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部 勝利之光 第三章(1) 文 / 漢斯譯庫
保羅?阿博特此刻正在西普裡斯莊園的起居間面對著打扮得異常漂亮的納西絲,他坐在大靠背椅裡,與先前大不一樣了。陪同保羅來到莊園的贊布拉已將那次劫持事件的詳細經過告訴保羅,贊布拉這會兒正在外面奴隸的住處等著他。這樣,長期壓在保羅心上的一塊大石頭己經搬掉——但同時一種沉重的憂傷隨之出現:他明白了,米凱拉經受了多麼殘酷的磨難,為救孩子不得不屈從傑誇德的要挾。
得知兒子卡森失蹤的消息,保羅又受到一次新的打擊。納西絲從頭到尾詳細敘述了當時的情況,至少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解釋她認為他是誤入沼澤,一去難回的根據。因為他們一連幾天派搜索隊在莊園附近來回上下找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他的一點蹤跡。談話間,茶點送上。
「我能理解在您聽到您兒子的悲慘消息後您會多麼痛苦,保羅先生,因為我也特別愛他,以至於我已將他過繼為自己的兒子。」
「可是夫人——您怎能過繼一個父親仍然話著的孩子呢?」
納西絲面露驚訝地說:「先生,您難道不知道,大家都認為您已經死了?」
她的話反倒使保羅為之一震:噢,原來如此,米凱拉也一直認為他已去世!
「我這是頭一次聽說我已陣亡,」他黯然神傷地說。
「這也太讓人摸不著頭腦了,」她慢條斯理地說,用手指輕ぼ玩弄另一隻手上的大鑽戒。「作為埃廷納的妻子和卡森的繼母,我已習慣於把西普裡斯莊園看作自己的家了。」
「我不想難為您,但請您做些適當的安排,在合適的時候搬到另一個家去,我想這樣比較妥帖。」
「只是怕我丈夫對此問題的想法與您不同……」她這樣說著,目光總是越過他,好像害怕直接瞅他的臉。他不明白,她為何如此緊張,莫非她頭腦發昏了?
「可是,特羅約內夫人,您丈夫已經死了。」
「我已不是特羅約內夫人。我已再婚。現在的丈夫是利昂?傑誇德。」
傑誇德!他的不共戴天之敵!他臉上一定露出了驚詫之色,因為她在繼續說下去時嘴角上掛起—絲微ぼ的嘲笑:
「是的,我們在兩星期前剛結的婚。我莊園的事務現在全由他處理,所以沒有他的同意我不能從這兒搬走。」
「夫人,難道您沒有看到這顯而易見的事實——我還好ぼ地活著嗎?難道您不知道我是西普裡斯莊園的唯一所有者——?」
身後,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插進來:
「先生,這不過是個統計上的錯誤,很容易糾正過來——」
保羅在椅子裡剛轉過身去,正看到一隻手槍槍筒砸下來。槍筒當地一聲打在他惱殼上,他眼前頓時冒出一陣天旋地轉的明亮火星,但一閃即滅,變作漆黑一片……
傑誇德低頭瞅了瞅癱倒在椅子裡失去知覺的仇敵,滿面悅se,喜氣洋ぼ。他揀起手槍,瞄準——
「不,傑克——別——!」納西絲立即從椅子上站起,走過來把手槍推到一邊。「沒有必要殺他——!」
他朝她微ぼ一笑,卻咆哮道:「他要活著你就會失去西普裡斯莊園和一切,難道不明白嗎?!」
「傑克,那又有多大關係呢?反正你早已是富翁了。」
「只有傻瓜才不願抓住進—步致富的機會。」
「但要冒險——」
「冒什麼險?沒人知道他在這兒。」
「僕人們知道。」
「哈!黑鬼們?他們的話一錢不值。」
「但你不能在這兒殺他——不能在我屋裡!」
「濺點血怕什麼?黑鬼們可以打掃乾淨。」
納西絲呆ぼ地凝視著他,好像不認識他似的。她頭一次想到他可能是有點瘋了。說實話,她曾因為表示同意除掉卡森而做過許多噩夢,搞得連夜不得安眠。她知道上帝肯定要懲罰她!她雖被豐厚的獎賞障住了雙眼,但總還以為那件事尚能讓人忍受得了,無需親眼看見,甚至可以裝作不知道,把它盡快遺忘掉也並不難。
可是現在——這是當著她面的謀殺!
「我堅決不准,傑誇德!」她更堅決地說,「你可以把他弄走——願意的話可以弄到沼澤地裡去——但我決不再合夥殺人。」
他譏笑道:「可你怪願意分享殺了他的好處——」
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他轉身去看走廊。納西絲也緊張地朝外張望。會是誰呢?這會兒不該有別人來。
「安蒙!」她叫道,「去瞅ぼ是誰騎馬過來了!」
不一會兒安蒙跑過來:
「報告,是米凱拉小姐……」
「她怎麼會知道呢?」納西絲並不曉得米凱拉此時正住在卡羅內茲莊園,所以她還很鎮定,又有了信心。她覺得自己對服別的女人是滿有把握的。「即便她真有這種猜測,我們否認保羅在此不就得了。」她又轉向安蒙,尖聲喊著下達命令:
「立刻把保羅先生搬到壁櫥裡去!」她認為沒有必要向安蒙多做任何解釋。他是最聽話的僕人。從不反嘴,絕對忠誠。對她崇敬得很。為她可以獻出生命。
「是,小姐……」這健壯的男人抱起保羅走了。
傑誇德粗聲粗氣地笑道:「我也得到一邊去。別讓她看見。我不在場,米凱拉說話會ziyou一些,我也特別想聽ぼ她掌握了多少情況。如果她什麼都知道了,我的計劃就得根本改變……」
米凱拉策馬前行時,漸漸聽清了鼓聲:冬—丁—丁—冬,冬—丁—丁—冬……
這是黑人伏都教的鼓聲,不知道他們現在正傳遞什麼信息,伏都教在所有黑奴中間流行,許多奴隸主禁止他們舉行祭儀,但一般允許他們敲鼓。鼓聲便是他們的報紙,它們傳遞得異常迅速,實令白人迷惑不解。輕重抑揚和多變的敲擊節奏轉換萬端,微妙至極,白人的耳朵無法分辨,傳遞出的信息卻能被所有黑人聆聽者理解。震盪的鼓聲可以傳出數公里之外,然後再被其他的鼓接替下去。有人說其速度比電報還快呢。白人經常莫名其妙地發現好多事他們還不知道,黑奴卻往ぼ先知道了。
或許,這鼓聲是在宣佈保羅大人已經回來,她高興地想。
當她接近西普裡斯莊園時,鼓點變得更密了:彭—彭—彭……冬—丁—丁—冬……冬—丁—丁—冬……彭—彭—彭……
在西普裡斯莊園下馬時,她看到傑誇德的馬正繫在一根拴馬樁上。但願沒有來得太晚!——她心中暗ぼ祈禱著,急忙走向公館寬大的正門。
安蒙迎她進來,他眼廉松垂的眼睛沒有流露出絲毫認識她的意思。
納西絲以高傲的冰冷神態迎接她。
「請問,您闖入此地有何貴幹?」她說著斜起眼睛從頭到腳打量米凱拉,一臉十分瞧不起人的表情。
「我來看我丈夫。」
納西絲拱起眉毛:「我對您丈夫一無所知,不管他是哪一位。」
「我指的是保羅?阿博特。」
她又抬起眉毛:「誰都知道保羅已經死了。」
她是個可憐的騙子——米凱拉憤怒地想,「那我想與傑誇德先生說活。」
「他不在這兒。」
他們在搞什麼鬼?她納悶:她不僅僅是撒謊,而是在保羅家裡,也是我家裡故意怠慢和冷落我!
「那樣的話,我就等他……」她特意擦過納西絲身邊,走到大靠背椅前,以優雅的動作坐進去。
「你也太霸道了!我又沒邀請你來做客——」
「我還需要邀請嗎?像你所說,如果保羅真的死了,我是他的遺孀,自然也是西普裡斯莊園的主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