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欺世盜名 文 / 莫聆雨
陸敬梅激動的拍案而起,失聲叫道:「神作。」
對於陸敬梅的激動表現,其他人倒是都很淡定,只是定定的看著他,而王雨鑫彷彿是受了驚嚇一般,渾身一抖,雙眼圓睜看了陸敬梅一眼,這才收回目光。
「立意新穎,線條流暢彷彿一氣呵成一般,中間沒有斷筆的感覺,表達的內容清晰豐富,雖然構圖簡單,卻有種峰迴路轉的奇巧之感,簡單的幾筆就能有此豐富的內涵,這幅畫的作者實在是構思太巧了。」王雨鑫的異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有陸敬梅自己絮絮叨叨的卻沒完沒了,彷彿壓根沒發現王雨鑫的異動。
捧著畫軸嘖嘖讚歎了半天,陸敬梅的眼睛自始至終也沒離開過畫卷,只聽他開口道:「不知這孤山踏雪圖是何人所做?」
「不瞞大人,這幅圖乃是小人家中一先生所做。」王煥蓉恭敬的說道。
「哦?甄公子府上還有此等奇人,看這寫意手法,只怕道玄先生真傳才能有此功力,不知這位先生名諱,能否讓本官見見?」陸敬梅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畫卷,一臉深意的看著王煥蓉。
可以想像,如果王煥蓉拒絕了陸敬梅的要求,恐怕也就拒絕了自己飛黃騰達的路了。
王煥蓉當然明白陸敬梅的意思,微微一笑道:「稟大人,這位先生吳名友,我與先生相識也算偶然,多年前他落魄至極,家父本著行善之心將其救下,後來家父見其頗有才,是以養在家中。這位先生性格孤僻,不善言辭,雖然居住在小人家中,也只是深居簡出,最近小人偶然間看到他的畫作,一時覺得很不錯,是以想找個精通此道的人鑒賞一下,不想因此與大人結識,真是意外之喜了。」
王煥蓉連介紹帶拍馬屁,什麼都不耽擱,聽得陸敬梅一陣舒服。
「這位先生也姓吳?」陸敬梅沉吟了一下道,「甄公子下次來的時候,還請帶這位吳先生過府一敘。」
陸敬梅這麼說已經是很直接的邀請了,不僅暗示了王煥蓉以後常來,如果這吳友真有實才,說不好又是一條攀上枝頭的捷徑,陸敬梅只看到一幅畫就鬆了這樣的口,顯然是對那個不知道在哪裡的吳友很看重。
王煥蓉的臉上頓時出現了掩藏不住的喜悅,連聲道:「請大人放心,小人這就派人回去請吳先生過來。」
陸敬梅微微點頭,沒做表示,但是聰明人都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王煥蓉會意,回頭朝王雨鑫說道:「讓杜二回家接吳先生來,越快越好。」她沒有放低聲音,其實是為了說給陸敬梅聽。
王雨鑫微微一愣,就點了點頭,他們上哪去找吳友這個人,不過王煥蓉既然這麼做,顯然不是無的放矢,無論怎樣先答應下來,不能就這麼露出馬腳。
王煥蓉這麼說完,陸敬梅卻話鋒一轉道:「甄公子來的正是時候,今日是家父生辰,請甄公子也列席一聚吧。」
陸敬梅輕鬆的就把話題帶了過去,意思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來,誰也不用多說了,而他順便邀請王煥蓉參加夜宴,也是顯示出了自己的誠意。
「小人來的倉促,可惜沒準備什麼賀禮啊!」王煥蓉臉色懊惱的道。
「自己人不需要那些虛禮,家父飽讀聖賢書,最喜歡詩詞書畫,金銀銅臭之物,你即便送了,也會討他不喜,還是算了,呵呵。」陸敬梅笑著說道,一臉的淡然謙遜。
王煥蓉立刻露出恍然的神色,說道:「小人唐突,既然老爺子喜歡詩詞書畫,小人就將這幅孤山踏雪圖送給他老人家,雖然不是什麼名作,但是勉強還能入眼,如果老爺子喜歡,小人改日再尋幾幅道玄先生的真跡贈給老爺子。」
陸敬梅呵呵笑著,嘴上連道不好意思,其實心裡早就樂開了花。
「江老弟,你先帶甄公子他們赴宴吧,我還有點事處理。甄公子,請自便。」
「那就不打擾大人了,小人先行過去了。」看到陸敬梅有了逐客的意思,王煥蓉識趣的起身告辭。
而那幅孤山踏雪圖,已經留在了陸敬梅的手中,顯然是否給陸老爺子過目,就看陸敬梅怎麼做了。
出了清風軒,幾人默默走著,拐了幾次之後,江陵突然開口道:「大哥覺得陸敬梅如何?」
王煥蓉不假思索的道:「看似魯莽,城府極深。」
江陵突的一笑,問道:「既然大哥看的如此清楚,為什麼還要用這種方式刺激他,不瞞大哥,陸敬梅心胸很窄,得罪他的人,往往都會被他記很久,你與他初識,就讓他心存芥蒂,以後要小心他對你的報復。」
「不用重錘,又怎麼能給他深刻印象!」王煥蓉笑吟吟的說道,一點都不擔心江陵所說的。
「可是……」江陵欲言又止。
王煥蓉打斷了江陵的話,說道:「有了那幅孤山踏雪圖,我相信陸敬梅不會輕易得罪我的,至少在他見到吳友之前,不會對我做什麼。如果等到吳友來,我相信陸老爺子也早就看過那幅畫了,如果一幅畫能夠討得陸老爺子的歡心,就算陸敬梅心胸狹窄,也得考慮一下報復我的後果。」
「如果陸敬梅私藏此畫,不給陸老爺子看呢?」
「不會!」王煥蓉一臉自信的說道,「陸敬梅既然能看出此畫的奧妙,水平也不算低了,所以他肯定能發現這幅畫的不協調之處,那幅畫中沒有落款。」
江陵露出了詢問之色
,王煥蓉也不賣關子,繼續道:「賢弟方才可能沒看真切,自古匠人,無論水平高低,都會在作品中留下自己獨特的記號,以防止被人模仿。畫作裡的這種記號一般都是落款,但是這種記號也很容易被臨摹,所以很多畫家會留下一些暗號,以防止別人模仿,分辨贗品。孤山踏雪圖有很濃重的疏體味道,因此陸敬梅一直在嘗試尋找道玄習慣留下的印記,只可惜他沒找到,甚至一些比較常見的可以做出的印記,他都沒有找到。」
「小弟愚鈍。」江陵淺淺的笑著,靜等著王煥蓉的解釋。
「一副模仿了道玄七八成功力的畫作,上面沒有任何隱藏印記以及落款,這代表了什麼,賢弟應該清楚了吧!」王煥蓉笑了笑道。
江陵恍然般的點點頭,依舊是笑如春風,彷彿對王煥蓉的說法一點不意外一樣。其實王煥蓉已然說的很明白了,任何畫家,就算只以臨摹見長的,都會有自己獨特的記號,一來是方便辨認,二來誰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成為傳世之作,哪怕自己的作品在當世不能為人喜愛,誰能知道以後不會有喜歡的人,是以一個小小的記號往往就能代表一個人,一種精神,一個傳承。
這就好像名字,就算最不起眼的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但是這幅孤山踏雪圖卻沒有任何印記,這就表示此畫是無主之物,任何人只要在上面打上自己的印記或者落款,就可以將之納為己有。一幅構思巧妙,筆意傳神,線條以及著墨幾乎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的畫作,雖然其模仿了道玄的意境,但是其中不乏作者自己的思想,可以說這是一幅超越前人之作,這樣的作品居然是件無主之物,這不由得讓陸敬梅貪心大起。
人生在世,追逐的無非名利二字,陸敬梅身為利州西路轉運副使,獨霸興元府,黑白兩道都要給他面子,金錢不缺,利字早已佔了。至於名,他是武將出身,又以才標榜自己,這點從清風軒這個名字就能看出來,他要的無非就是清名和才名。清名估計連他自己都覺得很難得到,所以才名就是他急需了,王煥蓉送給他的孤山踏雪圖,正是得到才名的一個捷徑,只要讓這幅孤山踏雪圖以自己的名字傳世,那麼名利二字,他幾乎就是佔全了,人生如此,更有何求。
如果一個人有真才實學,那自然什麼都不怕,但是陸敬梅打算欺世盜名,這就得做足準備,至少得能堵住悠悠眾口,而最瞭解他的莫過於他的父親,陸老爺子。
「所以,他一定會把孤山踏雪圖給陸老爺子看。」江陵點了點頭道。
「沒錯,如果他的野心更大的話,也許還會讓陸老爺子也一併帶上才名。」王煥蓉笑的很深。
「大哥的意思是……」
「一門兩畫聖的名頭,可比一個畫藝直追道玄的名頭,牆上何止百倍。」
江陵深深的吸了口氣,彷彿要消化掉王煥蓉吐露出來的意思,不過他也不是常人,只是一瞬就回復了正常,看著王煥蓉,淡淡的笑著道:「如此小弟就要恭喜大哥了,能夠得到陸敬梅的支持,相信大哥會很快在興元府紮下腳跟,到時候小弟還得讓大哥多幫襯著。」
「賢弟說哪裡話,要是沒有你,大哥也找不到攀附的門路,為兄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以後還少不了麻煩賢弟呢。」
「大哥放心,不過大哥,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你以後多要仰仗陸敬梅,不過凡事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賢弟安心,大哥自然曉得。」
幾人小聲說著,一路遠去,不一會就遠離了清風軒。快要到達宴會地點的時候,江陵突然提出告辭:「大哥,小弟久不來陸府,還要先去拜會一下老爺子和老夫人,恕……小弟不能擅自帶大哥過去。」江陵的語氣透露著點點為難。
「賢弟且去就是,不用擔心我們。」王煥蓉理解的說道。
「小弟稍後就回來與大哥匯合。王兄,告辭。」江陵說著卻對王雨鑫抱了一拳,說罷就自己離開了。
幾人站在一起,望著江陵遠去的背影,與週遭熱鬧的景象顯得格格不入。
於此同時,清風軒內,陸敬梅一手搭在已經合起來的畫捲上,輕輕的撫摸,彷彿那是美女柔滑的肌膚一般,讓他愛不釋手,他的手竟然在微微的發抖,顯然他的內心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一邊撫摸著,陸敬梅突然開口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