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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回 接御詔英雄匯聚 建節旄豪傑出關 文 / 推窗看雲

    英雄從來非紈褲,仗義自古是屠沽;解衣衣人推酒食,敢說看輕萬戶侯。

    書接上回,說灌夫私下說動張大個揭皇榜,他可沒敢對竇嬰說。這才有了前面說的有人揭榜,報給竇嬰。竇嬰大喜,馬上進宮,報告皇帝,皇帝十分興奮,馬上令人下詔,授予揭榜人大漢天使稱號,讓他趕快出征。

    那有的說了,既然出使是個穩賺不賠的好差事,為啥灌夫不自己去?為啥朝中那些權貴不讓自己人去,好事輪到張大個頭上?

    灌夫自己不去,是有他的打算的。因為明眼人早就清楚,大漢朝經過六十多年的休養生息,現在可以說是國富民強,倉米陳霉,錢貫繩朽,兵精將猛,馬廄槽滿,武庫甲齊。大漢要攻打匈奴,收復失地,解決匈奴的長期困擾,是不遠的事。灌夫等人坐等皇帝發出徵兵詔令,是躍馬疆場,渴飲刀頭血,睡臥馬鞍眠,拿熱血和性命搏個封妻蔭子的功名。其他人都抱著這個想法。

    張大個也不糊塗,也看到了這個形勢,但是他也清楚,上陣打仗,帶兵立功,也不是誰都可以做的。公孫兄弟為什麼那麼牛,因為他們和天子扯上了關係,衛青的姐姐成了天子的女人;衛青的另一個姐姐就是公孫賀的老婆。衛青和公孫兄弟最近平步青雲,明眼人都知道怎麼回事。張大個不眼氣,那麼多的顯貴,皇親貴戚,公子王孫,都等著呢,衝鋒殺敵是下層軍兵的事,領功封賞,甚至封侯拜將就難說的很。倒是出使是個沒人爭的事。但是出使和打仗又不一樣。打仗憑著個人的勇氣,武藝,還有運氣;出使還要有雄厚的家底,所以他才猶豫了很久。沒想到,他的猶豫,逼出了灌夫;灌夫自願提供所有出行的錢財。

    卻說張大個揭了榜,轟動了整個長安城。公孫敖笑道:「你小子一頭摔個跟頭,撿了個金元寶,走了狗屎運了!出使?漢使!牛皮的很!」大個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笑笑。

    負責出使事務的大行令把他接到衙署,問清了他的各方面情況,對他的勇氣表示深深的敬佩。又問了他為什麼願意揭榜,張大個說:「小人效忠天子。願意為天子、為大漢皇朝竭盡駑馬之力!」大行按照皇帝的要求帶著張大個覲見皇帝。

    年輕的皇帝看到青年武騎郎,英氣勃勃,少年老成,心裡喜悅。

    「你是朕的武騎郎,應詔期門。朕見過你。去年在天街上角抵,你力壓群雄,奪得冠軍!」

    去年角抵大會結束後,在期門皇帝賜見,遠遠地在城樓上見了一面,皇帝竟然記住了他!皇帝的記憶力驚人的很。大個和群臣暗暗佩服。

    皇帝很高興:「張大個。嗯,你的本名是什麼?」

    「都叫小人大個,小人不記得自己名字。」

    「哦!如果出使,大個,好像有些粗俗了,嗯,朕賜你一個名字吧!你就要出使關山阻隔,需要很大的勇氣,高舉、起飛,我看你就叫做張騫吧。」

    張騫趕緊跪下磕頭,「謝主隆恩!謝陛下賜名!」

    皇帝很高興:「朕聽說是朕的武騎郎揭榜,心裡說不出的高興!不枉了朕平日對你們的愛護。說吧,你有什麼要求?朕都滿足你!」大行令想提醒皇帝,張騫是私募,不能對朝廷提要求,但是看皇帝高興,就沒有吭聲。

    張騫說:「臣對陛下一片忠心。能夠為陛下效力,是臣心中夙願。臣出使沒有別的要求,只是------」

    竇嬰說:「有什麼問題,你只顧說!」

    「臣想,此次出使即要完成使命,也要弘揚我大漢天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漢的恢宏氣象,嚮往我大漢的富庶繁華,國富民強,而真心想歸化我華夏!」

    「說得好!要讓外國人知道我大漢的強大、繁華、富足,讓他們對我大漢心嚮往之。」皇帝說道。「還有呢?」

    「為此,臣昧死懇請陛下准許臣能夠自選隨從,而且不拘任何人!」

    「哦!任何人?難道叛逆也可以?」

    皇帝的臉色隨著口氣的轉冷而陰沉。眾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誰也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都以為他會要些田地、房舍、金銀財寶之類。

    張騫沒有看皇帝的臉色,也沒有在意皇帝口氣的轉變,說:「臣愚昧,臣不敢有非分之想!臣昧死懇請的絕非大逆無道的叛逆之徒!臣用的人都只是因為一時糊塗,而不小心犯錯,被交官論治。中尉大人、內史大人可以證明臣所說的。」

    皇帝臉色和緩了下來,想了想,說:「把你要的人交給太尉吧。」隨後散朝。

    竇嬰一路上不住埋怨張騫,「覲見皇帝之前你就應該跟我通通氣!不然,今天多危險!皇帝發了怒,不光是你,我們一群人跟著倒霉!」

    張騫笑著給竇嬰賠罪:「都是卑職的錯!晚輩的不是!不是事先不跟太尉大人報告,這只是晚輩臨時想起了,就隨口說了出來。」竇嬰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皇帝沒有發怒,還有轉圜的餘地,一切等張騫把人員名單拿出來再說。

    其實張騫提的要求是他和灌夫商量好的。灌夫說:「你這次出使,要想成功,必須選好幫手。不然,很難完成使命。」

    「幫手?難道不是朝廷派的嗎?」

    「朝廷給你的人,都是裝門面的,派不上大用場!而且,那些人都只能應付一般的情況,碰見特殊情況,就束手無策了。」

    「那怎麼辦?」灌夫如此這般給他交代,張騫是言聽計從。於是在皇帝接見之時,他沒有要求朝廷的金銀財寶,而是要人,還不是要的一般人,而是有問題的人。

    皇帝鬆了口,竇嬰主辦,張騫就命人拿著自己天使的名帖到長安各個衙門,到各個郡國要人。同時,置辦各種出使所用的物品,這些自然是灌夫幫忙置辦。不表。

    不一日,張騫索要的人紛紛到齊,一共一百二十人。這些人,可都是剛剛從各個獄中出來的,一個個奇形怪狀。高的身高過丈,好似幡桿;低的是不足五尺,恰似,滾地陀螺;胖的是頭臉身子滾圓,好像大個的葫蘆;瘦的是蠻腰不盈一握,似送神的紙幡。這些人一樣的是鶉衣百結,蓬頭垢面,有的甚至是被抬著來的。張騫家裡本來只有一個老奴,那是他有一次和人賭樗蒲贏的,是一個逃入漢庭的胡人,叫做甘父,平日裡照顧張騫的衣食生活。這時候就讓他照顧這些來人。

    灌夫又派了幾個人幫忙甘父,先燒了幾鍋熱水,讓來人先洗澡,換下獄中的衣服,換上現做的衣服,然後安排地方住下。

    張騫把每天報到的人,姓甚名誰,鄉貫何處,作何職業,為啥犯罪,所判何刑一一登記明白,報給竇嬰;竇嬰把張騫統計的東西一字不差的上報皇帝。

    皇帝看到竇嬰報來的各人情況,這些人有裁縫,有廚子;有贅婿,有倡優;有隸徒,有小吏;有農夫,有士子;有商人,有坐賈;有日者,有星者;有醫者,有巫者。皇帝看了好笑,問竇嬰:「這張騫從哪弄來的這些烏七八糟的人?他帶著這些人能成事嗎?」

    竇嬰小心的回答:「臣也問過他。他說都是他平日裡喝酒、賭博時認識的;有些是別人介紹的,乘此機會救他們一命。張騫說道:這些人因為僥倖白撿得了一命,所以才會死心塌地的效力朝廷。而且這些人因為有罪,出關之後,沒有退路,也才會拚命向前,不敢退縮。這些人都只是不小心犯了罪,陛下對他們網開一面,如今令他們能夠為國效力,顯示出陛下和朝廷的恩德與惻隱之心。」

    皇帝對竇嬰的回答很滿意,事實上,竇嬰所說的,他早已經派人打探過了。如今見竇嬰沒有隱瞞,大為高興。皇帝對竇嬰說道:「張騫此人,好賭成性!會不會壞了事?」

    竇嬰大吃一驚,皇帝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瞞不了他。他小心地回答:「這張騫雖然好賭,可是沒有聽說他因為樗蒲這些事,跟人翻臉。反而很多人因為賭而成為了他的朋友。在長安的賭檔,張騫是叫得上號的人,很多官貴都不一定有他說話算事。這次他揭榜,民間和官員們都認為他是最合適的人,大家都能接受。」

    皇帝若有所思:「你是說他沒有因為賭錢打過架?這倒不容易。」

    「是。」

    皇帝也曾經偷偷地跑到宮外,在街巷中走過,看到有人喝了酒打架,賭錢打架,心中厭惡。張騫能夠在這些人中間不得罪人,出使應該也沒問題。皇帝又問「張騫和廣平侯的女兒怎麼樣了?」

    竇嬰頭上的汗下來了。他心中暗暗慚愧,「多虧我小心,把張騫的事問的清楚。不然皇帝都知道的事,我不知道。」「廣平侯女已經嫁人了。」

    皇帝轉變話題:「張騫帶的人,朕看了,怎麼覺得什麼地方不舒服。對了,他的人,基本都沒有響亮的名字!叫做什麼駝子、麻子,白狗、黑彘,他們如果只是個死囚,叫什麼都沒關係,到了化外之地,蠻夷之人才沒有名字呢!你們下去商量著,給他們一個可以顯示我中國文化之邦,蘊藉風流、大氣雅致的名字。」竇嬰趕快替那些人謝過皇帝的恩賜。事後竇嬰找了幾個博士給那些行人賜名,自然是禿子、麻子消失,出了些令外國人不知所以,雲裡霧裡的名字。

    皇帝最後下令張騫準備好之後,他要親自為張騫送行。

    張騫為啥要這些人呢?這些人真的只是廚子、裁縫嗎?

    這些人的身份都是真的,但是也並不簡單。這些人雖然都是最平常的人,其實他們也是長安和各個郡國的豪傑。只是有的豪傑,像灌夫,投身軍旅,一刀一槍去搏個王侯將相;更多的豪傑嚮往的是朱家、郭解、巨孟那樣,藏在民間,卻能傲公卿,凌官府的,講信義、重然諾,扶危濟困,千里殺人不留名。

    各地的官府最是痛恨這些人,不是痛恨他們殺人,也不是痛恨他們講信義、重然諾,而是他們自高身份,以豪傑自詡,而不把官府放在眼裡。所以當官的總是找借口對他們無情打擊。但是當官的又難以找到他們犯罪的真實證據,總是找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把他們抓住。如今他們能夠為國家效力,自然誰也不願意掃了皇帝的興,沒人說這些人的底細,事實上,也沒有人能說清楚他們的底細。灌夫趁著張騫出使的事,就把這些人給救了出來,這些人都有各自的營生才是他們得救的根本原因。另外有些人,灌夫想救,或者是名氣太大,或者本身就是大豪,富貴慣了,也不行。這些人就這樣成了張騫的隨從

    其實要這些人,本不是張騫的本意,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出使需要多少人、需要什麼人。他只是覺得,也見過別人出使,持節仗,帶扈從,威風凜凜,所以也就想著帶幾十個扈從。灌夫雖然見多識廣,但是對如何出使也並不在行。給他出主意的是甘父。

    甘父本是月氏胡人,年輕時和部落的一個女子相好,兩人牧馬藍天下,情濃似馬奶酒,歡好比泉邊的鴛鴦鳥。但是部落的王爺看上了那女子,要那女子做他的女人,甘父和女子哭求王爺成全他們,王爺冷笑著把甘父抽打了一百鞭子,打的他渾身血爛,搶走了女子。當天晚上,女子用甘父送的皮鞭,勒死了自己。王爺大怒,帶人來捉甘父,甘父只好帶傷躲進了大山裡。幾個月後,養好傷的甘父偷偷回到部落,殺死了王爺。王爺的兒子對甘父下了格殺令,部落的壯士開始追殺他。甘父從隴西的大草原穿過大漠,一路拚殺逃命,逃進隴西。已經渾身是傷,精疲力竭。堂邑一個富商在隴西路上見到渾身血污,奄奄一息的甘父,見他身材高大,筋骨強健,就試著命人救他一救。結果,他不過是外傷,又是在草原上長大的,風雨鍛打出來的,他抹點藥就見效,喝點稀飯就有了精神,不幾天居然恢復正常了。他就成了堂邑富商的家奴。結果堂邑富商到了長安,和軍官們喝酒賭錢,把他又輸給了張騫。

    甘父一路逃命,對草原的生活是一清二楚。所以,張騫揭榜,要出使月氏,甘父就問:「主人,您準備怎麼去?」張騫一說:我帶著多少的儀衛,帶著多少馬,帶著多少財寶。

    甘父笑了:「您那樣到不了月氏。」

    「為啥?」

    「帶著儀衛,鹵簿,財寶,那要是在中國轉一圈,那行,您到了哪兒,人家遠接近送,吃的、喝的、住的、行的、玩的,樣樣有人準備,不用您操心。出了關,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大沙漠、終年積雪的高山,萬古奔流的大河。少的是人煙,多的是虎狼。您想喝口水,河溝裡有,您得自己去舀;您衣服髒了、破了,怎麼辦?您那幾十個人出了關,可以說,都成了廢人!甚至於,一出關,您那些儀衛說不定早就跑的沒了影子。您那些儀衛,哪一個不是公子,哪一個不是王孫?去跟著您受罪?」

    「那怎麼辦?」

    「您得找些能吃得苦,受得罪的人。」

    張騫仔細想想,覺得甘父說的有道理。就找灌夫商量。才有了灌夫出主意讓他向皇帝要罪人的一幕。

    張騫的人手最終到齊,皇帝派了四名久歷戰陣的衛士,以顯示朝廷的重視;竇嬰和灌夫聯手送了四名高手俠客,被稱作長安四大劍客的,作為張騫的貼身保鏢。

    因為是當今皇帝第一次派出使臣,出發時皇帝要在未央宮北闕親自送行。長安百姓夾在天街兩邊,是人山人海。

    這一百多人,雖然是形形色色,高矮胖瘦不同,但現在穿戴整齊,一色的青麻布上衣,黑麻布下裳,頭戴黑色小帽;背的是山東桑木弓,帶的是楚地的楛木箭,配帶著吳越名匠鍛打的刀,斜跨著三河高手制備的劍,操著關內有名的長矛、大槍硬戟、利戈,有鋌、有棒,胯下馬都是關中供應的官馬。真是人似下山的猛虎,馬似出海的蛟龍。

    騎行在最前面的是皇帝派給的四名衛士,然後是甘父帶著一百二十人的隊伍,最後是張騫和四大劍客。

    張騫頭戴紅紗帽,紅披風,青色錦袍,懷中左手抱著皇帝的詔書,詔書由紅色的錦袱包著;右手持著長八尺的節仗,節仗乃南山生長五年以上的紫竹所制,頂上掛著西蜀犛牛之尾,染作赤紅之色。張騫身上沒有背弓箭,只挎著一口寶劍,鯊魚皮鞘,青黑的劍把,這是他家傳的寶劍,雖貌不驚人,卻是流傳有自,當是上古的神兵;胯下馬渾身墨色,黑的發亮,像是黑色的絲綢,沒有一根雜毛,這是竇嬰贈他的一匹名駒,號稱踏雪墨龍,登山不減速,下河不濕身子。馬身上掛著一條大槍,乃是蜀中好鐵,由名家打製,重四十九斤。

    皇帝在未央宮北闕檢視,大為高興,命令一人賜給一碗皇家釀的好酒。

    張騫率人喝了酒,然後跪下謝了皇恩,牽著馬慢慢倒退著離開未央宮。皇帝及眾大臣自回皇宮,不提。

    卻說張騫看著皇帝離開,然後跨上馬,出了長安。

    灌夫帶著許多的豪傑在長安城外等了多時。大家下馬相見,然後有人捧上酒來,眾人一飲而乾。

    張騫一抱拳:「各位哥哥,皇命在身,不敢耽擱。自此別過。」也不說後會有期了,此一去,能不能回來,誰也說不準。

    灌夫等人一片聲的說:「保重!保重!」

    張騫帶頭策馬而行,很多人紛紛回頭最後看一眼高大雄偉的長安城,然後打馬狂奔。

    一路上自然逢郡過縣,有的是驛站傳捨,官府小心招待,不用張騫操心;不一日到了隴西郡,這是一路上的最後大郡,郡守等酒食招待,然後護送出城。城外又是一番景象,只見:有村落,沒有人煙;有房屋,沒了門窗;有田地,沒有農夫;眼見的是慌蓁野莽,耳聽的是狐叫狼嚎。張騫等人不由得心中淒切。

    棲棲遑遑走了一停,幾十個老兵在關前迎接。原來漢時,在邊關以外,一般設置一些亭障,有一些戍卒,及時的把外夷侵擾的消息傳遞到內地。這些戍卒一個個眼窩深陷,面帶菜色,不戴盔,不穿甲,衣衫襤褸;關城也是牆倒屋塌,破敗異常。

    張騫讓人把隴西郡守讓他們幫忙捎帶的糧食等給了他們。問道:「你們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亭尉苦笑道:「匈奴常常騷擾,他們來時,我們躲起來;他們走了,我們才敢回來。消息傳出去,也沒有人管。我們只求能保住小命,不被匈奴抓取做了奴隸,活著回到家鄉。我們只能勉強維持,等到下一批倒霉蛋來接替我們。」

    看來匈奴的威脅現在是切切實實的存在了,原來的所有想像,在他們見到戍卒的那一刻完全變了。他們和戍卒們一起吃了在中國的最後一頓飯:水煮麥子、水煮豆子。

    這才是:雄關不倒仗漢兒,大漠孤身走豪傑;

    千年風雲誰描繪,萬里絲路灑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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