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78章 唐小梅在北京 文 / 坐看雲起
唐小梅來北京進修已經將近半年的時間了。
她所實習的醫院是家軍醫院，技術設備先進，醫學力量雄厚，管理非常嚴格，就連吃飯穿衣睡覺這些環節也都是軍事化管理。不過唐小梅到了這裡卻如魚得水，因為她本來就不怕吃苦。在這裡，她有幸聆聽到了國家知名醫學教授的授課，有幸得到了正規的、系統的培訓，同時也接受了先進的護理理念，臨床護理技能有了很大的提高。
軍隊喜歡大比武，軍醫院也是如此。唐小梅來這裡不到三個月，所在的臨床部就舉行了護理技能大比武活動。護理部葉主任從軍多年，是個責任心極強的老軍醫，自看到唐小梅的第一天，她就喜歡上了這個有著一對迷人酒窩的姑娘。結果挑選出來的45名參賽選手裡，就有唐小梅這個編外人員。唐小梅也很爭氣，以總成績第三的成績進入了決賽。決賽那天，面對著十幾位全部穿著軍裝的評委，唐小梅心裡雖然緊張，但還是保持著自信的微笑，動作麻利地完成了靜脈輸液、心肺復甦和戰地包紮等護理項目。畢竟還是有些緊張，在往輸液架上掛輸液瓶的時候，第一次竟然沒掛上。也就是這個微小的瑕疵，使得她屈居亞軍。頒獎時，一位老軍人把獎牌遞到她手裡，和她說了幾句話。說，小唐護士，我從頭到尾都在關注著你，你做的很好。雖然在技能上還有需要提高的地方，但你要記住，護理需要的不僅僅是高超的技能，還要有親和力，讓病人覺得愉快。我注意到你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即使你面對的是個橡膠人。這種微笑不僅僅是自信的表現，而且是對病人最好的心理和精神治療。這一點，你做到了。所以從綜合評定來說，你是當之無愧的冠軍。唐小梅激動地向他鞠了一躬，說謝謝老師，我會永遠記住您的教誨。老軍人笑了，說下午如果不忙，你到院長辦公室一趟。
唐小梅下午到了院長辦公室，才知道給自己頒獎的那位老軍人就是醫院的鄒院長。鄒院長問了唐小梅的一些基本情況，鼓勵她好好學習，努力工作，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找他。唐小梅初來乍到，竟然受到院長如此的關照，感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一個勁地說著謝謝。鄒院長打了個電話，一會時間，一個裡面穿著軍裝，外面套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響亮地喊了聲報告，進了辦公室。鄒院長說萬主任，給你輸送個優秀人才。萬主任打量了唐小梅，驚喜地說鄒院長，我正打算來向你要人呢，這個小唐護士上午比賽的時候我就看中了，咱們想到一塊去了。唐小梅有點茫然，不知道他們說的什麼。鄒院長呵呵笑著對唐小梅說，小唐護士，你從今天起就跟著萬主任，到南樓上班。
南樓！唐小梅吃了一驚。她從同事們議論中得知，南樓是具有特殊意義的病房，它承擔著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軍以上首長的醫療保健工作，去那裡工作的醫護人員要經過層層審查，必須是最最拔尖的人才。神秘的南樓，是很多醫生和護士夢寐以求而不能求的地方。難道自己就這麼輕輕鬆鬆地實現了很多在編人員都實現不了的夢想？唐小梅感覺到有些不真實。這時候鄒院長說，萬主任，人交給你了，好好培養，出了問題拿你是問！萬主任後腳跟啪地一併，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說請院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萬主任對唐小梅十分器重。到南樓不到一周，她就被安排和另外一名護士一起護理一個做了膝關節置換手術的首長。這位首長六十歲左右，眉毛很長，眼窩有點深，看人的目光很深邃。唐小梅不在官場，對這些做大官的人也沒研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級別，只是看到病房內有兩個警衛員，走廊裡還有兩個便衣警衛，應該是個很大很大的官。不過在唐小梅眼裡，所有的病人都是一樣的，所以她絲毫沒有什麼膽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更用心些。
既然是特別護理，護理的項目就要比一般病人多的多。比如給首長剪指甲，洗頭等。首長剛做完手術，躺在床上不能動，洗頭的難度就大了些。
不過唐小梅早就做過這方面的專業訓練，所以做起來有條不紊，首長很滿意。洗著頭，和她拉家常，問她是哪裡人，今年多大了，結婚沒有，在北京習不習慣等等。唐小梅如實做了回答，感覺首長也沒什麼可怕的，如果去掉了身上附著的東西，也就是普通人一個。
洗了頭，又拿吹風機小心地吹乾。首長的頭髮很短，花白色，鐵刷子似的直立著，根根可數的樣子，要說是用不著梳理的，但唐小梅還是搬了把小凳子在床頭坐了，細細地給他梳頭。她用的梳子很漂亮，是從一家專賣店買來的，黃楊木做成，做工精緻，重要的是齒尖處理的很好，既下頭又不傷頭皮。其實人的頭部穴位非常集中，梳頭保健是一種非常有效的保健方法，關鍵是梳理的方法要得當，用力適中，要對頭部穴位形成一定力量的刮、壓。唐小梅沒少在王梓明頭上練習過，所以手法嫻熟。首長閉著眼睛享受著，說，小唐同志，好，人漂亮，又體貼，很好。唐小梅就報以略帶羞澀的笑。有了這第一次，首長梳頭梳上了癮，每天早晚都要讓唐小梅給他梳一次，每次十分鐘。
首長的報紙每天早晨由警衛員拿到病房，首長自己不看，聽警衛員給他讀。唐小梅給他梳著頭，聽著警衛員那帶著家鄉口音的普通話，感覺很彆扭。這個本不是她分內的事，但有天早上實在忍不住，梳完了頭，大著膽子對首長說，我給首長讀一段試試吧。首長示意警衛員把報紙給唐小梅，唐小梅就認認真真讀起來。她嗓音很好聽，發音又準確，讀完一段，首長竟然鼓起掌來，說好，好啊，我還以為自己是在聽廣播呢，小唐同志，這個擔子你以後也挑起來吧。唐小梅微微紅了臉，說，只要首長覺得好，我很樂意為首長效勞！
首長住院期間，看望他的人絡繹不絕，看上去全都是頭面人物。首長脾氣不好，有時候在病床上就吵開了，被吵的人紅著臉垂手站著，大氣都不敢出。這時候唐小梅如果在病房，就傻傻地勸首長消氣，說怒傷肝，首長您不要總是動氣，再說發怒時血壓也會升高。說來也怪，首長在別人面前雖然厲害，在唐小梅面前倒是像個聽話的孩子，剛才還板著的面孔就放鬆下來，說小唐同志，我聽你的。挨吵到人就拿感激的目光看著唐小梅。其實這些挨吵者，最低也是省部級官員，可惜唐小梅對官場完全是一竅不通。
首長的作息時間也是護理人員必須嚴格控制的。晚上十點，必須熄燈睡覺。首長很配合，到了九點半，就把來看他的人往外轟。然後把唐小梅叫進去，用木梳給他梳頭，梳十分鐘，再讀一篇輕鬆的新聞，往往是讀著讀著首長就扯起了呼嚕。這也形成了個習慣。
看望首長的人太多了，病房裡有人說著話，走廊裡還有人在排著隊候著。特別是晚上，病房簡直成了會客室。有天晚上九點半，唐小梅照例去病房給首長梳頭，走到門口，看到屋子裡的人被首長轟了出來。一面色白淨，很有氣度的男人沒見著首長，著急了，一把拉住了要進病房的唐小梅。這男人五十多歲小六十的樣子，唐小梅覺得有點面熟，好像在電視上看到過，應該也是位大領導。領導對唐小梅說小唐，咱們是老鄉啊，我也是淮南的，我叫明和平。唐小梅有點懵懂，說您有什麼事快說。領導很和藹的樣子，說小唐啊，你看我在這裡等了一晚上了，剛好輪到我見首長，時間卻到了。你能不能給首長說一下，我佔用他十分鐘時間？你就說淮南明書記在外等著就行。
淮南聽起來畢竟親切些，唐小梅想了想，說我試試吧。給首長梳著頭，把這個話對首長說了。首長開玩笑說小唐面子這麼大，我能不答應？再說是你老鄉呢，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嘛。讓他進來吧。唐小梅面紅耳赤，去叫了那領導進來，剛想離開，首長說小唐啊，你繼續。唐小梅就又拿起了梳子。
唐小梅認真地給首長梳頭，不去專心聽他們說什麼。但還是有一些比較熟悉的字眼鑽入了他的耳朵：萬川，展宏圖。聽得自稱明和平的人說，萬川現在很亂，展宏圖自身問題太多，省委的意思是得動動他，先來請示首長。首長點頭，說我聽說了。明書記啊，我還聽說，你們省委班子也有一些問題啊。明和平做了番自我檢討，說，副書記高萬山和展宏圖是一條線的，問題也很多。我的想法是要動都得動，先從省裡開始。首長沉思一會，說，我同意你們省委的意見。但要穩妥。接下來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明和平說，首長，紅舟市市委書記崔定各方面都不錯，是不是可以考慮？首長喃喃自語道：崔定，崔定……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
談話十多分鐘就結束了。唐小梅今生第一次瞭解到了官場上的一些事情。他對別人不感興趣，這個展宏圖，可是幾次三番迫害王梓明的人啊。唐小梅認定他是個壞人。不過不知道領導說的要「動動他」是什麼意思？
首長開始打呼嚕了，唐小梅關了燈，輕輕退了出來。沒想到明和平還在走廊裡等她，身邊還站著個戴眼鏡的高個男人，夾著公文包，應該是他的秘書。明和平伸出手來和唐小梅握手，說小老鄉啊，今晚多虧你幫忙，感謝你啊。唐小梅覺得自己就是說了一句話而已，用不著領導這麼等著專門感謝，就說領導您太客氣了。明和平顯然是要把唐小梅當做聯絡員的，要了她的電話號碼，又問了她在萬川的工作單位，身旁的秘書在本子上一一記了下來。明和平又問，小唐，愛人在哪工作？唐小梅說，在萬川市建委。明和平說叫什麼名字？唐小梅說，叫王梓明，他現在在鄉里掛職鍛煉呢。明和平示意秘書記錄好，說鍛煉鍛煉好，這樣才能挑起更重的擔子啊。小唐啊，帶話給你愛人，好好幹。
過了十來天吧，明和平又來了一次。來之前先給唐小梅打電話，唐小梅提前和首長約好了時間。首長說好嘛小唐，你成你們淮南的聯絡員了。這次明和平來，給唐小梅帶了禮物：一個玉石吊墜，小佛像造型。唐小梅推辭一番，也就收下了。
首長出院那天，醫院的鄒院長親自來送，病房裡來了好多人，其中兩個唐小梅覺得面熟，好像是經常出現在中央台新聞聯播裡面。來人帶來的鮮花花籃不下十來個，首長都送給了護士們。首長已經能自己行走了，心情很好。唐小梅拿了藥盒，認真地交待他什麼時間吃什麼藥，平時要注意什麼，一絲不苟。首長笑呵呵地看著她，認真聽著，好像記不住，又讓她說了一遍。首長抬起頭，對滿屋子的人說，哈哈，我不是記不住，我是想再聽聽小唐同志說話啊。大家都笑起來。唐小梅從口袋裡掏出那把黃楊木梳來，說首長，送給您。首長眉開眼笑，說哈呀，小唐送我禮物了，我送你什麼呢？從警衛員手裡拿過紙和筆，寫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遞到唐小梅手裡，說，先送你這個吧。唐小梅接過來，隨手裝在了口袋裡。有位領導說，小唐同志，首長的電話是絕密的，你要好好保存啊。
是金子到哪裡都要閃光，更何況唐小梅是一顆鑽石呢。她在北京的日子，是忙碌的，充實的，她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只是閒下來的時候，憂愁才會悄悄爬上她那張依然美麗的臉。她身在北京，但她知道，自己的心還留在萬川，儘管那個城市，有著太多傷心的往事。
首長走後，唐小梅把那張紙條在筆記本裡夾了，心想自己估計永遠也不會去打這個電話了。自己的事情都是小事，怎麼好去麻煩首長呢？特別病房來的都是大領導，護理任務很重，她漸漸就把這位首長給忘掉了。元旦前夕，鄒院長忽然把她叫到辦公室，說小唐啊，我到底是沒看錯你，表現不錯。唐小梅說，感謝院長栽培，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鄒院長說，護理部那麼多護士，你可是第一個被首長惦記的啊。首長今晚請你去他家吃晚飯呢，來接你的車馬上就到。唐小梅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急得紅了臉，擺手說這怎麼行，我不去，我不去。鄒院長呵呵地笑，說傻孩子，我還沒受到過這種待遇呢，幹嘛不去？我還指望你去了給我美言幾句呢。哈哈，開玩笑。小唐，到首長家裡也不要拘謹，大大方方的。唐小梅還是有些猶豫，這時候鄒院長的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說，馬上下去。放了電話，說走吧，我送你上車。
樓下，停著一輛掛著軍牌的吉普車。一個軍人看到鄒院長和唐小梅下來，老遠就拉開車門，做著立正的姿勢，目不斜視。鄒院長把唐小梅送到車上，和她揮手說，好好表現。
唐小梅雖然來北京半年了，但很少出醫院的大門，所以到了街上分不清東南西北。好在不用自己認路。等進了一個大院，她才知道了什麼叫做戒備森嚴。院子裡，明崗暗哨好幾道。當兵的手裡拿的，背上背的全部是真傢伙。首長的吉普車當然是一路同行，雖然首長不在上面，士兵們仍然是立正敬禮。唐小梅激動地心怦怦跳，對這些敬禮的士兵微笑著，不知道他們其實並不能看到自己。
首長住的不是別墅，而是一個四合院，院子裡兩棵很大的丁香樹。唐小梅在警衛員的帶領下進了客廳，首長從書房裡出來，穿著休閒睡衣，說小唐來了，好，歡迎歡迎。又哈哈笑著對身邊的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說，老劉，看看吧，我沒說錯吧？保準你喜歡的要命。被稱作老劉的女人戴著金絲眼鏡，站起來細細打量了唐小梅，拉著她的手就不鬆開了，說老廖沒有騙我，這丫頭我是真喜歡！把唐小梅拉到沙發上坐了，問長問短。又說老曹，咱沒閨女，何不把小唐認作咱們的乾女兒？首長笑著說，這個事情我可不當家啊，決定權在小唐那裡嘛。
晚上在首長家吃了飯。首長說小唐，明天是新年第一天，你陪你劉姨出去走走，你劉姨想再去爬爬長城呢，我這腿現在還陪不了她。唐小梅傻乎乎地說，首長，不行啊，明天我醫院排的還有班呢。首長說，我給你請假啊。說著拿起電話打給了鄒院長，聽得鄒院長在那邊大聲地說，是！是！
第二天，唐小梅陪著劉姨去爬了長城。劉姨到底是上了年紀，爬了一段就氣喘吁吁。唐小梅一路用心照顧，無微不至。跟著的還有一男一女兩個當兵的，但都是便裝。在一座雄偉的城樓上，男兵給她和劉姨照了張合影，相片當即就出來了，唐小梅頭靠在劉姨肩上，兩人很親暱。劉姨喜歡的不行，說小唐，你要是我女兒多好。桃桃如果活著的話，也有你這麼大了。說著，竟然落下淚來。原來劉姨是有女兒的，不過是早夭了。唐小梅說劉姨，別傷心，我就是你女兒。劉姨摟著唐小梅，笑了。把照片送給了唐小梅。
站在長城上，舉目眺望，祖國山河美不勝收。唐小梅瞇起眼睛，想起了自己初為**的日子。蜜月的時候，唐小梅提議來北京登長城，王梓明說北方冷，執意去了南方。那時候他哄小梅說，回頭一定陪你去。今天，唐小梅來了，可王梓明又在哪裡呢？唐小梅別過臉去，悄悄抹了把眼淚。
元月2日的夜裡，唐小梅做了個夢，夢到王梓明來北京看他了，她歡天喜地去車站接他。他乘坐的火車到站了，唐小梅在站台上翹首企盼。哪知直到火車開走，也沒見著王梓明的影子。唐小梅失望之極，一遍一遍地撥打王梓明的手機，提示關機。唐小梅傷心地蹲下來，哭了。猛聽得王梓明叫她，小梅，我在這裡！唐小梅站起來，驚惶四顧，哪有王梓明的影子？猛抬頭，竟然看到王梓明在天上飄著，離她很近。唐小梅跳起來去拉他，一陣風過，王梓明不見了。唐小梅猛然驚醒，再也不能入睡，眼睜睜到天亮。
第二天，唐小梅覺得自己有點精神恍惚，可能是沒休息好的原因。下午五點多，她正準備下班，手機忽然響起來，是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心想自己在北京並未朋友，會是誰呢？接通了，裡面是個女人的聲音，說請問您是王梓明先生的家屬嗎？唐小梅有點預感了，心突突地跳，說我是，王梓明他怎麼了？對方說，王先生昨夜出車禍在我們醫院搶救，目前仍未脫離危險，剛剛醒來的時候報了你的電話，你快來看他吧。唐小梅哎呀一聲驚叫，身子一晃，手機掉到了地上。
刊坤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