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詩詞7 文 / 殺破
她兩歲的時候,有一次發高燒,昏迷不醒。父親連夜抱著她去醫院,路上,已經昏迷了一天的她,突然睜開眼睛,清楚地叫了聲:「爸爸!」
父親後來常常和她提到這件事,那些微小的細節,在父親一次次的重複中,被雕刻成一道風景。每次父親說完,都會感歎:「你說,你才那麼小個人兒,還昏迷了那麼久,怎麼就突然清醒了呢?」這時候,父親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溫柔和憐愛。說得次數多了,她便煩,拿話嗆他,父親毫不在意,只嘿嘿地笑,是快樂和滿足。她的驕橫和霸道,便在父親的縱容中拔節生長。
父親其實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暴躁易怒。常常,只是為一些雞毛蒜皮的生活小事,他會和母親大吵一場,每一次,都吵得驚天動地。父親嗜酒,每喝必醉,醉後必吵。從她開始記事起,家裡很少有過溫馨平和的時候,裡裡外外,總是瀰漫著火藥的味道。
父親的溫柔和寵愛,只給了她。他很少當著她的面和母親吵架,如果碰巧讓她遇到,不管吵得多凶,只要她喊一聲:「別吵了!」氣勢洶洶的父親便馬上低了頭,偃旗息鼓。以致後來,只要爸媽一吵架,哥哥便馬上叫她,大家都知道:只有她,是制服父親的法寶。
她對父親的感情是複雜的,她一度替母親感到悲哀,曾經在心裡想:以後找男朋友,第一要求要性格溫柔寬容,第二便是不嗜煙酒。她決不會找父親這樣的男人:暴躁,挑剔,小心眼兒,為一點小事把家裡鬧得雞犬不寧。
可是,做他的女兒,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她以為這樣的幸福會持續一生,直到有一天,父親突然鄭重地告訴她,以後,你跟爸爸一起生活。後來她知道,是母親提出的離婚。母親說,這麼多年爭來吵去的生活,厭倦了。父親僵持了很久,最終選擇了妥協,他提出的唯一條件,是一定要帶著她。
雖然是母親提出的離婚,可她還是固執地把這筆賬算到了父親的頭上。她從此變成了一個冷漠孤傲的孩子,拒絕父親的照顧,自己搬到學校去住。父親到學校找她,保溫飯盒裡裝得滿滿的,是她愛吃的紅燒排骨。她看也不看,低著頭,使勁往嘴裡扒米飯,一口接一口,直到憋出滿眼的淚水。父親歎息著,求她回家去,她冷著臉,沉默。父親抬手去摸她的頭,憐惜地說,看,這才幾天,你就瘦成這樣。她「啪」地用手中的書擋住父親的手,歇斯底里地喊:「不要你管!」又猛地一掃,桌子上的飯盒「光當」落地,醬紅色的排骨灑了一地,濃濃的香味瀰漫了整個宿舍。
父親抬起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依他的脾氣,換了別人,只怕巴掌早落下來了。她看到父親臉上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了幾下,說:「不管怎樣,爸爸永遠愛你!」父親臨出門的時候,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看著父親走遠,堅守的防線訇然倒塌,一個人在冷清的宿舍裡,看著滿地的排骨,號啕大哭。
她只是個被父親慣壞了的孩子啊。
秋風才起,下了晚自習,夜風已經有些涼意。她剛走出教室,便看見一個黑影在窗前影影綽綽,心裡一緊,叫,誰啊?那人馬上就應了聲,丫丫,別怕,是爸爸。父親走到她面前,把一卷東西交給她,叮囑她:「天涼了,你從小睡覺就愛蹬被子,小心別凍著。」她回宿舍,把那包東西打開,是一條新棉被。把頭埋進去,深深吸了口氣,滿是陽光的味道,她知道,那一定是父親曬了一天,又趕著給她送來。
那天,她回家拿東西。推開門,父親蜷縮在沙發上,人睡著了,電視還開著。父親的頭髮都變成了蒼灰色,面色憔悴,不過一年的時間,意氣風發的父親,一下子就老了。她突然發現,其實父親是如此的孤寂。呆呆地站了好久,拿了被子去給父親蓋,父親卻猛然醒了。看見她,他有些緊張,慌忙去整理沙發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想起了什麼,放下手中的東西,語無倫次地說:「還沒吃飯吧?等著,我去做你愛吃的紅燒排骨……」她本想說不吃了,我拿了東西就走。可是看見父親期待而緊張的表情,心中不忍,便坐了下來。父親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溜小跑進了廚房,她聽到父親把勺子掉在了地上,還打碎了一個碗。她走進去,幫父親拾好碎片,父親不好意思地對她說:「手太滑了……」她的眼睛濕濕的,突然有些後悔: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深愛自己的人呢?
她讀大三那年,父親又結婚了。父親打電話給她,小心翼翼地說:「是個小學老師,退休了,心細、脾氣也好……你要是沒時間,就不要回來了……」她那時也談了男朋友,明白有些事情,是要靠緣分的。她心裡也知道,這些年裡父親一個人有多孤寂。她在電話這端沉默良久,才輕輕地說:「以後,別再跟人吵架了。」父親連聲地應著:「嗯,不吵了,不吵了。」
暑假裡她帶著男友一起回去,家裡新添了傢俱,陽台上的花開得正艷。父親穿著得體,神采奕奕。對著那個微胖的女人,她靦腆地叫了聲:「阿姨。」阿姨便慌了手腳,歡天喜地地去廚房做菜,一會兒跑出來一趟,問她喜歡吃甜的還是辣的,口味要淡些還是重些。又指揮著父親,一會兒剝棵蔥,一會兒洗青菜。她沒想到,脾氣暴躁的父親,居然像個孩子一樣,被她調理得服服帖帖的。她聽著父親和阿姨在廚房裡小聲笑著,油鍋地響,油煙的味道從廚房裡溢出來,她的眼睛熱熱的,這才是真正的家的味道啊。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後,父親來到她的房裡,認真地對她說:「丫丫,這男孩子不適合你。」她的倔強勁兒又上來了:「怎麼不適合?至少,他不喝酒,比你脾氣要好得多,從來不跟我吵架。」父親有些尷尬,仍勸她:「你經事太少,這種人,他不跟你吵架,可是一點一滴,他都在心裡記著呢。」
她固執地堅持自己的選擇,工作第二年,便結了婚。但是卻被父親不幸言中,她遺傳了父親的急脾氣,火氣上來,吵鬧也是難免。他從不跟她吵架,但是他的那種沉默和堅持不退讓,更讓她難以承受。冷戰、分居,孩子兩歲的時候,他們離了婚。
離婚後,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失眠,頭髮大把大把地掉,工作也不如意,人一下子便老了好多。有一次,孩子突然問她:「爸爸不要我們了嗎?」她忍著淚,說:「不管怎樣,媽媽永遠愛你。」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這話,父親當年也曾經和她說過的啊,可是她,何曾體會過父親的心情?
父親在電話裡說,如果過得不好,就回來吧。孩子讓你阿姨帶,老爸還養不活你?她沉默著,不說話,眼淚一滴滴落下,她以為父親看不見。
隔天,父親突然來了,不由分說就把她的東西收拾了,抱起孩子,說,跟姥爺回家嘍。
還是她的房間,阿姨早已收拾得一塵不染。父親喜歡做飯,一ri三餐,變著花樣給她做。父親老了,很健忘,菜裡經常放雙份的鹽。可是她小時候的事情,父親一件件都記得清清楚楚。父親又把她小時候發燒的事情講給孩子聽,父親說:「就是你媽那一聲『爸爸』,把姥爺的心給牽住了……」她在旁邊聽著,突然想起那句詩:「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初春,看到她一身灰暗的衣服,父親執意要去給她買新衣,他很牛氣地打開自己的錢包給她看,裡面一沓新鈔,是父親剛領的退休金。她便笑,上前挽住父親的胳膊,調皮地說:「原來傍大款的感覺這麼好!」父親便像個紳士似的,昂首挺胸,她和阿姨忍不住都笑了。
走在街上,父親卻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說,你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她笑問,怎麼,不好意思了?父親說,你走前面,萬一有什麼意外,我好提醒你躲一下。她站住,陽光從身後照過來,她忽然發現,什麼時候,父親的腰已經佝僂起來了?她記得以前,父親是那樣高大強壯的一個人啊。可是,這樣一個老人,還要走在她後面,為她提醒可能遇到的危險……
她在前面走了,想,這一生,還有誰會像父親一樣,守候著她的一生?這樣想著,淚便止不住地湧了出來。也不敢去擦,怕被身後的父親看到。只是挺直了腰,一直往前走。
她並非凡俗女子,相反,相當優秀,追求者雲集。而她,排開眾人,毅然跟了他。當時,他一無所有,在一家工廠打工,收入不夠解決兩人溫飽。為了他,她失去親人,丟了工作。
他們借了一間朋友的倉庫,簡單收拾後,作為臥室。寒冷的倉庫猶如一口冰窖,沒一床溫暖的被褥裹體,她常常在半夜裡被凍醒。他緊緊地抱住她,盡量把她貼在自己胸口,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一天,她從外面回來,神色恍惚,臉色蒼白。他問:「怎麼啦,是不是病了?」她說:「沒事,就是有點累。」之後立刻興奮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紅色大鈔,在他眼前晃了晃,亢奮地說:「我們有錢了,去買一床溫暖的棉被。」「哪來的錢?」「賺的。」他說:「怎麼賺的?如此容易。」「給人發廣告,一張一張地發,從早上站到現在,賺了100元小費。」兩人去街上買了一床棉被,經不起挑選,按著100元錢的價格買。從此,嚴寒的冬日,有了一床棉被,她不再半夜被凍醒。
幾年後,他慢慢好轉,有錢了,自己開了公司,不久買了房子和車。他們告別了當初飢寒交迫的日子。家裡的裝修,極其講究,地磚牆紙都進口,連水龍頭都是最高檔的。他要給她一個最溫暖的家。住在這樣的環境裡,她有些彷徨。搬家時,原來倉庫裡的東西全扔棄了,而她堅持留著那床棉被,幾年來,他們一直用著,已經破了好幾處。他說:「扔了吧,再去買一床新的。到處都是高雅的東西,擺了這個,障眼。」她說:「不扔,這床棉被陪我們走過多少個嚴寒冬日,蓋在身上,總那麼溫暖。」他搖搖頭,不再堅持。
一天,他從外面回來,手裡提著一床新棉被,要求她扔了舊的,換上新的。她沒有辦法,只能聽從。從此,退下舊的,換上新的。每天晚上,她不像往常睡得安逸舒坦,心裡掠過一絲疼痛,常常在深夜,委屈的眼淚不知不覺沾濕枕頭。她在心裡說:「你知道嗎,這床棉被經過多少努力,才買來的嗎?那天,我根本沒去發什麼小廣告,而去賣血了!第一次賣血,竟然是為了買一床棉被!這床棉被對我有多重要!而你,當成垃圾扔掉。」她覺得他不像以前那麼愛她了,雖然蓋著新的棉被,但沒了以前的溫暖。
一次,他去洗手間,忘了關手提電腦。她無意中發現,他開了個人博客,每天堅持寫日記。在短的一篇日記中,他說:「那天,她從外面進來,蒼白的臉,嚇了我一跳。為了賺夠買一床棉被的錢,她竟然給人發小廣告。那天晚上,我們睡在新的棉被下面,多麼溫暖,她從沒睡得那麼安穩。無意中,我發現,她手上有一塊紅腫,被針眼扎過。發廣告其實是她委婉的謊言,她跑去賣血了。這床棉被其實是她拿血換來的!她的身體那麼單薄!那晚,我暗自哭了一夜,我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給她幸福。經過這幾年的努力,我終於做到了。昨天,我也去血站,叫他們抽了血,我只想感受一下,那細小的針眼扎進血管時,那冰冷的疼痛,讓我猝不及防,然而,又是那麼幸福。我拿著錢,去買了這床棉被。」
她的眼睛早已模糊,原來,他的心如他對她的愛一樣,那麼細膩。寒冷的冬日,他送她一床溫暖的棉被,連著帶來了整個溫暖的春天。
每個女人,骨子裡都有這樣一個情結:想擁有一個藍顏知己。他不是夫、不是情人,而是居住在你精神領域的那個人,他不一定英俊,也不一定要比你年長,但他一定成熟、睿智、善解人意……
他沒有夫的霸道和忽視,沒有情人的貪戀和痛苦。他有男子漢的寬懷氣度,也有男子漢的柔腸俠骨。你和他探討人生、社會,你和他暢談理想、心情;你和他不需要面對面相濡以沫,你和他電話裡常常笑語連聲。你總是沒完沒了地傾訴,他無論什麼時候總是默默地傾聽你的心聲。
他是除了你的另一半之外最瞭解你的那個人,甚至有的時候有些話你不會跟你的另一半說但是你會去跟他分享你的心情故事,有些跟別人不能說的事情你卻能跟他說,有了這樣一個藍顏知己也就等於你多了一個心理醫生,多了一本心靈日記。他像個垃圾桶,裝得下你所有的壞心緒;他像個空調機,送了熱風送冷風。
他是在你煩惱的時候,你最忠實的聽眾,你最真實的朋友。他不會因為你的喋喋不休而遠離你,不會因為你的胡攪蠻纏鄙棄你。他會告訴你事情的最好解決辦法,然後陪著你一起走出你yin晦的天空。而在你快樂的時候,他會淡出你的視野,靜靜的快樂著你的快樂!他是你生命中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人活這一輩子,總會碰到幾個特別的人,這類人可能只是你純粹的精神寄托,但他不能被單純的劃歸為朋友,因為你對他傾注的關愛超出了一般朋友的界限和理念,可你和他又不曾有過將之昇華為愛的那種想法和具體行為,你們之間純淨得甚至連手都不曾握過。
你和他之間的那種情感,那種超乎於尋常的友情、又不能簡單的歸類到愛情的第四類情感,它介於友情與愛情之間,也許你將它凌駕於友情與愛情之上,也許在你心中它是一種比友情和愛情更深厚更豐富的情懷。
他,可能會因你悲傷難過輕拍你的背,可能會因你怕黑牽你的手,也可能會因你迷茫哭泣擁你入懷安撫,卻,僅止於此。也許平日裡的他是個浪漫多情的男人,但到了你面前卻不會做出任何越格的事情,你們只是在玩笑中親密,在玩笑中虛擬你們的情感。他是那個不太在意你的言行,也不太在意你容貌的人,是可以穿越你的外表走入你內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