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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42章 母獅護犢 文 / 夢想山村

    張濤的灣靠山而立,在小學正對面,是一個小村子,只有三戶人家,他伯父一家和一戶共老爺爺的張姓家。周圍還有十幾個不大不小的村子,這一塊可說著下衝的中心地帶,村部、小學、商店、打穀房、搾油廠等等都在這裡集中。

    他家兩間房子,一間是爺爺的爺爺手上的土磚房,可說是風雨飄搖百多年,見證了無數的苦難與滄桑,依然挺撥著它搖搖欲墜的身子,它就是張濤與妹妹們的臥室兼雜物間。

    小時候,每當暴風暴雨的時候,在這房子睡著的張濤與妹妹們總會害怕得瑟瑟發抖,擔心一陣風把房頂捲走了,害怕雷鳴把牆壁轟倒了,然後把他們掩埋,讓父母親連屍體也扒不出。

    張濤父母親彷彿知道兒女們的心思,也彷彿對這年代已久的土磚房深有研究,知道它輕易不會倒的,於是每每在這個時候,他們總會出現在這屋裡,陪兒女們說陣子話,給些安慰才離開。

    另一間八十年代的紅磚房,是客廳、餐廳兼父母的臥室,提起這間紅磚房,實在又是一把辛酸淚。張濤九歲時,家裡五口人一間破土磚房根本就擠不下,他父母親不得不決定再建一間房子。八十年代張濤家裡幾乎是一窮二白,沒有錢,也沒有能幫扶的親戚。可想而知,建房子對張濤這樣的家庭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為了這間屋子他們全家奮鬥了近四年時間,才終於建成了一間僅僅可遮風雨沒有任何裝飾的毛坯房。

    張濤家鄉建房子主要是三件大事,備料、燒磚、建房。備料工作最繁重,村裡又沒通公路,幾乎所有的建築材料,那些水泥、石灰、河沙、燒磚用的煤炭都是他和父母從外面一擔擔挑回來的。

    河沙要到十幾里以外的利群村前面小河裡掏,臨時掏出來的沙子濕漉漉的,給每擔沙子平白加重了好多。他們不可能等沙子干了再動身,一則肚子會餓壞,二則家裡那麼多事火燒屁股,又那有時間在這裡磨蹭呢?

    於是在炎炎的烈日下,肩上挑著沙,沙裡淌著水,身上流著汗,眼裡滾著淚,一步一趔趄,一步一心酸,其箇中滋味,其辛勞與苦楚,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真正體會。沙子堆不成夢想,卻堆得出房子,堆得出能遮風避雨的家。

    水泥與石灰都要到潯江或江頭去挑,最遠的水泥廠有三十多里路。挑一趟水泥往往要從早挑到黑,惴著太陽去,挑著黑暗回。此外還有蓋房子的瓦、木料,燒磚的煤炭、柴禾等等一點一滴都得靠肩膀挑進來。

    想起這些又甜蜜又有些心酸的往事,張濤躡手躡腳往家裡走去。他心裡有一種捉摸不透的畏懼與惶恐。

    他剛推開門,就看到滿臉醉態斜依在牆壁上的他父親人龍睜大眼睛瞪著他。母親與兩個妹妹顯然都到學校操場湊熱鬧了。

    張濤一下怔住了,站在門口有些進退失據。父親不是喝醉了嗎?不是應該早睡了嗎?他怎麼會…怎麼會在這裡等著自己呢?

    他正要打招呼,父親的怒罵先來了。「回來了?英雄逞夠了?」

    人龍也剛剛從酒醉中有些清醒,一看到張濤這畏畏縮縮的樣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語氣裡也是極盡嘲諷之意。

    人龍是下衝小學管著三個民辦教師的校長,方頭大臉,身子微微有些發胖。他是一個有些怯弱怕事的人,也最反感兒子這種逞英雄、出風頭的舉動。

    雙鳳煤礦陳老黑,那是什麼人物呢?那麼深的背景,那麼強大的勢力,而且還心狠手毒,殺人不眨眼,一般人輕易惹得起嗎?

    可他好,從墟上鬧完事回來,屋也不進,招呼也沒有一句,又領著人到董溪鬧事去了。他眼裡還有這個爹嗎?

    張濤唉了一聲膽怯地低著頭不敢接話。

    「你說你一個學生伢子,你到處逞這個能幹什麼呢?惹出事了怎麼辦呢?你鬥得過陳老黑嗎?陳老黑的報復是你還有我們這個貧窮脆弱的家庭能承受得起的嗎?萬一他鬧騰到你的學校,你考大學政審這一關過不了怎麼辦呢?」

    人龍指著張濤鼻子,說得口沬橫飛。「你呀!你真是豬腦子!一家人節衣縮食供你讀書容易嗎?還不是盼你有所出息、光宗耀祖。你要是再這麼折磨,那把你的前途都會給折磨沒的。」人龍的酒明顯又喝多了,說話有些囉嗦與結巴。

    人龍有三大愛好:喝酒、抽煙、。喝酒應該是排第一的,他的酒隱很大。有幾年家裡特別困難時,他經常從相熟的醫生那裡找藥用酒精兌水喝。他的酒量其實很少,屬於那種喝「禾生」酒,一喝就醉的類型。

    一喝上酒,他就成了家裡最不受歡迎的人了。他囉囉嗦嗦有很多話說,而且說得結結巴巴的,每個字都帶著很長的拖音,那神態、語氣和那些重複的毫無意義的話讓家裡人都極端討厭,這也是春花常常與他吵架的導火線。

    「我…我逞什麼能呢?該說的話不敢說,該做的事不敢做,難道就像你這樣每天酒醉醺醺、窩窩囊囊的在沖裡過一輩子嗎?"張濤小聲地嗜囔著。

    張濤這話一出口就知道說得有些重了。父親平時最忌諱的也就是說他窩囊的事。這可說一直是他的隱痛,即使是脾氣暴躁的母親與他吵架,也輕易不會往這方面說事的。

    果然,人龍都被氣糊塗了,他站起來,指著張濤,哆哆嗦嗦說:「行!行!說得好!這是我的好兒子,居然嫌棄我窩囊來了。你英雄啊!風光啊!你翅膀長硬了,馬上就是大學生了,可以不認你這個爹了!」

    張濤拚命的克制著,但他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厭煩與惱怒仍然從心裡擠出來,又從眼睛、臉上和指縫裡汩汩淌出來,淌得滿屋子都是,又把他緊緊包裹著。他跺著腳,漲紅了臉,委屈的想要繼續爭辯。

    「怎麼啦!長本事了!要打你爸嗎?」人龍繼續打擊兒子。

    「我…我…」張濤氣得說不出話來,

    春花剛好衝進來,一看到這情形,就一把抱住氣得有些顫抖的兒子,如一隻護犢的母獅徹底爆發了,「你這個死酒醉顛子,你怎麼不早死呢?你喝了點馬尿,就拿兒子撒什麼氣呢?你知道兒子今天做了件多大的事嗎?你到外面去看看、瞧瞧,你張家屋裡世世代代有誰像我圖古這樣長臉嗎?」

    這時夢雪、夢芳聽到自己家裡的吵鬧聲也跑回來了。老練的夢雪馬上說:「芳妹子,你去給哥打水,讓哥洗把臉。」

    跟著又對母親說:「媽,你也別嚷嚷了,搞得滿村的人都來我們家看笑話。你趕緊給哥下面吧!」

    說完,她又對爸爸說:「爸,我扶您去休息吧!」

    她看到張濤還繃著臉直直地站著沒走,就對夢芳使了個眼色,又推了張濤一把。

    「哥,看你臉都成了大花貓了,這樣子怎麼配得上英雄這個稱號呢?」夢芳一邊撒嬌的說著,一邊使勁地把張濤往後面用屋裡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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