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 光明磊落 文 / 逆天戰皇
「公子。」吳連捷理了理衣衫,站起身來,沖何希深深一鞠躬,「公子天性光明磊落,世人難及,倘若公子握大權,百姓們或有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的好光陰,若由那起貪好權勢之人掌權,必定是紛爭不斷,今日你殺我,明日我殺你,或父子相殘,或兄弟操戈,無休無止,受苦的,仍然只是天下百姓。」
何希聽罷卻是一怔。
「我等因與公子共事,深知公子性情,絕不會受世利所誘,而片刻忘記心中之道義,故此我等願衷心輔佐公子,一則希望公子可成霸業;二則也是想借公子顯名於後世,但最重要的,卻是救黎民於水火。」
「救黎民,於水火?」何希托著下巴沉吟,「若然起事失敗,不單我將身首異處,再無眼前的安寧,爾等或許會被後世史書,寫成亂臣賊子也不一定,何來的帝王霸業?吳連捷,你既是英豪,這樣的後果可要清楚?」
「連捷清楚。」吳連捷說完,撲通一聲跪倒於地,「連捷發誓,與主公同生共死,主公事成,連捷願為殿前一臣,傾全力輔佐之,主公若是事敗,連捷願以項上人頭,及全家十二口人的性命相伴主公。」
何希一震。
這等豪情壯志,確實是少見了。
吳連捷定定地看著他,眼裡已經有了不成功,則成仁的坦然。
何希一直呆坐在那裡,就像泥塑木雕一般。
「那麼,你對當年隴城之敗,有何看法?司徒奔今又安在?」
「隴城之敗,敗在我軍輕敵。」
「輕敵?」何希微愣。
「主公以為是什麼?」
「我以為,」何希站起身來,繞著桌子轉動,「在這世上,要想做什麼事,都是比較困難的,事先沒有調查清楚,便即盲動,必然招致失敗的後果。我覺得,自己對司徒奔這個人,瞭解還不夠深,所以會失敗。」
「確然。」吳連捷點頭,「統一江山,本來就不是小事,縱然我們在隴城經營四年之久,在諸侯之中也算是實力雄厚,然則天下熙熙,人才輩出,又豈是我等所能想見?再則世事如局盤盤皆新,其詭異變化,往往只在瞬息之間。」
何希走到門邊立定,抬頭望著那寬闊的天空,目光深邃。
他不由闔上雙眼,想起那些硝煙瀰漫的歲月,想起曾經陪伴在自己身側的將士們,想起自己站在高台之上的豪言壯語:
下山,攻城,佔地,為王!
大王。
大王。
多少好男兒,懷著興其家萌其子的夢想,跟隨他左右,結果呢,埋骨荒草,何等淒涼。
「大王是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嗎?」
吳連捷也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後立定。
「我在想。」何希抬頭看了一眼,「自己是不是太高估自己。」
「大王何出此言?」
「每一次起事,耗費巨大,而收益甚小。」何希輕歎,「隴城,我們經營四年之久,你可知花費了多少心力?」
「連捷明白。」
「如今,朝廷上情勢如何?」
「已經死了兩個皇帝,現在宦官把持朝政,濫施號令,苛稅重賦,壓得百姓們喘不過氣來。」
「他死了?」何希眼裡不由流露出幾許悵然,還記得當日在元京,於廟中相見,二龍相會,他記得那男人尚且英氣勃勃,如今竟然已成故人。
「他死了。」吳連捷卻顯得格外地平靜,「他死之後,宦官擁立十七歲的梁王為帝,他們原本想把梁王牢牢地控制在手裡,讓他做一個傀儡,誰知道梁王不聽擺佈,暗中傳信給大將軍,希望他可以帶兵進京勤王,宦官們事先得到消息,在寢宮絞殺了新帝,並且以莫須有的罪名誅殺大將軍全家,又擁立了一個兒皇帝。」
何希沉默。
顯然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意料之外,卻又在他意料之中。
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轉瞬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朝廷的政局一直動盪不安,讓他想不起歷史上哪一個朝代會是如此。
皇帝誰做,百姓們並不關心,他們關心的只是自己的即得利益。
明天的油鹽柴米,對他們而言,遠比一切都更重要。
「主公。」吳連捷無比真誠地道,「自從隴城失利之後,連捷遊歷各處,先後投在數支義軍旗下,但結果都令連捷失望,義軍首領們要麼耽於逸樂不思進取,要麼優柔寡斷目光短淺,要麼重用親信疏遠賢良,無一人能及主公,識見高遠,能概天下之大局。」
「連捷過譽了。」何希閉上雙眼,感覺心中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振動,卻讓他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主公。」吳連捷又道,「我知道主公心中難下決斷,是以也不敢催促主公,但主公應該明白……」
「我不是不明白。」何希擺手,「只是不想再做徒勞無功之事。」
「主公為何這樣講?」
「但凡要成大事者,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何希沉吟,「我夜夜觀星象,卻感覺群星軌跡晦暗不明,像是隱藏著無窮殺機,而我卻看不清楚,那個握刀對著我胸口的人是誰。」
吳連捷聽罷不由大吃一驚;「主公的意思是,有人要對主公不利?」
「是。」何希點頭,「只是我目力有限,一時分辨不清。」
吳連捷便不說話了,只是呆呆地看著何希。
「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索自己的行為,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事,想起來是好好的,做起來卻始終困難重重,不明白有些人為何如何在乎他們的利益,而總是在傷害一些不該傷害的人,不該傷害的事。」
吳連捷沉默。
「我是想做一番大事業,但更想手不沾染任何的血腥。」何希坦然,「大丈夫行事,坐得端立得直,胸懷光明磊落,可是我發現——世道人心往往與之相反。」
「這個——」
「我自起事以來,收容人甚眾,也曾想從中拾得一二金珠,但所得卻俱是泥沙,如何?」
吳連捷不語,他這才明白,站在他面前這個男子,擁有比他更為高深的智慧。
「你跟我起事,所為什麼?」
「連捷只是想為天下盡一己之力。」
「當今天下,最需要的,又是什麼?」
「安寧。」
「朝廷不能給百姓安寧?」
「是。」一提起這個,吳連捷卻答得坦然,「朝廷不但不能給百姓安寧,反而擾民,窮民,欺民,多少仁人志士被其誤殺,大裕朝廷,早已不得人心。」
「大裕朝廷亡或不亡,尚在其次,」何希非常坦然,「世界總是向前發展,人心也總是嚮往著光明,一個沒有光明的朝廷,遲早都是會敗亡的,只是天下如今也是群雄並起,難道便真沒有一個人,是真龍天子的?」
「看來主公是在懷疑自己?」吳連捷終於抓到問題的關鍵。
「是。」何希點頭,「天子,是上天的兒子,至尊,至貴,何某並不認為,自己真有那個命。」
吳連捷的眸光黯淡了:「若主公真這樣想,連捷也再無別話,連捷告辭。」
「我送你。」
將吳連捷送出莊門,看著他漸行漸遠,何希默然良久,方才回到莊內。
他一路沉思著,走進書房,在那張空桌前坐下,呆呆地看著地圖。
他年紀不小了。
不是當初那個熱血衝動的少年,再則,現在似乎也沒有什麼人,需要他去解救。
至少,有了這座莊園,他不會餓肚子,守著這份產業,他可以快樂地過完下半輩子,又何必再折騰呢?
「爹爹,爹爹。」
外面響起少年高亢的喊聲,何希渾身一震,驀地抬頭,卻見他唯一的兒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炯兒。」瞧見兒子,何希心中自然歡快異常,站起身來,繞過桌案,一把將何炯抱住,用力給了他一拳,「好小子,總算捨得回來了。」
「瞧爹爹說的。」何炯臉上全是笑,「爹爹倒是會樂,搬到這山上來,和娘一起享清福。」
「你還沒有去瞧你娘吧?」何希趕緊道,「她現在後院裡,可是想你得緊呢。」
「嗯。」何炯點頭,「我這就去看娘親。」
思忖片刻,他又細瞧了何希一眼:「莊子裡的人很多,爹爹可是打算……」
「我沒什麼打算。」何希擺手,「你還是先去瞧你娘吧,她很想你。」
「是,爹爹。」
何炯呼呼生風地奔了出去,何希一個人站在桌前,深深地沉思著。
「娘親。」何炯奔進陸宛玉的房間,一頭扎進她懷裡,幸福地吸了口長氣,「炯兒好想你。」
陸宛玉輕輕摩娑著他的臉龐:「好孩子,你總算是捨得回來了。」
「娘親可生炯兒的氣?」
陸宛玉緩緩搖頭:「你能回來,我再高興不過。」
「娘親。」何炯這才注意到,她微微突起的小腹,「你這是——」
「你的小妹妹在裡面呢。」
「讓我聽聽。」何炯趴在她的小腹上,側耳傾聽著。
「聽到了嗎?」
「嗯。」何炯點頭,「她正在叫哥哥,哥哥。」
母子倆閒話了許久,何炯方才站起身來:「我給娘親買了一大車東西,現都擱在外面呢。」
「你哪來那許多銀子?」
「都是我掙的。」何炯臉上帶著幾許自豪,「我給山下的大戶押鏢,每一趟都在五百兩以上,掙了這些錢,給娘買東西。」
陸宛玉卻只是微微笑著。
她已然不在乎,她的兒子能否掙著錢,只是想他回來,一家三口在一處。
「炯兒。」陸宛玉滿眸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成家的事了?」
「成家?」何炯微微一愕。
「難道,你不想有個人疼你愛你嗎?」
何炯低下頭去。
「瞧你這模樣,是還沒有中意之人吧?」
「是。」何炯坦承,「世間女子皆乃庸俗不堪之輩,不過喜歡財貨之物,哪裡識得半點真心?」
「那,」陸宛玉眼裡浮起幾許笑意,「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