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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49章 一根冰棒(一) 文 / 夢想山村

    回到學校後,把鄉親們送來的東西清數的事直接交給夢芳能文和秋成,張濤與猴子便斜靠在學校前一顆柳樹下打屁閒聊。

    沒有風,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掛在沒有一絲雲彩的天幕。天熱得簡直要讓人發瘋,熱得要收盡身上每一滴汗水。連那些好端端的鑼鼓鎖吶聲也成了一種噪聲,直攪得讓人心煩氣燥。

    特別是正午,正是太陽最灼熱的時候,全身毛孔開張,卻再沒有汗水,即使終於逼出那麼幾滴,也隨著「滋、滋」的乾燥聲響,很快為太陽毒辣辣、火熱的舌頭添乾淨了。

    學校前那幾棵梧桐樹無精打采地低垂著枝葉,像個精力虛脫的老人。鳥兒一動不動地伏在樹丫上,昏昏欲睡,失去往日的喧囂。

    學校側面的階簷下一個圓臉的小姑娘提著一個冰桶吆喝著在賣冰棒。村裡那幫高矮不一小屁孩們把賣冰捧的姑娘圍了一重又一重。

    穿著整齊的孩子很少,他們大多都光著上身,只穿一條小褲叉,全身髒兮兮的。有的更是一絲不掛,晃蕩著下面的小**,也絲毫不感到害羞。

    這些孩子們一個個往裡面擠著,興奮而又疲憊的斗喊著,把他們可愛的小手伸得高高的,手心裡捏著一枚硬幣或是髒兮兮的五毛錢的鈔票。

    那個賣冰的園臉姑娘會很利索的把錢接過去,同時把那用鮮艷的包裝紙包著的冰棒塞到這可愛的小手裡。

    孩子們接過冰,往往連紙也不剝,就急急忙忙含到嘴裡,狠狠地抽上一口,才用牙齒把紙扯脫,在嘴裡又含一會,直到嘖干了上面的甜味以後,才把可愛的小口張開,「撲」的一聲,隨著舌頭的伸縮,把這捲成一團的、濕漉漉的的冰紙吐到遠遠的地下。

    正吃著冰的孩子這份驕傲、得意與甜膩的神色,以及那白淨的、帶著點粉黃或淡綠的滾圓的冰棒,在陽光底下正冒著絲絲薄霧,輕輕柔柔的籠罩著整個兒冰身,這一切構成再誘人不過的圖景了。

    張濤指著這堆孩子無限嚮往與回味無窮的說:「這些孩子多快樂,多無憂無慮啊!看著他們,我就想起了我們的童年。」

    「是呀!那時代雖然少吃挨餓,可每天過得多充實快活啊!」猴子也感歎道。「那像現在,年紀大了,這煩惱也就多了。」

    張濤沒有接話,他與猴子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也不知道是在回想童年的甜蜜,還是在為長大了煩惱著。

    不過,他們的眼光仍然聊有興趣地落在這堆孩子身上,大概是尋找他們童年的影子吧!

    買冰的小孩把圓臉姑娘的四周圍得成一密密的圈。就是買了的,也不願散去,他們一邊叭嗒叭嗒地抽著冰,一邊緊盯著那彷彿魔術箱一樣的冰桶,滿心希望有一根變到自己手上來。

    有時候,他們會轉過頭,輕蕆而又得意地看看圈外那些沒冰吃的人,還故意把嘴巴砸吧得分外的響。因為他們擠得太緊,另外想買冰的總得費好大勁才能擠進去。

    圓臉姑娘已趕了好幾次了,每次都只稍微鬆動下,一等她彎下腰拿冰,他們又圍上來了,唯恐別人佔去了自己的位置,反而擠得更緊了。

    這些孩子吃冰的樣子不一而足,視他們口袋裡的財富情況。夠買二根冰的小孩一般吃得較為粗魯、炫耀,他們把嘴巴盡量張開,把冰棒盡量往裡伸,差不多把整根冰都含住了,然後隨著手極快地抽出來,嘴巴很響亮地砸巴幾下,再用舌頭飛快地把嘴唇邊上的冰汁添乾淨。

    只夠買一根冰的小孩一般吃得很專一、很小心,他們只含住冰尖上那麼一點點,輕輕地、極小心地吮吸著。在吮吸的過程中,從臉上看不出一絲兒用力,生怕不小心一口就把它吸光了。

    而他們的嘴巴一離開冰捧,又會做出顯示這一口吸了很多冰水的吞嚥動作,其實吞下去的都是早就溢滿口腔的唾液。

    有時候,因為太陽的關係,他們不得不把冰捧倒過來,以使那幾滴快要掉下去冰水,又順著冰捧乖乖的溜到嘴裡。

    吃了二根冰以上的小孩,才有資格背負著手,悠閒地在圈子裡亂鑽。偶爾輕鬆地聳聳肩頭,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瞧著那正緊張兮兮地捧著冰的孩子,捨不得吃卻又為太陽曬得冰汁刷刷直往下掉,一副束手無策,有些慌亂、懊惱的樣子。

    他的嘴角噘起,鼻子輕哼著,有時候,便湊上去,用一種慢聲慢氣、毫不在乎的口氣說:「這種東西,我早吃膩了。上次我在城裡吃的那種一塊錢的蛋筒,那才夠勁呢!」邊說嘴巴邊砸巴著,似乎他正在吃著蛋筒一樣。

    只吃了一根冰的小孩,當他們連桿縫裡的冰汁都漬乾淨以後,他們不得不失望的擠出這個吃冰的圈子。

    但是當經過圈外那些沒冰吃的孩子時,他們很快會忘記剛才的不快,高昂著頭,用一種勝利者的目光瞧著那些孩子,並且揚了揚手中那還捨不得扔掉的冰桿,似乎是說,「怎麼樣?我吃了一根冰呢。」

    「那不是小富貴嗎?」猴子指著一個黑不溜秋、髒兮兮的小孩突然說道。

    小富貴那嘴饞的樣子吸引了他們的目光。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一切。隨著周邊一聲聲「滋、滋」嘖冰的聲音響起,他一次次很有深度地嚥著口水。

    好幾次,他都不自覺地把髒兮兮的手指頭伸到嘴裡,也狠狠地吸著,嘗到的卻是一種苦味鹹味,才失望地把手指抽出來,滿臉的懊惱。

    「他家真是太可憐了,也虧了細花嬸子,一個拉扯著三個孩子,實在是不容易啊!」猴子同情地說道。

    「他父親是前年走的吧!」張濤臉上也浮現出痛苦與無奈的神色。

    「是前年走。」猴子點了點頭說道,「在一個非法小煤窯裡誤了事。那次事故比較嚴重,死了八個人,煤礦老闆當即逃之夭夭。政府出面後,才象徵性的給每個遇難者解決了五千無的撫恤費。」

    他的語調變得激昂與悲憤,「你說,這五千元對於失去支柱勞力的家庭又有多大作用呢?這些煤礦老闆真是黑心巴子,不得好死!」

    張濤長歎一聲憤憤地說:「這些非法小煤窯如果背景撐腰,他們哪裡辦得了呢?出事以後如果沒有包屁的,他們又哪裡走得了呢?歸根結底,還是政府那些**份子在搞的鬼。」

    「政府…政府…」猴子愁眉苦臉地迷惘道,「這不是有吃有穿的和諧社會嗎?怎麼會有這樣無端死人的事頻頻發生呢?」

    張濤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們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們說話的當兒,小富貴斜拉著腦袋,可憐地、呆呆地在吃冰的圈子外站著。他不停地嚥著口水,口腔四壁像有許多毛毛蟲在爬一樣,又癢又乾澀,難受極了。

    時間長了,口腔只能分泌出一點點又粘又濃的液體,嚥不下,也吐不出。喉嚨不時滾過可怕的飢餓的咕嚕聲。

    他竭力想讓自己目光從那個圓臉姑娘的魔術箱上移開。

    他低下頭,很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又迫使他抬起頭來。

    他也試圖走開,但整個身子彷彿牢牢釘在地上一樣,絲毫不能動彈。

    他不時用舌頭添了添乾燥的嘴唇,心裡真是又焦急又難受,許多的雜念、幻想滿腦子亂鑽,飢渴像火一樣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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