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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回左賢兵退鮮卑山日入進軍單于庭 文 / 推窗看雲

    明王狼煙照大荒,萬里草原無牛羊;勇士崛起鮮卑山,風掃殘雲沐朝陽。

    左賢王及其手下看到面前過了火的燒焦了的樹林裡,黑乎乎的地上站著一個黑衣少年,臉色蒼白,臉上帶著倦容和厭煩。左賢王的手下紛紛喝斥:「什麼人?」「見了左賢王還不快快磕頭!」「大膽地小子,不怕死嗎?」

    左賢王看著他說道:「你剛剛說什麼?報應?啊,我一生殺人無數!報應呢?鳥獸沒有了家園,更是可笑至極!胡說八道至極!鳥獸要什麼家?老子一生射殺鳥獸山堆海集,哪裡的報應?人為萬物之靈,人就是世界的主宰!人不吃牛羊?不吃雞魚?人不吃虎豹?虎豹不吃牛羊?牛羊不吃草?怎麼報應?」左賢王及手下覺得這個少年不是瘋子,也是個腦筋有毛病的。他們這時候不關心他是如何出現在過了火的樹林裡,他為什麼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關係的是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可笑,這麼有趣。

    這人自然就是三腳貓。他悲憫的看著左賢王,眼中流露出對他的同情。左賢王這才受不了啦!這個傢伙怎麼可以對他同情?他生氣的說:「你是誰家的少年?怎麼在這戰場上溜躂?還不快快閃開!說什麼瘋話!」

    有一個武士覺得他的聲音有些熟悉,原來直接跟三腳貓照面的只有呼延季盟一個人,在草原上跟他打過照面的受傷了,呼延季盟帶著偷襲的武士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山洞裡的人黑洞洞的也沒有見過他的真容,山洞下面的武士只是看到呼延季盟提著一個人,也沒有看清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武士就是最先進入山洞的武士中的一個,一進去就被制住,只是聽到了他的聲音,驚叫:「你是三腳貓!」

    「三腳貓」三個字彷彿具有魔法,左賢王愣了,他的手下愣了。三腳貓微微一笑,說道:「正是我。」這幾天三腳貓的名字在匈奴營中傳揚開來,他的神奇的武功,可以讓大草原上的第一高手束手就擒,他可以呼風喚雨,他具有魔法令偷襲他的人落荒而逃。這些當然是被俘的武士從拓跋人的口中聽得,但是雖然是口中所說,他們很多人見到了他的神奇。他們偷襲,他怎麼知道?如果不是能掐會算,怎麼知道呼延季盟會帶人偷襲?然後在偷襲的路上布下天羅地網,讓武士們無處可逃。那夜的天色圓月當空,沒有一點兒雲,他怎麼知道會有大雨,而且雨帶來了山洪和泥石流,把很多武士淹死,沖走。最神奇的是他明明被呼延季盟擒住,呼延季盟聽他說了幾句話,就放了他,自己跑了。這是十幾個武士在山洞裡看到的,山洞下面幾十個武士眼睜睜看到的,呼延季盟那一刻如同見到鬼一樣的表情,他們是怎麼也不會忘記的,呼延季盟原來在他們的心中就是神一樣的人,但是那一刻的崩潰,徹底擊碎了他在眾武士心中的形象,他是那麼的驚恐,那麼的懷疑,那麼的不知所措!很多武士也因此懷疑自己的所見。現在,他們看到了讓呼延季盟懷疑、驚恐、懼怕的人,這個人如此的單薄,如此的不起眼,如此的倦怠,他怎麼可能是那個拓跋人心中的天神!

    「三腳貓?」左賢王疑惑了,他也在懷疑,別人不知道呼延季盟的本領,他可是清楚得很。在最近二十年匈奴騎士的征戰中,呼延季盟殺的人可能不是最多的,但是他殺的人絕對是最狠的,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殺的人所殺的人可以堆成山。呼延季盟絕對不是一個打不過就跑的人,呼延季盟怎麼可能打不過他?左賢王這幾天一直在琢磨,想的頭疼,也沒有想到答案。現在見到了真人,心裡的疑惑更深了。

    三腳貓微笑著,笑容中也滿是疲憊和倦意,他不喜歡這樣的打打殺殺,他寧願被人當做三腳貓、窩囊廢,也不願意被人崇拜,但是,他還是獨自一人走下山來,想要靠一己之力消弭當前的危局。

    左賢王看著這樣的人就感覺生氣,沒有一點的生氣,鬆鬆垮垮的,怎麼看都不像個戰士。他懶得和這樣的人說話。左賢王扭過頭去,揮手讓後面的武士繼續放箭,焚燒山林。

    三腳貓也不生氣,他緩緩走向左賢王,武士攔截他,不知怎麼回事,他已經到了他們的身後,瞬息之間,已經到了左賢王的馬前,武士們如見鬼魅,白天見鬼的感覺嚇得他們渾身是汗,左賢王也如同鬼附身一般,瞪大了眼,幾天的迷惑不解得到了答案。呼延季盟真的是見鬼了!中邪了!

    左賢王膽寒的說:「你你你,你,你要幹什麼?」

    三腳貓說:「住手吧,你的草場馬上就要被人奪取,你還是回去保護自己的草場去吧。」

    左賢王大驚,他最近總是覺得眼皮跳,巫師們都說他有災,難道真的有人敢跟他過不去,要搶奪他的草場、牛羊、女人?誰敢?

    武士們見他沒有對左賢王動手,在旁邊喝酒:「離開左賢王!」他們的箭不敢發射,害怕傷害到左賢王,只是在呼喝。

    三腳貓說:「報應循環,天理昭彰。你可以不信,但是該來的,總是要來。拓跋人只是在自己的草場上牧羊,你們大軍前來燒殺,傳到草原上,人人自危,則人人反擊。到那時,你們的草場將不復存在。勒馬回頭,為時不晚。」

    武士們還不怎麼樣,左賢王卻感覺到巨大的壓力。這個少年,可能還沒有他兒子的年齡大,瘦弱的好像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走,但是他加諸於左賢王心裡的壓力,是前所未有的。他沒有犀利的言辭,沒有白刃加頸,左賢王仍然覺得心中急躁,嗓子眼冒火,手心出汗。這是在大單于跟前都不會出現的現象。左賢王想不通為什麼這樣,越是想不通,就越是難受。他一難受就要發火,一發火,就要死人。旁邊的衛士看到左賢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知道他的雷霆之怒就要爆發。

    左賢王大怒,怒氣衝天,他不管你是什麼三腳貓、四腳獸,他拔出他的佩刀,劈下去,三腳貓就站在他的馬前,這一刀非常順手,可以輕易的把三腳貓的腦袋劈開,可以做酒器,也可以讓小孩子踢著玩。他的刀帶著急促的風聲劈下,三腳貓的眼睛裡只剩下悲憫,一動不動的站著。左賢王的刀懸在三腳貓的頭頂,他盯著三腳貓,三腳貓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壯,沒有壯烈,沒有傷心、難過,只是悲憫。左賢王差點瘋掉了,這是個什麼人?他憑什麼悲憫他左賢王?

    三腳貓伸出兩指,輕輕地撥開左賢王的刀,指著遠處,「看,報銷的來了。」

    南面,一騎快馬旋風一般馳近,馬上的騎士和馬渾身已經看不出顏色了,馬潑喇喇的跑著,汗水不停地滴在地上,幾個騎士迎上前,抓住了奔馳的馬韁,那個騎士手裡死死的攥著一支羽毛,騎士卻已經沒有了聲息。幾個人抱著那個死去的騎士,來到左賢王的馬前,羽毛已經沒有了昔日的艷麗,被灰塵和汗水浸的不知道是什麼顏色。左賢王顏色突變,原來匈奴沒有文字,傳遞信息就靠人說,有時候害怕人傳錯了信息,誤了大事,就用羽毛來表示事情的緊急。如今信使已經死去,只有羽毛,顯示軍情的緊急。

    左賢王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知道一定是大事,必須立即撤軍。他揮手停止了進攻,讓大將組織撤軍。他對三腳貓說道:「跟著我!我包你一戰封王!」

    三腳貓搖搖頭,轉身就走,幾個武士想要攔他,左賢王擺擺手,他知道此人不是幾個武士能夠對付得了的。他沉思的看著三腳貓走上山去。

    左賢王帶著大軍回他的王庭,路上接連有信使前來,消息漸漸清楚了。當今單于的親娘,老上稽粥單于的閼氏,漢公主劉姚去世了!趁此機會,丁零和堅昆、烏孫聯合宣稱不再向匈奴單于進貢,而且陳兵在單于庭的西北歐拓一帶,推進到歐拓的匈奴邊界。左賢王大驚,如果這三國真的反叛,匈奴真的要土崩瓦解了!

    左賢王帶著兵馬到了單于庭,烏丹太子迎接到三百里外親自接著,左賢王越發感覺事態嚴重,這烏丹太子囂張跋扈,從來沒有把他這個伯伯,單于的哥哥放在眼裡,認為他已經老邁昏眊,急著讓他退出,讓他們年輕的一代接著王杖。今天是怎麼了?二人見了面,他沒有多說,等著烏丹開口。烏丹只是笑笑:「伯伯,這一趟辛苦。」左賢王臉上有些發燒,這一趟確實有點說不出口,不說勝敗,只是一個三腳貓就把他攪得頭昏腦漲,看來消息傳得挺快,他還沒有回到單于庭,失利的消息已經到了!

    如果是往日,烏丹一定有些三稜子話說,今天他沒心思說別的,他湊近左賢王的耳邊低聲說道:「是可莫!」

    左賢王臉色大變,可莫是他的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和單于、焉耆王都是老單于的兒子,現在是單于庭西北地接堅昆、丁零的匈奴日入王。在焉耆王被殺之後,左賢王、右賢王、日入王左右谷蠡王等兄弟人人自危,不知道下一個輪到誰,對於單于的濫殺,他們只有自保,暗中通氣。日入王可莫已經幾個月沒有消息了,烏丹竟然說他反叛,看來可莫凶多吉少了。左賢王心中氣惱,又不敢表示什麼,只好默不作聲。

    烏丹卻是彷彿沒有看到他伯伯的反應,接著說:「可莫跟丁零、堅昆、烏孫聯通,趁著奶奶閼氏身亡,單于沒有準備的情況,兵馬進到余吾水,現在單于急等伯伯帶兵征討。」

    左賢王道:「我已經老了!不要說征討,就是自保,都很難了。」

    烏丹說:「我也是這意思。那麼伯伯把兵馬交予別人吧。」

    左賢王臉上變色,烏丹太也霸道,竟然半路就敢奪他的兵權!左賢王冷冷的說道:「我雖然老了,不能征討,但是,自保還是可以的!誰如果想要我的兵馬,除非提著我的頭顱去號令我東方各部!」

    烏丹臉上升起怒容,一閃而逝,他陰沉的笑道:「我只是開個玩笑。伯伯不必當真。」他知道左賢王的領地是直接和大漢接壤的,經常跟李廣等漢朝的名將開戰,為匈奴、為單于立下了汗馬功勞,在東方部族中威望很高,東方的王將也都是匈奴的悍將,除了他左賢王,還沒有人能夠降服的。現在還不是他烏丹太子的天下,他烏丹太子的時代很快就會到來的。

    左賢王跟著烏丹到了單于庭,拜祭了老閼氏的靈位,知道單于最是孝順,陪著單于在閼氏的靈前跪著。看單于的面容清瘦了許多,勸慰道:「母親前往太一處,也是福分。大單于一定保重身體,大匈奴還依靠大單于的庇護呢。」

    單于淒楚的一笑:「母親這些天,一直鬱鬱寡歡,日夜想著家鄉。我雖然貴為大單于,卻不能滿足母親的一個小小願望!想起來,心裡煩悶,卻又無人可講!你我兄弟,年齡一天天老去,你們各自在自己的領地快活,來一趟單于庭,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能夠說話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左賢王聽著單于的話,心中想到,我也有很多的話想跟你說!只是,你又能聽進去多少?現在匈奴的形勢日緊,屬國都蠢蠢欲動,大漢朝也時刻準備進攻匈奴,你只是醇酒美人,把國事都交予了太子烏丹,本來早日讓太子學習治國,是個好事,怎奈這太子好大喜功,卻又心胸狹小;自己武藝高強,所以剛愎自用,以為別人都是廢物。他一心剷除異己,以為自己後來當國鋪平道路,所以濫殺無辜,四處興兵。這幾年,匈奴當年能戰的大將,被他以謀反為名殺了數百人,株連了數十個部落,數萬的騎士成了奴隸!多少人隱姓埋名,逃到漢朝,逃到西極,逃到東極大海。呼延季盟的逃跑,有多少是敵人的逼迫,又有多少是因為自己人的不明事理?但是,看著單于的充滿血絲的眼睛,心頭一軟,他沒有說出口,他的母親剛剛過世,現在說他兒子的不是,有些太過殘忍了。

    單于說:「呼延季盟到底怎麼回事?聽說他是被一個漢人的妖法迷惑了,才逃走了!你給我說說。」

    左賢王想起了三腳貓那邪門的眼睛,邪門的臉,忍不住想到烏丹,烏丹陰沉的臉色,陰沉的眼睛。他歎了口氣,說道:「那個人真的邪門!我一生殺人無數,卻沒有辦法對他下殺手。他好像沒有任何的防備,功夫不高,武藝不強,但是,他的臉讓你想起嬰兒赤子,忍不住想要去撫摸他,而不是去殺死他。」

    單于奇怪的看著左賢王,發現他的鬚髮竟然已經白多黑少,眼角的皺紋已經密佈,他們都曾經年輕過,在他們並馬殺敵的時候,是不分什麼老弱的,他還記得第一次跟著左賢王殺進了漢朝的上古郡城,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兒,他們把女人抓住,剝光了衣服,兄弟二人享受了一個女人,在那女人的面前把那幾個月大的嬰兒挑在刀尖上,鮮血滴瀝著,嬰兒的哭聲由大變小,漸漸沒了聲息;那個女人開始的時候還能央求,哭號,然後是默然,眼睛空洞洞的,最後,一頭撞在牆上,腦漿迸的四濺。那一年,他十四歲,左賢王十六歲。他有時候夢裡還能見到那個女人,面容漸漸模糊,空洞洞的眼睛卻還是清晰。他從來沒有跟人說過,在夢裡會見到殺死的人,害怕別人笑他懦弱,但是,年齡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夢見殺死的人,特別是嬰兒和女人。沒想到左賢王,帶著他第一次走上漢凶戰場的哥哥,竟然說道不敢下手殺死嬰兒。那個意氣風發,鐵打一樣的草原勇士,沒有了鷹的狠戾,沒有了狼的貪殘。

    他看著左賢王,嘴角露出笑意,左賢王有點赧然,他也不敢相信自己會這樣說。單于突然說道:「那一年,我們跟著父單于進兵漢朝,在上谷,我第一次享用自己擄得的女人。那一次,是王兄帶著我的。我們一直打到大河,如果渡過大河,就可以打進長安!可惜。」

    左賢王眼睛裡濛濛的,也想起了年輕時的叱吒風雲,漢朝的邊境隨他們想什麼時候進出,就什麼時候進出,那個時候,為了打仗,每天都在馬上,吃喝、睡覺,沒有下過馬,抓到了女人,也是在馬上享用了,有的扔下,有的砍了,漸漸都麻木了,感覺不到難受,也感覺不到快意。他猛地驚覺,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想起年輕時的事,難道真的是烏丹所言,我已經老了?應該讓賢了不成?

    單于緩緩說道:「可莫這一次,真的是要逼宮!他派人送信,要我離開單于庭,到北海放羊!可莫,父單于最喜歡的幼子,我們的小兄弟!我們什麼都讓著他,愛護他,給他最好的草場,沒想到,他變了。變得如此可怕,竟然要我離開單于庭。」單于的臉也陰沉了,左賢王心中一沉,烏丹的臉真的太像單于了!

    「現在怎麼辦?是我去勸勸他,讓他回來認錯?還是我去把他綁回來,丟在單于庭喂狼?」

    單于搖搖頭,「他可莫想要坐坐大單于的位子,他還嫩了!我們喝酒。」單于轉移了話題,讓人拿上酒來,跟左賢王一起喝酒。

    可莫是老上稽粥單于最小的兒子,是稽粥單于晚年最喜歡的康居女人所生的,那康居女人眼睛像草原上的藍天一般的明淨,頭髮似草原上的長草一樣的柔順,身體柔軟,韌勁十足。稽粥單于死後,他沒有殉葬,成了軍臣單于的女人,她的紅唇是軍臣那些年最陶醉的,他們沒日沒夜的糾纏在一起,令劉姚十分擔心,令閼氏賀蘭氏痛恨異常。終於,當軍臣單于出兵的時候,康居女人因病沒有跟隨,在軍中,單于聽到了康居女人死亡的消息!

    他放下了軍情,要趕回來見最喜歡的女人最後一面,但是,他失望了。賀蘭氏在劉姚的支持下,已經把康居女人埋葬了!他的母親面沉似水的教訓他,要以國事為重,不得在沉迷女色。軍臣的心好似沉入了北海一般的冰涼,他覺得母親應該能夠容下像她一樣的女人,她們都是來和親的女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家國不被匈奴騎士蹂躪,而不得不去國萬里,跟異族男人歡好。她們的心應該是相通的,為什麼賀蘭容不下她,母親也不能容她?她不明不白的死去,她的兒子還小,軍臣把可莫當做自己的兒子,縱容他,溺愛他,給他最好的草場,最好的馬匹,最好的戰士。

    母親的死對於單于軍臣來說,即是對他最無私的人去了,也是他的枷鎖的解除,母親加諸於他身上的陰影,沒有人能夠體味,母親的漢化,對他來說就是讓他去違背他的人性,母親總是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麼禮儀、什麼聖人之教,他只能痛苦的傾聽。大草原上,哪來的仁義禮智信?沒有快馬,沒有利箭,沒有長刀,馬上就什麼都沒有了!跟狼要講禮儀嗎?跟熊講嗎?還是跟鷹講?他隱忍著母親要他跟漢朝互市,漢朝的鹽鐵、布帛、藥材源源不斷的進入大草原,草原上的馬匹、駱駝、毛氈進入了漢庭,漢凶邊民好像親戚一般的往來,其樂融融。母親很滿意,覺得她的使命終於完成了。

    軍臣單于的心頭一直纏繞著謎團:草原上的狼真的能夠和羊共處嗎?看著身邊的武士漸漸隆起的肚子,臉上泛著油光,眼睛裡是滿足的笑意,匈奴人的剽悍、勇武跑哪去啦?母親的去世,捆縛他的文明枷鎖跟著丟了,他的心中是暢快的,是輕鬆的,是不能言說的,雖然是在匈奴,也不能隨便跟人說的。

    這種輕鬆卻被可莫這小子打碎了!這個王八蛋,不知好歹的傢伙。竟然要來奪取他的單于庭!他以為他的翅膀硬了,可以展翅高飛了?他也太小看他這個老鳥了。

    可莫可不這麼想,他之所以急著進攻單于庭,是他覺得單于已經老得厲害,已經來日無多了,如果他不趕緊進入單于庭,軍臣單于一死,天下就是烏丹的了。他早已經看出了他跟烏丹,只能存其一,不能留其二。烏丹不停地招兵買馬,重金招募各國的武士以為己用。他也照樣行事,把各地的武士、異人重金請來。果然,只要有錢,有金子珠寶,有的是人才,沒有什麼金子、珠寶請不到的高人。見到他的勢大,各個王爺也都對他刮目相看,派人來到他的王庭,要跟他聯手行動,丁零王派人進獻了弓箭,堅昆王派人進獻了駿馬,烏孫王有意思,竟然貢獻了十個美女,一百大斛珠玉。可莫笑逐顏開,然而,最讓他得意的是原來看不起他的,老是欺負他的左谷蠡王伊雉邪,這個肅慎女人的兒子,他的同父異母的哥哥,也忽然前來跟他套起了近乎,並且派了五千兵馬給他,歸他指揮,匈奴的天下已經有一半是他的了。

    劉姚的死,他覺得很意外,他對那個中國女人是恨得不行,因為是那個女人害死了他的親娘,使得他小小年紀,就沒有了娘,像個沒有家的野狗一樣的在人前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他想過哪一天他坐上了單于的大位,第一個算賬的就是劉姚。但是她竟然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死了!天不從人員。但是,劉姚的死卻是給了他一個借口,他要帶著兵馬進入單于庭給劉姚祭奠。丁零王、堅昆王、左谷蠡王都派了兵馬,浩浩蕩蕩的開往單于庭。望著身後雄壯的兵馬,可莫的心裡樂開了花,他對身邊的武士,也是他的謀士萬驄說道:「我要一鼓作氣,拿下單于庭,把烏丹碎屍萬段,方消我心頭只恨!」

    萬驄冷靜的說:「大王千萬不要輕敵!只要單于的旗號還在,單于庭就不會輕鬆的被我們突破。」

    可莫厭惡的嘟起了嘴,不願意再聽。萬驄知趣的打住,沒有往下再說。萬驄是誰?他本是跟著漢使張騫出使的隨從,在蹛林大會之後,被匈奴武士追殺,恰好碰上了可莫,可莫的部下有一個孫道宗,和萬驄在家鄉時就認識,知道萬驄的本事,知道他從小在縣衙裡跟著吏人打雜,卻是心明眼亮,不管多難的事,他總是又快又好的完成。由於聰明,幾任的縣令長,安排他跟著縣裡的儒生讀書,跟著縣裡的豪傑練武,這個少年沒幾年竟然是學得了文武雙全。這人就是,一旦有了本事,就開始傲慢了,縣裡一個富人看他不錯,要招他為婿,這萬驄心高氣傲,不甘心做個贅婿,一口回絕,可就惹下了大禍。不久,富人家中遇盜,吏人拿住了盜賊,這盜賊一口咬定,跟萬驄一夥,萬驄是他們的頭腦。所有人都知道萬驄冤枉,可是新任的縣令氣惱他的傲氣,把他打下大獄。這萬驄豈是個省油的燈,縣裡的大獄怎麼可以關住他?夜裡,他輕鬆的從獄中出來,到了富人的家裡,殺盡了富人的一家人,只是走了他的女兒,那個要許給萬驄的,當天恰好到閨中密友家裡,沒有回家,躲過一劫。殺了人,把富人家中的金銀珠寶包走,埋進了山中,然後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重新進入獄中。第二天,全縣的人轟動,說那個誣陷好人的富人遭了報應,被人割了頭顱,家中被洗劫一空。富人的女兒認定是萬驄殺人搶劫,到縣裡告他。這時候他的家中沒有了錢財,縣令哪裡還會判她有理,而且萬驄就在獄中,怎麼可能殺人?如果真的是他殺人,那麼一縣的官員吏人豈不都是罪人?縣令把那女子趕出了縣衙。女子哭告無門,在縣衙前面發誓一定要親手殺了萬驄,引得一縣的人哄笑。

    萬驄卻是心中有愧,央求人跟著漢使張騫出使西極,躲避那女人的尋仇。這才來到了草原上。孫道宗知道他的才幹,大力舉薦給日入王可莫,可莫心裡正要跟烏丹太子爭奪單于大位,急需人才,聽說萬驄文武雙全,自是傾心接納。萬驄在日入王的身邊,指揮謀劃,井井有條,把日入王的域內治理的兵強馬壯,人口富足,日入王對他也是言聽計從,周邊的部族被他們一天天的蠶食,不停地有部族哭告到單于那裡,單于都是一笑置之。

    兄弟鬩牆可奈何,疆土財富放眼過;壯士浴血良馬死,逐得糞丸愚夫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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