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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回 伊雉邪大意受傷 漢天使箭解鷹兔 文 / 推窗看雲

    百計出兵掃四方,不知風波起鬩牆;英雄百戰無敵手,回看家園已成荒!

    烏丹一廂情願的想要跟伊雉邪單打獨鬥,一決雌雄,卻也不傻,知道對方在穩佔上風的時候主動提出兩個人之間憑武力解決當前的衝突,一定有什麼陰謀詭計的。可,樂小,說網祝願所有高考考生考試順利。這些年他管理草原的大小事務,和各種人打交道,心思日漸縝密,已經非復當初的莽撞少年了。但是,即使對方挖下了深坑,他也必須往裡跳!對方已經算到了他沒有選擇餘地的。

    烏丹冷靜了下來,冷冷的看著對方,等著對方劃下道兒來。伊雉邪沒有吭聲,他異常的冷靜,烏丹在他的陣中一場攪鬧,令他氣惱得很,現在他反而非常的鎮定了。他知道烏丹還有很多辦法,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烏丹還遠沒到可以任由他處置的時候,他必須像宰牛一樣,慢慢的來,不能急躁,想要宰殺烏丹這樣一頭猛虎,完全不能像獵殺一隻野羊那樣,弄不好對方的反噬之力還會傷到自己的。

    兩個人在各自的陣中,卻都是默默無言,戰場上出現了極其詭異的一幕。半晌,伊雉邪微笑道:「烏丹,你來看!我這裡有匈奴二十四部的精兵猛將,已經完全包圍了你的單于庭。單于庭現在,據我算來,食物絕對撐不了三十天的!我們二十四部兵馬不打,只是就這麼困住你,你就無可奈何了,只能一天天的等死了!你們這麼些兵馬,眼睜睜的一個個凍餓而死。我於心不忍的!你又於心何忍呢?」他的聲音清晰的傳遍了四野。單于庭的兵馬都聽到了。每個人在心裡掂量,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烏丹知道自己中計了,他根本沒打算和自己單打獨鬥決勝負的,而是藉機打擊自己的士氣的。他冷冷一笑:「阿叔!你們在大單于屍骨未寒的時候,不是急於捉拿暗算、刺殺了大單于的兇手,而是緊巴巴的來到這裡,毫無來由的包圍了單于庭,說你是大逆不道還是輕的!說你欺師滅祖。罔顧天地良心,是個下三濫的蛇鼠之輩,一個大草原的孽子,背叛了整個匈奴的,背叛了整個大草原的逆賊!還敢在這裡妄言什麼心,你有什麼心?你的心是毒蛇的心,是猛獸的心,只想著擇人而噬的洪水猛獸之心!你又有什麼資格說什麼忍不忍的?因為你的大逆不道,背叛了匈奴,而使得我匈奴多了幾多的沒了父親的兒女。失了丈夫的妻子,死了兒子的父母?看到了嗷嗷待哺的弱子。白髮蒼蒼的老人,倚門待歸,你不覺得自己的無恥至極嗎?」烏丹正氣凜然,義正詞嚴的怒斥,引得單于庭人們陣陣歡呼,伊雉邪那邊許多人暗暗點頭。

    伊雉邪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嘻嘻一笑:「著呀!你還知道草原牧人的苦難呀,看來你也不是那麼多怙惡不悛,還知道一點天地良心的。既然如此,你還不快快下馬投降,我們消弭了兵燹,咱們叔侄、兄弟把酒言歡,也讓牧人回歸家中,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豈不是皆大歡喜了!現在的問題就在你的身上,你放著大單于的深仇不報,反而處處與我為敵,阻擋我替大單于報仇。」他倒打一耙,把所有問題都推給了烏丹。

    烏丹不怒反笑,他這個叔叔自小就胡攪蠻纏的,兩人雖是叔侄,年紀差別卻不大,只有區區三歲,兩人自小就一起玩耍,互相之間瞭解的很。只是後來年紀漸大,兩人的脾氣秉性越來越有差別,才慢慢的分道揚鑣了。「你說是我阻擋你為大單于報仇。請問,是誰刺殺的大單于?又是誰把兇手當做寶貝一樣的保護了起來?賊喊捉賊最是你的拿手本領。」

    「你不知道是誰刺殺的大單于?也不知道兇手在何處?」伊雉邪裝作很無辜的樣子,歎道:「所有人都知道兇手是誰,偏偏你就不知道。所以才處處阻撓我。這也不能完全怪你,你也是個好孩子,被人欺騙了,還不知道。」

    烏丹知道,如果任由他胡扯,他能扯到天上去。強抑心頭怒火,說道:「兇手就在你的大帳之中!你還要誣賴何人?就是劉虎金和賀蘭氏兩人暗中出手,刺殺的大單于,他們在刺殺了大單于之後,還想要趁機除掉了我,幸虧天神揭穿了他們的奸謀,才使得他們奸謀大白於天下。這是單于庭所有人都知道的,所有人都見到了天神顯跡了。是不是?」回頭問道。身後的單于庭傳來了震天的呼聲:「是!」

    伊雉邪搖頭道:「你們被人騙了,還不自知!真是可憐。」他故意停下了,不說話。

    烏丹身後果然有人急道:「難道還有別人不成?是什麼人?」

    伊雉邪森然說道:「我剛剛得到了訊息,你們猜是什麼消息?」大伙搖頭,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漢人在我右部大開殺戒,殺了我無數的牧人!如今河西右賢王部已經告急,漢兵大舉進攻右賢王了!」這一下雙方交戰的兵馬都騷動起來,他們沒想到伊雉邪竟然帶來了這樣的消息。烏丹也是心頭大震,漢兵果然進攻了!這是他們多年來最擔心的事,如今真的發生了。這顯然是個天大的事。他一下子亂了,心中一個聲音在高叫:鎮定!鎮定!卻怎麼也鎮定不下來。

    戰場上的騷動是伊雉邪所願意看到的,他冷冷一笑:「漢朝皇帝派了個什麼衛青的傢伙帶著人馬就敢來進攻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們太過小瞧我大凶奴的子孫,小看了我匈奴的騎士了!」

    騷動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烏丹陣中有人高叫:「是漢人刺殺的大單于!對不對?」

    「漢人是暗中的主謀。漢人一邊派人刺殺大單于,想要引起我們匈奴的內亂。嘖嘖,果不其然。大單于的王子們馬上就自己亂了陣腳。互相打了起來。這一打起來。給了人家可乘之機,漢人馬上派兵攻打我河西之地,想要佔了我的焉支山、祁連山!我們豈能讓他得逞!」四下裡山呼海嘯般的聲音:「不能讓他們得逞了!誅除漢人,誅滅奸人!」

    烏丹知道伊雉邪不僅在兵力上,而且在人心上都佔了上風了。他們已經從自己的內訌,變成了和漢人的衝突了,伊雉邪一下子佔領了道德、道義的制高點了。

    伊雉邪非常滿意場上的變化,他知道烏丹已經無能為力了。洋洋得意的退回了自己的陣中。突然,有人驚叫起來,烏丹的身後飛出了一支利箭,向著伊雉邪飛去。伊雉邪正在得意,沒防備有人暗中突施冷箭,聽到有人驚呼,想要阻擋已經來不及了,「哎呦」一聲,伏與馬鞍上,搖搖晃晃的衝進了陣中。這邊大隊的人馬一窩蜂的殺出。雙方的箭飛蝗一般的射出。

    那一箭是米葉爾射出的。她並不是不清楚伊雉邪對她的圖謀,他一直在她的周圍轉。暗地裡說烏丹的壞話,在大單于和閼氏那裡挑撥烏丹,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了。米葉爾雖然是個異國女子,對於男人和女人的事情,同樣清楚得很。只是她一直不能很好地幫助烏丹,她仍然看不清匈奴的形勢,也才會讓烏丹上了伊雉邪的當。當伊雉邪的一番言論引起了雙方的騷動時,她敏銳的看到烏丹大勢已去了。她只有攪渾了水,烏丹才能有機會重新翻盤,否則,烏丹完了,她也會完了。

    伊雉邪中箭時,已經到了自己的陣中了,馬上有人上前抱住了他,把他的傷檢視了一遍,好在只是射中了肩膀,取出了箭頭,並無大礙。劉虎金手中的箭已經射出,馬上大批的箭射了出去。雙方都好像要把胸中的怒火發洩完了似的,羽箭密集發射,沒有人在乎是不是能夠射中什麼人,只是為了射箭而射箭,每個人直到把箭壺裡面的箭射光了,才不得不退開了。如果有人恰好看到、聽到,他一定奇怪,這麼多人在幹什麼。半空中,「嗡嗡嗡」的聲音響個不住,偶爾會有極細小箭頭與箭頭相碰的聲響,在大聲地「嗡嗡嗡」的聲響中,迅速地被淹沒了。地上「噗噠」「噗噠」的掉下來無數的箭桿,漸漸地箭桿越來越多,堆積的小山一般。天黑了下來,雙方胡亂的互射才告一段落。

    這一仗,開始是伊雉邪佔了上風,接著被烏丹打出了氣勢;接下來是伊雉邪在口頭上說動了許多人,再次佔了上風;卻被米葉爾一個突襲,差點要了他的老命。伊雉邪躺臥在大帳中,越想越氣,下令明早攻打單于庭,一定要抓住烏丹和米葉爾。想到米葉爾,心中又痛又甜,更加睡不著了。

    正在這時,一個人走進了大帳,伊雉邪眼睛一亮,叫道:「你個老小子,這幾天跑到哪裡去了?一直不見你的影子!」

    那人一笑:「王爺,您受傷了?小的這裡剛好得了些好外傷藥,給您老人家用上。」

    「我已經沒事了。呼延季盟,快說說你有什麼好消息,可以寬慰寬慰老子的。」

    原來那人卻是在單于庭失蹤的呼延季盟,「王爺,您真的沒事?」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他坐了下來,歎息道:「如今真的亂了套了!那個衛青,恐怕是我匈奴的勁敵!我悄悄地近距離看了他,那小子沉靜得很,不苟言笑,帳下肅穆安靜,軍容整齊。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竟然對我匈奴的山川地勢瞭解周詳!哪裡可以布軍,哪裡可以打仗,哪裡有水,哪裡有草場,都清楚明白之至,簡直比我匈奴人知道的還清楚!」

    原來他從單于庭離開了,卻是去打探漢軍的消息去了。以他的身份,肯於做這樣的事,如果不是使喚他的人地位尊崇,就是他們對衛青的漢軍的足夠的重視了。

    「還有,漢軍的馬!他奶奶的!漢軍的馬什麼時候也和我們匈奴的馬一樣多了。他們竟然是一個人三匹馬,和我們匈奴騎士一樣了!我們以前打仗,就是仗著馬多的。現在沒了這個優勢。以後的仗。嗯,不好打了。」

    「你沒有趁機把那個什麼衛青給幹掉了?他是什麼人?」

    「嗨,他是個,漢人怎麼說的,是個靠了裙帶上去的人。我本來以為進他的大帳輕鬆得很,哪知道不然。這傢伙雖然是靠裙帶上位的,是漢天子的皇后的兄弟,一個奴隸、小廝。卻有著不一樣的本事。我覺得李廣、程不識、包括以前的周亞夫他們,都比不上他。他嚴謹得很,在我還剛剛進入他們一百多里的地方,就有人開始打量我了。我這一次沒有幫手,只是一個人,小心謹慎,還好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到了營地周圍,混在商人中間,才得以見到了衛青。我判斷,他的劍術是極為高明的。雖然比我還有不如,卻不是我輕易可以殺掉的。」

    「一個皇帝的小舅子。能夠帶兵打仗的,我還以為可以輕鬆地應付的。如你所說,豈不是我們要打不贏他們了?」

    「也不是說打不贏。他們什麼時候能夠打贏我大匈奴的了?只不過是比之原來,可能麻煩一點罷了。」聽了呼延季盟的話,伊雉邪放了心。他不知道,這個他們以為是靠著裙帶關係上位漢軍將軍,以後會成為他們匈奴的噩夢的。

    呼延季盟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小心地說道:「大王,準備怎麼辦?要不要我去走一趟?」

    「你還是先休息一會吧。還有更要緊的事要你去辦的。」

    呼延季盟眼睛亮了,「是不是張騫動了?」他還不知道張騫要來單于庭的消息。伊雉邪點點頭,「他恐怕快要到了。我在猶豫,怎麼處置他。現在還有這一攤子事。」

    「他不過是釜底游魚。大王想要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就是。」伊雉邪一笑,他原來覺得呼延季盟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後來越來越覺得他無知、粗鄙、蠢笨!他瞇著眼看著這個人,他竟然號稱匈奴第一高手,這個第一高手是怎麼來的?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呼延季盟失蹤了多年,從東北夷回來,不敢去見大單于,先見了烏丹。沒想到烏丹對他這些年的作為大為不滿,以為他丟了匈奴第一高手的臉。灰頭土臉的從烏丹那裡出來,他越想越氣,憑什麼烏丹一個小輩就可以如此的騷看他?這些年他怎麼了,為什麼沒有人關心他是怎麼過來的,反而苛求他的什麼第一高手的臉面!他背著德誠,又見了伊雉邪。伊雉邪的衛士首領大鷹,卻是他的師侄,兩人年齡相仿,只不過他更有天賦,才被師傅收留了,大鷹卻成了他大師兄的弟子。兩人在習武時無話不談,是非常貼心的夥伴。藝成下山後,大鷹就做了伊雉邪的衛士,因為辦事小心,很得伊雉邪的信任。他自己卻成了大單于的衛士,在大單于身邊十分受重用。現在大單于已經非復往日之勇,烏丹也不待見,他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對於他的到來,伊雉邪是大喜過望。雖然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呼延季盟了,他的身後還是有著非常深厚的人脈的。伊雉邪讓他暗中搜集消息,這正是他擅長的本領,也不用跟人明著衝突,也不怕暴露了自己兩面三刀的事。他自然非常樂意去做了。

    對於張騫,呼延季盟也是心中頗多感慨,這個人來到匈奴,他的命運或多或少的發生了轉變,雖然不是直接因為對方,卻和對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接下來的幾天,伊雉邪的兵馬圍著單于庭不停地進攻,單于庭幾次都快要被攻破了,多虧了烏丹和宇侶之等人的神勇,才一次次打退了對方的進攻。不過單于庭的人馬卻是打一天就少了不少,士氣低落到了極致。漢使張騫這時候卻到了單于庭了。

    對於張騫的到來,沒有人能夠想通為了什麼。張騫和三腳貓等人說:「我當然可以繞著走。反正他們自己在打。不過我覺得,我是被大單于和烏丹太子流放的,我既然回來了,就要見到他們。大單于死了,我也要見到烏丹太子,讓他名正言順的放我西去。不然,我還是偷偷摸摸的離開匈奴的,還要被他們追捕的。」

    伊雉邪覺得這個張騫不正常,腦子被馬踢了,沒來由的趁什麼亂呀!他本來就覺得大單于當初留住漢使就是小題大做了。他就是到了大月氏。又能怎麼樣?大月氏已經差不多被匈奴鐵騎剿滅了。還能有什麼勢力敢跟匈奴叫板的?果不其然,這些跟著漢使的人在匈奴到處惹是生非,很多人成了巨盜,攪得匈奴烏煙瘴氣的。現在,漢使在單于庭一片混亂之中又來搗亂來了。他不趁機離開匈奴,去出使什麼大月氏去,卻大張旗鼓的來到單于庭,是看熱鬧的。還是別有用心?

    張騫看到一大片的營帳,徹地連天圍著單于庭展開,心中無限的感慨,十年了,他終於又回到了這裡!這裡留下了他最屈辱的記憶,他的夥伴有多少人死於這裡,他自己也在這裡受辱,被人像牲口一般驅趕著離開,向著目的地越來越遠的離開了。這些年在弓盧水幾乎是九死一生,不是被大水所困;就是被乾旱折磨;不是嚴寒。就是酷暑;猛獸毒蟲環伺,狂風暴雨侵襲。好多次都差點成了弓盧水的亡魂。所幸自己命大,沒有把性命丟棄在那裡,還能活著回到單于庭。

    他懷裡抱著小兒子張錦程,身邊馬上騎著大兒子張虎力,菱葉懷裡抱著女兒張錦陽,甘父和三腳貓分侍兩旁。一隊隊的匈奴騎士四下裡跟著,他們是保護漢使的,也是想要阻止漢使的。只是,張騫一心要西去,這些人已經無法阻止他了。他們恐懼的看著越來越近的左谷蠡王伊雉邪,害怕他問罪。他們雖然不是他派出的人馬,眼下卻不得不接受他的領導了。他現在已經是匈奴最有權勢的人了。

    伊雉邪看著張騫,這個漢使已經不是當初的樣子了,鬢髮有點花白了,臉上有了皺紋,皮膚粗糙了起來,身上雖然還是漢地的裝束,不過一看料子,就是遊牧人的氈衣皮裘。那個錦衣俊俏的少年不見了,一個成熟的男人重現單于庭下。伊雉邪心中歎息,烏丹,你自己培養了對手的成長了!口中說道:「漢使大人!別來無恙?不知大人這次回來單于庭所為何事?」

    「王爺身體安康。」他沒想到伊雉邪在當前的局勢下,會親自出來見自己,聽說他受了傷,怎麼看不出來?心中想著,口中說著:「在下此次回到單于庭,不為別事,是為了和各位王爺道別來的。在下有幸在匈奴生活多年,得到了各位的關照,要走了,怎能不謝謝各位的地主之誼呢!」

    「大人說笑了!大人要離開匈奴,只管離開就是,沒見單于庭兵荒馬亂的,哪裡還有什麼地主之誼可盡的!不要被冷箭傷了大人,到那時又說我匈奴人不厚道了!」

    「我是借到匈奴,前往大月氏的。卻被大單于派人請來了,如今要離開,怎能不見到主人,就自行離開了?豈不讓人笑話我們漢人沒有規矩,不知好歹的!雖然單于庭亂箭齊飛,我也要見見各位王爺。不然我走在路上,還要擔心有人攔截,強請我做客。」

    兩人語帶機鋒,唇槍舌劍,卻是各說各話。伊雉邪道:「你們漢軍已經打過了大河,在我河西地殺人搶掠。我右部健兒死傷無數,帳幕被焚燒,牲口被搶走,兒女被擄掠,到處是哭聲,處處有喪事!你覺得西去還有什麼必要嗎?你根本就是借口,大月氏那裡能幫你們漢庭什麼忙?漢天子派你出使到底是為了什麼?」

    張騫有點糊塗了,伊雉邪難道覺得他到西極是為了別的什麼事不成?他就是要出使大月氏的,要聯合大月氏一起夾擊匈奴的,難道還有別的什麼秘密?匈奴人留住他原來是因為他們以為他還有別的目的的!他突然有點明白了,自己這些年一直以為是因為對方害怕漢庭和大月氏的聯合,才留下自己的,原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大漢和匈奴誰都沒有把大月氏當回事!只是,他為什麼出使?為什麼他還要繼續西去?他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短暫的茫然過後,張騫理清了思緒,心中想道,我身邊這些刑後之人,尚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諾千金,我作為天子使節,自當忠於職守,不管別的。就要完成天子的囑托!他抬頭望著伊雉邪。堅定說道:「張騫坐困於匈奴十年。非為別的,只是胸中一個信念:忠於天子之事!請大王成全了張騫一片忠心就是。」

    伊雉邪看著他,覺得這個人好奇怪。自打聽說張騫從弓盧水動身,單于庭就派出了不少的武士去監督、阻止,卻仍然讓他到了單于庭。這數百的武士做了什麼?他嚴厲的目光掃過張騫身後的匈奴武士,難道他們都成了張騫的人不成?

    一個武士首領縱馬來到伊雉邪的馬前,翻身下馬,跪倒地上磕頭。說道:「大王,不是小人等不盡力,是……」他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回復左谷蠡王。他們雖然不是左谷蠡王派出的,左谷蠡王卻也是已故匈奴大單于的親兄弟,是匈奴二十四部中的最大部族的首領,現在是圍困了單于庭的數十萬大軍的主帥,很可能就是匈奴下一任的大單于!

    張騫說道:「大王,是張騫自己要來,不關這些人的事!這些人已經盡力了。只是,他們又豈能阻止得了張騫!除非萬箭齊發。射殺了張騫,才能阻止住張騫西去的絕細」

    那武士首領偷眼看張騫,心中的欽敬還有別的感情湧上心頭,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原來,在張騫離開弓盧水的時候,因為連年乾旱,弓盧水流經之地大部分乾涸了,寸草不生,附近的牧人早早遷移了;剩下的監督的衛士也慢慢的沒有了生計,只得一個個的撤離了。左賢王以為張騫這些年已經安靜了,不會再有西去的想法,事實上他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問題,也就任由他自生自滅了。哪想到張騫不僅沒有被乾旱扼殺,存活了下來,反而好像更精神了。他帶著家人和部從,順著弓盧水往上進發,離開了左賢王的領地。左賢王聽說了,一邊派人跟蹤,一邊報告大單于。

    大單于已經想不起來還有個漢使叫做張騫的,以為他早就死掉了,因此聽說他離開了流放地,只是「唔」了一聲,就過去了。烏丹卻上了心,張騫是他極力主張留下的,以為可以羈縻得了,並通過羈縻他,使得別的漢人看到和匈奴王公作對的下場,而心生畏懼。張騫如果大大方方的離開了匈奴,他以後還怎麼在人前說話?因此不停地派出武士,阻止漢使。武士們到了張騫駐營的地方,幾個小小的帳幕,一群老弱婦幼,哪裡像是大國的使節,分明是四處遷移的牧人,所不同的是,他們身上穿戴的是漢地的剪裁罷了。武士們面面相覷,不知怎麼阻止他們,他們可以殺人放火,可以搶掠婦女、兒童,那是在別的國土上,他們卻不能在自己的牧場上這麼做。

    對於越來越多的武士,張騫淡淡一笑,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他坐在帳幕前面的枯草堆上,瞇眼看著空中尋食的蒼鷹,環伺周圍雄赳赳的武士,好像還沒有蒼鷹能夠提起他的興趣。一隻灰兔在遠方出現了,蒼鷹在空中盤旋著,跟著灰兔飛。眾人都盯著看,看蒼鷹如何搏殺灰兔。灰兔機警的走走停停,不停地轉變方向,它好像也知道頭頂有蒼鷹在窺伺,只是它不得不出來找食,四面雜沓的馬蹄,還有大群的人,都使它心驚,但是窩裡的小兔等著它尋來的食物,它不得不冒險出來。灰兔上了一個高崗,蒼鷹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電光一般劃過天空,準確地落在灰兔的上方,張開利爪,摁向了灰兔的後背。灰兔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突然翻倒,四腳蜷縮胸前,眼睛瞪著,等著蒼鷹上當。蒼鷹好像沒想到灰兔還有這一手,但是它全速下降,已經不能不下手了。它的眼睛瞪著,像要插進兔子心頭的利箭,它還是一個急停,定在了兔子的上空。看得眾人大為驚異,不知它是如何做到的。

    張騫微笑道:「看來它們之間出了一點問題。還是讓我來為他們解開這個疙瘩吧。」口中說著,身邊取過了一張弓,搭上了箭,雙臂緩緩使勁,眾人奇怪,他怎麼可能用箭解開兔子和鷹之間的矛盾。張騫雙臂掄圓,口中喝道:「嗤」!箭去如流星,向著鷹兔所在地方飛去。這時候,蒼鷹覺得一時半會兒弄不死兔子,展翅盤旋,要困住了兔子;兔子在地上,眼睛咕嚕嚕的轉動,緊盯著蒼鷹的一舉一動,兩者中間大約有兩拳的距離,正是蒼鷹伸爪就可以擊進兔子的胸膛;兔子蹬起,就能夠蹬踏著蒼鷹的胸口。

    張騫的利箭飛到,大伙以為他是要射中蒼鷹,自然可以解開雙方的爭競了;還有人覺得他是要射中了兔子,讓蒼鷹知難而退,自己得了好處。羽箭破空而至,正正從兔子和蒼鷹中間飛過,「叮」的插進兔子旁邊的土中,箭桿仍然在擺動,一下子擊打在蒼鷹的爪上,蒼鷹受驚,展翅飛起,竄進了半空;兔子也吃驚不小,四肢一蹬,伸展開來,躺於地上一動不動了。眾人鼓噪起來,齊聲叫道:「好箭法!好解和的方法!」

    虎賁環伺自悠然,臥看白雲繞天山;枯草松風皆我伴,輕解蒼鷹野兔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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