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033章 釜底抽薪 文 / 坐看雲起
孟佳蔭依舊在小院的桂樹下迎接他們，身姿婀娜，神采飄逸，恬靜的笑容如天空般純淨。《純》很奇怪，王梓明在她面前總會有莫名的緊張，好像自己的靈魂在赤被裸裸地審視著。好久不見，孟佳蔭並沒有一點點的變化，身材還是那樣**，臉上的皮膚依然是那麼滋潤，好像歲月根本奈何不了這個女人。
良辰美景歷歷在，依稀夢裡幾度回。走進這個熟悉的小院，再次看到孟佳蔭熟悉的身影，王梓明心潮起伏。想起那些觸動心靈的往事，不由得生出了頗多的感慨。這裡，留下了讓他終生難忘的回憶，每次想起來都讓他心跳加速，心馳神往。他和孟佳蔭之間共同保守著的秘密，就像一根無形的紐帶，讓他們的心始終是相通的。
孟佳蔭笑吟吟地走上來，說著歡迎二位，和尹紅妹來了個親熱的擁抱，又和王梓明握手，說，好久不見。王梓明感覺孟佳蔭的手有些冰涼，但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一下子就覺得特別的充實。尤其是四目相對的一剎那，雖然短暫，卻交流著彼此都心領神會的眼神，傳遞著一種超凡脫俗的情愫。王梓明笑著說，是啊，多日不見，孟經理還是這麼灑脫，和我們初次相見時沒有任何變化。孟佳蔭微微一笑說，是嗎，可能是因為我是閒雲野鶴，整天不操什麼心，不像你和紅妹身在官場，沒有那麼多煩惱罷了。尹紅妹說，孟經理，我馬上要看破紅塵了，你做好準備，我要來和你作伴了。孟佳蔭說，呵呵，你不會的，我瞭解你的性格，你適合在官場裡闖蕩，來我這裡你會發瘋的。尹紅妹看了王梓明一眼說，可官場險惡啊，自己人也會搞自己人呢。王梓明臉上火辣辣的，低頭隨著孟佳蔭進了客廳。
客廳裡的擺設也是老樣子，沒有任何變化。孟佳蔭招待他們的茶總是很奇特，這次是什麼「霧荊」，是她親手從山上採來的，喝起來有一種淡淡的苦，但很清爽。茶如人生，孟佳蔭可能要藉此表達她對待生活的一種態度吧。
剛喝了半盅茶，蔡小菲也趕到了。衣服已經換過了，可能是抓緊時間洗了個頭，進屋還帶著一股洗髮液的香味。進門就說，孟經理，有什麼好吃的，餓死了。孟佳蔭笑她說，蔡鄉長好像總處在飢餓狀態啊，蔡小菲說，有什麼辦法呢，要建示範鎮呢，我忙的飯都顧不上吃了。又對尹紅妹和王梓明說，要是你們不走的話，我還可以輕鬆些。王梓明說，小蔡啊，剛才已經領教過你的工作作風了，真的是無堅不摧啊。蔡小菲說，見笑了。
孟佳蔭端了一盤點心過來，放在茶几上說，三位嘗嘗吧，下午剛做好的。蔡小菲一把抓起兩三個來，先扔一個到嘴裡，大嚼著，叫道，好吃，好吃。尹紅妹也餓了，聽蔡小菲說好吃，也迫不及待地品嚐起來，說，確實好吃，是豆沙的吧？孟佳蔭說，紅豆沙。王梓明拿了一個在手裡仔細端詳著，感覺孟佳蔭這不是在做點心，簡直是在做一件工藝品。那點心是梭子的形狀，通體雪白，上面是細小的褶，仔細看，兩端又是兩朵荷花，真是獨具匠心。不禁嘖嘖稱奇起來，佩服孟佳蔭有這樣的耐心和工夫。孟佳蔭看他在研究著，問他，怎麼不吃？王梓明說，這東西，吃了就太可惜了，簡直是暴殄天物啊。孟佳蔭吃吃地笑，心有靈犀的樣子，嘴上卻說，就是一點心而已。
一旁的尹紅妹和蔡小菲正吃的香，聽王梓明說出什麼「暴殄天物」來，又看他和孟佳蔭一對文縐縐的樣子，都停了下來。尹紅妹佯怒道，梓明，你這是在說我和小蔡都是吃貨吧？王梓明趕緊說，沒那意思沒那意思，你們放開吃。說著，張了嘴要吃，被尹紅妹奪了去，一下子咬了一大口，說，這暴殄天物的事情，還是我們這些俗人來做吧。《純》王梓明弄了個大紅臉，三個女人都哈哈地大笑起來。
晚飯依然還是素菜，但有酒，是孟佳蔭自釀的葡萄酒，味道純正。孟佳蔭說，我有大半年沒沾酒了，今晚破例一次，難得和幾位再次坐到一起，這樣的機會以後不會很多了。這話說的有些傷感，幾個人乾了杯，王梓明說，孟經理，以後機會多著呢，槐河是我們的家鄉啊，再回來的話，還來打擾你。孟佳蔭笑了笑，沒說什麼，蔡小菲卻接過話來說，王書記大概還不知道吧？孟經理要離開這裡了。
王梓明一驚，還以為蔡小菲在開玩笑，看看孟佳蔭，孟佳蔭還是微笑著，並沒有否認；再看看尹紅妹，在慢慢地喝著茶，好像也早就知道了似的。忍不住脫口問道，孟經理，是真的嗎？
孟佳蔭輕輕點了點頭。蔡小菲說，孟經理要把楓林晚捐給鄉里做敬老院了，而她自己打算雲遊四方。王梓明有點急了，對孟佳蔭說，你，要去哪裡？
孟佳蔭淡然一笑說，天下之大，何處無安身之所？在這裡住了好幾年了，我想換個環境。
王梓明還想極力挽留幾句，尹紅妹說，梓明，不要失落了，孟經理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你再挽留也沒用的。孟佳蔭也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嘛。蔡小菲吟誦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孟佳蔭說，在槐河這幾年，我很幸運能認識諸位，給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樂趣，今後無論我走到哪裡，我都會記著這些美好時光，。
帶上了離別的氣氛，酒下的格外快。王梓明很想用眼神和孟佳蔭交流下，但孟佳蔭好像在刻意迴避著他的目光。她很鄭重地和三個人分別碰杯，並且不是淺嘗輒止，而是實打實地喝了下去。三個女人都有些慼慼然，說著一些多愁善感的話題。和王梓明碰杯的時候，孟佳蔭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杯子裡的酒喝乾了。
今晚的四個人，好像都很想喝酒似的，比著往嘴裡倒酒。蔡小菲臉色已經微紅了，站起來給王梓明倒滿酒說，王書記，不要忘記我們這些凡人啊，歡迎常回槐河來看看。王梓明知道她是在怨自己冷落了她，帶著內疚的心情說，肯定會的。蔡小菲說，不會等到退休以後吧？王梓明臉色本來就紅，這下更紅了，說，當然不會。
尹紅妹沒給王梓明倒酒，而是給他夾了片蓮菜，說梓明，你適合吃這個。王梓明知道她是在暗指自己心眼多，裝糊塗說，是啊是啊，這個薑汁蓮菜確實好吃。
席間，尹紅妹和蔡小菲一個去洗手間，一個出去打電話，王梓明抓住這個機會，問孟佳蔭，為什麼要走？孟佳蔭卻說，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留？
這確實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甚至是根本不可能有答案的。王梓明沉默了一陣，說，我們還能再見面嗎？孟佳蔭垂下睫毛說，隨緣吧。
王梓明因為還要趕回市裡，這頓飯就匆匆結束了。孟佳蔭送他們出來，一一握手道別。王梓明滿肚子的話卻說不出來，只是用力握了握孟佳蔭的手，說了兩個字：珍重。
從楓林晚出來，蔡小菲要請尹紅妹和王梓明到鄉里坐坐，尹紅妹說，今天就不了吧，王書記著急回家抱孩子呢。蔡小菲說，那就不留你們了，再回來的話我盛情款待。王梓明說，小蔡，去市裡別忘了和我聯繫啊。蔡小菲說，好啊，就怕你官做大了，認不得我們這些鄉下人。王梓明說，嘿，當然不會。
車出了槐河，好大一陣，王梓明和尹紅妹都沒說一句話。想起「青龍模式」，想起那晚和圖畫、林美麗在青龍做的秘密調查，想起自己寫的那份調查報告，王梓明真不知道該對尹紅妹說些什麼了。很明顯，這會她在生自己的氣。王梓明覺得，事情到了這般地步，適當違背一下自己對圖畫的承諾，也不是不可以的，就說，紅妹，在生我的氣吧？
尹紅妹哼了一聲說，我哪裡敢啊，你對我這麼好，無微不至的，我還有什麼可生氣的。
王梓明尷尬地笑了笑說，還說沒生氣呢，嘴巴上能掛油瓶了吧。紅妹，其實今晚我之所以約你出來，正是想對你說一些事情的，現在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尹紅妹沒吭聲。
王梓明接著說，圖市長反對「青龍模式」，不用我說，你自己心裡也清楚。說白了，這其實是領導們之間的一種政治鬥爭，但肯定會有一些人做炮灰。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為你擔心，在外面考察的時候，我也試圖勸說你悠著點，但你聽不進去。不過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換作我，被市委書記捧著，還是大家學習的榜樣，我也會頭腦不冷靜的。關鍵是，你們做的太過火了，有些事情的性質已經變了。張有智作為你的直接領導，在這方面只是要政績，要結果，放給了你很大的權力，但他並沒有想到過如何去保護你。現在全國各地的拆遷問題層出不窮，從中央到省裡都在關注這個事情，萬一你們「青龍模式」背後存在的問題被抖出來，你能脫得了責任嗎？紅妹啊，我一直以為你在政治嗅覺上比我精明的多，可現在怎麼變得遲鈍了呢？你不為自己的前途考慮，我還放心不下你呢。
尹紅妹說，哼哼，你對我確實是放心不下，要不怎麼會暗中調查我？我真不知道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把我往火裡推。
王梓明耐心地說，紅妹，你覺得我對你會那麼狠心嗎？
尹紅妹說，我也不相信啊，可事實就是事實。你敢說，上周你沒去過精神病院？
王梓明說，我是去過。實話告訴你，我所掌握的東西還不止是黃氏姐妹的事情，還有更多，並且都有充分的人證物證，每一件都很轟動。並且，調查報告我都已經寫好了。
尹紅妹說，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就等死好了。
王梓明苦笑了一下，說，你想自虐，我還捨不得呢。如果真想看著你栽跟頭，我今晚就不會主動打電話約你了。我來青龍調查，是在落實領導安排的工作，不得不那樣做；但今晚我約你見面，則完全出於個人感情。調查報告我已經寫好了，但沒遞上去，為什麼呢？還不是因為牽掛著你？
尹紅妹說話的口氣終於軟了下來，說，梓明，你說，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王梓明問，黃氏姐妹被關進精神病院的事情，是不是你的主意？
尹紅妹說，是我的主意不假，不過也是得到張有智允許的啊。
王梓明說，可是真出了問題，張有智會替你攬這個責任嗎？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說過那樣的話。張有智這個人，我還是有一些瞭解的，現在他很器重你不假，但到了關鍵時刻，他會把責任一股腦推到你身上，不相信的話就走著看。
尹紅妹沉思了一陣，說，我明天就通知精神病院放人。
王梓明說，不但要把人放了，還要誠懇地做好她們的思想工作，在經濟賠償上一定要到位。人家那麼大個商場被你們拆了，你們賠償那一點點錢，好意思嗎？
尹紅妹說，這個就難辦了，縣城大改造以來，縣財政幾乎都空了，我們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呢。再說，增加補償的話，張有智也不會同意。
王梓明說，現在事情已經到了緊要關頭，不管怎麼說，你要想辦法努力保護自己，真追究其責任來，也有什麼可說的。還有，李金山加油站被拆和人被抓的事情，你參與了多少？
尹紅妹說，這個說白了是張有智認為他不買賬，採取的報復行為，我基本上沒參與。
王梓明說，沒參與也要積極想辦法撇清自己，起碼也是在拆遷中出的事，你這個主管城建的副縣長是有連帶責任的。
尹紅妹點點頭說，我會想辦法的。
王梓明又把調查報告中列舉的另外幾個案子對尹紅妹說了，反覆交待她抓緊時間糾正，做好迎接上級調查的準備。
車到縣城，尹紅妹要下車的時候，她對王梓明的誤會已經完全消除了，並且對他能冒著風險告訴她這些很感動，說話的語氣又溫柔起來了，說，梓明，很晚了，在縣城住一宿吧？王梓明當然知道住一宿意味著什麼，心裡猛跳了幾下，但馬上又想起了小梅和孩子們，就說，我還是趕回去吧，紅妹，你知道我的心就好。尹紅妹說，我知道。
上班後，王梓明故意往後拖延了兩天，才把自己的報告拿出來，和林美麗的報告進行結合。林美麗的報告言辭比王梓明的犀利多了，有理有據，還引用了不少法律條款，看一眼就能感覺出來裡面包含著的強烈的憤慨和凜然正氣。王梓明看的膽戰心驚，這才知道林美麗是很有觀點很有文采的。幸虧自己提前告訴了尹紅妹，要是這樣的報告遞到上級領導那裡，尹紅妹肯定得翻船。
當晚，王梓明在家奮鬥到凌晨四點，把兩份報告糅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份完整的報告。第二天六點又爬起來，趕到建委自己辦公室打印了，裝訂好，放在一個檔案袋裡，這才來到指揮部辦公室，在上班之前交給了圖畫。圖畫看王梓明的黑眼圈，知道他是開了夜車的，說，梓明，辛苦你了。要是在以前，王梓明是很願意聽到這句話的，但現在他卻非常心虛，因為她背叛了圖畫要嚴格保密的囑咐。以至於從圖畫辦公室出來回到指揮部，心裡還惴惴不安的，總覺得自己會暴露。
崔定考察還沒回來，指揮部暫時無所事事。白河和李長庚又在高談闊論，說的是外國一個男胖子和女胖子結婚的事。白河很替古人擔憂地說，他們怎麼過夫妻生活啊，搞不好就把對方壓死了。葉菡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對白河的話充耳不聞，好像耳朵會自動過濾似的。王梓明拿張報紙鋪開，看了半天，硬是沒看進去一個字。
中午下班，在電梯裡，接到一個信息。一看，是圖畫的：來我辦公室。
因為是和白河他們一起下來的，王梓明裝模作樣地走到停車場，然後又折回來，走東邊的小電梯上樓。
走廊裡已經沒什麼人了，王梓明輕輕敲門，聽到請進後，閃身進了圖畫辦公室。圖畫說，梓明，沒人看到你進來吧？王梓明說，沒有。圖畫說，那好，你把門反鎖上。
半天的時間，圖畫已經把這份報告修改完畢了。王梓明看了看，領導確實是領導，站位就是高，思維也開闊的多。他和林美麗只是就事論事，就像一個愣頭憤青，而圖畫卻把這個調查報告提高到了政治的高度，一些太過犀利的句子也劃掉了，看起來更理性，更有說服力了。她交待王梓明說，抓緊時間修改下，再出一份給我，另外把鄭局長提供的照片以及咱們拍到的照片也粘貼一下，和報告放在一起。下午三點半之前能準備好吧？王梓明說，能。圖畫說，那你中午又要加班了。
剛要離開，圖畫又叫住他說，有個重要的事情忘記給你說了，調查報告署上我的名字。王梓明知道她是在保護自己和林美麗，說，是我和林科長寫的，還是署我們的名吧。圖畫說，你聽我的。
下午三點，王梓明把報告修改完畢，又打印了一份，然後把原來的一份燒掉了。又把那幾張照片也裝在檔案袋裡，交給了圖畫。圖畫連檔案袋都沒打開，說，梓明，你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晚上六點我們出發去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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