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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回神狼嶺豪傑展威綃金帳英雄無情 文 / 推窗看雲

    狼群到處鬼神驚,明王來此也神傷;膽壯心大衛長風,鋮乙相助誅群狼。

    衛長風發現鋮乙跑得挺快,如果衛長風說一個人跑得快,那這個人必須跑得非常快才是,因為衛長風可以和奔馬跑得一樣快,他看到誰都覺得人家跑得不快;但是鋮乙不一樣,他跑得的確快,快到衛長風卯足了勁才能跟上!

    他們跑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天已經完全黑了,滿天的繁星閃爍,鋮乙才停下來,瘦削單薄的身軀在草原的夜風裡顫抖。對於此次離家出走,他心裡沒底,不知道前途在哪裡。雖然主人的家並不是他的家,沒有多少溫暖可言,但是,那仍然是家!大草原的確廣闊,但何處是我家?一隻溫暖的汗津津的大手搭在他的肩頭,那個大個子衛長風像山一樣擋住了寒涼的夜風。

    衛長風帶著他找到一個窪坑,抓了幾把乾草扔進去,兩個人擠著窩在窪坑裡,果然風小得多了。衛長風問:「你是怎麼到的草原?」

    鋮乙沉默了一會,黑暗中,衛長風看不到他的臉,只是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眼睛裡充滿了淚水一樣的東西。他覺得鋮乙的故事肯定不愉快,有些後悔問他了。

    「我到草原五年了。那時我十三歲,跟在我爹他們的後面,就這樣就來到了草原。在蹛林大會上與我爹失散了,一個人看到我,當時我差不多已經快要餓死了,幾隻狼在不遠處坐著,幾隻禿鷹停在略遠的地方。那個人和人走散了,走到我待的地方,看到了我,說我已經皮包骨頭了,大腦袋上只剩下幾個黑窟窿。他走過去了,覺得我沒有拯救的價值,走了一箭路,他回過頭,正好看到我的眼睛,心頭隱惻,又回過馬來,發箭射向狼鷹,狼和鷹都跑了。他把我帶回了帳幕,扔下我就又走了,女主人用羊奶灌我,罵著,說我是個廢物。但是我每天喝著羊奶,慢慢的可以走路了,身體也慢慢的硬實了,主人經常不在家,女主人總是在罵,罵主人,罵他們的幾個兒女,罵主人其他的女人,主人總是喝得大醉才回來,回來之後就跟女主人打架。等我可以走路的時候,就開始每天趕著主人的羊群跟著水草漂移,主人家可能好幾天會看看我還在不在,有時候幾個月也見不到一個人。就這樣。」

    衛長風說:「你爹是誰?幹嘛來到大草原?」

    「我爹叫鋮鐵旋。」

    衛長風大吃一驚,「你是鋮鐵旋的兒子?你是鋮乙?你爹到處找你!發了瘋一樣的找你!你卻躲在這裡!」

    鋮乙搖搖頭,問道:「你認識我爹?」

    衛長風說:「何止認識!我們一起到的草原。」話是這樣說,但是現在你要他說出鋮鐵旋在什麼地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也說不出。他知道鋮鐵旋是邯鄲的俠客,跟郭解、具孟等大俠都是官府十分忌憚的人,後來忽然沒了消息。幾年後,在來草原的路上,衛長風見到隊伍中一個人,還帶著一個孩子,覺得面熟,偷偷地問那人,是不是鋮鐵旋,那人點點頭,他才知道鋮鐵旋幾年沒有信息,原來是進了牢獄,不知怎麼的,跟著張騫出使了。一路上那孩子機靈活潑,很得大伙喜愛,跟大伙都能玩在一起。後來他們被焉耆王截住,衛長風跟麻子打架,賭氣跟眾人分道揚鑣,自己跑了。他們眾人大鬧蹛林大會,大鬧單于庭,嫣然山大戰,衛長風只是聽說,他一個人在草原上遊蕩,靠打些鳥獸充飢,有時候天寒地凍了,沒有辦法,也會到牧人的帳幕裡面拿些吃的,沒有碰見人,他少拿些;碰見了人,大家大打出手的時候,往往他可以大獲全勝,就稍稍多拿些。有人喊他強盜,也有人喊他大俠,因為總是有一些在草原上流浪的人,有一些沒有了生路的人,得到了他的照顧,他從別人帳幕裡「拿」的東西,大部分給了那些打不動架的人的果腹。幾個寒暑的遊蕩,使得他漸漸的感覺自己不像是個漢人了,漢天使好像離自己非常遙遠,漢天子更是傳說一樣。今天鋮乙說道了他爹鋮鐵旋,衛長風才想到這些年草原上發生的故事跟自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關係,這個孩子有一點當初那個機靈活潑的鋮乙的影子,這幾年,一個瘦弱的孩子在草原上是怎麼活下來的,他難以想像。

    「那,你爹是怎麼進的監獄,你知道嗎?」在當初出長安的時候,張騫有嚴令,不許互相打探同伴的事情,除非他自己願意說,怕引起不必要的糾紛,現在,他的好奇心勾起來了。

    「我娘說是跟人打架,打死了人。」

    「你爹打死的?」

    「不是。一個跟我爹很好的人,一個叔叔。人家連我爹一塊告了。」

    「那為什麼你跟著跑出來了?你娘呢?」

    「我爹入了獄。我娘把家裡所有東西變賣了,然後我娘就死了。」

    「怎麼死的?」衛長風可以想像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變賣了所有家產後的生活的艱難。

    「不知道。反正我娘就是老哭,死的時候跟我說我爹在獄中,我爹出來了,就跟著我爹。後來他出來了,給了我一些錢,就走了。我聽說他到了長安,就跑到長安;聽說他出了長安,跟著到了西番。」

    衛長風有欲哭無淚的感覺,心裡憋得難受,他聽到附近有動物悄悄地走動,猛地竄出去,幾隻綠瑩瑩的光,燈籠一般的在暗夜裡,分外瘆人,他知道是狼群,他不在乎什麼狼群。他衝進了狼群,狼在稍微的混亂之後,向他撲來,衛長風高大的身軀在狼群裡面顯得更為高大,他拳打腳踢,一頭頭狼被他擊出,擊在要害處的,骨裂筋酥,內臟崩裂,打在肉厚的地方,在空中翻個身,嚎叫一聲,重新撲來。他打的高興,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狼卻越來越多了,這和以往三幾頭,十頭八頭的大不一樣。他拔出了長劍,一劍刺出就有一頭狼灑血死掉,但是狼卻是圍得越來越近了,衛長風身上的衣服本來就已經破爛不堪了,狼的爪子不停地抓撓下,片片飛舞在夜風中。他的劍不停地刺出,狼卻是越來越多了,四處都是小燈籠一般的眼睛。衛長風雖然膽大包天,這時候也是心驚膽戰了,他總是聽說狼又貪又狠,總是沒法理解,在草原上遊蕩的幾年中,不停地碰到一些狼,他總是能夠輕鬆地幹掉幾隻,剩下的嚇跑了,今天卻是大為不同,竟然沒有一頭狼跑開。他的心頭有些涼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出狼吻,關鍵是他沒有看到鋮乙,也沒有聽到他一點聲音,他急的大叫:「鋮乙!鋮乙!你怎麼樣?」

    鋮乙叫道:「我沒事!」衛長風才鬆了口氣。他順著鋮乙的聲音找去,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在不停地投擲著石頭,每一顆石頭擲出,總有一頭狼哀叫著跳開,但是更多的狼圍了上來。鋮乙身邊的空地越來越小,鋮乙開始的時候只是把石頭打在狼的身上,但是他的準頭極佳,力道卻差些,只是把狼打疼了,狼挨了一下,馬上就更近了一步。他覷準綠瑩瑩的小燈籠,知道是狼的眼睛,開始擊打小燈籠,瞎了的狼被後面的狼群趕開,甚至撕裂,這才止住了狼群前進。如果狼群逼近他的身前,他必將被狼群撕碎!衛長風不敢想像那種場景!衛長風一邊跟狼打,一邊大踏步的走向鋮乙,二人在星光下能夠看的比較真切了,衛長風說:「我一喊,咱們馬上跑!」

    鋮乙點點頭,衛長風手中的長劍吐出劍芒,迎上的幾頭狼慘叫著倒下,衛長風大步從倒下的狼群縫隙中衝出,鋮乙緊跟在後,衛長風看清楚狼少的地方,不停地擊打,在狼群的哀鳴慘叫中,狼越來越少,二人終於擺脫了狼群的包圍,發足狂奔,狼群在後面追趕,兩人一直跑到天明,身後只有幾隻狼跟了上來,衛長風知道如果不能迅速地解決掉這幾頭,大群的狼很快就會到來。但是他們兩人已經精疲力竭了,鋮乙的臉已經是灰色的了,身上沒有了衣物,都是血道道,腳上沒有了靴子,赤著腳,滿是血污,不知道是狼的,還是他自己的;自己身上,臉上都是火辣辣的,靴子也沒有了,腳底板踩在地上像是踩在虛空裡。他看看周圍,空曠得很,草很稀疏,幾棵駱駝刺孤零零的立著。衛長風在頭腦中急速的合計,幾個辦法都被否定,他的劍早就斷成了幾節,劍把也打進了不知哪隻狼的身上了。兩人都是赤手空拳了,地上的石頭不少,但是鋮乙的胳膊已經舉不起來了。難道今天兩人要成為狼群的食物不成?

    兩人只得繼續跑,渴望僥倖能夠把狼群擺脫,他們跑得越來越慢,已經能夠聽到狼的喘息聲,衛長風艱難的對鋮乙說:「我,再打,打,一會,你,你,跑,跑吧!甭回,回頭!」他的聲音乾癟,粗糲,好像嗓子裡面有千百隻的螞蟻爬,鋮乙沒有吭聲,他已經沒有力氣吭聲了。

    這時,他們聽到有人喝斥的聲音,一頭狼慘叫著,兩人放鬆了精神,倒在地上。

    他們先後睜開了艱澀的眼睛,幾個人關切的看著他們,都是草原上常見的牧人的裝束,粗糙的臉上,帶著笑意和喜悅,衛長風張著嘴,想要說些感激的話,只是發不出聲音來。那些人好像知道他的感覺,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讓他繼續說話。一個女人端來了清水,兩人分別喝了,嗓子裡火燒火燎的感覺減輕了。依然說不出話來,衛長風指著自己的嘴,焦急的看著幾個牧人,一個年紀較大的牧人笑道:「不要急。你們是在這群狼的追擊下,能夠活下來的僅有的人!這群狼禍害了我們多少的牧人和牲口,從來沒有人能在它們的圍攻下還能逃命的。如果不是我們人多,我們是不敢惹他們的。你們多少人殺狼?嗷,我忘了,你還不能說話。你們在附近三百里打死了一百四十頭狼!這一群狼,三十年間,發展到六百多頭。是一千多里草原上最大的狼群。」

    衛長風看看鋮乙,鋮乙看看衛長風,他們身上蓋著狼皮褥子,渾身酸痛,兩個人也不知道他們打死了幾頭狼,他們只是為了保命,不停地向攻擊他們的狼群反擊,不停地反擊。沒想到這個狼群這麼龐大,而他們竟然不知不覺間打死了一二百頭狼。他們一夜之間還能跑了二三百里的路,衛長風覺得很驕傲,也為鋮乙驕傲,這小子不是孬種!

    外面傳來了說話聲,很熟悉的聲音,一個疤臉壯士跟著一個大鬍子走進帳幕,竟然是孤鷹和嘀翔,一眾牧人對他們齊齊施禮,顯然他們的關係不一般。衛長風和鋮乙面面廝覷,不知道怎麼落入了他們的手中。孤鷹走近前,衛長風掙扎著想要坐起,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骨頭縫裡都是針扎似的疼。孤鷹把他按在褥子裡,眼中滿是敬佩,說道:「這次我是真的服了你!今後絕對不會再找你麻煩了。」衛長風心中大定,卻不明白什麼意思。孤鷹扭頭問那個老者:「給他們都上了藥了?」老者點點頭,答道:「是。大人。」

    孤鷹對眾人道:「這一大一小兩位英雄,是我們牧人的大恩人!沒有他們,我們還要受這群狼的欺負。兩位英雄的壯舉,我們牧人是銘記在心的。王爺那裡已經派人去報告了,王爺也肯定非常喜歡!」眾人諾諾連聲。他回過頭來,對二人說道:「我們給你們用上了草原上最好的傷藥,兩位英雄可以放心,不會留下什麼隱痛的。」衛長風心裡感激,對他點頭,他知道狼的抓咬傷非常難好,一不小心就可能留下後遺症,渾身長出惡瘡,痛苦難當,孤鷹這樣說,他就放心了。只是他還是不明白孤鷹怎麼在這裡。孤鷹好像知道他的疑惑,對他解釋。

    原來他們兩人不小心進入了這個狼群,這一帶被草原人稱為神狼嶺,沒有人敢進入的,這裡生活著這個草原上最大的狼群,也是最難纏的狼群。它們吃掉、趕走了其他的猛獸,接著吃掉牧人的牲口,甚至牧人自己。逐漸的,這方圓千里的地方成了它們的樂園,沒有牧人敢於進入。它們的領地還有日漸擴大的趨勢,成群的惡狼追逐著牧人的牛羊,逼得牧人不得不逃走。右谷蠡王派了數百騎士獵殺狼群,只是這些狼卻又狡猾得很,只是晚上出沒,騎士獵殺的只是一些零散的孤魂野鬼,找不到狼群的巢穴,就不能重創狼群,狼群的中堅力量沒有受創,騎士撤離了,它們又重新出沒,繼續危害牧人。

    孤鷹等人晚上聽到神狼嶺的方向不停的有狼嚎,牧人都嚇得膽戰心驚,以為狼群要對他們發動襲擊,他們的牲口、家人都要面臨著巨大的危險。孤鷹等人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狼嚎聲此伏彼起的,忽遠忽近,忽東忽西,狼群好像在追逐著什麼,孤鷹終於忍耐不住,走出帳外,來到一個高崗上,向著狼嚎的方向看。鄭戊己、嘀翔手中緊握著弓箭,機警的站在他的身後,膽大的牧人也都起來了,準備好了自己趁手的武器,就算狼群來襲,他們也要和狼群拚殺。孤鷹終於看清了,原來狼群在追逐著兩個人,這兩個人快逾奔馬的在前面跑著,大群的狼在後面緊追不捨,不停地有狼追上了前面的人,兩人一邊奔跑一邊下力擊打。孤鷹和牧人們看的心驚膽寒,卻又對二人欽佩不已。看看天色大亮,狼群還是不依不饒的追逐著二人,孤鷹號令大夥一起衝向狼群:「這是我們消滅這個狼群的最佳時機!附近所有能夠上馬的,全部去獵狼!」牧人膽氣大壯,遠的放箭,近的刀槍棍棒齊施,追殺著狼群。孤鷹帶著大鬍子嘀翔和鄭戊己迎著狼群最密集之處衝殺,救下二人。狼群只顧追逐前面的兩人,沒想到對方來了幫手,大批的狼被打死,死狼堆得山崗一般,狼的臊臭數里之外都能聞到。這個草原最大的狼群就這樣遭受了滅頂之災,只有寥寥數只逃得性命,卻再也不敢來到這片草原了。

    衛長風聽得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二人無心之間居然為這片草原上的人造了大福。眾多的牧人來到他們所在的帳外,送來了家中最好的食物、藥物,送與二人吃用,東西堆得帳幕裡沒有了下腳的地方。二人慢慢的喝些醍醐、酥醪,身上塗的也是醍酥,一天天的恢復了體力,精力,嗓子還是有些嘶啞,已經可以說話了。孤鷹看他們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說道:「你們現在感覺如何?」兩人點頭,「右谷蠡王王爺聽說了你們的事,急著要見到你們,給你們封賞。我們現在就動身吧。」鋮乙看著衛長風,衛長風想想沒有繼續推脫的理由,只得點頭,鋮乙自是以他的馬首是瞻,沒有拒絕。

    孤鷹讓人拿來了草原上的貴人才能穿著的貂裘,精美的皮袍、皮弁讓二人穿上,有人精心趕製的牛皮靴子,配著美玉的皮帶給二人換上。這一捯飭,二人都是隨意慣了,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衛長風抓耳撓腮,鋮乙是如有針扎,眾人看的有趣,哈哈大笑。衛長風笑道:「如果見王爺,天天如此,豈不讓人難過?」

    這些天服侍他們的老牧人老康臉露莊容:「王爺豈是隨便見的?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像我,想要看看王爺,只能遠遠地在王爺經過的時候看看。」

    衛長風心道:「那是你!我不稀罕。」他沒有說出來,知道這些牧人對王爺都是尊重得很,自己不小心的一句話,可能就傷了人心,人和人不一樣,沒必要為這些不同而不愉快。

    當地的小王親自趕來送行,他們也已經熟了,這小王在他們養傷期間,送來了食物藥品,親自看視了幾次。小王端著一大碗馬奶酒,敬與衛長風,衛長風喝了,圍觀的人群一陣歡呼;次及鋮乙,鋮乙勉強喝了,眾人看他臉色通紅,也是喝彩;然後是孤鷹等人一一喝了。孤鷹一聲呵斥,大伙上馬,前往右谷蠡王王庭進發。

    王庭的民眾早已聽說了二人的壯舉,塞衢盈街的觀看。要知道,在草原上,他們最懼的不是虎豹熊羆等猛獸,因為這些猛獸並不常見,而是最怕狼,狼不僅傷害他們的牛羊,在他們放牧的時候甚至攻擊他們的馬和人,因此他們視狼為神物,在旗幟上繡上狼,身上刺上狼,以求狼神的佑庇。他們從來沒有想到敢有人深入狼穴,誅殺群狼。看著周圍人們仰慕的眼光,被大伙當做英雄,讚頌聲如潮一般,二人也有些洋洋自得了。衛長風還能夠自持,那鋮乙小小年紀,一直被人欺負,總是被人貶抑,這些日子是吃的也好,睡得也好,傳得也好,眾人眾星拱月一般的,每天英雄長,豪傑短的讚頌,心頭早已是飄飄然,不知身在何方了!

    兩人穿過了潮水般的人群,來到了右谷蠡王的大帳。孤鷹在路上早已給二人說了覲見王爺的規矩,也悄悄地給王爺說了二人乃是粗鄙之人,做事不合禮節。王爺不以為忤。二人跟在孤鷹的後面,衛士紛紛跟孤鷹打招呼,讚揚他立了大功,孤鷹笑道:「立功的另有其人。我們只是恰好碰上罷了。」引見二人和衛士們認識,眾人見二人赤手空拳,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們竟敢胡亂闖進狼穴,誅殺群狼,特別是鋮乙,好像沒有發育完全的樣子,像個孩子似的,怎麼那麼大的膽子?

    鄭戊己和嘀翔留在外面跟衛士們吹噓,孤鷹自己帶著兩人進了大帳,右谷蠡王三十多歲,短小精悍的樣子,坐在大帳深處,身下是虎皮坐蓐;身邊幾個年老的人陪著,多是些老眼昏花之人,其中兩人卻是眼露精光,衛長風驚訝,這裡還有如此的高手。他本來以為,孤鷹幾人就是右谷蠡王身邊武功最好的人,看來不然,心中暗自警覺。二人大大咧咧的對著右谷蠡王行禮,右谷蠡王打量著二人,見二人粗野的樣子,有些不快,但是知道二人乃是草莽之輩,不便深究。頷首讓二人坐下,讓人擺上酒菜,也不過是些牛羊肉、馬奶酒,禽蛋魚肉等等。鋮乙是只顧大吃,旁若無人;衛長風心中有事,知道會無好會,宴無好宴。孤鷹代替右谷蠡王給兩人倒了酒,兩人喝了。孤鷹授意兩人給右谷蠡王上酒,衛長風滿不在乎的端酒到了右谷蠡王的面前,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孤鷹對右谷蠡王笑道:「他沒有見過草原上的貴人,不懂得說話。王爺不要見怪。」王爺微笑了一下,孤鷹趕快拉著衛長風下來。喝了幾杯,孤鷹代二人向右谷蠡王告退,右谷蠡王點點頭,三人出來。右谷蠡王等人沒有說一句話,鋮乙問孤鷹:「你們王爺是不是啞巴?怎麼光點頭,不說話?」孤鷹急忙止住他說話,看看左右沒人,才敢說話:「可不敢胡亂說話!王爺貴人,自然不像我們這些草莽之人,喋喋不休。貴人話少,小人話多。」也沒說出來右谷蠡王為啥不說話的原因。其實這右谷蠡王不是啞巴,只是結巴的厲害,一般不願說話,這貴人的毛病,孤鷹自然不敢說給二人知道。

    他們到了一處大帳,進去了,裡面點著大燭,帳幕好像是新的,裡面的一應物品也都像是新的,二人奇怪,這是誰的新房。孤鷹看二人狐疑,解開謎底,笑道:「這是王爺賞賜給你們兩個的!」兩人大驚,衛長風知道這樣一座帳幕怕不要數百金子,他們怎麼能要如此貴重的賞賜?衛長風急忙回頭,就要離開帳幕,帳幕裡已經有幾個人圍了上來,卻是幾個女子,向著他們施禮,孤鷹把二人推到前面,接受了女子的施禮。鬧得二人面紅耳赤,鋮乙面色通紅,眼睛不敢抬起;衛長風也是渾身燥熱,手腳沒處放。孤鷹悄悄地退出帳幕,守在外面。這些都是他向右谷蠡王為二人爭取到的,他們匈奴的武士拚命殺敵,為的就是女子、財物、牛羊,這次他們剿滅狼群,千里之內又成了肥美的牧場,可以說立下了大功,不次於攻破漢人的一座城池,右谷蠡王也對他們的大功非常滿意。孤鷹並沒有急於為自己爭取功勞,而是幫助二人掙得帳幕、女人、羊群、奴隸,留下兩人,將是自己非常大的助力,以後在草原上搏殺,這二人要頂的上數百的武士。

    這衛長風並不是沒有見過女人,只是以前整天的醉醺醺的,每天少吃沒穿的,沒有哪個女人看他舒服,接觸的都是些最一般的便宜的娼女,這幾個女子卻是年輕的很,雖然一個個低眉順眼的,姿色也不怎麼出眾,只是燭光下,嬌聲滴瀝,卻也是風光旖旎,攪得他心旌搖蕩。他內心深處在急劇掙扎,是留下來跟這些女人共度餘生,還是繼續自己的流浪生涯?他環顧四周,帳幕裡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這些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東西,如今就在眼前;這些是別人拚死想要得到的東西,他輕輕鬆鬆的得到了,難道就此放棄不成?

    鋮乙也是目眩神迷,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二人的。他的主人的帳幕也沒有這麼大,女主人每天嘀咕的就是要一座這麼大的新帳幕,他們一家每天經營的就是如何能夠迅速地得到如此的新帳幕。這幾個女子,和他年紀相仿,但是不像主人家的兩個女兒那般的刁蠻,見到他總是掐他一下,擰他一把,或者想法捉弄他,不讓他消停。

    幾個女子也在偷偷地打量二人,他們的英雄業績,王庭傳得紛紛揚揚的,她們有幸能夠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這樣的英雄,三生有幸了,甚至他們可以和英雄們共睡一個被窩,為英雄生下兒女,想想即害臊,又興奮。

    衛長風坐下來,對著幾個女子說道:「你們都坐下來。」女子坐了下來。他一字一句艱難地說道:「你們都回家去吧!不要害了自己。我們兩人都是粗野的人,會害了你們的。你們離開之後,我們也要走了!」幾個女子目瞪口呆,她們每天見到的都是想要她們身體的人,就是那些表面上尊貴的王公、巫師,在老婆、上官面前唯唯諾諾的男子,也是偷偷摸摸的想要她們,她們居然不相信還有這樣的人,輕易的就放過她們!她們抬起眼吃驚的看著衛長風,見他不像是說笑,很是認真,更加的感覺不可思議。一個年齡好像大了一些的女子大著膽子說道:「大人,我們都是大人的人!大人讓我們到哪裡去?」

    「你們的父母那裡。」

    女子慘然一笑,「父母?她們在什麼地方?即使我回去了,又被人搶走,反而帶給父母危險。」

    衛長風沒有想到這些,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只是自己管不了這麼多。窩在這裡,做一個貴人的跟班、保鏢兼打手,不是他想像的生活。他看看鋮乙,鋮乙點點頭,他不知道衛長風什麼意思,但是,衛長風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他相信衛長風絕對是歌手唱誦的人,那些人沒有一個貪戀酒色的,雖然他不清楚酒色是些什麼東西,眼前的東西他不舒服,這些可能就是被人唾棄的。衛長風站了起來,鋮乙跟著站起,幾個女子戰戰兢兢地跟著站起。衛長風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悄悄地來到帳幕的另一面,拔出匕首,這是惡狼嶺小王送的禮物,他看著喜歡,帶在身邊,割開了一個大洞,鑽了出去,鋮乙跟著鑽出,女子們張著嘴,看著,不知所措,過了半天才喊了出來。

    財寶富貴如糞土,只聽人說沒見過;安貧守賤真若素,長風英氣可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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