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146章 民主推薦 文 / 坐看雲起
暈暈乎乎的王梓明只顧低頭走路，沒注意到路邊花帶後面一條黑影正貓著腰向他撲來。等他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黑影已經到了跟前。他本能地收住了腳步，往後退了半步，做出了防禦的姿勢。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撲通一聲，那黑影已經雙膝著地跪在了他腳下。
毫無防備的王梓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還以為遇到了攔路強乞的乞丐。現在的乞丐也都變味了，改乞討為明搶了，氣勢的很。藉著路燈光，可以看到這個人蓬頭垢面，衣衫破舊，像是個流浪漢。正想繞道走開，流浪漢忽然抬起蒼白的臉來，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身「王主任」。流浪漢也認識自己？王梓明更加迷惑了，睜大眼睛仔細一看，啊呀驚叫了一聲，直挺挺跪著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負案在逃的小劉劉子乾！
對於這個誤入歧途的小伙子，王梓明一直抱著後悔和愧疚的心情。如果他在發現那支錄音筆後及時找小劉談談，小劉就不會越陷越深，就不會走上犯罪的道路；如果不是自己將計就計，炮製那些子虛烏有的通話，包清泉也不會狗急跳牆，對情婦起殺心；如果小劉不是孝子，不為包清泉那20萬元的酬勞所誘惑，他也不會去凶殘地殺人。如果太多了，但現在什麼都晚了，小劉成了一個被網上通緝的逃犯，他的命運和生活軌跡注定了將會非常悲慘。
對小劉母親的精心照顧，正是王梓明為了彌補自己愧疚心情而做出的補償。由於張曉卉的出手相助，小劉的母親前後花了30多萬順利地做了換腎手術，目前生活已經基本能夠自理了，實現了兒子小劉無力實現的願望。這個事情由於政府的介入和賀方的大力宣傳，在社會上影響很大，建委和張曉卉都落下了好名聲，王梓明更是接受了電視台的採訪，光鮮出鏡。但光鮮的後面，他那縷愧疚的心情卻像冬日陰雲，怎麼也揮之不去。本是自己和包清泉自己之間的鬥爭，卻讓劉子乾做了可悲的炮灰，這是王梓明不願意看到的。也許是他太心軟，還不適應官場這些殘酷的鬥爭？
小劉那晚在警察的槍口下逃跑後，並未逃遠，依然隱藏在萬川市區。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畢竟是做過偵察兵的，他的反偵查意識很強，一般的警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其實小劉也完全可以遠走高飛隱姓埋名，但他是個孝子，自小和母親相依為命，不忍心撇下臥病在床的母親。生活太多無奈，作為一個男子漢，空懷壯志，卻鬱鬱不得勢，連給母親治病的能力都沒有，小劉把自己賣了的心都有，可惜沒人買。包清泉那20萬元對他的誘惑太大了，正是換一個腎所需要的錢。小劉在激烈的思想鬥爭中失去了理智，為了救母親，他鋌而走險，最終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隨後的幾天裡，小劉趁著深夜悄悄潛回家去，想看一眼病榻上的母親，卻發現了在他家設伏的便衣警察。自此他不敢再回家。他家東邊緊靠電大的學生宿舍樓，小劉曾經好多次偽裝成學生混進校園，站在宿舍樓頂，癡癡地望著自家的小院。不能為母親盡孝，這個男子漢心如刀絞。
讓他出乎意料的是，自己曾經陷害過的主任王梓明並未恩將仇報，而是頻繁出現在他家小院，開始了對母親無微不至的關懷。建委發起了為劉媽媽捐款活動，晚報上刊登了主編賀方的文章《她也是母親》，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共鳴；銀河公司老總張曉卉慷慨伸出援手……小劉雖然是逃犯，但仍然通過報紙和電視掌握了這些信息，他那顆曾經堅硬的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他被這些善良的人們感動著，更恨自己一時糊塗。當他再次悄悄登上電大宿舍樓，看到病癒的母親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走著做著簡單的家務時，他的眼睛一次次模糊了。極度的悔恨和對包清泉的痛恨交織著，他把自己的頭髮揪掉了一大把。
前天晚上，趁著萬川上下都在忙著迎接創衛檢查無暇他顧的機會，小劉於深夜潛回家，跪在了母親面前。劉媽媽深明大義，抬手就給了兒子一耳光，罵他畜生不如。小劉只是哭著給母親磕頭，額頭鮮血直流。劉媽媽抱住唯一的兒子，放聲大哭。說兒呀，你怎麼那麼糊塗啊，早知道媽就是一根繩子吊在樑上，也不讓你去殺人賺錢治病……你別給我跪，你去給你們王主任跪吧……
於是小劉冒著被捉的危險，開始尋找接近王梓明的機會。今晚，他躲在王梓明回家的路上，本沒抱什麼希望，卻意外地發現了在人行道上獨自走著的他，於是就迎了上去，撲通一聲跪下了。
小劉叫了一聲王主任後，開始左右開弓抽自己的耳光，嘴裡連聲說著，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把自己打的嘴角鮮血直流。打完又砰砰地給他磕頭。
王梓明呆了幾秒鐘，才明白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麼。他酒幾乎完全醒了，低聲喝道，小劉，你給我站起來！
小劉還跪著，說，王主任，我是罪人，我沒臉站在你面前。王梓明說，你要還是個人，就站著說話。小劉這才從地上起來，抽著鼻子說，王主任，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替包清泉賣命……我該死！
有路人朝這邊看，王梓明帶著小劉往邊上走了走，走到了陰影裡，說，人都有犯錯的時候，關鍵是要勇於承擔。小劉，你可能也知道了，你母親的病已經治好了，建委的同志們並沒有因為你的犯錯疏遠了你母親，而是爭先恐後伸出了援手。家庭有困難，你怎麼不早說呢？組織上可以幫你啊，你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小劉泣不成聲，只是一個勁地說對不起，說自己不是人。王梓明問他，說吧，你打算怎麼辦？小劉說，前天晚上我已經見過我媽了，我媽讓我來找你，我聽你的。
王梓明說，如果聽我的，你現在就去自首！你犯的又不是死罪，去監獄裡改造十幾年，再出來也不過我是現在的年紀，還可以大有作為，還可以照顧你母親，還可以為她老人家養老送終。是走陽關大道還是繼續走你的獨木橋，你現在就做決定！
小劉擦了把眼淚，說，王主任，我現在就去自首。王梓明說，走吧，我陪著你去。
去公安局的路上，王梓明給公安局長肖國華打了個電話，說正帶著劉子乾去自首。肖國華正因為抓不到小劉而心焦，聽說他要自首，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說梓明啊，你又立功了。王梓明說，我給你打電話不是領賞的，我是要你給弟兄們交待一聲，不要難為了小劉。肖國華說，這個你放心，有你一句話什麼都好說。
肖國華早已經看出王梓明和市長圖畫之間的密切關係，所以對王梓明相當客氣。
小劉後來被從輕判處有期徒刑20年，由於在監獄表現好，連續減刑，只坐了15年就出來了。這是後話。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王梓明接到林美麗的電話，說圖市長有請。林美麗在電話裡開玩笑說，有請功臣。王梓明說，哈，什麼功臣，我什麼都沒做。林美麗說，騙鬼去吧。快點，圖市長辦公室這會沒人，專等你呢。王梓明說，馬上到。
王梓明到了圖畫辦公室，圖畫竟然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微笑著和他握了握手，眼睛裡是讚許的目光。王梓明覺得她的手也握的很特別，連續兩次暗暗用力，分明在傳遞著一種特別的信息，心裡立刻就感覺暖洋洋的。圖畫親自給他倒了水，王梓明雙手接過的時候，由於太激動，把圖畫的手也捧住了。圖畫的臉竟然紅了一下，說，小心燙著。王梓明說，謝謝圖市長。
圖畫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說，梓明，你真的很有能力，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你總能做到，並且結果總是出人意料。王梓明謙虛道，關鍵是圖市長您指點的好，讓我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鑰匙。這次搞方平，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還有圖畫擺擺手打斷他說，這個事情就算過去了，以後盡量不要再提起，對誰都不能再提。既然還有人幫你，你就要要求他們做好保密工作，千萬不能洩露出去。王梓明說，我會注意的。
圖畫轉移了話題，說，梓明，你的位子這下算是穩固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王梓明實話實說：還沒想好。圖畫說，既然你沒想好，那我提醒你一下。市裡一直準備再配個建委副主任，因為創衛的事情耽誤下來了。之前本打算從別的局委調一個過來的，但談了好幾個人都不願意過來，市裡的意思是由你們建委內部產生一個，你這個建委一把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王梓明想了想說，工程科的李健科長工作能力強，政治上也很成熟，為創衛立下了汗馬功勞，我覺得應該是合適人選。
李健是圖畫任建委主任時提拔起來的，正宗本科土木工程專業畢業，工作踏實肯吃苦，任勞任怨，當時深得圖畫的器重。王梓明之所以提到他，一是因為他確實很優秀，對自己也很尊重，是能指靠得住的自己人；另一方面也借此討好一下圖畫。
圖畫點了點頭說，李健這人確實不錯，正科多年，也該提一提了。市裡不特定某個人，完全由你們建委內部民主推薦產生，這個你要把握好。王梓明上任後只顧忙著搞創衛，沒心思瞭解機關每位幹部的心思和動態，所以能不能把李健推出來，心裡沒譜。關於民主推薦的糗事，房管局就是一個例子。當時市裡給了房管局一個副縣級指標，由於窩裡鬥，沒有一個通過半數的，結果名額作廢，傳為笑談。王梓明作為建委主任，絕對不允許讓這樣的鬧劇在建委上演。
圖畫最後說，這個事情由組織部副部長宋敬山具體負責，過完十一就要開始著手考核，我先給他打個招呼，你呢，做好內部工作。王梓明說，我回去後就做工作。
回到辦公室，王梓明給李健打了個電話，讓他來一趟。李健還在工地上忙著，說王主任，有事情在電話裡說好嗎？王梓明說，你回來吧，電話裡說不清楚。李健意識到了什麼，說，我馬上趕回去。
李健進辦公室，皮鞋上還帶著新鮮的泥土。王梓明讓他把辦公室的門反鎖了，給他講了委裡準備推薦一名副縣級幹部的話，還說，圖市長對你也很關心。李健說了一番感謝的話後，又說，握平時不怎麼和同志們交流，不知道推薦能不能過半數。王梓明看他面露難色，就問他，怎麼這麼沒信心？你的工作成績不是在那裡擺著的嗎。李健說，王主任你整天只顧忙工作，可能有所不知。委裡有不少傳言，說我跟你跟的很近，善於溜鬚拍馬，早就瞄上了副主任的位子，並且持這個觀點的還不在少數。王梓明發怒說，放屁！什麼跟的很近，什麼溜鬚拍馬，我只認工作成績！你工程科那麼重的工作量，除了你誰能幹下來？說這種唯恐不亂風涼話的，肯定另有目的。李科長你也不用避諱什麼，據你的瞭解，這話是從誰嘴裡最先說出來的？
李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說，我這就有點像是在告御狀了。不過王主任您既然信任我，我也不必對您隱瞞什麼。據我所知，這話應該是建企科的劉科長最先傳出來的。劉科長資格比我老的多，並且早就開始活動了，要大家在民主推薦的時候投他的票，工作已經做到前頭去了。
劉科長名叫劉建功，是關天浩提起來的，當然是他的人。建企科因為掌管全市一二百家開發公司和建築企業的資質，手中握有實權，非常實惠。最近一段時間，建委紀委收到不少關於劉建功的投訴和舉報，說他吃拿卡要，不請客不送禮不辦事。王梓明本想馬上動動他的，因為要忙大事，顧不上處理這些。現在創衛已經成功，自己的位子已經鞏固，看來這些事情是要處理一下了。
想到此，就對李健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劉科長的為人處世在那裡放著，應該不會對你造成威脅。
李健說，王主任您也不要小看了他。據我所知，原來跟關天浩跟的近的人，暗地裡都支持他，這股力量不容忽視。
如果真有這股力量存在，那就是對王梓明的威脅。王梓明沉吟片刻說，時間已經很緊了，這樣吧，我做做班子成員的工作，你該做工作也做一下，首先得過民主推薦這一關。李健說，謝謝您王主任，我盡力而為。王梓明說，不是盡力而為，是一定要贏。
李健走後，王梓明準備找劉建功談談，摸摸他的想法。剛拿起話筒，辦公室主任馬占山進來了。坐下後轉彎抹角地說了一陣，就把話繞到了主題上，說，王主任，聽說市裡要配齊班子，我的事情，還請您多多關照。
又出來一個競爭者。王梓明沒想到馬占山的消息這麼靈通，並且也有想法。官場上有個現象，往往是辦公室主任先提。這其中也有辦公室主任跟一把手跟的緊的緣故。王梓明只顧想著李健和劉建功，倒是把馬占山給忽略了。看來情況要遠比自己想像的複雜啊。但在最後結果出來之前，他不能表現出有什麼偏袒，所以就對馬占山說，黨委還沒有接到市委組織部關於推薦幹部的通知。即使下一步要推薦幹部，黨委也不會特定某個人，只要符合條件的都可以展開公平競爭，都有機會。
這話等於沒說，馬占山心有不甘。這一年多來，他積極轉變心態，擺正自己的位子，時時處處都表現出對王梓明的尊重和巴結。為他開車門端杯子掂包，這些本該由年輕人做的事情他搶著做，為的就是能拉近和他的關係。關天浩在任期間，雖然大多數人見了王梓明都繞著走，但馬占山表現的還算不錯，並沒有給他太多的難堪。一方面是由於兩人年齡相近，王梓明剛上班的時候兩人關係不錯；另外一方面是因為兩人都是由圖畫提的正科，說到底還有些淵源。聽王梓明說了些套話之後，馬占山還坐著不走，說王主任啊，有些話我都羞於在您面前說了。想當年你我一同提的副科，又一同提的正科，現在您已經是正縣了，我還在科級的位子上打轉轉，您要多多提攜啊。王梓明說，馬主任你放心，能幫忙的話我一定幫。馬占山千恩萬謝的出去了。
話是這樣說的，但卻不能這樣操作。王梓明本以為這不是件什麼難事，沒想到事情的發展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
𤆥碩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