香已經走出去了。他呆呆地看著那熟悉的背影，聽著她的腳步漸漸消失在走廊裡，忽然意識到，從今往後，這個女人就算是走出他的生活了。她已經經受了太多的波折，前面等待她的，是陽光還是風雨，是幸福還是磨難？
以後的幾天裡，王梓明非常失落，感覺無精打采的。他很想在上班的路上，或者在單位遇見楊秋香，再好好給她解釋一下，因為他感覺自己還有好多話沒有對她說。但楊秋香一直在大橋施工現場，很少到班上來，所以他一次都沒遇到她。記起楊秋香說的，我是你的千千這句話，就上了qq。連續等了幾個晚上，一直等到午夜，千千的頭像再也沒亮起來，只好歎息一聲，下線了。他不知道，隱身的千千也在看著他的頭像發呆，每晚都是看著他下線後才下線的。騎士和千千，雖然還是心有靈犀，但已不是一點通了。看來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在線，你隱身。
洛河大橋在一片質疑聲中，緊張地施著工。離十月一日已經很近了，橋的主體雖然已經完工，但橋面還沒有鋪油，欄杆還沒裝上，橋上的花帶還沒有綠化，工程量依然很大。因為這是一個向國慶獻禮的工程，也是市委書記展宏圖任書記以來的第一個大動作，所以市裡非常重視，展書記指示，務必趕在國慶節那天通車，舉行隆重的通車典禮。建委主任關天浩更是親臨現場督戰指揮，有時候是半夜12點還在施工現場查看工程進度。以賈新文為主任的大橋工程項目部，更是加班加點，沒明沒夜地奔波在施工第一線。《萬川日報》在頭版的右上角設置了洛河大橋通車倒計時欄，從9月1日開始倒計時30天，目前離10月1日只剩下不到半月的時間了。廣大市民也非常關注大橋建設，特別是因為修橋而不得不繞行的市民們，更是望眼欲穿，巴巴地等著大橋通車的那一天。
星期六，農曆的八月十五，中秋節。一大早，王梓明還沒起床，就接到張曉卉的電話。張曉卉在電話中熱情洋溢地說，馬，今天天氣不錯，咱們去奶頭山玩吧，我請你喝奶茶，吃手抓羊肉。
「綁架」事件之後，張曉卉對王梓明感激不盡，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挖下來讓他吃了。她先是花30多萬元買了一輛進口的雷諾越野車，要換掉王梓明的邁騰，但王梓明說什麼也不換，說要不連這輛車也還給她。張曉卉說那我送一套荷園新村的房子吧，也遭到了王梓明的拒絕。張曉卉還不甘心，又偷偷放到王梓明包裡一張她已經簽名的空白支票，王梓明發現後，又給她送了回去。物質上不能報答救命之恩，張曉卉就想好好用自己的身體犒勞一下王梓明，但王梓明好像忽然對**不感興趣了，根本就不給她這樣的機會。這讓張曉卉很不習慣，身體空虛的不行。所以趁著週末，準備把王梓明帶到奶頭山的帳篷裡，來場野戰。好久沒做了，她真的有點飢渴了。
但王梓明再一次拒絕了她的邀請。說要裝修一下房子，改天再陪她去玩。張曉卉說裝修房子？還用你自己動手，我派幾個人過去，你只要交待他們怎麼做就好了。或者，我乾脆送給你一套裝修好的新房。王梓明說謝謝張總美意，我還是想自己動手。張曉卉聽王梓明叫她張總，在電話那頭就撅起了嘴。最近她忽然感覺到，王梓明好像對她客氣起來，有故意疏遠她的意思，這讓她很不安。心想難道是讓他受了那場苦，他懷恨在心了？又想到王梓明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啊，怎麼忽然就變了呢？所以聽到王梓明的拒絕，她當然就不開心了。
王梓明正要掛電話，張曉卉說等等。梓明，我聽人說，奶頭山新來了一批正宗的蒙古馬，咱們去騎馬吧，看看你的騎術怎麼樣。王梓明說，我呀，最怕騎馬了，上去就著急下來。張曉卉說我喜歡騎，你陪我。王梓明說今天不行，真的有事情，改天。張曉卉忽然說，你不想騎我這匹馬嗎？
王梓明的心猛地一軟，身體也如通上了電似的有了反應，差點控制不住，答應了張曉卉。他抬頭看了看床頭的那張大結婚照，照片裡，身著白色婚紗，身材**的唐小梅正羞澀地朝著他笑。王梓明的心一下子又平靜下來，身上的血也降溫了，說曉卉，對不起，我讓你掃興了，今天真的不能陪你。
張曉卉發出一聲歎息，說那好吧，有空了你主動聯繫我吧，現在約你很難的。王梓明笑笑，說，好，回頭我聯繫你。
掛了電話，王梓明精神抖擻起了床，去建材市場買來幾桶牆漆和推子，把傢俱用報紙蓋嚴實了，自己戴著帽子口罩，只穿著個大褲頭，親自下手刷牆漆。和唐小梅復婚前，他要把家裡裝飾一新，給唐小梅一個驚喜。他特地改變了臥室牆壁的顏色，刷成了唐小梅最喜歡的淺藍色，據說這種顏色也非常有助於睡眠。他想像著唐小梅回來時看到這一切吃驚的樣子，開心地笑了，肚皮上滿是漆點點。
忙到下午六點，王梓明洗了澡，給唐小梅打電話。剛好唐小梅晚上不值班，兩人約定一起去吃西餐。王梓明知道唐小梅不願意看到自己開那輛邁騰，就打的去了二院。到了唐小梅的宿舍，羅娟也在，正和唐小梅兩人跪在床上盤毛線。羅娟依然穿的很隨便，**的身材暴露無遺。王梓明邀請她一起去吃飯，但羅娟不去，說江波怎麼沒來呢，如果江波來了我就去，做電燈泡也得有個伴啊。王梓明就給江波打電話，可惜江波在省城，趕不回來。羅娟很失望地說，看來只好你們兩個去了。唐小梅非要拉她，說沒什麼的，今天是八月十五，正是團圓的日子，你就和我們一起吧，熱鬧。但羅娟顯然鐵定了心，說你們回來給我帶點吃的就可以啦，我一會還要看《蝸居》呢。
王梓明和唐小梅在井上咖啡吃了西餐，之間咖啡店送了他們月餅。兩人的心情都很好，吃飯之間彬彬有禮，很客氣。吃過飯，唐小梅說吃的太飽，想去河堤上走走。二人來到河堤上，順著小路向西走。那晚的月亮又圓又大，映在洛河水裡，和南岸高樓上的霓虹一起閃閃爍爍，像搖落了滿河的碎銀。立秋之後的天氣，晚上的河堤上已經有了涼意，沒有了夏天的燥熱。兩人並肩走在曾經走過無數次的河堤上，心裡都有許多的感慨。唐小梅站住了，抬頭望著那輪滿月，說梓明，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走在一起了？王梓明想了想，說三年多吧。唐小梅還仰著臉看月亮，其實她是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被王梓明看到。三年多，這句話說起來只有三個字，很輕鬆，可這三年多的時間裡，我們的唐小梅忍受了多少委屈，多少孤獨，多少寂寞，多少磨難！這一切，王梓明能夠體會得到嗎？
王梓明看唐小梅站著不動，知道她又在傷心了，心裡一陣愧疚，趕緊說小梅，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以後我會把丟失的東西都找回來，你要相信我。唐小梅說，我相信你能做到。但是感情這個東西，並不是能看得到的，轉了一圈又回來的時候，就不一定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樣子了。王梓明說，不會變樣的，就是變，也只會變得更好。小梅，我想好了，元旦之後是你的生日，你生日的那天，我們就去領結婚證。
唐小梅並沒有表現出王梓明期待中的喜極而泣。她苦苦等待三年，難道就是要等到和王梓明再去領結婚證嗎？領了結婚證，就代表著王梓明徹徹底底地原諒自己了嗎？她總覺得這事還有點玄。所以她沒有說什麼，只是說，我們再多走一會吧。
不知不覺，走到了洛河大橋橋頭。王梓明看到，橋面已經鋪油了，工人正在連夜施工，安裝橋欄，西側的橋欄已經安裝好了，全部是亮閃閃的不銹鋼欄杆，非常漂亮。橋上，雖然還不讓通車，但行人都已經等不及了，滿橋都是站著賞月的人們。王梓明和唐小梅走上了新橋，再從橋上看那輪滿月，果然感覺是更大更圓了。往西看去，月光下，洛河水好像是從遙遠的天邊流過來似的，無聲地奔騰著，月光照耀得滿河都是氤氳的水汽。王梓明忽然想起了那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就對唐小梅說，小梅，看到眼前的景色，我想到了兩句詩，唐小梅說，我也想到了，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吧！王梓明說，是啊，天涯共此時。
猛然看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獨自憑欄望月，王梓明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心裡呀地一聲驚叫，正是楊秋香！原來今晚工人加班，項目部的人也沒有休息。王梓明把身子往唐小梅背後藏了藏，望著楊秋香楚楚動人的側臉，心想，秋香她這會正在想什麼呢？團圓之夜，自己已經和唐小梅團圓了，她有沒有期待著和誰團圓呢？
這時就見田鋼快步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包月餅，說楊科長，這是我剛才跑到市區買來的，是你最愛吃的椰蓉餡，快來嘗嘗吧，吃著月餅賞月，那才就有意境呢！說著，就把月餅往楊秋香手裡塞。
楊秋香沒有去接月餅，冷冷地說，小田，謝謝你，你自己吃吧，我實在吃不下去。
楊秋香說完，就又轉過了身子，抬頭去看月亮。田鋼訕訕地縮了手，站在那裡，一時間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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