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二零一 文 / 緩歸矣
林瑾衡蹲在凹地裡喂蚊子,心中祈禱對方快點走,而後不由自主的支起了耳朵,這個時辰來林子裡,總不能是為了散步消食!
聽著腳步聲是兩個人,一乾淨的女聲道,「姑娘莫要多思,殿下定有苦衷!」
殿下二字只有皇子公主能用,林瑾衡不由的在心裡思量,是指哪一位殿下。她正等著二人多說一些好尋線索,偏來人安靜了下來,只聞蟲兒的鳴叫聲,還有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的聲音。
這一安靜便是好長一段時間,林瑾衡露在外面的皮膚都被蚊蟲咬起了幾個大包,不能拍不能撓,林瑾衡的眉頭越皺越緊,就著白色的月光,林瑾衡去看林延愈,林延愈也是一臉的不耐煩和壓火,龍鳳胎的神奇感應告訴林瑾衡,他和自己一樣耐心將要告罄,估摸著在想是否能趁對方不備,將人敲暈了好離開。眼看兄妹二人打算暴力破局,那邊終於有動靜了,林瑾衡幾乎就要喜極而泣!林瑾衡屏住了呼吸,微側臉傾聽,希望值回票價!
「讓姑娘久等了,萬歲爺傳召殿下,今晚恐是不能過來了。」
這獨特的嗓音林瑾衡一聽便知道是太監,能稱呼殿下,有太監出沒也不足為奇,只是,姑娘,殿下!林瑾衡早就往香艷的地方展開腦補,這個時代標榜規矩,看似什麼都有規矩,可其實這規矩是對處於中間的大部分人而言,最底層的人和最頂層的人,最是不講規矩,前者連活下去都是問題,哪有閒心顧這個,後者則是凌駕於規矩之上。
那姑娘依舊沒有出聲,還是方纔那人在說話,「殿下說,他日後也不方便來見您!」又是停頓了一會兒,「殿下說,若您願意等他,日後他定然不負您。」
怎麼聽怎麼有一種小鴛鴦被棒打的感覺,迫於外界壓力不得不暫時分手,男子掌權後,迎娶心愛的姑娘!突然一陣冷風拂過,林瑾衡打了個冷顫抖,默念,快講重點或者快點離開。
「如何不負我!是事成之後休了林瑾衡娶我為妻,還是讓我做側妃,然後對我說除了名分,什麼都能給我!」
這聲音!?林瑾衡大驚失色,險險叫出聲來,死死的雙手摀住嘴堵住喉嚨口的聲音。怎麼會是她?電光火石間想起楊婉月的反常,原來如此!
林瑾衡顧不得許多,冒險探出了一點細看,就見側對著她;立著三人,三人氣氛膠著,倒沒人往這邊張望。
其中一人披著褐色的斗篷,整個身子都裹在裡面,瞧不出身形,但是那聲音,那聲音她絕不會聽錯的,林瑾衡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咕咚一聲,把林瑾衡自己都嚇了一跳!
林瑾衡的手無意識地握成拳,手心傳來微微的刺痛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對面的幾個人。娶她,誰會娶她,殿下!林瑾衡腦中一閃,腦海中浮現十二皇子英氣勃勃的臉龐。
「姑娘息怒,殿下對您一片癡心可昭日月,只是成大事者難免有所犧牲,殿下若是敗了,後果不堪設想,姑娘難道就忍心,殿下也是bi不得已。您的委屈,殿下都知道,姑娘姑且忍耐幾年,等殿下成就大事之後定不會讓您受委屈,這可是殿下親口承諾的,殿下這般愛重姑娘,您是有大造化的!且您與琅華郡主向來親厚,郡主又最是溫和良善的性子,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林瑾衡可算是聽明白了!就是一個心有所屬的的男人覬覦她背後的勢力想娶她,但是又放不下舊情人,所以想終於想出了兩全之策,江山美人都收入囊中。
林瑾衡只想爆粗口,一山不容二虎,真愛不委屈,委屈的就是她了!當然她的委屈算什麼,在對方眼裡不就是一個沒血沒肉的道具!
林瑾衡肺都要炸了,咬緊了牙根,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溫厚就意味著見自己的丈夫寵愛他的真愛,且那真愛還是她的表姐的時候得表現的通情達理!媽/的,這是什麼神邏輯!她又不是聖人,就是聖人也要被這無恥的傢伙氣出一口血!
但凡十二皇子說娶了她之後善待她,林瑾衡都不會這麼生氣,起碼還有良知!可現在對方就是明擺著要把她當墊腳石,事成之後一腳踹開。
林瑾衡又猛地回過神來,果然是被氣得失去理智了,她居然認真的在想嫁給十二皇子之後的事情,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鄧公公說笑了,十二皇子的好意婉月無福消受!我這有一句話煩請公公轉告他,想做武帝之前最好問一問別人願不願意步陳家的後塵。」
林瑾衡臉色和緩幾分,說白了十二皇子又不是她的誰,再無恥,林瑾衡不過是生氣,只有你在乎的人,才能傷你的心!
「姑娘誤會殿下了,這並不是殿下的本意,殿下待您如何,您還不知嗎?」
小鄧子十歲開始伺候尚在襁褓中的十二皇子,作為其心腹太監如何不知他的主子情竇初開,他雖被去了勢,卻也知道這陷入愛情中的少年人難免做些傻事,他如何能眼看著主子誤入歧途,便通知了宋家。十二皇子正情濃,若是橫加阻攔,怕是起了反作用,且十二皇子是君,宋家也不敢忤逆主子,遂故意讓大皇子和十六皇子勝了幾次,讓十二皇子生出危機感,動搖他的決心,更妙的是,「這是聖上的意思!」十二皇子想不放手都不成。
小鄧子這番話也有技巧在裡頭,沒有一上來就說十二皇子是奉皇帝之名,而是在楊婉月震怒之後,才拋出這個安慰,如今看來效果不錯!
看著楊婉月震驚愕然的模樣,小鄧子心中一鬆,他是不喜這紅顏禍水,卻也不想讓主子傷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鄧子絕對是個忠僕,只是是個主意比較大的奴才。
最後一句話很輕,帶來的效果彷彿一道驚雷打在其他人頭上。
林瑾衡腦中空白了幾秒,不敢置信。皇帝的意思!開什麼玩笑,皇帝明明早就知道她和姚以安的親事,忽然感覺到手掌心傳來的溫熱,林瑾衡低頭就見林延愈掰開了她緊成拳的手,對她安撫一笑。
林瑾衡一扯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她一旦嫁給十二皇子,林家就注定綁在十二皇子這條船上,一損俱損,一榮卻未必俱榮,等著十二皇子上了岸,恐怕頭一件事就是籌謀怎麼收拾他們林家,她覺得一是怕功高震主,二是自尊心作祟。反正看十二皇子對楊婉月的承諾就知道他真有卸磨殺驢的意思,否則豈能讓楊婉月不受委屈。
若是皇帝真想拿她替十六皇子鋪路,林瑾衡斂眉,多麼熟悉的套路,和蕭太后的遭遇倒是異曲同工了。
林瑾衡彷彿扛不住寒意打了個冷戰!忙安慰自己這是最壞的一種情況,只是先做最壞的打算,那就沒有什麼可恐懼的了。當然她最希望這是十二皇子自己的臆測,拿來哄楊婉月的。
「皇上親口說過嗎?」
最後一個字尾音上揚,林瑾衡能聽出其中的驚愕。
「這自然是陛下的意思,所以姑娘也莫怪殿下,殿下也很難過,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林瑾衡不敢看楊婉月,怕視線太強烈引起她的注意,心想陷入戀愛的女人據說是盲目的,但是楊婉月這麼聰明的人應該不至於。那太監根本就是滿口謊言,什麼不得已,十二皇子不願意娶,皇帝明知道她也不願意嫁,難道非得亂點鴛鴦譜。十二皇子鐵了心不娶,她就不信皇帝會bi他,還不是不夠自信想加大籌碼。一個男人若真喜歡一個女子,名分那是最基本的保障,連這點都給不了,這樣的真愛不要也罷!想起誠親王府的舊事,不管如何,誠親王竭盡全力給了賀元妃正妃的榮耀,這一點比十二皇子強了千百倍。越想越覺得十二皇子面目可憎,虛偽至極。
「那陛下知道十二皇子想翻臉不認人嗎?」
小鄧子一時無言以對,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姑娘誤會了,便是看在您的份上,殿下也會善待衛國公府的。朝廷大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姑娘只要知道,殿下對您用心良苦。」
「他的良苦用心我受不起,我之前便與他說過寧為窮人/妻絕不為富人妾!在送他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又是一陣靜寂!
「姑娘一時不能接受也是正理,姑娘回去好好想想!何況這妾又豈是尋常的妾,您說不得是有後福的。姑娘不必急著回答,回去好生考慮一番,夜風傷人,姑娘出來也有一陣子該回去了。」小鄧子不等楊婉月再說什麼,便躬身離開。楊婉月如今正是氣頭上,說的話肯定不是十二皇子愛聽的。
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之後,就留下楊婉月主僕,聽著二人的話,林瑾衡驚覺,這宮女居然是十二皇子送到楊婉月身邊保護她的,林瑾衡一直以為是楊婉月自己收服的。十二皇子和楊婉月到底怎麼熟悉起來,又是什麼時候成了這關係,她竟然一點都沒察覺,且看十二公主的樣子,也不像知道的。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楊婉月怎麼會和皇子扯上關係?
等人都離遠了,林延愈才站起身冷笑道,「也不算太蠢!」沒有林家就沒有今時今日的楊婉月,若她真應了十二皇子,那就是他們林家養了一頭白眼狼,林家養她一場做她後盾,從沒指望她報答,卻也不想被自己人捅刀子。
林瑾衡側著臉看著眉眼帶著厲色的林延愈,不覺恍惚,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臉。
「你幹嘛!」林延愈音都走掉了!
這麼一來,氣氛倒是正常下來,林瑾衡覺得這才是她熟悉的林延愈。
林瑾衡輕聲道,「楊表姐絕不會給人做小的!」楊婉月的心思她猜不透,但是這一點卻很肯定,以她的驕傲絕不會甘願為妾!
林延愈聽她語氣篤定,瞅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倒是瞭解她!那你說她怎麼會和皇子扯上關係,難道以為她能做正妃不成!」
林瑾衡一噎,「你沒聽見嗎,這話楊表姐早就說過,想來十二皇子應該許諾過他。」周家出情種,又不是沒有先例,當然周家出品的情種總是特別令人無語。
林瑾衡心緒不寧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遂另起話頭,「皇上決定是十二皇子了?」林瑾衡咬著嘴唇看向林延愈的眼中極力壓著忐忑之色,十二皇子對林家不懷好意,若是他上位,林家危矣!
往日壓在心底的憂慮,終於因為這件事浮出水面,大皇子早就結了深仇,哪怕這兩年他裝的再恭敬,也掩蓋不了潛藏的惡意。
十六皇子的生母麗嬪之死和林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不管是哪一個,林家都要落入險境。而這點,家人想必比她更明白,坐以待斃不是她父母兄長的風格,林瑾衡輕點著下巴,皇帝可不止這三個兒子,莫非另有乾坤。
林延愈想也不想道,「他那是拿來騙楊婉月的,你居然也相信了,他無德無能,非嫡非長,輪誰也輪不到他啊!你別瞎想!」說著林延愈還仗著身高優勢報復性的揉了揉林瑾衡的頭,把原本就因為在林間穿梭而弄得微亂的頭髮徹底變成雞窩。
林瑾衡往後退了幾步避開魔爪,撇開遮住眼睛的劉海,偏頭看著林延愈鬼使神差道,「老是惹這種亂七八糟的麻煩,你說要是把親事公佈了,是不是能省很多事!沒人會招惹姚以安,也沒人來打我主意,我不用每次出門被人當貨物一樣掂量。」
這冷不丁,林延愈被驚得險些閃了腰,指著林瑾衡,「什麼!?」語氣中滿滿的不可置信。
說出來那一刻,林瑾衡心中茫茫然,隨之而來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安穩。見林延愈這模樣噗一聲笑了出來,一擊掌笑著道,「那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再去問問他那邊的意思。」
林延愈上前摸了摸林瑾衡的額頭,「你被凍傻了吧,這種事情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隨便說。」
林瑾衡理直氣壯,「我的婚姻大事,憑什麼我不能說!當然姚以安也有話語權!」林瑾衡想起席間,少年低著頭慢慢的坐下,她的視力完敗飛行員,居高臨下將那一處動靜都收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