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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童年 文 / 放生第一

    第十六章:童年

    許太后道:「當年你父王到敵國去當人質,娶回敵國郡主,也就是如今的田太妃為妻,是何等智勇雙全!聖上,憑你的才智,在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宮廷,應該能有應對之策。何況你親政之後,哀家的主要精力都在內廷,王后未必就能掀起什麼風浪。再說,我們並不知道戴勝男為人如何,也許溫良賢淑,也未可知。」

    錢弘佐反感道:「戴惲心狠手辣、驕橫跋扈,他家女兒能好到哪裡去?」

    許太后委婉地訓誡道:「聖上,尋常百姓莫不憧憬夫妻恩愛,但王族的婚姻,卻很少考慮這些。我嫁給你父王之前,從未見過他,而且他那時既有王后,也有原配夫人,身邊的女眷成群。我就算是閩國公主,嫁過來也不過就是你父王眾多姬妾之一。但是吳越國和閩國需要這段聯姻,兩國的老百姓需要太平,我來到吳越國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兩國的聯盟,只要這個目的達到了,個人的區區榮辱福禍,算得什麼?當年閩國王室,有比我更適合和親的宗室之女,但她已經有心上人,不肯遠嫁到吳越國。不得已之下,由我作為異姓公主出嫁。王室受百姓供養,他們做事的出發點,理應是百姓福祉,包括婚姻大事也是如此。只願平時享受富貴,重任在肩,卻只顧自己的歡愉,於國於民何益之有?」

    錢弘佐聽得出來,母親話中暗含對自己的不滿,但他畢竟只是一個少年,而且是對戴家早有成見,懷疑他們為奪王權,無惡不作的少年,一時之間實在是接受不了,便道:「母后,容孩兒好好考慮考慮,我今日心亂如麻,還請母后准我告退。」

    許太后嗯了一聲,錢弘佐施禮後離開。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許太后心裡酸楚難忍,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立後的事情讓錢弘佐心煩意亂,卻無法排遣。錢弘佐有很多大臣,很多侍衛,很多奴僕,王宮裡還有他很多的親人。但除了許太后外,他再無其他可說知心話的人。而立戴勝男為王后的建議,恰恰是許太后提出來的,這樣所有的心事,都只好壓抑在了錢弘佐心裡。

    錢弘佐是許太后的獨生兒子,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幾乎從來沒有過與異母兄弟姐妹私下的交往。這些王子、公主和他們的母親錢弘佐都認得,在王室的祭祀上,在年節的宴席上,彬彬有禮地互致問候,彬彬有禮地施禮寒暄,所有的動作都是經過訓練的,所有的話語都是經過推敲的,每一句都說得恰到好處,就是沒有一句是發自肺腑說出來的。

    錢弘佐的整個童年,都是在灰色之中度過的。王宮中不僅錢弘佐是這樣,除了先王廢後馬氏的兩個親生孩子弘僔和弘倧之外,其他所有的王子,幾乎都是在恐懼中長大的。馬後在被廢之前,依仗父親兵權在握,荼毒王宮內廷。不但嬪妃無辜被害者多,很多側室所生的王子,也死得不明不白。為了保護錢弘佐,當年的許妃從不讓兒子離開自己的視線,除了定時由她帶領,到王宮裡的護國寺拜佛之外,其他時間,幾乎整日待在閩妃宮裡。閩妃宮裡的大部分人,都是許太后出嫁時從閩國帶來的內侍和宮女,他們都是成年人,說著他們該說的話,照顧錢弘佐的生活,甚至教他讀書和習武,每個人都畢恭畢敬,卻絕對不會暢所欲言。錢弘佐穩重到在盛怒時也能面無表情,卻也寂寞到發呆時,都沒有人敢問他在想些什麼。

    母親對錢弘佐的愛裡面,有太多的沉重,把喜怒哀樂擠壓到少之又少。錢弘佐小時候隨母親拜佛途中,遇到的一件事,成了他永恆的渴望。他們途徑王宮內一個水塘時,他發現父王帶著一位寵妃在遊船,父王的懷裡抱著那個寵妃的兒子,親了又親,不停逗著那個小王子笑。岸邊的錢弘佐羨慕得看呆了,父王從來沒有那麼親暱地抱過他,也從來沒有逗過他笑。父王很少來母親的閩妃宮,即使偶爾來了,面對著錢弘佐,他通常只是詢問:書讀得怎麼樣?練武是否有進步?就像他在詢問大臣,差事辦得如何一樣。錢弘佐曾懷疑地問過母親:父王是否並不喜歡他?母親說他是吳越國和閩國的小福星,父王當然喜歡他。錢弘佐就央求母親,讓父王也帶他去遊船。母親告訴他,如果那樣做,王后會不高興。後來那個寵妃死了,她的小王子也死了。錢弘佐知道了王后不高興的結果,會很淒慘,但他還是渴望父王能夠擁抱他,哪怕只有一兩次。

    無論戴家小姐長得如何明艷,他都不想要。他小時候的王宮裡,充滿了恐懼。那是他的噩夢,也是這個王宮的噩夢。在兵權籠罩下的王宮,聰明如母親,不敢要寵愛;幸福如那個小王弟,最終只會夭折。連最親最近的人都要猜疑戒備,那麼這個噩夢就永遠不會醒來。錢弘佐寧肯整日操勞政務,寧肯為國征戰沙場,流盡最後一滴血,也不想接受這樣一位帶著兵權的王后。他想把自己的心裡話,告訴別人,但除了壓在心裡,他別無選擇。

    越是壓抑,錢弘佐就越是想念遠赴台州尋親的謝香存。謝香存的出現,就如同一道強光突然照進了幽深的山洞,他讓錢弘佐那麼強烈地想要接近,想要瞭解,想要匯合。當有人打開了錢弘佐久久合閉的心扉時,錢弘佐發現自己竟然那麼渴望,有人值得他信任,能夠聽他訴說,理解他的感情。但眼下謝香存遠在台州,錢弘佐唯一能做的,就是時常拿出他臨行時,送給自己的銅質護身符擦拭,一遍遍在心裡向這個護身符祈禱:母親能夠改變為自己立戴勝男為王后的打算。

    一個月過去了,其中許太后只問過一遍錢弘佐對立後的想法,錢弘佐敷衍道:還沒有想好。他如今除了拖延,也實在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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