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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三章 那是今生,乘風而去 文 / 虎臣

    按照表演的程序,每個清館人上台之後,得先表演一段舞蹈,然後才開始唱曲。

    問題是眼前這種情形,不等這段舞蹈表演結束,只怕張老夫人就已經離開了。她才是這場宴會的中心,按照後世的說法,擁有最後解釋權。

    世人都是趨炎附勢之輩,尤其起今晚來張府討好的眾人,自然以張老夫人馬首是瞻。

    她喜歡你的曲子,你就是今天晚上的第一,你就是新的花魁。

    蘇木這個時候正站在舞台旁邊,一看場下的情形,就暗叫了一聲不妙。

    回頭一看,那雲卿已經徹底楞住了,站在台上,竟然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

    心中一急,就一個健步跳上台去,走到為首那個老樂師身邊,低聲喝道:「直接開始唱詞,就別來這麼多過門,也不要跳舞了。」

    這個老樂師是拉胡琴的,在樂隊中負責走旋律,無論他拉出什麼曲子,別人都會跟著這主旋律走,算是事實上的指揮。

    聽到蘇木這一喝,老樂師點點頭,手一用力,就是一道長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高音,無限拔高,直衝到九天雲外。

    這一聲實在太高,刺得眾人耳朵一陣嗡嗡亂響。

    場面上突然一靜,所有人紛紛轉鑽過頭來。

    張老夫人也忍不住摀住耳朵:「好刺耳!」

    張鶴齡大怒,喝道:「什麼玩意兒……娘,娘,你還好嗎?」

    這個時候高音終於停了,然後是一段幽咽綿長的樂曲。

    張老夫人;「沒事,沒事,不打緊的,音太高了。」

    張侯爺是個孝子,立即指著台上大喝:「混帳東西,卑賤的戲子,來人啦,叉將下來!」

    在綿長神情的胡琴聲中,戲台上的雲卿檀口一張,以女子中少見的層次豐富的中音唱道:「海天誰放冰輪滿,惆悵離情。莫說離情……」

    這個時代的人唱曲子詞,多以洞簫和笛子,那是因為時人小令多表現相思、鄉愁、羈旅之類的情懷,管樂專以悲愁為勝,是標準的配器。著一點在唐詩宋詞中表現得最為明顯,所謂「羌笛何須怨楊柳」、「玉人何處教吹蕭」。

    可大家卻沒想到用胡琴來表現這種小情小調,在悲苦處卻是如此強烈,如此厚實,如此蘊意豐厚。

    而且,聽這開頭兩句,竟然也是《採桑子》。

    龍在的這首《採桑子》如今已經是名滿京城,這個雲卿偏偏要選同一詞牌來打擂台,這事倒是有意思了。

    難道她有所依仗,或者說這詞作得極好,《萬花樓》有著強烈的自信?

    也不知道此刻的龍明卿作何感想?

    一時間,所有人都饒有興味地靜下來,回頭看著龍在。

    那邊,張鶴令還在大喝,讓手下去將雲卿等人給拉下台來重重責罰。

    旁邊的張老夫人卻突然大起聲音:「住手!」

    「娘……」

    「這詞,為娘好生喜歡,你們都安靜,讓老身聽完。」張老夫人本是狂熱的曲子詞發燒友,年輕時知道書達禮,只聽了雲卿一句曲子,就識得其中的厲害:「好一個莫說離情,好,莫說離愁,又如何分解呢?」

    忍不住輕歎一聲。

    《採桑子》本就不長,只片刻,就唱完了。

    「海天誰放冰輪滿,惆悵離情。莫說離情,但值良宵總淚零。

    只應碧落重相見,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剛作愁時又憶卿。」

    ……

    這首《採桑子》是清朝詞人納蘭容若的代表作之一,也是清詞的扛鼎之作。

    一般來說,一首詞分為上下片。

    上片寫景,鋪墊情緒氣氛。

    下片則寫情,點睛。

    這首《採桑子》也不例外。

    一開始,詞人就將整首詞的背景放在一個滿月的夜晚,

    又是良宵月圓之夜,可惜月圓人難圓,我又想你了,心裡泛起陣陣苦楚。每一次都是這樣,良宵佳節,卻讓我一個人孤單的度過,一次又一次的清淚滿面。好想和你再相見。

    隱約中讓人彷彿看到詩人矗立在夜色之中,看著天上的月亮輕聲歎息。胸口前襟,滿是點點相思之淚水。

    到了下片,這份醞釀中的情感徹底爆發了。

    只有去你現在生活的天界,才能相見麼?是今生麼?可惜今生無緣上天界,被捆縛在愁緒裡,一次又一次的想念你。我想你,很想你。

    ……

    突然間,張老夫人想起了年輕時與丈夫初識的情形,想起丈夫宦途沖沖,離開家的那晚,不也是如此情形。

    月圓人分別。

    又是離情。

    總是離情。

    那就是今生,那就是你與我的人生啊!

    ……

    眼睛被淚水模糊了。

    舞台上,雲卿已經唱完第一遍,然後身姿優美從容地舞蹈。

    動作也不大,就好像十四五歲的懵懂少女,滿懷春愁,在後花園裡慢慢走著,直到融化在那一片明亮月色裡,隨風而逝,耗盡青春。

    沒有人說話,都沉浸在高妙的意境之中。

    拋開剛才這打動人心的小令不論,說句實在話,雲卿的舞蹈顯得非常安靜,動作幅度也是極小,不像先前燕娘那樣誇張地扭腰伏地,只緩緩地轉動,揮舞著長袖。

    可正如此,卻別具一種典的美。

    雲卿採取的是循環往復的演唱風格,畢竟,一首詞也就那幾句話,需要唱上兩遍才好。

    於是,第二遍演唱開始了。

    她還在台上一邊歌唱一邊旋轉,白色長袖也如翅膀一樣張開飛舞,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這袖子到最後竟夾帶著呼呼風聲,雲卿整個人都彷彿要乘風而去了。

    「海天誰放冰輪滿,惆悵離情。莫說離情,但值良宵總淚零。

    只應碧落重相見,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剛作愁時又憶卿。」

    隨著最後一句唱完,雲卿終於旋轉到不可控制,整個人和著那一團如雲飛袖,斜躺在戲台上,淚水如泉水一樣湧出。

    她也徹底出狀態了,感覺這一方舞台就是整個世界,而她卻是這片天地的主宰。

    其他樂曲都已經停了下來,只那個老樂師的胡琴還在幽幽拉著,聲音越來越低,終至渺不可聞。

    ……

    整個世界徹底安靜下來。

    微風吹來,酒席間燈火閃爍。

    抬頭一看,竟是滿天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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