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君自珍重 文 / 雲海一客
白氏山莊建在一座高坡之上,佔地廣闊,其雄偉之勢絲毫不亞於方家山莊,然而打眼一看,卻給人一種寧靜安詳的感覺——強烈的視覺反差,凸顯出山莊的神秘和不凡。
從坡地一直到山莊的大門,是一條長長的台階,均勻撒上了一層厚厚的雪粉。哥特要上前代為通報,卻被方岳攔住。他讓哥特與彤兒青兒二女在下面等候,自己獨自拾級而上,向山莊大門走去。
或許是下雪的緣故,山莊的大門緊閉,只有在大門兩側,矗立著兩尊怪獸石塑,卻也是閉目合口,神態安適。
幾十級台階,方岳走的浮想聯翩,心情忐忑,他在預想著見到白素兒會是怎樣的一副情形,是否會像當初的方承晶一樣給他吃個閉門羹?忽而又想到,就算白素兒答應了他,白書弈是否會像他的承諾一般,不會斷然拒絕他的請求?
短短的一段路程,方岳的腦際電光火石般顯現著諸多念頭,直到走到大門前,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岐念,叩響了朱漆大門。
吱呀呀,大門從裡面拉開,走出一個身著白家武士服的武士。
「你找誰?」那武士上下打量著方岳,顯是看到對方穿著帶有方家族徽標誌的服飾,態度還算是平和。
「我來找白素兒小姐。」
「找白小姐?你是誰?」
「我叫方岳。」
武士顯然對方岳的名字並不陌生,聞言一怔,接著笑道:「原來是方岳公子,失敬。」接著探頭向外望了望,又道:「請方公子稍候。」
言畢關上了大門。
片刻之後,大門再次打開,方岳抬頭望去,卻見出來的並不是白素兒,而是一位氣宇軒昂、身著白衫的青年男子。
「呵呵,果然是方岳方公子,失敬失敬。」白衣青年搶前一步,微微鞠身施了一禮。
方岳見此人端的是面熟,猛然想起曾見過一兩回,不過每次見到他,都是榜在白素兒的身旁。
「我是方岳,請問閣下是……?」方岳趕忙還禮。
「在下白憲堂。」
「白憲堂?」方岳一呆,這名字他聽說過,據聞在秋祭之前已被確立為白家的第一順位接班人。「原來是少族長,請恕方某失禮了。」
白憲堂洒然一笑,道:「方公子客氣。從公子與武喆決鬥開始,直至秋祭擂台上在不被人看好的情況下,一箭擊敗巴恩,再到黑皮林試煉一鳴驚人,不僅收穫了大量高階魔核,更是擊斃了莫辛,並救下了敝妹素兒,哪一次不是驚心動魄之舉。今日憲堂能與公子相見,真是三生有幸。」
白憲堂談吐不俗,動作優雅卻不做作,儼然有一種玉樹臨風的氣質,使得方岳也不由生出相形見絀之感:「少族長過獎,方某不過適逢其會,僥倖而已。」
白憲堂看了一眼站在台階下方的哥特等人,待看到彤兒青兒之時,眼睛也不禁一亮。
「聽舍下武士講,公子是來找素兒的?」
「不錯。」
「唉,」白憲堂輕歎一口氣,卻沒有向山莊內邀請方岳,而是一抬手向旁一引道:「請公子過來說話。」
在離山莊大門不遠處的牆外,有一座四角涼亭。直到二人走到亭內,白憲堂方道:「公子來得實在不巧,素兒已於十日前閉關了。」
「閉關?在哪兒閉關?」
方岳一呆之下,言語間便有些急促。白憲堂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虞之色,轉瞬即逝。
「素兒閉關,自然是在家族隱秘的所在,就連家父也不能輕易打攪,還請公子見諒。」
他的父親便是白氏家族的家族長白書弈。
方岳努力平息了翻滾的心緒,站到亭邊,望著外面飄飛的雪花,默然不語。
來此之前,他自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同時也設想了諸多可能,其結果仍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白憲堂走到他的身旁,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箋,遞給他道:「素兒閉關之前,曾留下這封信託我轉交,我問給誰,她說月內若有人找她,就把這信給那位找她之人,直到公子出現,在下方恍然而悟。」
方岳接過,信封已被火漆封死,顯是未曾被打開過。當他啟出信紙,白憲堂不著痕跡踱到一邊,遠遠避了開去。
映入眼簾的這張白紙,大部分都是空的,只在最下方寫了四個字,「君自珍重」。
方岳也非愚笨之人,加之與白素兒曾三個日夜形影不離,從這封四字信紙上,也看出了許多內容。前面的空白部分,代表著白素兒縱有千言萬語,卻難落筆的心境,最後化為一句極簡單的囑托,顯露了她毅然絕斷的決心。
「君自珍重。」方岳喃喃自語,信紙在他的手裡握成一團,也不見他有何動作,手一張,那細碎的紙屑隨風揚起,漫進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之中,再也分不清彼此。
白憲堂先是一驚,方岳這一手純是隨意而為,卻在無意中顯現出了精深的修為。當初方岳與武喆在麥葉城中心廣場決鬥之時,他也曾目睹,以他明宗境中階的實力,彼時這二人在他的眼中不過螻蟻而已。時過境遷,這才幾個月的功夫,方岳後來居上,在修為上以把他遠遠落了開去。
「方公子,就是因為素兒的這封信,在下才沒將公子請進山莊之內,以免人多眼雜。還請見諒。」白憲堂重新走回他的身旁。
方岳搖頭道:「少族長言重了。能得到這封信,方某已是感激不盡。」
「自受了素兒的托付,在下待在山莊寸步都不敢稍離,每日都囑咐門房,有來找素兒的便來告訴我,呵呵,不怕公子笑話,在下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這家也有像個囚籠的時候。」
方岳沒有笑,只是問道:「敢問少族長,素兒小姐閉關一般都是多長時間?」
「少則三五個月,多則三五年也是有的。」
方岳旋即沉默。
白憲堂偷偷瞥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之色:「方公子,有句話不知我當講不當講?」
「少族長不必客氣,請講。」
「在下雖不知道公子和素兒之間發生過什麼,但察言觀色也能猜出一二。在天峽谷家父曾答應過公子,願舉全族之力答應公子一件事,但絕對不會包括你和素兒的事。素兒以一身之力,幾乎凝聚了家族所有的希望,家父愛惜她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性命。但是事情卻非毫無轉機。」
「此話怎講?」
「這也就是素兒,若是其他任何一位普通的子弟,恐怕也不會是什麼難題。家父之所以如此,也無可厚非,換做在下處於那個位置也會如此。麥葉城三大家族合力一致對外,的確是事實,但關起門來自家裡也少不了明爭暗鬥,像素兒這樣的天縱之才,豈能輕易放手?但如果把公子換成家族的某一位弟子,這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公子以為然否?」
「哦?這和方某有何關係?」
「據在下所知,在方家,凡是晉階魂宗境的子弟,都會進入權力更大的長老會,在我們白家也是如此。所不同的是,方家的長老會似乎只為自己的族人所設,而在白家卻沒有了這層顧慮。」白憲堂轉移了話題,說到此處兀自頓住,轉頭看向方岳。
後者依舊茫然看著紛舞的雪花,似在聆聽,又似心思轉到了別處,良久方歎道:「少族長,有話請儘管直言。」
白憲堂微微一笑,雙手負在身後,仰頭看著天邊,悠然道:「剛才我說素兒是天縱之才,公子又何嘗不是?人生天地,與其渾渾噩噩,不如轟轟烈烈成就一番事業,將自己的英名,與這座天芒山共存,當不負此生。如若公子有意,我白家必虛席以待,這對公子來說卻是一舉數得的善舉。當然,這只是在下的的妄言,若有偏頗之處,萬勿怪罪。」
方岳苦笑道:「這是少族長的意思,還是素兒小姐的意思?」
白憲堂一怔道:「這有區別麼?」
方岳反問道:「不知少族長瞭解素兒小姐幾何?」
白憲堂失笑道:「也許公子不知,我和素兒雖非一母同胞,但卻從小就在一起玩耍習武,在眾多兄弟姊妹中,就數我們倆還是最談得來的。」
方岳淡淡道:「有的人你或許認識了一生,卻不一定瞭解;而有人也許你只看了一眼,卻能看透她的內心。」
「怎麼?」白憲堂愕然。
「少族長,請恕方某直言。如果剛才的話是素兒小姐的意思,那麼她就不是白素兒了。反過來說,如果方某真的照做,那麼我也就不是方岳了。」
「為什麼?」
方岳搖搖頭,卻未回答,只是淡淡一笑道:「今日倉促打擾,還請少族長海涵,改日方某必再次登門拜謝。方某還有事,告辭。」
施了一禮,轉身出了涼亭。
「方公子,你可有什麼話,需要在下代為轉達麼?」
方岳一頓,回頭道:「如果素兒小姐真的問起,就說方某來過了便是。」
他也不走石階,就順著緩坡向下走去,在他的身後,在白皚皚的雪面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足印。
白憲堂就那麼站在涼亭裡,一直看著方岳走到了坡底,與等候他的三人一同翻身上馬,撥轉馬頭迅速馳去,直至消失在茫茫雪霧中。
這雪下的似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