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部 奔向林肯大軍 第五章(3) 文 / 漢斯譯庫
他們在緊張的沉默中向前走著。她為了緩和一下氣氦,便與跟在那叛軍身邊的男孩說起話來。
「你叫什麼名字,小孩?」
「卡森?阿博特。」
「卡森,你父母在哪兒?」
「死了。」
「那你住在什麼地方?」
卡森緊閉雙唇,搖ぼ腦袋。
「這孩子怎麼回事?」她問那男人,「他只說這幾句話嗎?」
「我看,他說活要選對象。」
她瞅一眼躺在路邊的一具ぼ屍體,忿ぼ地想:跟這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如陪死人。絕大部分屍體身上的軍裝十分破爛,只能遮體—半,可以看到不少人的鞋底,上面全有大洞,有的乾脆只剩下鞋幫。她輕蔑地說:
「你們叛軍肯定穿不上好衣服。」
「我們殺豬玀時用不著穿好衣裳。」
「叛賊,你別嘴硬!我真希望馬上遇到聯邦軍的巡羅隊,把你們交給他們,讓他們帶你去該去的地方——戰俘集中營。」
他好幾分鐘沒有搭腔,然後說:「最好那只是你的希望,北方佬,我瞧見那邊有當兵的來了。」
她瞇眼向前細望:「我看不是聯邦軍的,」
他向她笑道:「不是的,是邦聯軍。把你的槍交給我——」
「休想!我得先跟這邦人打一仗。」
「北方佬!你他媽的是癡人說夢。你必須把槍交給我,好讓我裝出我抓了你的俘虜。不然的話——」
「不然就怎樣?」
「不然你會被他們俘獲,這孩子也會被他們從我身邊帶走,我會重新被他們趕回戰場去的。立刻把你的槍給我,快!」
她神情麻木地把步槍交給他,覺得自己猛然成了天字第一號的蠢貨,但她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除非是打一場肯定要輸的血戰,或者束手就擒。
當他們走近那群叛軍時,她看到他們還趕著一輛裝死屍的馬車。原來是個殯葬隊。其中一人向他們的戰友打招呼:
「哩!你一個人逮住個狗日的北方佬戰俘!你帶他到哪兒去呀?」
「回我的部隊。」
「那小傢伙是誰?」
「見鬼,他是他們的一個新兵,北方的成年人都抓光了,連小孩也不放過,他們窮得連軍服和槍都不發。」
殯葬隊一陣哄笑。
他們繼續向前跋涉。等叛軍走遠之後,原先屬於喬琳的俘虜轉過臉,把槍杵給她:「接著,還給你這倒霉的槍。」
她調帳地接過來,「沒想到你真會還給我。」
「我們邦聯軍一向說話算話。」
一直走到下午,她還沒有想出到底該怎樣處置他。只管讓地帶路向前走,卻一次也沒碰上聯邦軍的部隊。這時他們來到一片鄉野,此處過去定是座很漂亮的農場,可現在已變成極其荒涼的不毛之地,她從未見過,也永遠想像不到會有如此淒慘的景象:
幾乎所有的小農舍,馬廄和棚屋都被燒成了廢墟。田地也被蹂躪得滿目瘡痍,地裡的玉米穗和果樹上的果實全被剝完搶光。征服者北軍在瘋狂、盲目的憤怒之中將有些果園的樹統統砍倒,因為那裡沒有給勝利者留下半點可用之物。幾頭孤單的瘦馬瘦騾在地裡轉來轉去尋找可食的東西,但四周幾乎已無一根青草剩下,樹木低枝上殘存的綠葉也被它們統統啃光了。一片陰鬱頹廢的景象,充滿飢餓和死寂。
那叛賊背著雙手站下,眼睛裡冒著冷酷的藍光。向四下藐視。
「這是北軍捨曼將軍手下那幫殺人不眨眼的騎兵干的!」他終於大吼道,「他們是整個戰爭中最卑鄙無恥,最殘無人道的部隊。」
「是你們可惡的叛軍開的頭,他們只不過是以牙還牙!」她立即反駁,「你不知道他們是怎樣搶劫我爸ぼ的農場,然後又殺死他,還——」
「是你們狗日的北方佬想做太上皇讓我們俯首聽命,我們才被迫打仗的!」
「彌天大謊!是南方和南方的奴隸主把戰爭強加在我們頭上。我們所以應戰只是為了解放奴隸,讓他們獲得人的起碼生存權利。」
「北方佬!你知道個屁!你的知識還塞不滿一個針鼻。本人就沒有用奴隸——從來沒用過。可我喜歡黑鬼,只要他們從後門過來,我隨時都願意與他們同桌吃飯,只是你們可惡的北方佬太愚蠢了,竟不明白必須讓黑鬼安分守己的道理,不然他們會爬到你頭上胡鬧的。」
「收起你的話吧,叛賊!你跟大奴隸主沒有什麼兩樣,不但惡毒污蔑黑人兄弟,而且把你們挑起戰爭的罪責推到我們頭上。」
「你這個小狗日的,閉嘴!再說一句,我就——」
喬琳扔掉步槍,掄起雙拳,向後跳閃幾步,「來吧,你這個狗腦袋瓜叛賊!」
「我怕你太小了點……」
喬琳躍上前,揮拳,那叛賊後退幾步。
「聽我說,北方佬——我可不想在不公平的情況下打架。你的體重恐怕還夠不上我的一半——」
她撲向他,雙臂像風車似地飛舞起來,他抬起一隻胳膊阻擋住她的進攻,拉起另一隻巨拳。「北方佬,我可是忍無可忍啦——!」
正在這時,卡森跑入兩人中間,試圖把他們分開。
「你們別打,」他哀求著。
「孩子,你走開!會傷住的。」
「可你們不該打架,因為你們雙方都是對的。」
那叛賊瞪大眼睛望著身下的孩子說:「你怎麼站在狗日的北方佬一邊反對我?竟說他和我一樣正確—!」
「喏,你們都以為對方愚蠢,可你們倆都是傻瓜!」
「傻瓜?你聽著,這裡沒有小娃娃的事!」
「叛賊——你還是聽他說下去,」喬琳說,「你沒發現這孩子說話像個大人嗎?挺有文化。」
「他也許能說得天花亂墜,但他說我是傻瓜我可受不了。」
「我不是說那種傻瓜,」卡森講,「我是說像我父親和表舅埃廷納那樣的傻瓜。他們倆親近得像一對兄弟,可我父親加入了聯邦軍,表舅埃廷納加入了邦聯軍。結果兩人全都死在戰場上——」淚水開始充滿這孩子的眼眶。
兩人頓時窘得不再吭聲。最後叛賊喊道:
「我看這小東西比你我都聰明,北方佬。如果你能忘記我說的活——儘管句ぼ不錯——我也能把你的謊言全部置於腦後。」
她深ぼ吸一口氣,「叛賊,我看你的意思挺好,儘管說的全是錯活。如果你承認北軍戰士並不全是捨曼手下的個別敗類,我也願承認叛軍的戰土也不全是殺死我父親那樣的壞蛋。」
叛賊抓ぼ腦袋:「這差不多。我們雙方都有歹徒。」
「現在既然我們開始有了一致的看法,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別再叫我北方佬,我也不再叫你叛賊。」
「那總得叫點什麼呀。」
「你難道沒名字嗎?」
「我想是有的。」
「我名叫喬裡?瓊斯。你呢?」
「歐克斯。」
「什麼歐克斯?」
「奧林?歐克斯。」
「好呀,奧林,咱們再達成一項協議吧,做個保證,以後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再不打架。」
「這我倒要想一想。男人不會博鬥還算什麼男人!」
「我只是說你和我再不打架。」
他笑道:「噢,這保證容易下,因為我是咱們倆之中的老大。」
「為了表示擔保長期有效,我們應該握手言和。」
他神出一隻肌肉發達的手,緊ぼ握住她的手。力氣那麼大,反倒使她覺得自己像個俘虜,他像個抓俘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