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種因 文 / 哎呦小韓
一場歷時許久的戰爭終於畫上了並不算圓滿的句號。戰爭的傷亡讓每一個倖存者內心傷痛。
遇到罪惡之王的巨大驚喜感，也被這種難以承受的份量所沖淡了許多。
一道一道，如黑色流光般的冤魂在天空中飛舞，數量之多，遮蔽了溫暖的陽光。
滾滾濃煙，從昔日繁華如今淪喪為廢墟的破土中瀰漫而起，於碎石屍骸的荒原中，一個約莫四五歲大的孩子，孤單的拎著一直破損的小熊靜靜的站著，那雙童真的眼眸是如此清澈透明，同樣也是如此的無助。
一顆染血的骷髏頭隨意的躺在孩子腳邊，幾條殘肢斷臂掛在他身後黑煙繚繞支離破碎的樹杈上隨風搖擺。
那是韓林見過最為純淨的一雙眼睛，可在擁有這樣雙眸的孩子身邊，是狼煙滾滾，是血腥與死亡。
戰爭，從來都不是美好的。所謂的勝利，換來的代價是無數人充滿悲慘回憶的一生。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場戰鬥最後的勝利者，韓林。他沒有因為自己的強大，因為自己力挽狂瀾將惡魔城大軍全殲在此而感到驕傲。
看吶，多麼強大的一個高手，多麼富有美感的力量。看吶，那個翱翔於天空中的少年，他有多麼的偉大，他擁有無數人所羨慕的實力，他可以憑空翱翔，他能夠力敵千鈞。看吶，這場慘烈戰爭中，他活到了最後，並且擊敗了這裡最為強大的敵人。他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打敗罪惡之王的強者，他是太上乾坤道現存唯一的繼承人。
看吶，這是戰爭。
無助的孩子已經被突如其來的毀滅打的心裡慌亂，他甚至忘記了痛哭流涕，那雙眼睛在無助的尋找著這世界上還倖存下來的同類，尋找著那些並沒有利爪與獠牙的人類。
可當孩子的雙眼終於茫然的看到韓林後，韓林卻彷彿被人狠狠的將心臟攥了起來。
面對逐漸欣喜起來的清澈雙眸，韓林竟然有種無處藏身的慌亂，有種失去了天下最美好事物的挫敗感。
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無法也不敢面對那雙眼睛。
那孩子漸漸的露出了純真的笑容，他張開雙臂，等待迎接韓林的擁抱。那丟了一隻眼睛的布偶小熊很髒，亦如這世界。那孩子的眼眸卻很純淨。
韓林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是我啊，是我讓你失去了家人，讓你的家園毀於一旦了。是我啊，是我讓你從此孤立無助，讓你只能一個人去面對接下來漫長的人生路。是我啊，是我讓你這樣純真的孩子，第一次親眼看到了殘酷的世界，讓你從象牙塔中走出來，走向深淵。
為什麼你還會像我展開雙臂，為什麼你還想要擁抱我。
是我啊。
韓林的身子顫了幾顫，終於在罪惡之王驚訝無比的眼神中，一頭栽落進廢墟昏死過去。
這樣一個人，沒有被殘酷的現實打敗，也沒有被恐怖的惡魔城大軍擊垮，最終，卻敗在了一個孩子充滿渴望與無助的眼神中。因為無法面對那孩子的眼睛，韓林的身體選擇了逃避。
罪惡之王長歎一聲：「這是為什麼呢。」
這句話也許是問天，也許是問自己。罪惡之王此時心情複雜，他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一生，在追求實力與巔峰的路上，是否曾經有想過這一路上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當他真正面對了這樣的代價後，他是否能夠承受。
人的一生，便是從純潔開始的。當每一次經歷苦難與挫折後，方能逐漸的長大。有些人感受到了這種成長的代價，有些人則隨波逐流，在污穢的泥流中失去了自我，趴在泥潭裡去揪出蛆蟲來吃。
他們已經遺忘了很久，藍色的天空是什麼樣子。孩子的笑容是什麼樣子，忘記了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麼。忘記了思考曾幾何時能夠讓讓他們歡欣雀躍的一塊糖果，那糖果，現在何方。
人類，終究是要從最純粹的開始，一步步走向昏暗墮落的深淵的麼。終究是要遠離淨土，走向墮落與殺戮的謊言世界中麼。
難道說，只有這樣，只有這一條路，才能夠通向成熟，通過這一種途徑才能長大麼。
這是韓林心裡的問題，也是罪惡之王心裡的問題。
醒過來後，韓林久久的跪在廢墟當中，望著那些本該擁有美好生活的平民。自責，是弱者無能的表現。韓林知道自責無法挽救自己所導致的災難。有擔當，便去將這個絕望的世界挽救回來。
「這世界，究竟是怎麼了。人類，究竟是怎麼了。」韓林抬頭望天，可那天給不了他答案。
「你準備怎麼處置這地方。」罪惡之王靜靜的站在韓林身邊。
在三千年前，這樣強大的兩個人。徹底遺忘了什麼叫做實力，什麼叫做巔峰。面對眼前的一切，這兩者實在軟弱無力。縱然有毀天滅地的本領，卻再也無法挽回每一個逝去的生命。
什麼叫做力量？摧毀一切，以最快的速度，以最狂暴的方式摧毀一切？
為什麼力量不能是拯救，為什麼力量偏偏不可以是美好與未來。
兩人同時笑了出來，笑他們自己那可笑的力量，笑他們可笑的可笑。
「贖罪。」韓林說。
天空中無數的冤魂，與地面上那讓人再也無法直視的死亡，需要封存起來。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將會給後世人帶來更大的傷害，會直接摧垮人們心中存活下去的信念。
將四百萬金光騎兵釋放出去，從各處逐漸驅逐冤魂，將那些不捨離世的亡魂聚集到破敗山脈的深處，在那裡，罪惡之王親手挖掘了一條通向地心的深淵。
這些靈魂，則被放逐到深淵裡面。
「留一道陽光給它們。讓它們能夠看到光明。」韓林說。
「有任何縫隙，這些冤魂便還能重返人間。心中的怨恨會讓它們失去曾經擁有的理智，去傷害每一個所能夠見到的生人。」罪惡之王說。
韓林回頭，望向了他那無敵軍團。
罪惡之王的眼神隨著韓林所望看出去，又若有所思的回想剛才韓林說過的話，繼而身子微微一顫：「這是你最強大的力量，有他們在，釋魂以下，哪怕釋魂期高手，都不可能打的過你。你真願意如此犧牲麼？」
韓林慘笑：「什麼是力量？我問你我也問我自己。只有傷害才是力量麼？我覺得，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是第一次將我的力量用在最正確的地方。你問我是否捨得，我說，這才是我追求力量的路上所得到的瑰寶。」
「留一道陽光給它們，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夠做到的。為了做到這點，我願意付出一切。」
數之不盡的冤魂，被放逐到地下深淵世界裡，而韓林的四百萬金光騎兵，則成為了駐守冤魂的武士。它們得意保證，讓可以留下一道缺口，讓那金色陽光照射進來，讓冤魂沐浴希望的同時，避免為這世界帶來更多的傷亡。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韓林便付出了自己最為強大的一支力量。正如罪惡之王所言，若留著，韓林可以用這股力量橫行於世，若捨棄，韓林會重新變成一個只在同期境界內比較強大的修士。
於是，韓林坦然的，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你是一個值得讓人敬佩的修士。」擁有時光寶盒葉京族後人沒有離去，給了韓林這樣一個評價。
只是此時，這聽上去能讓人滿足虛榮的評價，對韓林來說卻是一根鋼針，狠狠的刺進了他的心臟深處。
值得讓人敬佩麼？韓林心中苦澀。
「你要走，以後還回來麼？」罪惡之王問。他在這個強大的修士身上，看到了與別人的不同之處。
誰敢拍著自己的胸口問問良心，從出生那一刻起直到今天，是否一直是乾淨的。罪惡之王知道韓林與別人不同，那不同之處在於，韓林懂得什麼叫做罪孽。在這塊大陸上，在人人為了名利相互殘殺的今天。意識到自己的罪孽，本身竟然也成了一種寶貴的品質。
於是這樣的韓林，與罪惡之王這樣的想法，讓他們感到愧對先祖。
「不如留下來，輔助我吧。」罪惡之王發出了邀請，他曾經邀請過很多高手，包括已經改頭換面的冥道十二宮，但前些次的邀請是為了力量，這一次的邀請是為了良心。他需要有一個人能夠在身邊提醒他，他所做的一切是否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還會回來。」韓林說。
走到葉京族人，也便是三千年後的颶風身前：「能否，讓我觸摸一下它。」
颶風知道韓林指的，一定是時光寶盒。這種要求放在任何時期，都應該讓颶風產生最大的敵意，讓他忌憚眼前這個戰無不勝的戰爭之王。可現在，連颶風自己都想不明白是為什麼，便理所當然的答應了。
在罪惡之王離開之後，韓林摸了那時光寶盒。整個人便飛快的進入了時光漩渦當中。
當眼前五彩流光閃爍，那繽紛的光華散去後，他落在了一片熾熱而讓人心煩的土地上。這裡，是熱砂之地。是現代。
一次漫長久遠的時光歷程，讓韓林看到了許多他不曾看到的，也讓他感受到了以前不曾感受到的。這一趟行程，遠比韓林預料的要複雜，要傷感。
他看到了人類前進的方向，看到了這個社會由團結到相互猜忌，再到互相摧毀的經過。這些，是英雄部族無數先列用生命和獻血所換來的，現在卻被後人狠狠的踐踏著。
心疼。
放目四望，感受到了時光寶盒的存在。每一次旅程，都會將他傳送到時光寶盒身邊。韓林無法解釋為什麼第一次會回到一百萬年前，第二次會回到三千年前。也許冥冥中已經注定了他接下來要走的路。
正如與雷神王的一番長談，也許這歷史本該如此。韓林只是順應歷史前進的腳步，按照既定的道路去行走罷了。因為有了後來韓林一次「完美」的時光旅程，才讓後世的惡魔城有了各種亂流區域，才讓罪惡大陸有了極寒之地。
結果，發生在起因之後。起因，卻注定了結果一定會出現。
在百萬年前，一切的一切，都從洛月撞破惡魔城開始。到英雄部族的隕落，到葉京族人神秘的罪孽流傳。再到三千年前罪惡之王消耗實力與韓林一戰。
經歷了這一系列的挫折與磨難之後。面對陽光，韓林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能活著，真好。
於遠方，一小隊人馬在一個凸山缺口中挖出了一件事物，領頭的年輕人欣喜若狂。
這，便是一個月天前，切諾斯城主兒子第一次找到時光寶盒的經過了。
韓林不相信天命這種東西，他只相信自己的人生，必須要由自己的雙手去打造。雖然歷史告訴他，他應該怎樣去做，但那並不代表順從。因為如果他不這樣去做，歷史也便不會再是那個歷史。
如果他韓林沒有穿越，沒有做百萬年前和接下來要做的事，歷史也許會有所不同吧。這麼說來，人類其實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的。
於是，韓林搖身一變化作黑炎騎士，將吳儀的隊伍打散，那些攝魂師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一擊昏迷。
「你……你要做什麼？」吳儀驚心動魄的看著眼前那黑色的火焰騎士，雙目中流露出來的是難以置信，和莫大的恐慌。
「去惡魔城。」韓林淡淡的說。
「為什麼？」吳儀驚疑不定，他以為韓林要搶奪他剛剛得到的寶貝，卻不想迎來了這樣一個古怪的威脅。
「去，便活。不去，便死。」
面對死亡，吳儀沒有第二條路可選，只能顫顫巍巍的抱著時光寶盒往惡魔城的方向飛奔而去。稍後，攝魂師清醒過來，也便追隨吳儀的腳步快速前進。
化作一道流光，韓林將速度施展到了極限，拼盡全身力量飛進了極寒之地。在那裡，在亂葬崗的廢墟附近發現了颶風一行四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