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京城王家 文 / 沐飛塵
文藏名想像了十幾年外公的模樣,抖一抖山河巨震的帝王、出塵如仙人般的大俠士、世故到八面玲瓏的官場大吏、手腕通天的商界巨賈……都曾在文藏名的腦海裡出現過無數次。但現在,外公就站在他面前,他卻覺得,除了慈祥,他之前腦中的一切幻想全部都破碎。現在,他只覺得眼前的是外公,自己是外公的孫子,就這麼簡單,和這天下千千萬萬的爺孫一樣,沒什麼特別。
「外公,受孫兒一拜。」文藏名跪下,認認真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老人沒阻擋,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外孫文藏名磕完頭,道:「跟我來。」
一間普通的女子閨房,復古的梳妝台、復古的檀木床、床上復古的蚊帳、復古的木格窗……一切都如同百年前的未出嫁前女子的房間,整間房透出一股溫婉之氣,和文藏名印象中母親的樣子一模一樣。
老人抬手摸了摸文藏名的頭,輕聲道:「你母親出嫁前,就住在這裡,記得她十四歲那年跟我說,爹,我以後要嫁個大俠。呵,結果她果然就嫁了個大俠,真真正正的大俠。」似乎憶起往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老人滿臉不掩飾的溫暖,和其他功成名就回憶起往事就會矯情的歎息時光難追的老人恰恰相反。頓了頓,又道:「你母親臨走時跟我說她找到了生命的意義,她問我是不是覺得她傻,跟個沒有未來沒有錢也沒有權的浪子,我說不覺得。她生命的意義,為什麼我要去評判呢,就好比你睡覺,你覺得睡好了才是真睡好了,我能越俎代庖的去說你睡好還是沒睡好嗎?」
文藏名默默點頭,目光流連在曾經現在都屬於母親的這些東西,竭力想從中還原出一些關於母親出嫁前的樣子。
「當年,你父母臨走時,讓我等著自己的外孫回běijing,當時我就在想,連外孫的影子都沒,倒先讓我等著了?」老人看著每天都會親自打掃一遍的屋子。
文藏名忽然想起來小時候母親經常靜靜的摸著她的頭,自說自話:「什麼時候你下山了,你外公一定會很高興。」這時候文藏名都會很乖巧的不說話,因為他看見母親眼裡有淚水,他也知道母親是想外公了。六歲時已遍讀文史的文藏名知道,思念,就是用刀在心上刻字,疼的很。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除非他能讓外公立刻就出現在母親面前。
等了自己外孫二十多年的老人注視外孫片刻,又接著道:「孩子,經商、從政、為文,你最愛什麼?」
理想嗎?這個詞文藏名倒是沒有直接想過,但若非要他說出一個理想來,那他毫無疑問會選擇『走遍天下』,這個理想太宏大,或者說太空泛,缺乏施行的基礎。既然外公問了,他不敢不答,便說道:「我想用一生,走遍天下。」
老人似乎早料到外孫會這麼回答,笑道:「這倒是跟你父親很像。走遍天下,難、也不難,不難的是只要有錢,走哪都行,難的是你想怎麼走了。」
文藏名深吸一口氣,目光穿過敞開的窗戶投向外面,道:「靠自己的力量,不借助任何人的幫助,慢慢走,一步一步的走…」
老人看著外孫的側臉,靜待他繼續說。文藏名停頓片刻,續道:「外公,我一下崑崙山就來běijing找您,其實也就是想見見您,和這頭的家人,說實話,我之前都已做好不被你們承認的準備了,現在看來,我真是傻的可以,也許這世上有不認自己孩子的家庭,但我是幸運的。所以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也知道,無論我想走哪條路,您都能給我很大的幫助,但我想自己去努力追尋自己想要的。」
下午,整個王府都擠滿了人。
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這些放出去都是一方王霸的大人物,都是從王府裡走出去的。往日即便是過年,這些身居商、政、文,各界要職的人也不會聚的這麼齊,但今天全部聚集在這裡,連整個貢院六號的人流量都被他們增加了很多。有許多擠不進來或者是沒資格進來的人,也並沒有離去,心甘情願的在外面或坐或站或瞎轉悠。
能住在貢院六號裡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所以住戶們路過時,看到這情景看到那些平時只能在某些內部文件上看到照片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要聚眾謀反的前兆?
中堂的某個角落裡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在竊竊私語。
「王猛猛,你看你爸,平時那麼威風,到哪都大嗓門,今天卻蔫了吧唧。」由於弄任何髮型都覺得不好看,所以乾脆剃成光頭的男孩忍住笑意,竭力壓低聲音。
「王三石,你別光看我爸,你看你爸,平時裝泰山崩於前而不驚的翩翩君子裝的挺像,今天還不是偷偷擦汗,小腿肚都在抖。」長髮及肩,唇紅齒白漂亮到如同豆蔻年華女孩的男孩要是不說話,沒人會以為他是男孩。
兩個在外形上天差地別的男孩其實是堂兄弟,王家老太爺的直系重孫級,雖然年紀不大,但在王家的地位不言而喻,否則也不可能有機會待在中堂。
互相埋汰對方老爸是他倆平日見面不可或缺的項目,今天對他倆來說,也許是把這個埋汰遊戲進行到極致的大好機會。
相對心思單純些的光頭男孩笑道:「你說那個哥哥是什麼來頭,竟然能讓咱們爸媽都急匆匆的趕來看望?」
心思縝密如女人,再過五六年保不住就能跟官場那些四五十歲男人放放對的長髮男孩看著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老太爺,想了想道:「聽我媽說,那個哥哥是孫子輩的,比咱倆高一輩,好像是咱們那位二十多年前隨老公遠走高飛的姑奶奶的兒子。」
光頭男孩撓頭想了好一會才轉過彎來,歎道:「這麼叼?那豈不是咱倆以後又多了位叔叔?」
長髮男孩瞇起眼睛,若有所思。
文藏名一直站在外公的身邊,不卑不亢的跟所有人一一打招呼,擱在普通人身上早已筋疲力盡的無趣應酬對於他,還不如練一個小時的拳來的累。腦子累?再累能比得上五歲時的他,在母親的要求下半個月內熟讀史記來的累?
「文賢侄有女友了嗎?」某五十多歲,屬於王家旁系的禿頂男接過文藏名遞過的茶,笑容和煦道。
「還沒有,侄兒才剛剛到běijing,想先熟悉熟悉環境,暫時還沒這方面的考慮。」文藏名微微彎腰,答道。
大概是想為自己剛滿二十歲的女兒謀個好老公的禿頂男碰了個軟釘子,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是瞥了眼坐在一旁的王家老太爺、自己的親叔叔一眼,退下。
「文老弟,給個手機號,改天我約你出來喝喝茶。」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五歲的年輕男子擠到文藏名面前,雙眼放光的看著文藏名。他是王老太爺直系孫子中排行第八的孫子,近年來活躍在江蘇商界,上午從私交甚好的王府管家那得到這個消息後就立刻飛回běijing。
文藏名報了自己的手機號,一抬頭,看見滿屋子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拿出了手機,記下自己的手機號。他不禁笑了笑,對面前的年輕男人道:「那就先謝謝八哥了。」
「哈哈,自家兄弟別見外,這個…」年輕男子拍拍文藏名的肩膀,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什麼,就被從小習武的老七給拎到一旁。
一群人一直鬧到晚上七點,才被老太爺授意大管家通通趕走,中堂裡只留下老太爺的六位兒女,十八位直系孫子,九位直系重孫。連這些直系三代的配偶都被趕了出去,而外面那些從頭到尾都沒機會見到文藏名的人懊惱不已的同時,也都拉著那些見過文藏名的人問這問那,當然最重要的是問文藏名的聯繫方式。
中堂裡加上老太爺和文藏名,一共三十五人。文藏名終於知道為什麼王府的中堂要弄的這麼大,不大也裝不下這麼多人啊,光是直系三代去除配偶就已經有這麼多人,足可用家大業大來形容。
老太爺站起來,目光一一掃過恭敬而立的這群子孫,緩緩道:「藏名姓文,我想你們都應該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在我們王家,姓文和姓王沒有分別。」
「我們永遠記得。」堂下眾人異口同聲,像拍戲一樣整齊。能不記得嗎?至今在王府,還有一位姓文的老人,見了老太爺不用低頭不用彎腰,說話大嗓門的跟他才是王家老太爺似的。據說那人是眼前文藏名的親爺爺,老太爺的親家,不過老太爺對於那人的身份至今隻字未提。若不是有那位文姓大佬珠玉在前,文藏名這位外孫的出現,恐怕也不會激起王家這麼大的浪花。
老太爺似乎頗為滿意的點點頭:「記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