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072章 形勢嚴峻 文 / 坐看雲起
晚上8點，通往省城的高速路上，車輛稀少。一輛白色的豐田霸道平穩地疾馳著，雪白的車燈撕開夜幕，黑暗和光明就有了筆直的分界線。已經是盛夏天氣了，白天的暑氣漸漸褪去，夜風徐徐，星斗漫天。
王梓明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深邃的雙眼緊盯著前方路面，熟練地駕駛著車子。後座上，坐著萬川市歷史上第一位女市委書記，圖畫。圖畫也是整個江南省唯一的一位女書記，她在全省都有著很高的知名度。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貌和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給見過她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睿智的思維、頑強的實幹精神以及縝密的工作作風也得到了上下一致的認可。省委書記鄧錦江酷愛書法，是省書法協會名譽主席，但非常吝惜筆墨，從不為人題詞。去年來萬川視察，恰逢萬川市第六屆書畫展，當時還是市長的圖畫力邀他留下墨寶，鄧錦江破天荒寫下了「江山圖畫」四個大字，其寓意不言自明。那時候萬川官場上就有不少人猜測圖畫終將替代崔定坐上市委書記的寶座，但都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江山圖畫」四個字被市文化中心收留，本打算鑲嵌在一樓大廳的迎門牆上，但崔定說鄧書記不喜歡張揚，硬是把這事壓了來了。
車廂內開著冷氣，很涼爽也很安靜。音箱裡播放著歌曲《陪你一起看草原》，聲音若有若無，正是恰到好處的境界。圖畫偏愛歌頌草原的歌曲，王梓明投其所好，專門為她刻了這張專輯。歌聲很舒緩也很有情調，很容易把人帶往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也很容易使人聯想起雪山、駿馬、蒙古包和美麗的少數民族姑娘。但此刻，憂心忡忡的王梓明卻沒有心情欣賞這優美的歌曲，沒有心情去體會歌曲中浪漫的意境。張曉卉身陷囹圄，失去了自由，並且情況不明，在她沒有重獲自由之前，王梓明的心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細皮嫩肉的她，會不會遭受嚴刑拷打？一向孤傲的大姐大，從高高在上跌入到恥辱的深淵，她的精神會不會崩潰？更關鍵的是，她最終會被定為什麼罪行，又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怎樣的代價？正趕上全國範圍內的打黑除惡大風暴，王梓明深知，憑自己的能力，撈張曉卉出來幾乎沒有可能，無異於白日做夢，異想天開。但他又不願說服自己坐視不顧，只要有一絲絲的希望，他也不願意放棄。米自強團伙覆滅、崔定夫婦雙雙被逮捕、政法委書記鐵英接受調查，青龍縣委書記劉雲已經被雙規……現在，威震萬川的大姐大張曉卉也被拿下，小小的萬川一次次掀起了驚濤駭浪，幾乎要把這座城市掀個底朝天了。正是風聲鶴唳的關鍵時刻，萬川官場上的大小官員們人人自危，王梓明求告無門，只好又厚著臉皮去求偶像圖畫。他本是沒抱什麼希望的，沒想到圖畫雖然有些猶豫，還是決定伸出援手。這讓王梓明感激的同時，再一次對這位和自己有著特殊關係的女人產生了發自內心的熱愛。現在，她就在後座安靜地坐著，一種熟悉的淡淡的異香一陣陣鑽入王梓明的肺腑，這讓他產生了一種回到從前的錯覺。
圖畫安靜地坐在王梓明身後，她並沒有閉目眼神，而是陷入了沉思。她是在萬川官場的大動亂中臨危受命，走馬上任市委書記的，迎接她的是一個爛攤子，百業待興百廢待舉，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特別是當前人心不穩人人自危的狀態下，她更決心快刀斬亂麻，亂世用重典，盡快讓市裡的各項工作走上正軌。張曉卉被省打黑除惡專項組盯上，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因為她知道這次省委書記鄧錦江的決心有多大。打黑除惡只是表面，鄧錦江想要達到的目的，是深挖這些黑勢力頭上的保護傘，狠狠打擊「古派」勢力，借此穩定整個江南政局，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這些年，書記鄧錦江和省長古松之間的矛盾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有關兩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更是傳的神乎其神。這也難怪，古松在江南省的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再加上他是從江南到中央，又從中央殺個回馬槍回來的，很有些不把鄧錦江放在眼裡的意思。鄧錦江正是想借「打黑」這場風暴，徹底摧垮古松在各市建立起來的複雜勢力，摧毀他的關係網，從而實現穩固地位的最終目的。這場風暴中，光是市委書記就拿下了兩個，其中就包括崔定。至於其他副市級幹部更是落馬不少。特別是各地市的公安系統，幾乎來來個大換血。有明眼人統計了下，在打黑風暴中落馬的重要官員們幾乎都屬於「古派」，也就是說，省長古松的羽翼基本上都被斬斷了，他差不多成了光桿司令。而這種鬥爭還在繼續往深入處進行著，暗湧四起，驚濤拍岸，誰也難以估計下一步還會發生什麼大事。而省長古松呢？從最初的堅決反對全省打黑到後來表態支持，做出積極配合的高姿態，也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自重慶出了個打黑英雄之後，打黑隨即成為全國潮流，古松不可能逆勢而動。再說，鄧錦江此次行動也是得到了中央某些領導的支持的，一開始就抱定了必勝的信心，並且為之進行了縝密的策劃，局勢的發展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最重要的是，鄧錦江通過四五年間的執政，已經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並且越來越鞏固。古松再放著明白不明白，就是愚蠢的表現了。政治家的嗅覺是非常靈敏的，他們最大的特點就是善於見風使舵，到山門山頭唱什麼歌。古松在鄧錦江精心策劃的這場戰役中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必敗的結果，所以他搖身一變，堅定和地鄧錦江並肩站在了一起。不過鬥爭是殘酷的，鄧錦江並不打算放過他。讓古松憂心的是，他原先極力扶持的自己人諸如崔定等，到案後都做出了對他不利的供詞，這讓古松感到了政治危機。在深入分析了形勢後，他打算開始進行絕地反擊。表面他上繼續支持鄧錦江打黑除惡，大會小會都唱高調，暗地裡卻積極進京活動，並聯合了一些律師學著大放厥詞，意欲用「黑打黑」全盤否定鄧錦江的行動，打個漂亮的翻身仗。這些天，有關專案組刑訊逼供，借打黑之名侵吞企業資產等消息充斥網絡，在網上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出現了一些反聲音。鄧錦江及時覺察到這個風向，決定加快打黑進度，徹底剷除各市黑惡勢力和保護傘，搶在對手要打翻身仗之前結束戰鬥。
正是在這種複雜而嚴峻的背景下，張曉卉作為萬川另外一個黑惡組織的「黑老大」被抓了。這是鄧錦江秋風到落葉行動中掃掉的一片大葉子，影響很大。如果沒有這個大氣候，沒有複雜的鬥爭，鄧錦江也可能會對張曉卉網開一面，但風口浪尖之上，容不得他有絲毫的懈怠，這樣做只能給對手留下可以反擊的把柄和口實。在這種情況下，王梓明妄想去救張曉卉，無異於單槍匹馬去挑戰鄧錦江的全盤計劃，挑戰他的權威。這不是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事關全局，鄧錦江要讓自己的計劃落實的徹徹底底，天衣無縫，就絕對不會對張曉卉一個人搞什麼例外。
圖畫身在官場多年，站得高看得遠，早就把這種大局勢看的清清楚楚。張曉卉這個女人，一開始她對她並沒有什麼好感，認為她只不過是一個**的開發商而已，善於用自己的美貌俘獲手握大權的男人。早在展宏圖時期，圖畫作為建委主任，在各方面都對這個女人進行了有意無意的打壓，直到有一天她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小情人王梓明竟然和她走在了一起。女人的第六感覺是非常準確的，圖畫一眼就看出了他們之間的非常關係，儘管王梓明總表現的很無辜。他那種表演在老道的圖畫那裡，也只不過是小兒科罷了。那以後，圖畫並沒有把張曉卉當做自己的情敵去怎麼怎麼樣，她自身的素質在那裡放著，再說她的鴻鵠志向也容不得去雞毛蒜皮。即使張曉卉向展宏圖告密了「罷免市長提案」，導致圖畫被無情打壓，圖畫也沒有對這個女人產生多大的仇恨。有王梓明在中間夾著，她實在有些下不了手。這些年，張曉卉致力於慈善事業，做了不少實實在在的好事，讓圖畫逐漸改變了對她的看法。特別是她所收拾的那些人，都是一些十惡不赦的傢伙，很有些為民除害的意思，雖然手段殘忍些，還是能讓人原諒的。最近兩年，由於王梓明從中牽線，圖畫和張曉卉的關係有了本質的改善，兩人甚至還坐在一起共商大事，張曉卉也表示了堅決擁護圖畫的忠心，圖畫差不多已經完全原諒並接納她了。
但感情是感情，政治是政治。就目前來說，張曉卉作為黑惡勢力頭目被省專案組抓捕，是鄧錦江整個棋局中的一個必然步驟，不可改變。作為新上任的市委書記，圖畫出面去撈她簡直就是犯了最幼稚的錯誤。怎奈小情人相求，圖畫一來不想讓王梓明太失望，二來也不想給他造成自己打擊情敵的意思，所以答應下來。她的打算是，到省裡摸摸情況，然後找個合適的機會見見鄧錦江，揣摩一下他的意圖，再做打算。如果鄧錦江態度堅決，就收了這份心。必定張曉卉身上是有事的，她不能冒著政治風險去給一個黑老大求情。
後座的圖畫說話了，他輕聲說，梓明，我問你，你覺得救出張曉卉的可能性有多大？王梓明想了想說，很大。圖畫撲哧一聲笑了，說，我看你是有些感情用事，頭腦不清醒了。她這一笑，緩和了些氣氛，卻讓王梓明感到了難堪。圖畫是在說他認不清形勢，不自量力了。其實王梓明也認為自己是不自量力。但為了張曉卉，他不能不給自己希望和勇氣，哪怕是一點點的機會，他都要抓住。於是他說，圖書記，我認為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犯罪，首先要看她是否有民憤。張曉卉雖然做了一些違法的事情，但她民憤不大，她專政的對象都是一些社會渣滓，可以說也是在維護正義。再加上她講義氣又樂善好施，我敢說，你隨便去街上問十個市民，至少有八個都說她好。
圖畫說，你這話我也相信。可你這樣等同於是在孤立地看待問題，所以做出的判斷就有失偏頗，甚至和實際情況大相逕庭。全省的形勢是什麼，你應該瞭解吧？王梓明說，我分析了，鄧錦江想借打黑排除異己，樹立自己在江南的威信。圖畫說，呵，你能說出這話，說明你腦袋還沒被燒壞。既然你意識到了這些，再把張曉卉這個事情放到整個江南局勢中來講，你想想，鄧書記會放過她嗎？
王梓明說，鄧書記明察秋毫，應該對張曉卉有個正確的評價。圖畫說，即使按照你說的，鄧書記對張曉卉有好感，也認為「她是個好人」，但張曉卉黑老大的身份在那裡明擺著，鄧書記難道要親自做她的保護傘嗎？
王梓明默然無語。是啊，鄧錦江放了張曉卉，不就是跳進黃河洗不清自己了嗎？特別是在對手古松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妄圖反撲的緊要關頭，他肯定要握緊拳頭不放鬆。這樣一想，王梓明就有了些洩氣。是的，自己現在確實是太感情用事，認不清形勢了。
圖畫看王梓明情緒低落，長時間沉默，又有些於心不忍，說，梓明你也不要太自責，不管結果怎樣，只要你努力了，就對得起她。今晚我先打探一下張曉卉到案後的情況，如果她已經招供認罪，我們再努力也白搭。如果她還沒有開口，並且她的部下也沒有出賣她，也不是沒有機會。王梓明正絕望呢，聽到圖畫這番話，如濃重烏雲下看到了一絲曙光，激動地說，謝謝您圖書記，您有一顆善良的心。圖畫笑了笑說，怎麼樣，我也能算作是「一個好人」吧？王梓明知道她是在揶揄自己，嘿嘿地笑了笑。
9點多鐘，車到了省城。在城南一個高檔小區門口，圖畫打了個電話下車了，讓王梓明在車上等。
圖畫要找的人，是省公安廳副廳長肖劍，他直接負責審理張曉卉涉黑案。在以往的交往中，特別是在共同對付崔定一事上，肖劍和圖畫已經成了互相信賴的朋友，所以今晚圖畫才敢登他的門。圖畫先是談了一些閒話，後來才又轉到張曉卉身上，問肖劍是否已經掌握她涉黑的證據。提起張曉卉，肖劍連說了三個「了不起」。圖畫心裡也有了一絲希望，問肖劍是怎麼回事，肖劍說，這個女人不是一般女人。到案後不但不張口，一個字不說，還絕食絕水，我們只能強行給她注射葡萄糖，幾天時間瘦了一大圈。這個不算什麼，最讓人不可思議的事，和她一起被抓的她的幾十個手下，沒有一個不極力保護她的，爭先恐後把罪行往自己頭上攔，都一口咬定殺人放火都是自發行為，張曉卉根本不知情。不但為她辯護，還一個勁的說她的好，聽上去她比菩薩都要仁慈些。每次提審她的手下，最後都變成了一場歌功頌德比賽，制止都制止不住，讓我們很頭疼。米自強到案後，他的手下把罪責全部推到了他頭上，那說法米自強被槍斃一百遍都不為過。你想想，這兩個人的差距有多大。說老實話，這幾天就連我自己都快改變主意了。
圖畫聽了這些，內心一陣欣喜。只要張曉卉不招供，只要她能撇清自己，事情就有希望。看來，王梓明說的真的沒錯，張曉卉確實是一個好人。
回去的路上，圖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王梓明。王梓明激動地拍著方向盤叫了起來，連聲說好啊，好樣的，曉卉你好樣的！叫了幾聲才想起車上還有個人，趕緊閉住了嘴。其實圖畫看王梓明高興，也在心裡為他高興。只是她更清醒些：張曉卉即使不招供，鄧錦江也不會放過她。局勢在那裡放著，容不得鄧錦江後退半步。王梓明的興奮表現的未免太早了些。
回到萬川後，王梓明還是不能安心下來。想起張曉卉正在絕食，自己也吃不下飯了。一周時間跑去圖畫辦公室四五次，嘴上說是匯報工作，實際是想打探些什麼消息。
一周後，圖畫去了省城，見到了鄧錦江。再匯報完主要工作後，她試探著提到了張曉卉的案子。鄧錦江說，我要把她和米自強的案子都辦成鐵案，對主要犯罪分子進行嚴懲，殺一儆百，希望你們萬川積極配合。圖畫只得表態說，請鄧書記放心，我堅決擁護您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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