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宴請（三） 文 / 一碗二鍋頭
讓李廣志感覺有些意外的是，席間四人這頭一圈酒喝完了之後，做為主人的井上俊彥卻並沒有和他們談及正事，反倒是把話題扯到了風花雪月的方面。
他先是從幾人所喝的清酒上談起，跟二人談論了一番日本清酒的口味，產地，釀造方法，以及日本酒化裡的一些典故和趣事。
接著，他又以格窗外的庭院景色為話題開頭，滔滔不絕地給李廣志他們介紹了一番傳統日式園林的設計特點和幾種不同的流派風格。
對於李廣志來說，井上俊彥現在所說的這些內容，完全吸引不了他的興趣。他心裡一直惦記的是井上組今晚邀請他們來目的究竟為何，以及，為什麼這位井上組長會對他們這兩個小人物表現得如此熱情。
他原本是想在頭一圈酒喝完之後，就由自己主動的把話挑明，直截了當地找井上俊彥問個明白。可是，這位井上組長把話題給扯開了之後，卻是談興頗濃，各種日本傳統化的典故，趣事和史料從他嘴裡源源不斷的冒出來，讓李廣志根本就沒有插嘴的機會。
閒談了十多分鐘後，井上俊彥接下來的話題又從幾人身邊這幾個陪酒女子的身上，扯到了日本傳統的藝伎和風俗業，大正年間東京吉原歡樂街的盛況最後終於談到了現在歌舞伎町街的現狀。
聽到這裡，李廣志的心情便開始緊張了起來。他覺得，如果井上俊彥今晚的目的果真是為了控制或參股他們那家無料案內所的話，那麼對他來說，現在就應該是最好的時機。因為他可以把話題由正在談論的歌舞伎町街現狀，很自然地轉到自己等人的身上來。
但是，又一次出乎李廣志意料的是，井上俊彥一直把這個話題談到結束，都沒有提到任何有關李廣志等人的內容。
就在李廣志為此感到迷惑的時候，井上俊彥這時卻突然停住了話頭，側身對坐在旁邊的混血美女低聲囑咐了幾句。然後這混血美女便起身朝門外走去。
井上俊彥舉起酒杯對李廣志二人遙敬了一下，笑瞇瞇地開口道：「黎君，你是中國人，李君你也有一半的中國血統。我聽說在你們中國有一句很有名的話，叫做『拚死也要吃河豚』，可見你們中國人應該也是很中意河豚這道美味的。」
「現在這個季節正是河豚最為肥美的時候，今晚我特意請了淺草『大魚料亭』的河豚師傅來為我們現場製作全套的河豚料理。呵呵，有這樣的美味在後面等著，兩位現在可要留著一點肚子哦。」
說話間，方才出去的混血美女又拉門進來，走到井上俊彥的身邊俯身和他低語了幾句。井上俊彥很是有些高興的揚聲問道：「哦？豬木師傅已經準備好了麼？喲西，那舞子你趕快去請他們進來吧。」
叫舞子的混血美女再一次走出房間。不多時，她便領著兩名頭戴廚師帽，身著傳統壽司服的男子走了進來。兩名男子的身後，還跟著一群抬著炭爐，案桌等各種器具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安靜而迅速的把案桌和炭爐安放好後，兩名廚師中身材較為胖大的那個便站到了案桌後面。看來這位應該就是井上口中的豬木師傅了。
對於河豚那出了名的美味和毒性，李廣志也算聽說過不少，卻是一次都沒有嘗過。至於這現場炮製河豚的場面，那就更是連在電視裡都沒見過了。所以，雖然他這會兒心裡還壓著塊不小的心事，卻也忍不住好奇的和眾人一起，走到案桌前關注著這位豬木師傅的舉動。
這時，井上俊彥在一旁解釋道：「在東京其他的河豚店裡，由於怕料理師傅在宰殺河豚時毒性未能清理乾淨，所以給客人準備的河豚肉，都是被清水清洗浸泡過好幾個小時的。雖說味道也不差，但其肉質新鮮的程度，無論如何也比不過當場宰殺的。」
「豬木師傅的家族在淺草開的那家『大魚料亭』已經傳承了三代，整個東京，也就只有豬木家族的廚師有手藝敢接這種為客人現場料理河豚的單子。而且，他們現場料理出來的河豚刺身，才能真正的稱得上是美味！」
「呵呵，不過，在這裡我還是要提醒一下兩位，雖說對於豬木師傅的手藝本人是十分的放心，但仍然還是有萬一的風險存在的。就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膽量來追求這無上的美味了？」
就在他說話間，案桌後的豬木師傅和他的助手已經完成了準備工作。豬木此時一手握著一把鋒利的小刀，一手帶著過肘的橡膠手套，從一旁的水桶裡撈出一條約一尺來長，黑白相間的虎河豚。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擺弄了兩下，那條河豚在他手上突然開始慢慢的漲大，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個上黑下白的圓球，兩隻魚眼睛鼓鼓的向外凸著，身上的刺也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豬木舉著這個頗有些卡通味的圓球在眾人面前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手中那把薄薄的小刀靈巧的一撥，河豚的魚頭便被他切了下來。
緊接著，他又將刀尖從魚身背部和肚皮的黑白相間處插入，手腕以懸刃的方式緩慢而平穩的轉動著，不多時，一張完整的河豚皮便被剝了下來。
再往下，他的動作突然就變得小心而輕柔起來。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將刀插入魚身的頜骨處,切開魚鰓。然後，他彎下腰，屏住了呼吸，彷彿在做外科手術一般，緩慢而又仔細的從魚肚子內將所有的內臟拖了出來。
豬木剛才的這一串動作，看得旁觀的眾人都有些緊張。直到看到他將整副內臟完整無缺的從魚肚內拉了出來後，原本安靜得針落可聞的和室內這才響起了幾道長長的喘氣聲。
李廣志剛才看得也是緊張到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雖然他以前從沒吃過河豚，但從書本和電視上也瞭解到，河豚的毒性都蘊藏在內臟裡。剛才這道工序如果稍有不慎，對內臟表面的薄膜
膜造成破損的話，那毒性很可能就會污染到整個魚身了。
這道最關鍵的工序完成後，荒木師傅看起來似乎也輕鬆了許多。他將切下的魚鰭和魚皮交給一旁的助手，自己則是換了一把鋒利的魚生刀，開始從河豚的魚身上熟練地片起了生魚片。
這時，黎曉牧走到李廣志身邊，悄聲地道：「廣志啊，這現宰的玩意兒你敢吃麼，我怎麼看著覺得有點懸吶？報紙上可是專門有報導過的，日本每年可都有上百人是死在了吃河豚上！」
李廣志苦笑了一下，也輕聲的回答道：「人家剛才可都已經拿話在擠兌咱們了，問咱們有沒有這個膽量。你說，咱們能在這小日本面前認這個慫麼？再說了，今天咱倆可不是單純來這兒吃飯的。要是在吃這種小事兒上氣勢就弱了，待會兒他要跟咱們談正事兒的時候，該怎麼辦？」
黎曉牧表情有些愁苦的眨了眨眼睛，卻沒有再說話。然後，在井上俊彥的招呼下，各人又都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等著待會兒就要送上來的河豚料理。
不多時，做好的料理便開始一道道的送了上來。首先送到每人面前的是一個廣口的酒杯，裡面用燙熱的清酒泡著幾段烤焦的魚鰭。李廣志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然後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玩意兒聞起來倒是有股烤魚的焦香，和清酒的酒香混在一起，似乎味道還不錯。可這一喝到嘴裡，感覺卻是又苦又甜，味道古怪之極。李廣志喝了一口之後，就再沒興趣去嘗第二口了。
接下來第二道菜是涼拌魚皮絲。這魚皮應該是去掉了外邊帶刺兒的那層後的內膽，因此也沒了黑白兩色，都是肉色的細長絲，上頭還撒了點黑芝麻和姜絲。吃起來味道很是鬆脆爽口。李廣志嘗過後的感覺是，這東西果然要比涼拌海蜇皮好吃許多。
第三道上來的便是主菜了。一艘底下鋪著冰塊的竹船被放到了桌子中間，冰塊上鋪著一層被片得極薄，看起來晶瑩剔透的魚生。
日式的生魚片李廣志以前就吃得極少，這河豚刺身就更是從沒吃過了。所以，為了防止露怯，他這會兒也不自己主動動手了，而是坐在位子上朝桌子中間的竹船努了努嘴。
侍坐在他右手邊的美女拿筷子夾起一片顫巍巍的魚生，在面前的醬油碟裡稍稍的沾了一下，又在另一個碟子裡蘸了一點芥末膏，然後用一隻小白瓷碟在下方虛托著，送到了他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