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090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文 / 坐看雲起
王梓明雖然感覺有和賀夢雯談談的必要，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對她談些什麼，為什麼要和她談。出於對這個女孩的憐憫？或者是出於對她上次那個關鍵的電話的感激？抑或是想要從她那裡掌握一些關天浩腐化墮落的證據？想到最後一個理由，王梓明不禁有些慚愧，覺得自己的目的是不是有些卑鄙了。因為這多少有點恩將仇報的意思。賀夢雯雖然是自己老同學賀方的妹妹，賀方也多次交待要他多多關照這個妹妹，但說實話，王梓明一直都沒怎麼關心過她，也許是因為她的尷尬處境吧。相反她卻時刻在關心著王梓明，始終把他當做自己的哥哥，非常尊敬。尤其是她那句「我不能看著他們傷害你」，深深觸動了王梓明的心，讓她一下子改變了對這個女孩的看法。要是她不受關天浩的蒙蔽該有多好啊，她肯定會有一個更好的前程。現在這樣不明不白地為關天浩生下兒子，太可惜了。可賀夢雯的真實想法又是什麼呢？王梓明不得而知。就當是對她上次那個電話的感謝吧。他這樣想著，才把自己不安的心弄得稍微安心了點。
下午下班以後，又在辦公室坐了一會，估摸著機關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拿出手機，準備給賀夢雯打電話，告訴她見面的地點。沒想到還未撥號，賀夢雯的電話先打過來了。她抱歉地說，家裡請的保姆臨時有事回了老家，晚上她要帶孩子，不能出來。王梓明一陣釋然，說，沒關係，那就改天吧。賀夢雯卻說，王主任，要不你來我家吧，今晚只有我和寶寶在家。王梓明知道關天浩去了北京，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賀夢雯的「家」很感興趣，有種要深入虎穴的感覺，覺得挺刺激的。這樣說來，他還是懷著一些不太磊落的目的。
賀夢雯的家在全市最高檔的別墅小區——桃花島。桃花島是省裡一家開發公司在萬川的得意之作，雖然位置偏遠點，但緊鄰萬川的大水缸白沙湖，是真正的水景別墅，每套房子的價格都在150萬元以上。歐美風情的建築錯落有致地掩映在桃林裡，水邊白鷗飛翔，微風徐來，確實很有意境。在這裡居住的，大多是有錢的煤老闆們，也有那達官顯貴在這裡買房的，但都不敢用自己的真實姓名。
按照賀夢雯在電話裡說的樓號，王梓明把車停在了一棟**的兩層別墅前。小區裡的別墅都很洋氣，有著尖尖的煙囪和高大的窗戶，據說這叫哥特風格。不能不承認，這種風格確實很經典，很有貴族品味。王梓明看著眼前這棟讓人眼饞的別墅，心裡想到的卻是：以關天浩的工資，恐怕兩輩子也買不起這種洋房吧？就是這棟房子，恐怕他也說不清楚。
院子裡很幽靜，花木扶疏，綠化的很好，樓下是兩個車庫，賀夢雯的甲殼蟲此刻就應該停在裡面。賀夢雯抱著孩子在門口迎接他，臉上是略帶羞澀的笑。王梓明總覺得像賀夢雯這樣的女孩還不應該做媽媽，她太年輕了，正是貪玩的年紀，卻過早地擔負起了一個做媽媽的責任。如此說來，關天浩也真不地道。賀夢雯把王梓明讓進屋裡，說，王主任，實在不好意思，讓您跑這麼遠。
一種女人哺乳時期特有的味道鑽入王梓明的鼻孔，給他一種很親切的感覺。他一邊往裡走，一邊快速地打量著房間裡豪華的裝飾。真可以用奢華來形容啊，就門口那個巨大的熱帶魚魚缸以及裡面的魚，都應該值不少錢吧？客廳的裝修也很有風格，顏色很鮮亮，應該是賀夢雯喜歡的。王梓明內心嘖嘖感歎，笑著說，小賀，你家這房子太漂亮了。《純》賀夢雯沒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而是對懷裡的孩子說，毛毛，叫叔叔啊。那孩子還不到一歲，不會說話，一雙黑黑的眼睛緊張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看看王梓明又看看自己的媽媽，好像在問：媽媽，這傢伙是誰啊？
王梓明摸了一把他胖嘟嘟的小臉，不好意思地說，哎呀，忘了給寶寶帶禮物了。兜裡一摸，只摸到了皮夾子，抽出五六張來，疊了疊，裝在了他肚兜裡，說，叔叔給你的見面禮啊。賀夢雯並沒有十分客氣，對孩子說，快謝謝叔叔。那孩子還是瞪著眼睛，滿含警惕，對王梓明的這幾張鈔票一點都不領情。王梓明看他皮膚黑黑的，和關天浩的膚色一模一樣，特別是那雙眼睛，不大但很長，簡直就是關天浩的翻版。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有點不敢和他對視了，轉臉對賀夢雯說，小賀你真不簡單，把孩子養的這麼好。小賀紅著臉說，這小傢伙特能吃，一頭小豬似的。又說，王主任你餓了吧？我隨便做了幾個菜，你湊合吃點。
王梓明沒想到賀夢雯還做了飯，心裡很感動。看餐桌上果然扣著四個菜，覺得很過意不去，說小賀你太客氣了，還帶著孩子呢。賀夢雯說，家常飯，算不得什麼。看王梓明還穿著外套，就說王主任你把外套脫了吧，屋裡有暖氣，當心一會出去感冒。王梓明脫了外套，賀夢雯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接了過去，掛在衣帽架上，又指著北邊的一扇門說，洗手間在那裡。王梓明覺得這會自己特別的乖，就按照賀夢雯的指示去了洗手間。進去一看，暗暗吃了一驚。洗手間的設施更奢華，面積比客廳都大，中間是一個碩大的多功能浴盆，至少能裝三四個人。所有的潔具都是進口的，一律被擦珵明瓦亮。就連牆上那閃著水晶亮光的瓷磚自己都沒見過。心想這一個洗手間，也夠買一套普通的住房了啊。王梓明忽然有了這樣一種感覺：難道關天浩對賀夢雯的感情是真的？否則他不會出手這麼大方啊。豪宅，名車，優越的生活，女孩們盼望得到的東西，賀夢雯都有了，這麼說她也是幸福的？安紅說過，不管走什麼樣的路，關鍵是你到達了目的地。這句話對年輕的賀夢雯來說，也同樣適用吧。這樣想著，王梓明就有了一種入侵著的感覺，心想難怪賀夢雯懷裡的孩子要用警惕的目光看他。
從洗手間出來，看到賀夢雯把孩子放在沙發上，正在擺碗筷，不過只有一副。對他嫣然一笑說，王主任，快來吃吧，嘗嘗對不對你口味。王梓明受到這樣的禮遇，感覺很不自在，在餐桌旁坐了下來，說，小賀你也吃啊。賀夢雯說，我晚上不吃飯的，減肥。王梓明說那怎麼行，孩子還得吃你還得喂孩子呢。賀夢雯又是羞澀地一笑說，沒關係，夠他吃的。正說著，沙發上的孩子哭了起來，賀夢雯趕緊跑過去把他抱起來，在沙發上坐了，解開扣子去餵他，順手打開了電視。
王梓明吃著賀夢雯為他做的飯，悄悄打量著賀夢雯奶孩子的側影，恍惚有這樣一種感覺，好像自己成了這個家庭的主人。這個情景，是不是在夢裡出現過，他不敢肯定，但一瞬間覺得這個場面真的很溫馨。不過他想起剛剛在浴室裡看到那件男式浴袍，那分明是關天浩的；以及這房間裡淡淡的煙草味，也應該是他留下的。就像一隻公獅在自己的地盤上留下了自己的氣味，時刻提醒著入侵者。想起關天浩，王梓明的幻覺就消失了，又回到了現實。但他同時也意識到了一個事實：何夢雯是幸福的，至少目前是，自己不應該去破壞這個女孩的幸福，因為她是善良的，她「不能看著別人傷害他」。王梓明這會倒有點怨恨張曉卉了，看你出的是什麼主意哦，差點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關天浩願意做副市長就做吧，自己就是受點壓制又有什麼呢。王梓明這樣一想，覺得內心特別的平靜。
吃完飯，賀夢雯懷裡的孩子也吃飽了，坐在媽媽的大腿上依依呀呀地和媽媽說話。賀夢雯臉上的笑是發自內心的，是作為一個母親滿足而幸福的笑容。王梓明被這個母子圖深深打動了，不忍心去打擾他們，就坐在餐桌旁沒動。賀夢雯好像完全沉浸在幸福中，好一會才想起家中還有客人，轉臉對王梓明笑著說，王主任，吃好了嗎？王梓明站起來說，好了好了，小賀你做的菜和我老家做法的差不多。小賀說，當然了，咱們是老鄉呢。王梓明這才記起她也是青龍的，頓時覺得又親近了一層。
在沙發上坐了，賀夢雯說，王主任，你可能忘了，你和我哥高中畢業那年夏天，我還去過你家呢，和我哥哥一起。王梓明睜大眼睛說是嗎，我怎麼不記得？賀夢雯說，你還帶我們去划船，撒網捉了好多小魚。王梓明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來，那年暑假賀方騎自行到自己槐河老家，確實帶著一個瘦瘦的鼻涕妞，沒想到就是現在出落的如此漂亮的賀夢雯。真是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賀夢雯說，那時候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你留著郭富城式的長髮，穿一身草綠的軍裝。王梓明不經啞然失笑了，那時候流行穿草綠的大襠褲，他和賀方都在縣城武裝部樓下買了一套。
話說到這裡，就很有一家人的感覺了。王梓明想要抱抱孩子，沒想到一碰他他就咧著嘴大哭，只好作罷。今晚所看到的和聽到的一切，對王梓明觸動很大，他甚至要改變對關天浩的看法了。唉，同在官場啊，何必要打打殺殺呢，還是盡量嘗試著和他搞好關係吧，不為別的，就為了善良的幸福女人賀夢雯。王梓明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入侵下去了，就說，小賀你帶孩子這麼累，早點休息吧，我也該回去了。賀夢雯說，還早呢，再坐一會，等到8點半再走。王梓明看剛過8點，又坐下來，一時不知道該說個什麼話題，兩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靜默。吃飽喝足的孩子已經在賀夢雯懷裡甜甜入睡了，小傢伙睡覺也挺有把握，一隻小手緊緊地抓著媽媽的領口，可能這樣更有安全感。賀夢雯看著熟睡中的孩子，過了好一會，開口了，聲音很低，說，王主任，我知道你今晚要和我談什麼。王梓明晃了晃身子，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沒什麼的，就是想看看你，你和孩子都挺好的，我就放心了。賀夢雯好像在自言自語：其實你早就知道孩子是他的，是吧？
王梓明有些不自在起來，本以為今晚自己會占主動的，沒想到賀夢雯先把話說出來，他倒有些被動的感覺了，好像窺破了不該**的秘密。他字斟句酌地說，小賀，只要你覺得挺幸福就好，生活嗎，怎麼過不是過。
賀夢雯慢慢點了點頭，說，其實剛開始，我看重的只是他的地位和他手中的權力，金錢，但有了孩子後，慢慢就有了感情了，畢竟他是孩子的爸爸啊，我不想讓孩子得到的愛殘缺不全。為了這個事情，我家裡幾乎和我斷絕了關係，不瞞您說，我現在在心理上早就把你當做親哥哥了賀夢雯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王梓明再一次被感動了。感動的同時，又有些愧疚。因為他心裡知道，自己根本不配做她的親哥哥。他這個親哥哥，白天的時候還在想著怎麼把她這個妹妹的幸福一股腦地打碎呢。他不知道該拿什麼話來安慰她，最後只說了這樣一句話：放心吧小賀，我會把你當做親妹妹保護的。賀夢雯嗯了一聲，用力點了點頭，王梓明看到她的淚水啪嗒滴到了孩子的臉上。
從賀夢雯家裡出來，王梓明坐在車上給張曉卉打了個電話，說曉卉，搞倒關天浩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張曉卉奇怪地說，怎麼回事？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王梓明說，什麼辦法都沒有，他做他的副市長好了。張曉卉馬上反應過來，說你是不是受到誰的蠱惑了？梓明，你這是等於放虎歸山呢，將來吃虧的還是你自己，不相信的話走著瞧。王梓明態度堅決的很：吃虧就吃虧吧，沒聽人說，吃虧就是佔便宜嗎。張曉卉不知道他是吃錯了什麼藥，問他，你在哪?我去找你，電話裡說不清楚。王梓明說，不用說了，我不允許你暗中對關天浩使壞。張曉卉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鐘，最後說，梓明，你想做什麼，我不干涉也沒權干涉，但是我打定的主意，是鐵定不會變的，我希望你也不要干涉我。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自己好嗎？王梓明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氣，大聲說曉卉，你要是敢這樣，我就和你一刀兩斷！張曉卉呵呵地笑了起來，說哎呀嚇死我了，好了好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看把你氣成什麼樣了。又說，你剛才不會是和關天浩那個二奶在一起的吧？王梓明沒想到張曉卉這麼神機妙算，也不好回答是或者不是，乾脆掛了電話。印象中，他好像是第一次這樣無禮地掛她的電話。
兩天後，關天浩從北京回來了。回來就把王梓明叫到了自己辦公室。王梓明看他氣色很好，精神煥發的，應該是北京之行有了收穫。其實王梓明也猜到他到北京找的是什麼人。國家發改委的一個司長是青龍人，姓靳，關天浩在青龍做縣委書記的時候，每年春節都要去給靳司長的父母拜年，一直拜到他們入土為安。那時候建立起來的關係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別看靳司長只是個司長，回江南省的時候省委書記明和平都要陪著他吃飯。也不是他官有多大，關鍵是「發改委」這三個字太牛氣了。
關天浩今天對王梓明的態度出奇的好，從冰箱裡拿出兩盒茶葉來，說，從北京給你帶回來的好茶，兩千多一斤哪。要是在以前，王梓明冷冷地就拒絕了，可今天他的心境已經變了，欣然接過了茶葉，說了聲謝謝。關天浩說，唉，謝什麼，梓明你總那麼客氣幹嘛，我可從來沒把你當外人啊，雖然在某些事情上我們有些分歧，那也是正常的工作討論嘛。
王梓明仔細想了想，關天浩對他態度這麼好，應該是自己前幾天在班子會上號召大家支持他的話有人傳到了他耳朵裡。當時是想虛晃一槍作掩護的，現在看來，就當真算了。果然，關天浩笑呵呵地說，梓明，你我年齡相差稍微大點，但也是兄弟之間的感情，我先把話放在這，我萬一有了點進步，這個建委主任的位子就是你的，我全力支持你。
王梓明看著關天浩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他這句話的真假，但看不出什麼來。倒是從他這雙眼睛聯想到了賀夢雯懷裡那個孩子的眼睛。想到賀夢雯，王梓明覺得一切都釋然了。他相信了關天浩的話，即使是假的，他也願意相信。他對關天浩說，關主任，你放心，我支持你的立場不變，但願我們都能進一步。關天浩似乎也很感動，說，梓明，關鍵時刻要互相搭台，一起努力吧。王梓明說，一起努力。
一周之後，劉副市長果然去了省交通廳。第二天，省委組織部就派人到了萬川。關天浩的工作做的很扎實，又過了一周，有關他擬任萬川市政府副市長的公示就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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