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四四回 金日昇初登王位 渾耶部要降漢庭 文 / 推窗看雲
黃塵飛騎鷹高翔,少年跋扈眉揚;雄心抵定塞上事,款言鬥酒忘斜陽。
花翟、金日昇還有眾武士只見大火瞬間就封堵了洞口,花翟心頭一寒,知道裡面的人凶多吉少了!卻束手無策,只是干跺腳!
卻說兒君醉、金日亮兩個,用力過大,腳下呲滑,重新跌落洞底,眼見著大火封住了出口,兩人剎那間身在火窟心卻如墮冰窟!也是命不該絕,兩人跌落洞底,卻覺得身上一涼,鼻中微微有一絲涼氣,原來大火只是往上燒,底下留了一點涼氣,也是兩人的錯覺,他們從大火中離開了,就覺得有一點涼意了。兩人得了一點涼意,就沒有那麼慌亂,兒君醉摸到身下一條軟軟的東西,拽過來,卻是堅芒的馬鞭,揮手纏住了金日亮。金日亮馬上明白了,腳點兒君醉的肩頭,兒君醉一晃肩膀,兩人力往一處使,金日亮閉住了氣,身子直直鑽入火中,人帶著一團火球衝出了地洞!花翟正在愣怔,見有火球飛出,恍惚覺得裡面是個人形,上前抓住了,摔到地上!眾武士急忙上前幫忙,扑打火。花翟眼睛一掃,看見了馬鞭,再一把抓起,覺得沉重,心中一喜,奮力拉起,又一個火球拉了出來!
地洞的火慢慢熄了,兒君醉和金日亮兩個身上的火也都撲滅了,眾人再看,兩人的頭髮、眉毛都光了,身上也燒光了,滿身的燎泡!軍中有巫醫上前,給他們滿身摸滿狗油。兩人能夠暫時逃得一死,兒君醉在長春谷時學得熊跌的法門。內息深厚至極。才能在大火中沒有吸入過多地煙火氣;金日亮更是打小就修煉渾耶王教的偷天換日神功。一次次靠著閉息的功夫,躲開了多少暗算!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再次逃了出來。
且不說巫醫救治休屠金雕、金日亮、兒君醉幾人,卻說堅芒王子手下的武士,此時一片洶洶,他們不知道地洞裡面發生了什麼,也不知怎麼起的大火,只是看到幾人都出來了。只剩下他們王子還有渾耶王沒有出現,人人都知道他們兩個已經萬難倖免了。匈奴有嚴命的,出征打仗,主將死了,下面的軍兵可都是要跟著抵償的!更不要說他們此次只是跟著堅芒王子巡遊的,現在王子沒了,他們還能有好嗎?他們此時的感受已經不是兔死狐悲了,而是大難臨頭的恐怖了!刀劍環伺,弓弦拉得「咯崩崩」響,只等有人一聲吼。花翟等人就要死於亂軍之中!
那休屠王的武士也沒有閒著,他們的王爺命在須臾。回去怎麼交待,可沒有人知道了,今後的命運就交給了別人了,一個個心中惴惴不安。花翟和金日昇兩個感覺到渾身都濕透了,客氣都凝固了,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遠沒有接下來要到來的大火更加可怖。一個中年將軍手扶刀把,慢慢的走近,眼中是怒火,也是恐懼,嘴唇顫抖,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了:「底……下,底下,發……生了什麼事?我……我們殿下……殿下怎麼樣了?」
他的眼睛緊瞪著花翟,根本不敢看其他人,花翟也只看著他的眼睛,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們王子殿下,恐怕已經歸天了!」
「啊!」那人發出了怪獸一般的嚎叫,刀拔出來,迅疾的劈向花翟,花翟雖然一直在注視著,也沒有想到對方的出刀是如此的快。他見過了堅芒和別的武士出刀,有跡可循。此人的刀已經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了,刀隨著他身體的移動,自然而然的出現了,劈下了,看不到他的動作、手勢、刀法!此人居然是一個一等一的用刀高手!花翟擋無可擋,退也不是辦法,手中又空空如也,沒辦法,只得和身撲倒地上,恰恰從對方刀下竄過,在地上打了個滾,避開了是無可避的一刀,雖然狼狽,卻逃得一命。兩個休屠王的武士拔刀相助花翟,他們此時也不知應該怎樣,只是知道對方殺得興起時,他們也逃脫不了,只能此時出手,說不定僥倖可以活命。這時候,別的武士已經殺在了一起,血光閃閃,嚎叫連連,不知多少人就此枉死當場!
兩個休屠部的武士想要偷襲,殺了那個右賢王的武士,沒想到此人本領高強之至,兩人甫一近身,他已經發覺了,或者說就感覺了,身子沒有動,刀向後一掃,一個武士就像是自己送過去的,胸口中刀,刀並沒有停,劃開了對手胸口,就又到了第二人脖頸,他的頭就斷了。花翟看得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一把刀可以用的這麼舒服,可以這麼隨心所欲地殺人!他感覺到後脊樑汗涔涔而下了。
花翟猛想到,堅芒的意外死亡,才是大伙陪他死、覺得必死的緣故,在那將軍斬了兩人,刀再次衝著他過來的時候,急忙叫道:「大伙可以不死的!不用死!」那人聽懂了,刀停住了,旁邊一個武士見兩人在說什麼,以為是個好機會,刀「唰」的劈向花翟的腦袋。花翟想要躲,已然沒有機會了,刀忽的從頭上掠過,偷襲的武士卻倒了下去,他才看到是那個將軍的刀從自己腋下穿過,刺進了偷襲者的胸膛。那人竟然救了自己一命。中年將軍突然跳起,手中的刀揮出,只聽得「叮叮噹噹」,地上掉了一大堆刀劍,他大喊道:「都住手!」聲音炸雷一般。附近的人都停下了,畢竟誰都不想打,也誰都不知道為什麼打,只是因為恐懼,就打了起來。現在有人不讓打,自然都停住了。遠處的人也慢慢的住了手,傷者唉聲歎氣,夥伴趁機救治。
有人在低聲嘟囔:「這不是張勝嗎?打也是他,不打,也是他!發什麼瘋啊!」
有人低聲斥責說:「你不要命了?快住嘴!」
花翟一驚,這張勝的名字他聽說過,沒想到今日竟然遇見了這麼個魔王!說他是魔王。一點不假。他本是匈奴人。因為一匹駿馬而殺了自己的頭領,投了漢庭,漢天子封了他一個將軍之職。沒想到他在帶兵出塞時,被右賢王大軍圍困了,竟然又殺了身邊的漢將和許多軍卒,投降了右賢王!如此一個反覆之人,有奶便是娘的人,花翟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動對方了!
張勝看著他。溫聲說道:「閣下,怎麼講?在下張勝,現在職司右賢王大都尉之職。」
花翟硬著頭皮說道:「今日之事,恐怕很難善了!堅芒王子和渾耶王兩個在地洞裡面同歸於盡了!右賢王知道了
,各位都沒有好!但是,在下有個辦法,可以保全了大伙。只是,不知道當不當講?」
聽說有活路,武士們一片聲喊道:「當講!快講!」張勝也微微點頭,他心中其實已經想到了對方可能說的話。卻仍然想親耳聽到,再做定奪。
花翟說:「如今渾耶王已經沒了。步察也歸了天,渾耶王閼氏也一同歸天了,只剩下兩個小王子。而大王子現在受傷嚴重,只有小王子一個尚好。休屠王也受了重傷。」眾人不知道他怎麼說起金日昇沒完沒了的,都催道:「快說正題!」
他本不善言辭,此時生死緊要關頭,逼得他沒有選擇了:「各位失了殿下,傷了大王,回去都難逃一死!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可以保住大伙!」
「什麼路?快說!」
「就是咱們一起保著金日昇王子,回到渾耶部,擁立王子為王!到那時,新的渾耶王帶著大伙,進可攻,退可守,右賢王能耐我何?休屠部和渾耶部合為一體,休屠王身體復原了最好,不然他也不能怪罪各位。是不是?」
眾人低頭沉思,張勝聽他這麼說,心裡一陣輕鬆,他本以為花翟會說投降漢庭,他不到萬不得已,是萬不會重走那條路的,如今這樣最好,想金日昇一個小孩,怎麼可能控制得了自己?這個漢人日後還不是想他方他方,想他扁他扁的!打定主意,大聲道:「這漢人說的有點道理,我張勝劫後餘生,本應該到右賢王那裡去請一刀,以贖罪愆!怎奈我若去了,大伙也要跟著斃命,上天猶有好生之德,我張勝總不能不顧大伙吧?也罷!我只好背叛了右賢王,跟著大夥一起到渾耶部了。大伙以為如何?」
堅芒手下的武士自然一百個願意,誰願意不明不白的死了?能活下去自然是大伙所願。花翟又對休屠部的武士說道:「各位呢?是送休屠王回休屠部呢,還是跟著渾耶王回渾耶部?」他已然把金日昇稱作渾耶王了。
休屠部的眾武士都是知道他的,也和金日昇交遊很多的,知道金日昇是個厚道人,不像休屠王喜怒無常的,斜眼首先說道:「我願意跟隨渾耶王。」其他人見有人搶先說了,也跟著附和:「我願意。」「我願意!」一剎那,休屠山從愁雲慘霧的修羅場變成了陽光明媚的人間仙境了!大伙歡聲雷動,齊聲高呼:「渾耶王!渾耶王!」
金日昇如在夢中,他眼中含淚,對眾武士深深一揖,抬頭說道:「各位,在下一定不負各位的重托,帶大伙走出困境!」眾人自張勝、花翟以下都跪倒拜舞。金日昇這就算即了渾耶王的大位了。他安排幾個武士重新下到洞底,尋找渾耶王和堅芒的屍骨。武士到了洞底,只找到幾具燒得焦黑的人形黑炭,拿了出來,也不知哪個是大王,哪個是殿下,還有哪個是尋常武士了!金日昇忠厚,把這些都分開重新點火燒了,每個都磕了頭,心中默禱:「不管是阿爹,還是哪位阿叔,你們都一路走好!到了天宮,好好相處,遠離了刀兵,安心靜養,享受清福!」
有人已經用皮條紮好了幾個網子,把金日亮、休屠金雕、兒君醉放到網中,兩匹馬、兩個武士兜著一個,花翟親自看著慢慢離開了休屠山藏寶的山峰,回到了他們往日所在的山谷。銀鈴兒和步察、步聰兄弟的屍身在他們離開之後,沒有了人,花翟留金雕在此看護。卻也沒有人獸敢騷擾。金日昇見了銀鈴兒的屍身。再次痛哭失聲。眾人把三人也化了屍骨。把灰燼撒於山谷中。金日昇最後跪倒,磕了幾個頭,毅然站起,「我們走!」檢點了人馬,兩處合兵,還有不足三千人馬。一起奔向了渾耶部。
到了離渾耶部不遠處,大伙停住了,金日昇說:「拜託哪位兄弟。到我部曉諭部眾一聲,就說是我金日昇回來了!」張勝一愣,馬上明白了,這孩子太忠厚了,他可以趁族人不備,突然闖進去,族中長老見了,來不及反對,就該擁戴他為王了。他這麼一弄,人家有了準備。那些心懷叵測的可以很容易的對付他的。斜眼上前說:「小人願意去。」他和金日昇在一起時間長了,知道王子的不易。誠心誠意想要幫助他。
「大哥,你要小心了。有什麼,趕快回來,不要與人爭競,咱們慢慢說。」
「明白。想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斜眼去了。
大伙都靜靜地等,張勝說:「怎麼不趁其不備,闖進去就是!」
金日昇搖頭,「這裡是我的母邦,每一個人都是我的族人,我只能為族人做事,怎麼可以去傷害族人?」
張勝訥訥退開了。
過了半晌,只見遠處塵頭飛揚,漸漸地塵煙漫天,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每一下都打在眾人的心上。這些武士雖然都久經沙場,此時也不禁心頭震恐,不知是福是禍。張勝靜靜地騎在馬上,斜睨著金日昇,心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看你怎麼收場。」
看不到邊際的人馬黃沙一樣滾滾湧來,塞滿了天地,只聽得響雷一樣的歡呼聲:「渾耶王!渾耶王!渾耶王!」隱約中,大伙看到前面是斜眼騎著馬,後面是一群武士,漸漸地看清了,斜眼面有得色,顯然是不辱使命。在離他們還有一箭之遙時,武士們跳下來馬,為首的是幾個鬚髮花白的長老,已經蹣跚著走來了。金日昇急忙跳下馬,疾步上前。眾人都跟著跳下馬,隨著金日昇走過去。
長老們到了金日昇跟前,都噗通跪倒,大放悲聲,金日昇也不由得淚水奪眶而出,上前抱著幾個長老,哽咽不止。斜眼在一旁勸慰道:「我說,大王,還有各位長老,今日是我們族裡大喜的日子,怎麼大伙倒哭開了?」
幾個長老聽了,趕忙止住悲聲,對金日昇道:「王子殿下,哦,不不不!渾耶王,大王,您能重回部族,真是我族的大幸!族人聽說是大王回來了,都自覺趕來迎接了。沒有嚇著各位吧?」
斜眼這時候在花翟等人那裡口沫橫飛,說自己是如何的勇敢,那些渾耶部武士如何的架起刀陣槍林
,自己是怎樣的臨危不懼,大搖大擺的進了他們族中議會的帳幕,怎麼鼓動唇舌,說動了族里長老,說金日昇王子如何的仁義、忠厚,如何的俠肝義膽!他正在胡吹,那邊金日昇叫道:「斜眼大哥,過來!」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跟著過來。
金日昇面帶春風,對斜眼說:「趕快把你們休屠王送到醫士的大帳,請他們好好醫治。」休屠部的武士見他第一件事就是醫治與他無干的休屠王,都心中感動。他們一路奔波,這幾個燒傷的人,竟然還能活著已經是奇跡了。金日昇一見族人,馬上就安排了先救治傷者,其他的慢慢再說。
渾耶部族人先是渾耶王渾耶青山好武嗜殺,搞得人心惶惶;接著步察在銀鈴兒的支持下成了國王,雖然安定了許多,怎奈渾耶青山兩個兒子,還有其他族人不服,騷擾日甚;其他部族趁機侵蝕牧場,劫奪牲口。現在忽然說渾耶青山與步察、銀鈴兒等人同歸於盡了,渾耶王王子帶著大隊人馬回到部族,這些族人心中沒底的。虧了斜眼說了金日昇的為人,這些年他們也聽說了不少金日昇兄弟的事,對金日亮顧忌最大,金日昇的溫馴厚道,他們也知道一些,才稍稍放心。如今親眼見到了,長老們、武士們都徹底放心了。
渾耶部長老每日匯聚在金日昇的大帳裡,討論族裡大事。金日昇嘴說手畫,分派的井井有條,族人大喜過望。休屠部國王休屠金雕和兒君醉、金日亮的傷勢在族中巫醫的醫治下居然慢慢的好起來了。花翟無事可做。只是日日縱馬草原。飲酒歡歌。煞是逍遙。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有一天有牧人來報,說發現了許多右賢王的兵馬出現在渾耶部邊境!長老們臉色大變,知道不妙。金日昇有沒有把握,可以消弭這一場大禍。休屠金雕和金日亮也聽說了此事,兩人在幾個奴隸的攙扶下,來到了大帳。金日昇一見,急忙上前。拉著兩人的手,溫聲道:「阿哥、大王,您兩個怎麼來了?」
休屠金雕愁眉道:「你們這次可是要害死我了!不光是我,還有休屠部、渾耶部,都大禍臨頭了!可怎麼辦?怎麼辦?」
金日亮也道:「右賢王一定是聽說了堅芒的事,才發兵報仇來了!如今我們打是打不過的。只有遷移,避其鋒芒了。」
「遷移?往哪裡遷?到哪裡移?兩個部族,數萬帳幕,可不是說遷移就遷移的!」休屠金雕說。眾人聽了,知道他說的是。都默不作聲。
金日昇看著大伙,見眾人都不發話。才一字一句的說道:「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向南邊去!」
金日亮首先叫道:「不行!我們決不能投降漢庭。老子是頭狼,你休想讓老子成為一條狗!絕對不能!」
休屠金雕也冷笑道:「渾耶王,您竟然只有這樣的主意了嗎?」
一眾長老、武士也大多搖頭,人們的臉色難看之極。金日昇知道,如果不能盡快說服帳中眾人,自己馬上就要身陷險途,而整個渾耶部、休屠部都沒有好去!沉聲說道:「各位長老,大伙以為我親身受縛前往右賢王那裡,右賢王會不會不打我兩部?」
眾人都一愣,他這個想法有人不是沒有想到,只是不敢說,也不好意思說,他自己說了出來,很多人叫道:「不行!除非我渾耶部武士都死絕了,我們絕不會讓我們大王受辱的!」
有人叫道:「右賢王已經發下狠話,要殺盡了渾耶部、休屠部人眾,為堅芒王子報仇!就是大王您親自前往請罪,也於事無補,枉送了性命。」
眾人吵吵嚷嚷,也沒有個好辦法。金日昇抬手止住眾人的吵嚷,說道:「我們不能打,大伙都是匈奴人,匈奴人自己兄弟不能自相殘殺的!這些年我匈奴各部,因為一點點小事,就打打殺殺的,枉死了多少人?讓四夷各族笑我匈奴人沒有見識,只是蠻夷之人!右賢王提舉國之兵,前來報仇,我們不能在他盛氣之下屈服,也不能枉送雙方武士的性命!」眾人點頭,覺得是這麼回事,這些年東夷起事、漢軍來犯,都是因為大單于處置內部事務不當,造成了烏丹太子兄弟相殘、叔侄爭位,一次次刀兵相向,精銳之師盡失。「我們到南邊去,不是投降,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我聽說漢天子對外夷十分的看重,賜予良多。我們自然不是為了誰的賜予,不是為了金珠犬馬之好的。」大伙都轟然說道:「是是!我們草原兒女,哪裡看得上漢庭的那一點東西!我們只是不能兄弟相殘,才不得不暫時躲避一時半會兒的。」
見大多數人都慢慢轉過了彎子,金日昇再緩緩說道:「漢天子其實並不相信匈奴降人,對我族人處處擱置,找一偏僻之地安置了事。其實是為了捍蔽他漢庭的!我們不能不心中明白。漢人自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見就是我們到了漢地,我們也成不了漢人!阿哥,你還是狼,成不了你痛惡的狗的!」金日亮眼睛慢慢亮了。
「我們狼族的子孫,就是到了羊群裡,也仍然是狼!」眾人都再次叫好。花翟和兒君醉兩個卻是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麼,心裡不是滋味。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那麼多漢人到了草原上,有的過了好幾代人,卻仍然以漢人自居!烏丹太子為了區區幾個漢人,到處興兵,最後把自己弄得死無葬身之地!為什麼?」長老們、武士們都回答不了。「在骨子裡,狼和羊是絕弄不到一起的。我們今日,因為時事所迫,不得不托庇於漢庭。說不定哪一天世事大變。我匈奴狼族在長城裡面。就可以讓那些自負的華夏人好好享受的!」渾耶部、休屠部武士都大聲叫好,大帳裡一片歡騰。
過了一會,等眾人歡呼停下來,金日昇對花翟說道:「師傅,您是不是願意受累跑一趟,找找漢軍主帥,就說我渾耶部、休屠部願意來降?當然,您大可以把今日所聞報與漢庭。」他臉上帶著誠懇。語聲輕緩。花翟不由得點頭,他知道即使他不去,也有人去。
花翟問兒君醉:「兒兄,你怎麼樣?能不能騎馬?」兒君醉拍拍胸
膛,「沒事了。」他雖然被大火燒得嚴重,不過是皮外傷,臉上、身上疤痕纍纍,身體卻沒有大礙。
兩人騎著馬,出了渾耶部住地,沿著一條河走。據說漢軍已經到了河的上游了。兩人不敢怠慢,日夜不停的跑。馬累了就換馬,人卻一直在馬上。到了第四天頭上,遠遠地聽到了號角金鼓之聲,有幾個牧人裝束的人在他們能夠看到的地方游晃,兩人心知那一定是漢軍派出的斥候了。果不其然,他們又往前走了不遠,就有幾騎馬迎面而來,兩人不用看,也知道身後也有人慢慢靠近。
和對面的騎士還有一箭之遙時,對方停住了,一個人叫道:「什麼人?快快報上名來!不然枉死無益。」
花翟拱手抱拳,說道:「在下兩個,是大漢天使張騫大人的隨從,如今和天使走岔了,在匈奴渾耶部落腳。我兩個是花翟、兒君醉,奉了渾耶王的密令,前來向大漢將軍報信:渾耶部和休屠部請降!」
幾句話說了不當緊,那幾人臉上變色,不敢相信似的。那個為首的說道:「你們說的真的?」
兒君醉點頭,「當然是真的。誰沒事跑來騙人幹嘛?」這時候後面的幾騎也到了身後,不由分說,手中的刀背砸在兩人身上,把兩人打下馬來,兒君醉想要怒罵,花翟努嘴道:「算了吧!」才掉下馬,幾人也跳下馬來,把兩個捆了個結結實實。
兩人被漢軍斥候橫在馬上,帶到一處軍營,軍營依山傍水,大部分隱在山坡後面見不到,頂上一桿大旗,迎風飛舞,一個大大的「霍」字若隱若現。兩人疑惑,這個霍將軍不知是哪一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兩人被提下馬,被人簇擁著進了大營,有人早一疊聲的報了進去。大營整齊規整,一座大帳在大營正中,大帳的前面土地平整了,一群人脫光了上衣,穿著犢鼻褲在蹴鞠,每個人身上都淌著汗,一個個氣喘吁吁。
斥候把人交予幾個官軍,退開了,官軍押著兩人等了一會,那群蹴鞠的人才停下了,一個高大的青年站在場中,有人端來了銅盆,把裡面的水倒在他身上;又有人拿來了絲巾,替他擦乾了身上的水;又有人拿來了乾淨的衣袍給他穿上,卻是尋常衣袍,不是盔甲。花翟、兒君醉兩人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軍中還有這樣的場面。
那人慢慢的收拾停當,再看:此人年紀不大,約莫十**歲,和金氏兄弟年紀相當;往臉上看,雖然沒有穿盔帶甲,卻依然可以看出他的英氣勃勃,兩條劍眉,一雙星目,鼻樑高挺,雙唇緊閉,氣派威嚴!此人並不發話,緩緩走進了大帳。
幾個軍官夾著兩人,一動不動,明顯的聽到他們喘息的粗重。又等了半晌,有人喊道:「校尉升帳!帶奸細!」
兩個心裡有氣,怎麼我們成了奸細了?只是此時被人捆綁著,沒有辦法,被人推推搡搡的進了大帳。那個校尉坐在虎皮墊上,瞧那虎皮,比尋常老虎也要大了一號,帳頂一圈明珠,照得大帳裡面亮堂堂的,照得那年輕校尉玉面生輝。
有人喝道:「跪下!」兩人氣極,紋絲不動的站著,看著眼前的人。有人踢了兩腳,想把他們踢倒,只是感覺腳上生疼,心中駭然,不敢繼續相強。那校尉突然笑道:「不必了。既然不想跪,就不要勉強。」幾個軍官才舒了口氣,退到一邊。
這人站了起來,剛剛離得遠,還沒有發現,近了才看到,這青年身材高大,比兩人都高了一頭還多,兩人平常還沒有覺得自己身矮的。「你兩個從渾耶王那裡來?」
兩人點頭。「渾耶王怎麼想要投降了?是不是右賢王的大軍嚇住了他?」
兩人這才發覺此人不簡單,他們也是來的時候才知道右賢王發兵的事,他就知道了。兩人再次點頭。
「渾耶王。還有休屠王,兩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他們怎麼和右賢王結了怨的。仔細說說。哦,給他們解了綁縛吧。都是漢人,沒什麼好怕的。」
兩人鬆了鬆身上的筋骨,捆了大半天,身子都酸麻了。那人靜靜地等著他們,吩咐道:「給兩位拿些吃的、喝的。」有人臉上帶著驚奇,給兩人拿來了幾塊乾糧,端來了幾碗酒。兩人也不客氣,接了狼吞虎嚥的吃喝了,抹抹嘴,對校尉道謝。
校尉笑道:「張騫說起過兩位,說兩位義氣得很。今日一見,果然英雄了得,是好樣的!」
「您見過天使大人?他現在到了哪裡?」
「他還沒有走遠。過幾天你們就可以見到他了。哦,本官霍去病,乃是衛大將軍駕前的先鋒。此次奉了大將軍命,帶著前鋒軍馬要掃蕩了渾耶山。沒想到還沒有遇到敵人,就碰見了兩位。」
兩人才知道此人是新從軍的霍去病,是衛青的前鋒,看他的做派,恐怕又是哪位皇親貴戚了!兩人不敢多想,只是把自己所見的一五一十的說了,金日昇說服部眾的話也沒有一絲隱瞞。霍去病認真地聽了,一會點頭,一會搖頭,一會微笑,一會沉思。「完了?好,你們兩個好好休息。我馬上派人報告天子和大將軍。」
兩人被人帶下去休息,幾個軍官守著兩人說些草原上的趣事。兩人知道他們職責所在,也不以為意。
到了半夜,有人喊醒兩人:「快跟著我。」兩人迷迷糊糊地出了營帳,跟著上了馬,才發現星光下,黑壓壓的人馬,前面望不到頭,後面看不到尾,卻鴉雀無聲,人連打哈欠的都沒有,馬連踏蹄的也無!確實軍紀森嚴,兩人才再次覺得這個青年軍官不簡單。
霍去病騎著一匹高大的駿馬,慢慢走過來,對兩人點點頭:「我們現在就去渾耶部,把渾耶王接過來。你們看怎麼樣?」
兩人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沒想到卻是要馬上受降!兩人都是吃驚不已,不知該說什麼。
霍去病看兩人沒有話說,笑了笑,馬鞭揮
動,一個炸響,夜色中靜默的千軍萬馬先是馬嘶連連,接著緩緩移動,再是急驟的奔馳起來!天地彷彿都震動起來,遠處隱隱的虎吼狼嚎都消失了。(註:霍去病受降渾耶王的事,還應該是幾年後的事,小說情節需要,給提前了幾年。)
漢王決計傾宿敵,雄鷹奮翼東南飛;胡亂衣冠又南渡,神州沉浮卻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