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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內憂 文 / 一碗二鍋頭

    1993年2月6日,土曜日,晴。

    中午一點,孫大勇從店裡掀開門簾走出來的時候,因為熬夜而有些發乾的雙眼被正當頭的陽光一刺,頓時就酸澀得差點要流出眼淚來。

    新年假期過去,時間進入二月後,歌舞伎町街裡的生意逐漸開始恢復了一些景氣。尤其昨天是週五,他們店裡一晚上接待了一百多名客人,差不多快趕上剛開店時最火爆的光景了。

    所以,在李廣志已經回國,而黎曉牧也開始把精力逐漸轉向雜誌社方面之後,現在已經成為無料案內所總負責人的孫大勇,昨天一直忙到凌晨四點才睡覺。

    心情原本就因為某事有些不爽的孫大勇被陽光給刺了這麼一下之後,感覺有些難受的他反倒是惱怒的抬起頭,直視著掛在頭頂的太陽,似乎是想要報複式的反瞪回去一般。

    這個有些孩子氣的舉動所造成的唯一後果,便是他的眼淚立刻就如同開了閥的水龍頭一般,嘩嘩的湧了出來。不過,原本乾澀的雙眼被這股淚水一沖,倒是感覺清爽了不少。

    他從西服內兜裡掏出手絹擦了擦眼睛,然後又把墨鏡翻出來帶上。這時,早已等候在店外的四個手下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喊著「大勇哥好,老大你來了」。

    墨鏡之下,孫大勇微微皺起了眉頭,對這幾個手下表現出來的混亂有些不滿。一個禮拜之前,他去跟井上俊彥談判的時候。在勝心會所裡看到整個井上組成員那種上下分明,規矩森嚴的做派,讓他很是有些眼熱。

    和這些老牌的日本黑幫比起來,自己最近招的這些小弟雖然都被弄去受過一個禮拜的准軍事訓練,做起正事兒來還算是有些紀律性了,但在這日常的規矩上,看來依舊是差得很遠。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今天下午還有一件更大的麻煩在等著他去處理。他板著臉對四個小弟點了點頭,然後對其中一個吩咐道:「治國,你待會兒就留下來在店裡守著吧。下午如果有什麼事。我會給店裡打電話。」

    叫治國的青年愣了一下。接著便有些急切的對孫大勇道:「老大,店裡不是還有小趙在麼,你讓他等電話不就得了。下午還是讓我跟著去吧,多一個人也能多份力啊。興哥那兒」

    他話還沒說話。就被孫大勇打斷道:「笨蛋!小趙是店員那條線上的。跟受訓的兄弟們都不熟。真要有事兒了。他接了電話知道該上哪兒找人去?再說了,今天這個聚會可是曹老大組織的,要出事兒也不會今天就出。興哥再怎麼囂張。曹老大的面子,他還是不敢不給的。」

    他隨手拍了拍治國的肩膀,把他往店門的方向推了推,接著道:「如果今天興哥真要動武的話,清新町那兒可是他的地盤。真要拼起人手來,咱們這邊多你一個少你一個,又能有什麼區別?你啊,還是給我老實回店裡待著吧。」

    說完,他也不等治國回答,轉身衝著剩下的三人揮了下手,便逕自朝著一番街的出口大步走去。

    他現在要去的地方,是江戶川區的清新町。今天下午,怒羅權的老大曹劍平這半年多來頭一次召集他們這三個頭目開會。而據孫大勇派人打聽來的消息,這個會議的發起人,卻是怒羅權現在的二把手,人稱興哥的張榮興。

    這一點,正是讓孫大勇現在感到煩心的地方。因為他和張榮興這個二當家之間,最近正因為招人的事情產生了不小的衝突。

    張榮興這個人,說起來應該算是怒羅權的第一任老大了。因為東京殘孤後代中第一個帶黑幫性質的勢力,就是他最先組織起來的。

    根據張榮興平日裡本人的吹噓,以及他的同鄉偶爾從側面透露出來的一些信息,孫大勇和張榮興雖然接觸不多,但對此人還是有一定瞭解的。

    今年30出頭的張榮興以前在國內的時候是個縣城裡的小混混,跟在幾個大流|氓後頭做馬仔,專門幹一些打架鬥毆,敲詐勒索的勾當。83年嚴打的那會兒,如果不是他恰好跟著父母回老家祭祖,有半個多月不在家,只怕當時就已經被抓進去吃牢飯了。

    嚴打過後,跟他一起混的那些個大小混混都被專政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外頭遊蕩。在當時那種環境下,他連偷雞摸狗這種小事兒都不敢犯。於是,在遊蕩了半年之後,沒了經濟來源的他終於混得兜比臉還乾淨,連飯都吃不上了。

    他父母拿他這個惹禍的逆子也沒辦法。正好他父親有個被收養的大哥,也就是張榮興的大伯,是日本殘孤。當時被日本的親人尋訪到了,正打算回日本。於是家裡人一合計,就把他過繼到了他大伯的名下,做為殘孤後代給打發到日本來了。

    84年到了日本以後,在工廠裡打了不到兩個月的工,吃不了苦的張榮興就辭工了。在日本的街頭遊蕩了半個多月後,他發現日本人對於小偷小摸的防範意識很弱,於是就做起了入室盜竊和偷街邊商舖陳列商品的老本行。

    張榮興之前畢竟在國內做過好幾年的混混,而且本身打起架來也算是膽大手黑。因此,很快他就憑著自己過去混黑幫的經驗,在殘孤後代中聚集了一票不安分的年輕人成立了一個小幫派。這個幫派,也可以算是怒羅權的雛形了。

    不過,張榮興這人為人有些自私,在錢方面比較貪,尤其喜歡佔小便宜。比如說,他當時組織的那個小勢力雖然也會幫受欺負的殘孤兄弟出頭,但每當事情完了之後。他都會找些這樣或那樣的借口去找事主要好處。

    當時在日本的殘孤後代基本上都是80年代初才從國內出來的,那個年代的人原本就比較質樸一點。而且,同樣的處境和遭遇,又讓這些殘孤後代之間都比較講究友愛和互助。

    因此,時間一長,張榮興的這個做派就引起了他那個勢力裡許多人的不

    不滿。到了後來,除了他的幾個鐵桿手下之外,其餘的成員都大多跑去投奔在葛川公園裡組織聚會的曹劍平了。

    和張榮興比起來,當時的曹劍平不僅為人豪爽講義氣,而且還特別熱心腸。殘孤兄弟裡頭不管是誰遇到了困難。只要他能幫得上忙的,他都會出頭給人幫忙。因此,大部分在東京的殘孤後代都把他當成了大哥。

    在這種情況下,擔心自己會變成光桿司令的張榮興只好帶著幾個手下也投奔了曹劍平。並且建議曹劍平成立一個殘孤後代自己的組織。這就是怒羅權的真正由來。

    因為這個建議是張榮興最先提出的。他當時又有一個能打的名聲在。再加上幾個忠實鐵桿的捧場,他後來便在怒羅權裡坐上了二把手的位子。

    而且,由於曹劍平本身更在意於為殘孤兄弟解決生活上的困難。並不是很喜歡主動去和人打打殺殺。所以,怒羅權裡跟人火拚這方面的事情,就大多由張榮興來負責了。

    孫大勇這一個月以來,陸陸續續的從怒羅權裡招了差不多有一百號人,除了四十幾個性格比較老實的是為將來開分店而準備的店員人選外,剩下的五十多個,都是怒羅權裡能打敢拚的年輕一代。而這些人,以前都是在張榮興的管轄之下的。

    半個月之前,張榮興就專門為此事來找過孫大勇,態度很囂張的對他提出警告,不許他再在怒羅權裡招人。而已經打算要做怒羅權老大的孫大勇,自然不會搭理他的這種警告。

    四天前,孫大勇手下的一個組長去某個建築工地拉人的時候,被當時在那兒當臨時工頭的一個張榮興的手下給攔住了。雙方吵了幾句之後就動起手來。對方有五個人,孫大勇手下的這組長身邊只帶了兩個人。可是以少打多之下,對方的五個人卻被這邊受過訓練的三個人打了個抱頭鼠竄。

    張榮興的手下吃了虧之後,自然會回去匯報。張榮興一方面可能是對殺過人的孫大勇還是有那麼點忌憚,再加上他也可能打聽到了孫大勇目前的經濟實力。所以他沒選擇和孫大勇正面衝突,而是攛掇著曹劍平出面來主持公道,大概是想在怒羅權的幫規上做章了。

    孫大勇是昨天下午接到通知聚會的電話,曹劍平在電話裡先是恭喜了一下他最近生意做得不錯,然後就說大家好長時間沒碰面了,這次找個機會聚一聚。直到電話的最後,才突然想起來似的提了一句,說老二張榮興正好有事要和他商量。

    曹老大的話裡雖然沒有透露什麼信息,但知道事情可能和張榮興有關,而且這又是一個讓自己以怒羅權四當家身份參加的聚會,這兩點就足以讓孫大勇產生警惕了。

    真要說起來,孫大勇這個怒羅權老四的身份,其實只是個名義上的稱號而已,壓根兒就沒有任何實際的權利。

    他當年加入怒羅權的時候,還是個未成年的中學生,在怒羅權裡只能算是個受保護的自己人。在怒羅權裡混了一年多,終於混成個正式的基層成員後,他又因為殺人案在監獄裡與世隔絕了三年。

    曹劍平在他出獄後給他封了個怒羅權四當家的身份,其實不過是為了表彰他在之前那件火拚殺人案中所表現出來的勇武,以及在後來的審訊當中沒有供出任何怒羅權信息所體現的忠誠而已。當然,他之前被日本媒體炒得火熱的名氣,估計也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一直以來,怒羅權組織的內部管理,他從來都沒有正式的參與過。而且,在他被李廣志的計劃激發野心,開始主動招人組班底之前,他這個四當家就是個純粹的空心大佬官,除了名氣之外,在怒羅權裡既沒有直屬的手下,也沒有任何一塊地盤。

    所以說,曹劍平這次突然邀請他參加怒羅權幾位當家人的聚會,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更別說這個聚會還是張榮興在後頭使力推動的了。

    對於張榮興這個二當家,現在的孫大勇在實力上對他是沒有任何忌憚的。雖然張榮興一直負責的都是怒羅權裡的武力部分,但真要打起來的話,孫大勇相信,憑著自己手底下那五十幾號被退伍軍人訓練過紀律和合作的人手,要保持完勝基本上沒什麼問題。

    可問題在於,首先曹劍平這個老大就絕對不會允許他們之間火拚。而且,怒羅權在成立之時,定下的幫規裡就規定死了,成員之間內訌,先動手者要被打斷四肢逐出幫會。孫大勇既然想在怒羅權的基礎上發展自己的勢力,那這個幫規至少在明面上還是要遵守的。

    孫大勇現在所擔心的有兩條。第一條就是,在下午的聚會上,曹劍平會不會徹底站在張榮興那邊,藉著自己的人曾和張的手下打過一架這個茬兒,搬出幫規來治自己一個內訌或是以下犯上的罪名。

    當然,這一條發生的可能性應該比較小。畢竟曹劍平還算是個比較講公平的老大,而且自己最近有錢後,送上的孝敬也不算少了。曹劍平的屁股應該不至於徹底的坐到張榮興那邊去。

    真正讓孫大勇最擔心的是,曹劍平最有可能做的是站在兩人中間搞平衡。既不追究自己對二當家的冒犯,同時也明令禁止自己今後再從怒羅權裡招人。

    如果他真的在整個怒羅權裡公佈這個禁止令的話,那孫大勇往後所有的後續計劃可全部都要泡湯了。

    曹劍平這個老大在怒羅權裡的名聲可是非常好的,威望也很高。孫大勇想要代替他做老大的話,直接用武力的辦法肯定行不通,甚至稍微激進一點的手段都可能會導致手下的不滿和反對。

    他唯一能採取的辦法,就只能是靠穩定的經濟收入這個優勢來挖人,慢慢地蠶食掉怒羅權裡屬於其他人的勢力。

    直到把大部分人都聚攏到自己的手下後,再通過一些手段把曹劍平捧到一個類似於名譽長老的位子,斷掉他對怒羅權的直接控制權。最後再給他一大筆金錢做補

    償,讓他安心的去過自己的小日子。

    這個方案,是之前李廣志在瞭解了一些怒羅權的大概情況後,提出了一個粗略的思路,然後由孫大勇自己在這段時間裡琢磨出來的。但是,如果曹老大在這個時候就公開禁止自己從怒羅權裡挖人的話,那孫大勇再想發展勢力,除了正面衝突之外,似乎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坐在去江戶川區的出租車上,苦思冥想卻一直都想不出解決辦法的孫大勇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唉!如果廣志哥這會兒能在就好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以他的腦子,肯定能幫我想出個解決問題的好法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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