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化煙 文 / 青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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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到這裡，仙人楊天顓歎了口氣，對莊周說道：「我終於理清了這麼多年來的一切是非恩怨！」
莊周聽他追述往事，語氣平和，似乎那驚心動魄的過往，那些陰謀、仇恨、背叛，真的已經隨著時間化為煙雲。而在他平淡如水的述說中，莊周眼前卻展開了一個陌生的充滿陰暗血腥的世界！他的心，也被楊天顓描述的這個世界撕裂。
想當初，莊周初到雲夢山（當然，實際上是重返雲夢山），猶如到了一個仙境一般。在他的心中，雲夢山就是一個世外桃源，是多少世俗中人想要逃避世間紛爭而嚮往追求的人間仙境。雖然，期間有師兄李朝文的刁難，有柳翎的冷嘲熱諷，但莊周感受到更多的是馬天虎的熱情友善，師父柳蒼龍的關愛。他回到雲夢山後，一心修煉，居然從未關心過雲夢山的其他事務。他歷練了「二十年」的俗世夢境，居然還是如此單純！
現在，楊天顓為他展示了一個他完全陌生的雲夢山：獵夢族長猶如大地主般統治著雲夢山山上山下，五年一次的村落少男少女的選拔，那修煉場旁邊的培育室，雲夢山和飛夢山的是非爭鬥，隱藏在師父和雲夢山背後的那些腥風血雨……莊周感到關於雲夢山和師父柳蒼龍的一切美好都崩塌了，他因為這種崩塌，內心就像經歷了一次劇烈的地震！
原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世外桃源！世間的污濁何處不在？
不過，他突然想到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是在一場夢中，這夢中的故事，是信，還是不信？
而且，這故事中沒有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關於他的父親。難道自己的父親本就不是雲夢山中的獵夢族人？那為什麼每次提到父親，柳蒼龍的臉色都會突變？莊周在失望之餘，不禁問道：「老伯，您在雲夢山時，認識一個姓莊的人嗎？」
楊天顓眉頭一皺，沉吟許久，似乎在極力回想，但是，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姓莊的？姓莊的……記不起來了！」莊周緊張地等著他的回答，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回答，失望之情在臉上更濃。本以為，圍繞在自己身上的身世之謎可以在這個曾經的雲夢山舊人這裡得到解答，哪知一無所獲！
可是，他心中的疑問不僅於此。莊周斟酌言辭，說道：「老伯，我還有幾個疑問，不知能否幫我解答？」
楊天顓本已閉目不語，莊周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已經變得灰白，就像蒙了一層灰燼。聽見莊周問話，他睜開眼，說道：「你問！」
莊周道：「我心中有一個疑問：當日我師父……柳蒼龍追趕老伯一家，在那懸崖鐵索處，為什麼只是大力晃動鐵索，致老伯妻子摔落懸崖？他為什麼不直接攀鐵索追下去，那樣的話，老伯您也一定無法逃脫。而且，老伯下山後，柳蒼龍為什麼也沒有下山尋找捉拿……」楊天顓眼光一閃，說道：「你這樣一問，我也感到奇怪……也許當日他氣急攻心，一時疏忽，又或者他心中還是懼怕我功力未曾全失，不敢追下來……」
莊周覺得這個理由難免有些牽強，但是，事情已過去多年，當時情形恐怕誰也說不清了。他接著問第二個問題：「老伯的妻子是從懸崖上摔下，你下山後沒有發現她的屍體嗎？」楊天顓臉露痛苦之色，說道：「那雲夢山高千仞，摔下之後定然是粉身碎骨，而且，我當時懵懂無知，完全沒有想到要去尋找她的屍身……何況，山中猛獸出沒，興許她的屍身早已被……」
莊周忙說道：「是我的不是，我不該提起老伯如此慘事……」楊天顓搖頭說道：「不要緊，過去多年了……」莊周心中慚愧，還是忍不住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那孩子，後來怎樣了？」楊天顓歎息一聲，說道：「後來怎樣？我在這碧翠谷中過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那孩子怎樣了……如果長大，也該和你一般年齡了！」話語之中，傷感無限。莊周也不禁跟著歎息，不知那孩子落在柳蒼龍手上後，命運怎樣，那馬山豪會維護他嗎？
楊天顓又閉了眼不說話。莊周只覺一陣涼風吹過，抬頭看去，不禁吃了一驚！
但見身邊的山谷竟然慢慢隱去,那峭壁，那溪流，那奇花異樹，都似一股迅速褪色的畫卷漸漸變淡，之後，化作青煙飄走，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沙漠,黃昏落日，如血殘陽。而楊天顓和莊周置身一座沙丘的頂端，放眼望去，黃沙平滑如灰黃的綢帶，壯觀遼闊。
莊周記得自己曾經到過這個沙漠。正是那次他冒險進入又很快被小麒趕了出來的那片沙漠。
楊天顓緩緩說道：「我總算明白了！這件道袍上的字跡其實是獵夢術修煉秘訣，其中又加入了許多恢復甚至增強神智和意念的竅門，這一定是萱兒當年苦心竭力揣摩出來，用一種秘法寫在道袍之上，可惜……還未來得及讓我修煉，就倉皇出逃……最後……」說話之間，淚水溢出，他本來已變灰白的臉居然被淚水沖刷出一道道溝壑……
莊周心中惻然。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聽楊天顓還在喃喃說道：「都明白了……都明白了,我也不過是他的夢中形象，我本是虛幻的，是他的夢魔。這周圍的一切都是在他的夢中，……該走了，我該走了！」
隨著他的這一聲「該走了」，莊周驚駭地看見眼前的楊天顓漸漸變成灰白，臉孔慢慢模糊，身體就像一段被燒成灰的木頭，逐漸縮小，被風一吹，化作一片煙塵，在空中盤旋一陣，四散飛開，終於不見……而那件道袍，落在黃沙之上。
失去了主人的小麒嗚嗚兩聲，四蹄站立，對著殘陽吼叫，雙眼精光四she！
莊周心中無限悲涼，他不知道這個夢境中的楊天顓終於明白自己不過是夢中虛幻時，到底是解脫還是痛苦。但不管怎麼說，夢外的楊天顓算是清醒過來了。
而他，也應該從這個夢中出去了。
此時，沙漠的遠方好像起了一陣大風。大風把黃沙捲起，鋪天蓋地而來，遮蔽了天上太陽。天地之間昏暗起來。
莊周猜想這是夢外的楊天顓開始驅趕自己出夢了。他摀住口鼻，對著小麒一招手，身體瞬間被狂風推開，直向一個若明若暗的空間送去。剛看見一片光亮，突然又聽到下面小麒的吼叫聲，似乎有什麼急事。
莊周睜眼往後看，只見那小麒居然騰空躍起，在狂沙之中飛向自己，嘴裡叼著那件青色的道袍。他這才想起，剛才忘了拾起道袍，看樣子小麒是要將道袍送給自己。忙要定住身形，可是風太大，居然無法讓小麒靠近！
正在焦急之時，莊周印堂中意念一動，一隻紅色的猛獸狂奔而出，衝向空中的小麒，用嘴一咬那道袍，然後，跳回地面，把道袍放在莊周的手中。
那猛獸正是莊周凝練成形不久的夢靈獸赤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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