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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四七回 書生論文重經歷 天子宴賓輕財寶 文 / 推窗看雲

    孤身鹿車經大荒,北海鯤鵬振翅翔;騎鯨跨海動風雨,東夷深山俠骨香。

    張騫聽說鋮乙不見了,心中大急!這可是皇帝點名要的人,他不敢和眾人說知漢天子御駕親征的事,只得吩咐大伙趕快找!來不及向大伙介紹身邊的兩位大臣了。

    在人們亂糟糟時,司馬相如和東方朔兩個卻只是在這一群人裡瞲,看到一人頭髮散亂,枯草一般,隨便挽了個髻子,一隻不知什麼材質的木筆插在髻子上;臉色晦暗,青綠如菜葉,瘦削的看似皮下血管都快要爆出來;眼窩深陷,眼睛顯得極大;嘴角法令深刻,嘴唇緊呡;身上不知是布是皮的袍子,污垢層疊。他身邊一個綠衣女人,面上沒有塗脂也沒有抹粉,紅潤健壯;身旁還有幾個小孩,肥碩健朗。兩人知道此人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了。

    孔幾近見兩人不住地打量自己,走上前一笑,「兩位大人,這位是東方大人了?那這位一定是司馬大人!」

    東方朔和司馬相如相互對視一眼,都是驚疑不已!這人難道真的是塞外人所稱的神仙嗎?他怎麼知道自己兩人在這裡?這是不可能的!張騫也只是到了天子帳中才知道天子出巡,也才知道朝中大臣來了幾人。他一直在這裡,怎麼知道這些的?

    別人都紛紛離開了,兩人帶著心中的驚疑被孔幾近讓進了大帳。東方朔爭著說:「快說說,你是怎麼知道我們的!」

    孔幾近又是一笑,「天機不可洩露。」見兩人面色不虞。接著笑道:「其實。兩位不必多疑了。在下見過兩位。不過兩位不知道在下罷了。」

    東方朔以手擊額,大笑道:「是了!是了!那一年到山東,到你家中拜訪,是有這麼幾個小公子!怪我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公子如今已經名滿天下了。」

    司馬相如也笑了,「要是這麼說,我也是自己忘性大!和公子也是見過了。那一次在長安,老先生帶著公子。我是拜訪過老先生的。沒有和公子多盤桓,所以……」

    東方朔已經等不及了,從懷裡取出了一卷東西,「世兄,請看!」

    「什麼?」孔幾近看那一卷東西毛邊已經起來了,想見在他身上帶了多久了。

    司馬相如笑道:「這是東方兄多年心血,凝成的大作:《山海經》!是古今天下第一的奇書,沒有人能有機會得識真顏的,東方兄也視若拱璧,從不肯隨便示人的!」

    東方朔傲然道:「這世間又有幾人識得我這書的珍異?可是。世兄,寫出了之後。我是越來越不自信了!這大荒之北,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只能說道聽途說,得其大概也說不上!聽說世兄孤身一人到過北極,才請世兄賜教!」

    孔幾近道聲不敢,小心地打開了那一卷東西,這是一部寫在絹帛上面的書,首先「山海經」三個篆字,飛舞著迎面衝來,急忙鎮定了心神,從海內經,到海外經,從山經到海經再到大荒經,林林總總二十餘篇,寫盡了天下的山水勝跡。而且最妙的是每一個山,每一條水都圖畫了山景水跡,還有山水中生活的人、獸、鳥,怪石、奇樹,蔚為大觀。孔幾近從頭至尾看了一遍,東方朔大氣不敢出,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只等他說出其中的不足。

    孔幾近長舒一口氣,把絹帛小心地捲好,遞給了東方朔,東方朔緊瞪著他,嘴唇哆嗦,眼神淒迷。孔幾近沉默半晌,才緩緩說道:「果然是天下第一奇書!在下差一點不能從裡面活著出來!」

    東方朔又驚又喜,這可是對他最大的稱道了,別的人也曾經這麼讚揚過他,不過從孔幾近口中出來就大為不同了。「世兄,說說,哪裡有不足之處?」

    孔幾近微笑道:「世兄這一本書可以稱得上是奇書,只是其中猶有不盡之處!」當下把自己在丁零、北海所見山川、景物一一道來,把北極人民、異獸珍禽及所見所聞,把在大海上漂泊之時的水天一色,東北夷的大山、冰雪世界、都城樓觀、人們風俗都說給兩人聽。他說的都是親見親聞之事,描畫的繪聲繪行,說道盡情處,手舞足蹈不已。兩人也都是見多識廣之人,自負學識淵博,從不肯低頭的,今天聽了孔幾近的一番言說,打心底裡佩服。東方朔仔細修正了自己在《山海經——大荒經》等章節裡面的差錯,才心滿意足的坐定了。

    司馬相如從懷裡也拿出了一卷東西,小心地遞與孔幾近,微笑道:「世兄,請賜教!」

    孔幾近再道一聲「不敢」,打開了,《長揚賦》三個龍飛鳳舞的篆字展現眼前。司馬相如笑道:「這是此次跟著天子,哦對了,天子此次是御駕親征的。世兄想來已經知道了,所以我們也不用隱瞞。愚兄多年前寫了幾篇不成器的東西,沒想到天子喜歡。所以才從成都來到長安,又跟著天子出塞親征。為了記述天子親征的壯觀,才撰寫了這一篇《長揚賦》。只是愚兄越來越不成器了,總覺得裡面沒有盡言天子的威勢,沒有盡天下珍異的萬一!世兄的識見是我們最為佩服的,請世兄指教!」

    孔幾近口誦賦中詞句,眼前恍然是天子校獵的盛大氣象:雄鷹翔集,猛犬縱橫,旗幟遍野,馬如龍、人似風,麋鹿、黃羊驚走,猛虎、熊獅駭然,山在搖,地在動,風雲變色!誦讀了一遍,孔幾近自覺口角生香,餘韻滿腔。放下了,仔細的捲起,送與司馬相如。

    司馬相如滿懷期待的望著他,孔幾近微笑道:「先生此一篇浩,足以記述天子出巡的壯觀了。只是,先生可能只是見到了在籠中的猛虎、獅象,沒有機會得見山中真的猛獸。籠中的猛獸。猛則猛矣。威則威矣。奈何卻沒有多少生氣!不過是尋常的貓兒,身子長大些罷了。山中虎豹,徜徉山水間,上縱下躍,雖然可能飢餓瘦削,卻自有其山間霸王的本色!鷹雕、鵠鶴差不多也是,少了些許的野性,多了幾分的溫馴。」

    說了之後。忽然看到司馬相如的臉色蒼白,心中不忍起來,他知道司馬相如雖然自負學

    富五車,奈何時運不濟,只能在王侯間做個客卿,講些個詩書,說些個見聞,卻不能盡展所學,造福天下。後來只得回到家鄉。也是機緣巧合,天子讀到了他的章。歎息道:「恨不能與此人同時!」一個為天子養狗的同鄉說道:「這司馬相如乃是現在人!還活著。」

    天子大喜,把他召到京城。他以為從此可以雄才大展。哪知道到了長安還是和在別的地方一樣,不過是應酬作答罷了!心中的豪情漸減,章也非復當初的鷹揚,而是溫柔蘊藉有餘了,哪裡還有什麼野性!

    司馬相如苦笑道:「世兄所言極是。這猛虎麼,愚兄還真是沒有親眼見過的。」

    正在這時,只聽得一聲猛嘯,一陣腥氣忽然撲面而來,兩人回頭看去,一頭花斑猛虎正搖頭擺尾的瞪著他們!嚇得兩人寒毛倒豎,坐在地上動彈不得!幾個小孩哈哈大笑,摟著老虎,鼻涕眼淚都是。

    唏女走過來,說道:「你們也不知道說了多久了?一天一夜都沒有停!說說笑笑,叫個不住,吃了、喝了多少東西!」

    三人都是一愣,他們只覺得剛剛坐下一會,沒想到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司馬相如和東方朔起來告辭,眼角掃著老虎,不敢多看。孔幾近也沒有挽留,送兩人來到外面。

    幾個軍兵正等的急躁,見了兩人大喜,「哎呦呦!幾位大人,大將軍幾次派人來請,幾位都只顧說話了!大將軍都等急了,請兩位大人趕快回去。」幾人知道不是衛青等急了,是漢天子找他們。

    兩人別了孔幾近,急急上了馬,軍兵跟著,回到了大帳。大帳裡面此時卻是笙歌曼妙,舞姿翩躚,大擺筵宴!兩人奇怪,皇帝怎麼這麼好的興致?眼睛看處,席間竟然坐了不少的高鼻深眼的異族人!更是奇怪了。

    原來,張騫見找不到鋮乙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帕塔提王子還有西番龜茲王子茲軒同、疏勒王子博隆、康居王子康貝弄、大宛王子沈石龍、車師王子師從仁幾人來了。帕塔提王子說:「天使大人,咱們到了這裡,奇怪的很,怎麼這麼多軍馬?好像天底下的軍人、馬匹都聚集到這裡了!還有,那麼多的商人、平民也跟著,這是不是長安搬到這裡了?」

    幾個王子七嘴八舌的說著他們的驚奇、喜悅,他們哪裡見過如此盛大的軍容,如此的的兵馬?張騫心中一動,對伴在身邊的公孫敖說道:「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鋮乙了。這麼著吧,你問問大將軍,我這些朋友能不能見見?」

    公孫敖見了這些人,也是驚訝,又見鋮乙真的找不到了,怕皇帝發怒,說不定見了這些外國人,心中一高興,就忘了別的了。馬上答應了,回去找到衛青,說了情況。

    衛青聽說鋮乙不見了,也是焦急,秘密派人尋找,然後自己來見皇帝。「陛下,此次張騫從單于庭出來,還帶著一幫外國朋友。他們十分嚮慕我大漢的明,震驚於我大漢軍容熾盛、人物眾多!還有,他們很多就是崑崙山下各族的王子,知道崑崙山的事。」他小心地稟報了,靜等皇帝發話。

    皇帝聽了,推開身後靠著的人,笑道:「李延年,大將軍說的這些人,咱們見還是不見?」

    那個叫李延年的,穿著艷麗的衣服,臉色白嫩,眉眼如花,輕聲笑道:「陛下,小人還沒有見過外國的王子呢。」

    「好。咱們就見見,看這些王子和咱們大漢的王子有什麼不同?」

    衛青馬上出來,讓人去請張騫和一眾王子。

    張騫帶著眾王子來到天子大帳前,衛青親自在門口等著,他見這些王子一個個深目高鼻、虯鬚滿臉。身形高大。穿戴華麗。也是驚駭不已。張騫引見了各人,這些王子見眼前這人也不怎麼高大,面色平和,卻想不到他竟然是讓匈奴人避而不敢戰的漢大將軍!都是驚疑不小。在他們心中,大將軍如此的威名,必然是高大威武,三頭六臂的,怎麼好像連他們都不如的。

    一個衛士對衛青道:「大將軍。他們的兵器……」

    衛青擺手道:「沒事。各位王子,請!」眾王子進了大帳,衛青才低聲說道:「各位,不是衛青請各位相見的。是我大漢天子、皇帝陛下賜見!」

    眾人都是悚然動容,驚叫連連,「什麼?皇帝陛下來了?」有人竟然驚慌失措起來,不敢近前。衛青微笑道:「各位,我大漢天子,撫育萬民,最是親切。不是諸位想的大單于那樣難以親近的。天子仁愛、慈惠。對各位一定是賞賜有加,所以各位一定要學一點中華的禮儀。怎麼樣?」

    帕塔提慨然道:「正當如此。請大將軍教我等。」

    衛青招手。一個官員過來,給大伙講了怎麼稱呼、怎麼跪拜,各人學了,雖然不是很像樣,大致不差。這些人本都是傲慢無禮的,怎麼突然願意學漢官威儀了?原來這些人在匈奴中日久,對匈奴的威風早已心服了。沒想到突然一個漢使就使得匈奴稀里嘩啦的四分五裂了。一路上又見到匈奴往日威風凜凜的鐵騎望風披靡,竟然不敢和漢軍接鋒!心中的震驚無法想像。後來見到了漢軍的大隊人馬,天地間充盈的竟然都是漢軍,見不到頭,看不到尾,軍兵精氣神飽滿,軍馬龍騰虎躍,與以往見到的匈奴騎士又是不同!心中早已服氣了。現在聽說是漢天子親自接見,哪一個不是心悅誠服?心裡那一點點傲嬌早就跑到了雲霄之外了。

    漢天子坐於大帳之中,看著跟前幾個人舞蹈而拜,心中的歡悅豈是尋常可比!出生以來,他和他的娘就生活在憂患之中,不知什麼時候就被人算計了,顫顫巍巍、如履薄冰的數年,他的少年時代就結束了,不知道什麼是歡樂,不知道什麼是得意,不知道什麼是滿足;好不容易才得了皇太子名號,他爹,漢天子枚平七國之亂,每日裡憂心忡忡,絲毫看不出皇帝的快樂來,整天只見他憂心國事,不住地發脾氣,不住地殺人,作為皇太子的他,殊無愉悅可言。自登帝座

    ,他無日不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無日不想擺脫束縛,奈何開始時受制於太皇太后無為而治的想法,不能大展拳腳,只能小打小鬧的在東越一帶練練手腳;再後來朝中大臣也一個個跳出來對他指手畫腳起來,狠狠心拿灌夫祭旗,不成想把老竇嬰的命也搭上了!還惹得天下豪傑心中不平,郭解怎麼都不肯進京,反倒和官府鬥上了,死傷無數,最後逼不得已把郭解殺了,更是惹得輿論嘩然。好在竇嬰、灌夫的死有田蚡抵賬,那郭解的死卻找不到背黑鍋的了!恰好此時匈奴進兵,有人還主張繼續和親,是他堅定了信心,要一鼓作氣解決了匈奴的威脅!天下郡國的豪傑擱置了對灌夫、郭解之死的看法,風起響應。

    誰也沒想到漢匈之戰竟然如此的順利,根本用不著大月氏的支持,只憑漢庭一家就打得單于鐵騎望風而逃!幾次出兵,他的戰士攻城野戰,得了無數的明王首級,乾癟醜陋的扔在面前,不人卒睹!開始出兵時的緊張,第一戰得勝的喜悅都迅速地煙消雲散了,這麼打下去,把匈奴單于庭毀滅了,對他也沒有多少歡喜可言的!匈奴太子烏丹的歸誠投降,讓他又小小的喜悅了一把,奈何還沒有見到那個匈奴太子,那傢伙居然死了!死在路上,讓他城頭閱俘示恩四夷的願望落了空!

    這一次御駕親征實際上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的,也受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對的,皇太后更是極力阻撓,但是他已經鐵了心,要自己親自躍馬長城外,與匈奴單于角力!可是,匈奴經幾次內亂,已無心戀戰了,他帥數十萬大軍,所到之處,只是見了長城落日,飲了塞外的風沙,匈奴大軍卻了無所見!他心中的憋悶,又是誰人可知的!可巧,那個張騫回來了。本來想讓他聯絡月氏。做個奇兵的。沒想到他卻流落在匈奴十年之久,更沒想到的是,他還居然弄出了名堂,在匈奴名聲大噪,他手下一干牛鬼蛇神,竟然稱王稱霸起來!當初聽了當做奇聞,後來慢慢地習以為常,經常聽到從匈奴來的人說起他們。有人竟然說漢匈大戰的勝負決定於張騫身上!豈不怪哉!他漢家數代臥薪嘗膽。積下無數的錢糧,要報匈奴屢次長城牧馬之恨,卻到頭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使節帶著百十個科謫之徒就解決了?那他百萬雄兵所為何來?他心中不是滋味。

    正在找不到匈奴主力決戰,張騫帶著一群西番王子來了,這些王子一個個活生生的,身材長大,威武勇猛的樣子,和那些被他的將軍割了首級的好看多了,而且都山武海拜,口中唸唸有詞。煞是可樂!皇帝心頭的愉悅越來越強烈,他忍不住微笑起來。他覺得自己有點小心眼了,和使臣爭什麼功績呀!他們再大的功勞,也是為自己立得!想通了這點,他徹底放鬆了,笑吟吟的看著幾個王子舞拜了。吩咐一聲,幾個人魚貫而入,手中抱著金銀玉帛,賜給了幾個王子,喜得幾人手舞足蹈,更是不住地磕頭拜謝不已。

    衛青對張騫低聲道:「怎麼樣?還準備繼續西去嗎?」

    張騫微微一愣,「當然!為什麼不呢?」

    衛青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天子找不到兩個人了,問道:「東方朔和司馬相如兩個跑哪去了?這麼喜慶的時刻,怎麼能少了他們?」

    張騫回道:「他們去了臣那裡,與一個朋友交談。」

    「哦,讓他完了趕快過來。」皇帝並沒有下令讓他們立即過來,所以衛青才派人等著,沒有催促他們。

    東方朔、司馬相如兩個見了這些西番王子,也是心頭震動,這可以說是一番意外收穫了,把匈奴的右臂徹底打殘了。兩人說了心中所想,皇帝大以為然,張騫卻是心中搖頭,他是知道這些人的想法的,他們之所以現在這麼服帖,不過是漢軍勢大。但是,漢軍不可能一直在塞外保持這麼大的力量的,而匈奴雖然現在遁跡隱形了,他們的主力並沒有損失多少,一旦得了機會,他們還是要繼續威脅大漢的,到那時,這些西番王子是不是仍然對漢人笑逐顏開,就不一定了。不過,看皇帝和眾大臣都這麼高興,他也不能掃興。

    這麼每日歡宴,衛青派出一些偏將四處搜尋,霍去病就到了渾耶部附近了,正好遇見了渾耶部、休屠部、還有一部分右賢王的兵馬和右賢王大軍相持,才孤身犯險,殺了休屠王,保護著渾耶王和一眾人馬,來到了天子駕前。

    天子聽說霍去病竟然把數萬部落人馬一起降服了,這一次是真的龍顏大悅,喜不自勝!馬上讓霍去病帶渾耶王來見。霍去病帶著渾耶王金日昇拜見漢天子,卻沒有敢洩露漢天子親征的事,所以才留下了一點風波。花翟、兒君醉哪裡知道天子已經出塞了,才心中著急。現在聽說渾耶王沒事,兩人才漸漸平靜了。

    渾耶王金日昇也沒想到漢天子來到草原上了,直到真的見到、跪拜了漢天子,才從心中的震驚中回復過來,看這天子的年紀並不大,也並不威嚴可怖,但是一班漢臣卻都是莊嚴肅穆的樣子,一個個不苟言笑的,幾個西番王子也是正襟危坐,氣氛甚是莊重。

    皇帝好像也覺得有點過於嚴肅了,微笑道:「渾耶王,你怎麼叫金日昇這個名字?你是姓金嗎?」

    金日昇恭謹答道:「回天子的話:外臣小時候聽父王說道,外臣阿哥出生之際,恰好太陽出來,金光普照。他才替阿哥取名金日亮;後來外臣生下時,也是太陽剛出,所以外臣就叫做金日昇了。至於說姓什麼,匈奴中沒有這些吧。」

    「東方朔,你知道嗎?」

    「臣略有所聞。這匈奴的姓氏,與華夏說起來也並無二至。在我中原,有人姓司馬,乃是其先祖是司馬之官,小臣姓東方,當初不過是先祖居於東方;北門、南宮,多是居所;上官、司徒,皆是官職。姓牛、姓馬,可能是牧馬、牧牛之後;姓金、姓水。或者貨賣金水。匈奴之中。臣聽說有人姓且渠。不過是官職,有人叫金雕,可能羨慕其威猛。總之,差不多吧。」

    皇帝對著面前渾耶王獻上的金人,微笑道:「這好像不是匈奴所出吧。」

    金日昇答道:

    「陛下所言極是。這是西天所來,是家父得了,後來送與了休屠部。此次重新回到我手中,獻於陛下的。」

    「西天?想來是極遠的地方了。你們有人去過嗎?聽說過嗎?」

    眾王子都搖頭。「沒有人到過。」

    見金日昇溫爾,談吐儒,不像別的降人那麼荒疏狂野,皇帝很是喜歡,於是吩咐一聲,有人不停地抱來各種金帛玩物賜予了金日昇,金日昇面前很快堆起了小山一般的珍寶,看得一眾西番王子嫉羨交並,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而行賞的人還是不絕。金日昇也不由得臉上變色。跪下不住地磕頭謝恩。

    一聲鳥鳴驚醒了沉浸在喜悅中的大帳中的皇帝、王子還有大臣,眾人抬頭看去。一隻青羽細嘴的拳頭大小的鳥兒停在一個人的頭上,這人是皇帝的一個內侍,懷裡抱著一匹細布,正要往金日昇那一大堆寶貨上放,這隻鳥兒就停在他頭上了,眾人都望著他,此時他想動不敢動,身子僵著,看著眾人臉上的笑意,自己身上就出汗了。皇帝和衛青的臉色卻變了,這大帳圍得水洩不通,不要說一隻鳥兒,就是一隻蒼蠅、蚊子都不應該進來的!而最可怕的是竟然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進來的!沒有人預警,沒有人注意。如果這是個陷阱或者是可以帶來別的災禍的鳥兒呢?衛青頭上汗珠涔涔而下了,快步走出大帳。

    別的人卻沒有這些顧慮,眾人都興致盎然起來,那麼多財寶和他們無干,除了羨慕,心裡怪癢癢的,現在突然出現了一隻毛色光鮮的小鳥,大伙都覺得黯然的生活突然有了活力了。都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

    只有幾個西番王子沒有動,他們和那個內侍一樣身子僵直,臉上帶著奇怪的表情。皇帝很快就注意到他們的表情了,茲軒同的腿一軟,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頭,口中唸唸有詞。接著其他王子也都跪下了,向著鳥兒磕頭不已。此情煞是荒謬,眾大臣都目瞪口呆,比看到突然出現了一隻羽毛鮮艷的小鳥還驚奇。

    皇帝心中一動,想起了有人說的一個故事,難道故事是真的?霍去病笑道:「這隻鳥兒挺好玩的。」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抓住了小鳥。師從仁叫道:「不敢!」

    「有什麼不敢!」霍去病還是伸手要捉住小鳥,小鳥「咭呤」叫了一聲,身子箭一般刺向霍去病伸來的手。霍去病沒想到它竟然敢來招惹自己,好在他反應靈活,手一縮,鳥刺空了,卻在空中一個翻轉,向著皇帝衝去!霍去病大叫:「畜生敢!」卻根本來不及阻攔了。

    皇帝靜靜地看著那鳥兒,好像他的鎮定感染了小鳥,小鳥激刺的飛勢猛然和緩了,他伸出手,小鳥落在了他掌中,發出了歡快的叫聲。皇帝臉上露出了笑容,一人一鳥相對凝視。眾人看得呆了,不知道這小鳥什麼來歷,這皇帝怎麼和鳥兒這麼親密,像是素識一般。

    衛青從外面進來,搖搖頭,「什麼人都沒有。沒有可疑的人。」然後忽然發現皇帝的手上竟然就是那隻小鳥,眼神中露出了恐懼。「陛下!」聲音顫抖。

    皇帝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微笑道:「沒事的。李延年,你給咱唱一支曲兒。」

    李延年招手,絲竹聲動,他緩緩走進中間,櫻唇輕啟,和著節拍,曼聲唱道:「北國有佳人,遺世而**。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人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一唱三歎,開始時歡快欣悅,到了後來卻是猶如嗚咽一般了!眾人在他的吟唱中情感急劇的上下奔騰,一忽兒感覺到有一絕世佳人在向自己微笑,慢慢的靠近,彷彿能感覺到微醺的香澤,迷人的氣息;一忽兒又感覺到佳人情緒起了波瀾,俏臉生霜,星眸迷離,似怨似恨,正要離自己而去!每個人的心頭都甜蜜伴著酸楚,像含著一枚青杏一樣,吐不出,捨不得,嚥不下,酸溜溜。

    皇帝眼睛裡已經滿是淚水了,這是李延年專為自己製作的曲子,每一次聽到都覺得傷心欲絕,沒想到大伙,不管是多次聽到的,還是初次接觸的,都和他一樣的感覺!這一次他違背了皇太后和朝中大臣的意願,親征匈奴,其中的甘苦只有自己知道。不知道還以為自己好大喜功,是為了展示自己的武功!其實,他們哪裡知道自己的苦衷,自己作為一個皇帝的痛苦,是難以為外人道的。他想起了那個煢煢**的俏影,一身的白衣,纖塵不染,好像是來自天上的雪花,不能靠近她,靠近了就會融化;不忍靠近她,靠近了怕她融化!還不得不靠近她,哪怕她融化,自己和她一起融化!

    但是,她決絕的棄他而去!絲毫不以他為意!他是皇帝啊!天底下最強大、最威武、最英俊、最有才氣的天之驕子!她竟然對他不聞不問,不理不睬!她的心是冰雪熔鑄的嗎?他給了她所有女子都喜歡的:水晶、美玉、綾緞、香草。她不屑一顧,只是微微皺著眉頭,在想著什麼,若有情,若無情,惹得他怒不是,恨不是,急不得,氣不得。在長安的三個月加四天裡,她總共和他說了三十五句話,「早。」「不餓。」「不要。」她沒有喊過他陛下、皇帝。和他說了一個故事,在崑崙山上,她生活了十七年,崑崙山上像她一樣的女子無數;山上有報訊的青鳥飛來飛去,有瓊樓玉宇立在雲端;西王母是她們的族長,永遠年輕,貌美如花;下界民眾對西王母頂禮膜拜,對她們也是尊崇愛戴。

    李延年的歌聲停息了,小鳥展翅飛起,從大帳頂上一個小窟窿鑽了出去。

    心有佳人思傾城,風殺百草山縱橫;慕向崑崙周天子,恨無飛車白雲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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