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間諜 文 / 一碗二鍋頭
李廣志是在遊覽的第二天,發現自己被人跟蹤的。
頭一天上午,李廣志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他前世曾經念過的小學。雖然由於是寒假期間,他沒能進得了校園。可是,在校門外的小賣部裡,他卻有了意外的收穫。
小賣部櫃檯裡的一件商品,觸發了他前世已經淡忘的一份記憶,讓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創業的點子。而且,根據前世的記憶,他能夠確信,這絕對是一個能夠掙到大錢的點子。
所以,這一天的情緒都處於興奮之中的他,根本就沒有過多的留意身邊的情況,也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被人跟蹤。
但是,第二天早上當他出門的時候,對面的房間內也同時走出兩個穿皮夾克的男子,一路跟著他一起乘電梯下樓。這個似乎在頭一天裡也發生過的場景,讓他在感覺古怪之餘,也不由得生起了一絲警惕。
而在接下來的這一天裡,當他連續好幾次在不同的場合都看到這兩名皮夾克男子熟悉的身影時,再怎麼心不在焉的他,也開始發覺到事情的不對勁了。
90年代初國內的治安還談不上很好,李廣志以為是自己什麼時候不小心露了財,招來了犯罪分子的覬覦。所以,當天下午他回到酒店後,就急忙給前台打電話,請求酒店方幫自己報警。
打完電話後半個小時,酒店的客房經理領著兩名穿著橄欖綠制服的警察上來敲門。這兩名警察自稱是江漢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在粗略的詢問了幾句情況後。便以李廣志的身份是外籍人士的理由,要求他去市局做詳細筆錄。
李廣志在查看了兩人的證件後,就跟著他們一起坐警車來到了江漢市公安局的辦公大樓。進了大樓後,這兩名警察把他帶到三樓一間單獨的小辦公室裡,要他在這裡稍等,說等下就會有專門的人來為他做筆錄,然後兩人便關上門離開了。
李廣志坐了將近半個小時後,都沒有等到人進來。感覺有些不耐煩的他起身走到房門前,打算開門出去找個人問問。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房門居然是從外面反鎖的。他在裡頭根本就打不開!
這樣的局面,讓李廣志在感覺詫異之餘,也隱隱的開始有些不安起來。
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年代國內的警察在制度管理方面似乎還不是很嚴格。而他自己的身份。又是一個身攜重金的單身外國遊客。難不成。自己是被某個黑警察給盯上了,把自己弄到這兒來是打算要敲上一筆竹槓麼?
不過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這裡畢竟是市公安局的辦公大樓,如果真是要敲竹槓的話。沒必要把自己弄到這裡來。而且,在市局裡頭幹這種事兒,未免風險也太大了一點。
那麼,究竟是為了什麼事,要把自己給關在這間辦公室裡了?他左思右想,卻怎麼也找不出一絲頭緒。
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李廣志又坐了十多分鐘後,突然聽到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的聲音。他急忙轉頭看向門口,只見兩個身穿便裝的男子開門走了進來。而這兩名男子,卻正是這兩天一直在跟蹤他的那兩個人!
這詭異的情況讓李廣志忍不住愕然的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他擺出一副準備格鬥的架勢,充滿警惕的瞪著這兩名進來的男子,心裡的疑惑卻是滿得快要溢了出來。
「這兩個傢伙究竟是什麼人,他們怎麼會出現在警察局裡?而且,看這架勢,好像還是由他倆來給我做筆錄?」
這兩名男子進門後,沒有理會站在房間中央擺著散打姿勢的李廣志,而是有條不紊的將房門重新關上,然後走到辦公桌對面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兩人把手上拿著的茶杯和筆記本都在桌上放好後,其中年齡較大的一個上下打量了李廣志幾眼,終於開口道:
「高橋先生,請坐吧。你用不著這麼緊張,我們兩個的身份都是警察,並不是你想像中的犯罪分子。這一點,你儘管放心。」
這名中年男子的口音是十分標準的普通話,他的聲音很有特點,沉穩中帶著一股強大的自信和說服力,讓人聽了就忍不住想要按他的話去做。
李廣志把眼光落在了說話的中年男子臉上。這人的長相很是普通,短髮方臉,五官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特點。唯獨只有那雙半瞇著的眼睛,在看人的時候,目光鋒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勉強穩住了心神的李廣志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忍不住狐疑的問道:「你說你們倆是警察?那你們為什麼要跟蹤我?」
「我們為什麼跟蹤你,那就要問你自己了!」兩人中年紀較輕的那名男子停住手中正在記錄的筆,抬頭蔑視的看了李廣志一眼,冷言道。
李廣志此刻的心裡雖然充滿了疑惑,但仍然被年輕男子那如同看狗屎一般的眼神給激得有些火氣上湧。
「我又不是你你的領導,怎麼知道你們兩人鬼鬼祟祟的是要幹什麼!」他同樣硬著嗓子一句話頂了回去。原本他打算說的是「我又不是你爹」,話到嘴邊時心裡掂量了一下,覺得在這種時候還是不能把人往死裡得罪,於是又收了回來,改成了我又不是你的領導。
中年男子見身邊的同伴還要繼續說話,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沉聲道:「小田,不要說話,專心做你的記錄!」
然後,他翻開自己面前的件夾,一面看著裡頭夾著的件,一面慢條斯理的道:
「高橋先生,我們兩個不是一般的警察,而是國家安全局的。我們今天請你來。是有幾個問題需要高橋先生你配合做出回答。」說到這兒,他抬起眼皮,很是專注的打量了幾眼李廣志此刻臉上被「國家安全局」這個名稱給震得流露出來的驚訝神情,又接著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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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今天只是一次非正式的談話,並不是正規的審問,我們也知道你能夠熟練的使用漢語,所以就沒有讓翻譯在場。高橋先生,怎麼樣,你願意配合我們回答問題麼?」
自己怎麼會惹上國家安全局的人?對目前這個狀況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李廣志,此刻只能一臉呆滯的看著中年男子。卻是驚訝得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中年男子等了一會兒。見李廣志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也沒有介意,而是自顧自的繼續提問道:「高橋先生,你是今年1月22日從京城機場入境中國。然後當天就轉乘國內航班到了江漢市。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到江漢市的目的是什麼?」
李廣志這時總算有點回過神來。雖然對於這兩個男人自稱的國安身份還有些懷疑。但他還是很配合的謹慎回答道:「我是來這兒探親的。」
中年男子面無表情的翻了幾下面前的件,繼續道:「根據我們的調查,高橋先生你的老家是在東北的哈市。作為殘孤後代。你父親是日本殘留孤兒,在國內沒有任何親戚。而你母親一家已經在東北生活了三代,所有的親戚基本上都集中在東北。」
他抬頭半瞇著眼睛盯住李廣志,追問道:「那麼,高橋先生,我很好奇的問一句,你到江漢市來探親,探的是你家的什麼親戚?」
李廣志被他那鋒利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虛的避開目光,不敢和他對視。不過,他此刻的心虛,更多的是來自於這個問題他的確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來江漢市找自己前世的母親,這個答案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的。而且,就算他說出來,對方也只會認為他是在胡說八道。可是,對於自己到江漢市來找人這件事,他事先還真沒特意準備過什麼借口。他之前又怎麼可能會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人半強迫的逼問這個問題!
要不,用高大力以前腦補出來的那個理由,說自己是來找少年時的青梅竹馬的?李廣志腦子裡轉了一下,又立馬否定掉了這個想法。
從這兩個人可以如此清楚的掌握到自己的身份來看,他們自稱國安這一點,只怕是假不了的。那麼,既然對方是國安的話,自己東北老家那邊的情況他們自然會有各種渠道可以去調查和驗證。如果這會兒自己還胡編個什麼青梅竹馬出來,只怕是分分鐘就會被拆穿。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這幾天在江漢市找人弄出來的動靜也不算隱秘,很多人都知道他要找的是一個叫趙秀梅的30多歲的中年女人。有了這一條證據在,他要胡編,也要在這個基礎上編才能有合理性。
李廣志拚命的在腦子裡回憶著,可是他從原身那裡繼承到的記憶原本就不完整,東北老家的那些親戚,連記得名字的都沒幾個。實在是沒法從他們身上扯出一個在江漢市的親戚來。
由於李廣志一直沒有開口回答,做筆錄的年輕男子此刻也停住了筆。他看著正在低頭沉默的李廣志,轉頭拿胳膊肘頂了頂旁邊的中年男子,臉上流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得意表情。
中年男子沒有理會同伴的炫耀表情,他等了半晌,見李廣志還是低頭保持著沉默,便又開口問道:「高橋先生,這個問題你不回答也沒關係。畢竟你已經在江漢市大張旗鼓的找了好幾天了,我們也知道你要找的『親戚』是一個什麼人。」
他從件夾裡翻出一張紙,低頭念道:「趙秀梅,女,1948年出生,34歲,寡居,居住地址,青山區任家路59號。有一子名叫李廣志,1982年出生,10歲,就讀於青山區紅旗小學三年級。」
「高橋先生,你提供的這兩位『親戚』的個人資料信息還是很詳細的。」中年男子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廣志道:「按理說,有這麼詳細的資料在,江漢市雖然不小。但要找到這兩個人應該還是很容易的。」
「可奇怪就奇怪在這裡了,不光是你一直沒能找到這兩位『親戚』,就連我們動用了大量的人手,查遍了整個江漢市的常住人口戶籍信息,居然也沒有查到你的這兩個『親戚』。這一點,就很讓人想不通了。」
「高橋先生,鑒於這個情況,我只能做出這樣的推斷。你特意從日本跑到江漢市來,花費了不少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卻是在尋找兩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那麼。高橋先生。你能和我們解釋一下你這個奇怪的行為麼?」
聽到中年男子的這一段話,李廣志的一顆心忽地沉了下去,手腳都開始緊張得有些麻木了起來。
對於自己這次回國之旅在運氣上的倒霉程度,李廣志現在已經是很有心得了。所以。自打這兩人自稱是國安開始。他就立刻想到了最壞的一種可能——自己只怕是被人給當成間諜懷疑了。
不過。他自認為在國內的這十幾天時間裡,自己除了在找人這個行為上有些古怪之外,並沒有做別的任何有間諜嫌疑的事。所以。之前的他除了在心裡暗歎自己的霉運逆天之外,對於目前的狀況,並沒有特別的緊張和擔心。
可是,剛才當他聽到中年男子說,他們居然為了此事組織了大量的人手去查詢了整個江漢市的戶籍資料。這就讓他開始感到害怕了。
前世的他對於國安這個機構,除了在小說和電視上看過的一些誇張描寫外,並沒有多少實質上的瞭解。但是,就算是完全不瞭解國安的工作方式,只從常理上來推斷。這些人既然會在自己身上花費這麼多的人力和精力,那自己在他們眼中的定性,肯定就不會只是有嫌疑這麼簡單了。
間諜這個罪名如果真的被扣實了,其嚴重的後果李廣志是可以想像得到的!這可是搞不好就會被槍斃的罪名啊!
他一頭冷汗的坐在那兒,絞盡腦汁的回憶著。自己這十幾天裡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才會導致這樣的嫌疑?可是,他把這些天的經歷翻來覆去的想了好
好幾遍,卻始終找不出那個特殊的事件。
中年男子連續的問了三個問題,在看到李廣志現在終於被逼得流露出了驚惶的神態後。他側過頭去,和身邊的同伴交換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高橋先生,你就沒有什麼想解釋的麼?」中年男子伸出手,在桌面上有節奏的輕輕敲擊著,接下來的語氣卻突然變得嚴厲了起來。
「我告訴你,保持沉默這一套,在我們這裡可是行不通的!你以為我們手裡沒有掌握點實質性的證據的話,會輕易的把你請到這裡來麼?」
李廣志這時候抬起頭,強撐著辯解道:「我是幫一個在日本的長輩來探親的,不過他和國內的這個親戚多年沒聯繫了,估計是記錯了地址信息。我要找的這個趙秀梅,可能根本就不在江漢市。」
這是李廣志目前唯一能想出來的解釋,至於說這個解釋能不能起到作用,他自己是一分把握都沒有。
他尋找前世母親的這個行為,原本就是建立在一個無法按常理解釋的原因之上的。可以說,除了真實原因之外,再怎麼用心編造的謊言,也無法解釋清楚他行為中的所有疑點。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他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的。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聲,譏諷道:「多年沒聯繫了,地址都記錯,卻知道她的孩子在紅旗小學念三年級。高橋先生,你這是在把我們當傻子哄麼?」
李廣志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有些心灰意冷的道:「就算是我在找一個不存在的人好了,可這也沒犯法吧?你們既然懷疑我,肯定對我這些天的行動都做了調查。那你們說說,我到底犯了哪一條法?說真的,我自己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是犯了什麼錯,才會把你們給招來!」
這時,叫小田的年輕男子把手上的筆往旁邊一扔,用力在桌上猛拍了一下,厲聲喝道:「高橋廣志!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還說你沒有犯法?江漢鋼鐵廠後勤處的劉長生你認識吧?你賄賂了他500美金,讓他帶你去鋼鐵廠的檔案室查閱資料,有沒有這回事?說!」
李廣志被他這突然的爆發給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辯解道;「那只是朋友之間的互相幫助罷了。我就是讓他帶我去查了一下廠裡的職工名單而已,我查這個的目的也只是為了找人,難道說這也犯法?」
中年男子此時接口道:「你要找的人是叫李建國吧?鋼鐵廠四分廠的職工,六年前因公殉職,對麼?呵呵,還真是巧啊,你要找的這個李建國,又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物。」
「高橋先生,什麼日本的長輩記錯了人之類的謊話就不要再拿出來說了。這些人名,其實都是你自己編造出來的吧?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找人,而是為了四分廠的職工名單!我說得沒錯吧?」
中年男子的話音剛剛落下,李廣志便猛的抬起頭,露出了一臉愕然的表情。被中年男子剛才話裡的信息所提醒,他終於想明白了自己會被懷疑成間諜的原因。
直到現在他才回憶起來,前世他父親所在的江漢鋼鐵廠第四分廠,曾經是一個軍工向的特種鋼材冶煉廠。一直到90年代末軍工集團組建時,才把四分廠的軍工業務剝離後重組到了另一家專業的軍工企業中。而在現在這個年代,四分廠可是一個軍工級別的保密單位。
自己做為一個持日本國籍的外國人,居然通過賄賂的方式去查閱一家軍工廠的職工名單。這簡直就是在自己作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