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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殺陣風水局 文 / 皇雋

    視訊那頭,卡洛維穿著一身白大褂,領口處還有新鮮的血漬,他略微瞇著眼睛,悠悠笑道:「陸先生,好久不見。」略微一頓,又道,「你看上去心情不佳。」

    陸長征一口氣幹掉了三個礙眼的,心中那股因為失去晏歲寒而生的悶氣總算消散了一些,但他昨晚睡得不好,臉色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兒去。幾個月沒見,卡洛維的眼神越見犀利了,陸長征挑眉笑道:「彼此彼此。」

    卡洛維·圖蘭斯特已經四十有餘,因為面容精緻又保養得當,看著倒像是剛至而立之年。他名下的大實驗室正在進行一項秘密研究,如今正在緊要關頭,關乎成敗,他已經連著幾日只休息兩三個小時了。因為有所期待,所以精神很亢奮,但心情卻實在是算不上好。

    「陸,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直率。」卡洛維眼睛下方一片青青的陰影,微笑起來的樣子卻是溫和的,又帶著幾分無奈,「還記得我身邊的小女孩雅子嗎?」

    「你的義女,桑原雅子小姐?」陸長征略一挑眉,流露出一分恰到好處的驚訝。

    桑原雅子是卡洛維的義女,從小就被卡洛維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卡洛維性情善變,喜怒難測陰晴不定,桑原雅子跟著他,也陰沉得很。

    她總是緊跟在卡洛維的身後,像一根沉默的小尾巴——她的話很少,陸長征聽她說過兩句,毫無起伏如同機械音,偏偏她的嗓音帶著一種小女孩兒樣的尖利,聽在耳中讓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卡洛維沒有娶妻,最親近的人就是這個義女。陸長征見兩人總是焦不離孟的,就覺得卡洛維是不是養成遊戲玩得走火入魔了,這義女養著養著就成了妻子。

    沒想到,在合作結束之前,還能看到桑原雅子離開卡洛維單獨行動:「她在臨海?」

    「沒錯。」卡洛維點點頭,想著桑原雅子提及的臨海出了馭夢者,心中就忍不住有些猶豫,是不是該親自走一趟臨海,「她遇到了一些麻煩。」

    卡洛維的底細,陸長征心裡有數,起碼瞭解有八成,他正在做的事,陸長征也略有所知。桑原雅子那類人惹上的麻煩,必然不是普通人。

    陸長征看向卡洛維,卡洛維誠懇地道:「她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雙方仍是合作關係,卡洛維又表現得如此看重桑原雅子,陸長征自然不會拒絕:「若她有事,儘管來找我。但是,卡洛維,你該知道,我能幫的不多。」

    卡洛維聽他這樣說,笑道:「陸,你們華國有句老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

    陸長征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在暗暗腹誹:你知道得倒多。點頭應道:「好。」

    「如此,」卡洛維道,「我代雅子先謝過。」

    「不必。」陸長征淡漠地看著卡洛維,「還有別的事?」

    卡洛維聞言噎了一下。陸長征這人有原則講義氣,做事也十分漂亮,跟他合作再省心不過。但他的性情也是真的冷硬,工作時間絕不談私事,私人時間絕不談公事。

    他打這個電話,請他在方便的時候給雅子一點幫助,算是在雙方合作的範疇之內,若再要敘舊說廢話,陸長征肯定不會賞臉相陪了。

    「既然沒別的事了,那就先這樣。」陸長征並不理會卡洛維心中所想,果斷切斷視訊,看向管家,「去查查桑原雅子現在在什麼地方,跟什麼人在一樣,在做什麼。」

    「是,先生。」管家應了一聲,抬眼看向陸長征,流露出幾分擔憂,猶豫道,「你——」

    管家這一年多管著陸長征的宅邸,就近圍觀他同晏歲寒的生活,用一句話簡單概括就是強扭的瓜不甜,再精簡些倆字就夠了:折騰。

    但不管怎麼樣,陸長征對晏歲寒的看重是板上釘釘,那真心比珍珠還真。結果,陸長征才說了要放她走,晏歲寒就那麼毫不猶豫地拔腳,一陣風似的走了,一絲兒留戀都沒有。

    陸長征面上看不出什麼,指不定心裡怎麼抑鬱著呢。

    「我沒事。」陸長征擺了擺手,陸家的人發揮最後那點兒剩餘價值取悅了他,讓他覺得這世界又美好起來,日子又能過下去了。他站起身,淡淡吩咐道:「回公司。」今天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呢,耽擱了這麼一會兒,晚上得加班補回來,回去晚一點也沒關係了,反正晏歲寒也不在。

    管家方緒原本就是陸長征最得力的手下,心腹中的心腹,陸長徵信得過他,才調他去管著陸宅的一應事務。如今晏歲寒已經離開,方緒自然不用再枯守著陸宅,而是調回陸長征身邊做事。

    至於陸宅,仍是陸長征的住處,方緒調崗,提拔了一直跟著自己的方績接手陸宅管家之職。方緒跟陸長征提了這事,陸長征並不反對,方績的崗位職務就算定了。

    陸長征看一眼方緒,心中頗為感慨,他走到這一步固然不易,方緒跟著他吃的苦只會比他更多,卻從沒多說一個字。調他去陸宅當管家,他也沒二話,還報了速成班學了管家禮儀,非得叫先生太太,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往後,還叫大哥。」陸長征輕描淡寫地道,卻透著對方緒的信任。

    「是,大哥。」方緒一點兒遲疑也沒有,立刻點頭應道。只要是陸長征說的話,他都會聽。先前陸長征的處境那麼糟糕,他依舊堅信陸長征一定會出頭人地,成為最後的贏家。他的眼光不錯。

    陸長征滿意地笑了,拍了拍方緒的肩。兩人正要離開,就見一個臉上頂著幾道抓痕的護工匆匆而來:「先生,老太太正吵鬧著要見你。」

    「老太太?」陸長征玩味地重複著這幾個字,微微笑道,「行,既然來了,不見見母親大人實在說不過去。」

    方緒面無表情,垂下眼簾,沒有搭腔。老太太就是陸長征的母親,她的時間都用來打扮自己,明著跟陸父的外室爭風吃醋,暗地裡跟小叔偷情,對陸長征卻是不假辭色,些微的關心,也是帶著毒的。

    陸長征奪得大權,大宴賓客之後,當晚就血洗了陸家——老太太的那個姘頭以及她所生的另外三個親爹不明的子女,全數被殺。

    多年偷情帶來的是心理上的刺激跟快感,倒真生出幾分情,為了他不惜給親兒子捅刀。親眼見著愛人在自己面前被虐殺,老太太就有些神志不清了,即便如此,她依舊能口齒清楚地咒罵陸長征。

    陸長征這還是自那夜之後頭一次去見老太太,方緒綴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走著。

    老太太被單獨圈在了一棟小樓裡,上下兩層,共有七八個房間。這就是她能活動的空間。陸長征看著這個生了自己的女人,他們之間也就僅剩了這一點緣分而已。可偏偏,老太太口口聲聲後悔的也是這個。

    陸長征心中一點兒漣漪都沒有,他對親情所有的期待都在被這個女人,被那個他叫做父親的男人背叛時消磨乾淨了。陸家的人天生無情,就該順者昌逆者亡,是他太天真了。就是這丁點的天真,讓他永遠失去了晏歲寒。

    陸長征請來的護工很專業,也很用心,老太太看上去有些憔悴,有些病態的蒼白,收拾得倒還乾淨,每日照著三餐飯來咒罵陸長征,這麼大的氣性,也沒見如何顯老,一雙眼依舊又亮又利。

    「陸長征!」她惡狠狠地叫著他的名字,張牙舞爪地縱身撲過去,「你怎麼還不死!」

    陸長征眼中冷光一閃,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都是他的錯,才讓她錯以為無論做出什麼事,他都不會追究。陸長征拔槍,對準她的膝蓋就扣動了扳機。

    雖然子彈穿透膝蓋稍微阻止了一下,但因為慣性陸母依舊維持著前撲的動作。陸長征敏捷地閃開了,任陸母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陸長征知道自己的槍法,方纔那一下,徹底毀掉了她的膝蓋,就算動過手術,她以後也是個跛子了。

    陸母匍匐在地,迷茫地抬起頭,彷彿是迷路的孩子一樣倉皇失措,顯然是沒想到陸長征真能對她下手。她看著陸長征,震驚地道:「你、怎、能……」

    「我什麼都不在乎了,母親。」陸長征冷漠地看著她,沉默片刻之後,才靜靜開口,聲音冷冽,「你再也不能讓我心痛了。」

    陸母聞言渾身一震,喃喃道:「怎麼會這樣?陸長征,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樣沒什麼不好,」陸長征冷冷道,「至少,誰都不能傷害我。整個陸家,包括你,真是讓我厭煩透頂了。」

    「不,陸長征,你不能這樣。」陸母終於慌亂起來,看著陸長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不能變成跟歷代家主一樣的怪物。」

    「晚了,母親。我已經是這樣的怪物了,今天我殺了父親的兩個野種,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堂妹,也可能是哪一位叔叔的外室,反正人都已經死了,是什麼身份也不重要了。然後,我來到這裡,傷了您。」陸長征娓娓道來,「您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陸母睜大眼睛,拚命搖頭:「不,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就算你想,我也不會告訴你的。」陸長征轉身,冷酷地道,「你再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了。再見了,母親。下一次見面,可能是在地下了,還請多多保重。」

    說著,陸長征邁開長腿,將陸母的呼喊拋在身後。下了樓,就見方緒肩背挺直站在廳裡,手裡的電話還沒放下。

    瞥一眼陸長征的表情,只是普通的面無表情,方緒便稍稍放下心來,傷心失望得多了,漸漸地也就麻木了。再多的情,再多的期待,也經不起這麼耗。

    方緒淡淡道:「大哥,已經聯繫醫生了,都是自己人。」即便已經沒有任何情分,陸長征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陸母就這麼去死的。

    陸長征點點頭,呼出一口濁氣,陽光有些刺眼,陸長征抬手遮了一下,吐出兩個字:「走吧。」

    方緒抬腳,悶聲不響地跟上。上車前他終於想起了一直被忽略的事:「大哥,昨天找去家裡的那位是?」

    「她?」陸長征嗤的一聲冷笑,「就是個拉贊助的,臨海大學要開運動會了。」

    「……」方緒略一沉默,才道,「原來如此。」

    陸長征自然沒有漏看方緒那一瞬間的無語,笑著問道:「你以為是什麼?」

    方緒抿了抿薄唇,目不斜視專心開車,並不理會他。嘖,雖然檔次低點,但是好控制啊,還以為是大哥的第二春呢。

    陸長征淡淡道:「方緒,把你的腦洞收一收。怎麼著我也不能剛種了盆牡丹,這一轉身就拈根狗尾巴草吧。」

    方緒幽幽應道:「是。」說得也是,晏歲寒雖然不把大哥放在心上,但她確實是品貌雙全,氣質高雅,早些年也是心靈手巧,做出來送給大哥的小玩意兒都十分別緻。叫一狗尾巴草為大嫂確實挺為難的。

    晏歲寒開著愛車衝出陸宅,一路狂飆,繞著那條相對清靜的道兒轉了兩圈才停下。她的心臟飛快地跳動著,彷彿要跳出胸腔似的。

    到了現在,她仍有些不相信這是事實:她終於擺脫了陸長征。將車靠著路邊停下,晏歲寒深吸了一口氣,雙手離開方向盤就開始抖,她摸出手機哆哆嗦嗦地撥了孟夷光的號碼——她的聯繫人只有兩個,一個是陸長征,一個是孟夷光。

    孟夷光接通電話的時候,晏歲寒甚至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夷光啊,是我。」

    孟夷光今天沒課,原定於午後的學生會會議也臨時改期,她正準備去跟蕭宏圖等人匯合,去孟家大宅探個究竟,接到電話時還挺意外的:「晏姐姐,出什麼事了,怎麼這時候打電話來?」

    「夷光,」晏歲寒壓低了聲音,卻依舊難掩激動,「我自由了!陸長征他放手了。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去多久就去多久。」

    孟夷光聞言挑挑眉,有些驚訝,沒想到陸長征竟然會主動放手,她原本打算等孟家大宅收拾好,就讓安德烈出馬去把晏歲寒從陸宅偷出來。如今倒是省事兒了。

    「嗯,然後呢?」孟夷光淡淡反問道,「你打算做什麼呢?周遊世界嗎?」出去走走,開闊一下視野,總是好的。

    「誒?我幹嘛去周遊世界啊,一個人能有什麼好玩?」晏歲寒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出了國,都不一定能適應水土,「你不是想讓我跟著你幹嗎?你眼下有什麼計劃沒有?我可以幫你的。」

    孟夷光聞言嘴角輕輕一抽,她什麼時候這麼暗示過?那會兒在品古齋,也實在是看晏歲寒眼中的暮氣太重,才開口那麼一說。

    晏歲寒長久以來,都是抱著今日生明日死的念頭,對未來沒有任何期待,自然也就沒有計劃。一個人看風景,又未免孤寂。

    作為一個在監獄裡都能跨專業搞出專利發明,人才指數四星,且積極毛遂自薦的有志之士,孟夷光能做的,就是將這人扒拉到自己麾下。

    「好吧,那你說說,你都會些什麼,我好根據你所擅長的合理安排。」孟夷光一本正經道。

    晏歲寒眉眼一彎,笑道:「我會的可多了。計算機編程,畫畫,跳舞,做飯,還會做手工。這些比較精通,還有不怎麼精通的,比如通下水道啊,修電路啊,換燈泡啊,撬鎖啊什麼的。總有一款能讓你滿意。」

    「你還會撬鎖……」孟夷光有些意外,別的不說,就這生活技能就已經滿點了吧,陸長征當年是怎麼錯過這麼一塊移動的金子的?她清了清嗓子,鄭重道:「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就代表我自己批准你加入我的撈錢小分隊。」

    「撈錢小分隊?」晏歲寒興致勃勃地問道,「小分隊如今規模幾何,人員配置怎樣,福利待遇如何?」

    「小分隊現在核心成員加上你一共八人,有文有武還有特殊人才,至於福利待遇,發家致富奔小康綽綽有餘。」孟夷光笑著問,「請問,滿意否?」

    「簡直不能更滿意!」晏歲寒大力點頭,爽快道,「我什麼時候上班?」

    「等我先收拾好住處。」孟夷光道。

    「還包住?」晏歲寒驚喜道,「哎,這待遇我真是太滿意了。」弘文路上的房子什麼,才不稀罕呢。

    孟夷光略一沉吟,還是實話實說道:「事實上,我打算今天去孟家大宅看看,若是沒問題,就搬進去住。」

    關於孟家大宅的傳聞,晏歲寒也聽說過,她是不在意的,那宅子再凶,還能克自家的子孫不成?有夷光在,那宅子也該有新氣象了。更何況,那裡是孟家故地,傳說中的無字天書可能就在那裡。

    晏歲寒在陸長征身邊是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一旦離了他,又被輕易地勾起一點兒好奇心:「我能跟著去嗎?」

    「你想去的話,當然可以。」孟夷光淡淡道。

    「你上次提到的無字天書在宅子裡嗎?」晏歲寒有點擔心,善解人意地問道,「那應該是孟家的不傳之秘吧,我去真的沒有問題嗎?」

    你想太多了,這對你的身體跟精神都是一種負擔。孟夷光暗暗腹誹,卻是悠悠笑道,「既然是無字天書,當然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到的。」

    「嘖。」晏歲寒撇嘴,白高興一場。不過,她反正也只是想找點事兒做而已,真讓她看那個無字天書,她也不願意——懷璧其罪啊。當年孟家滅門,未必不是因為身懷異寶讓人眼紅了。

    「晏姐姐,你開著車吧?」孟夷光又問道。

    「開著呢。」晏歲寒答,「要我過去接你嗎?」

    「不用,」孟夷光笑道,「你先開車過去,在山腳那裡等我們。記住,不要貿然上山。」

    晏歲寒應道:「好的。」兩人商議完畢,掛斷電話,晏歲寒發動了車子,向鍾離山開去。

    孟夷光站在路邊等車,宋家不缺車,但她還沒考到駕照,只能幹看著,也不願意麻煩司機跟著跑來跑去,況且她也不願意這麼早就暴露另一重身份。

    也不知怎的,平日裡在這裡打車很容易,今天卻一輛也沒有。等了一會兒,車依舊沒來,倒是有個穿衣風格格外犀利台步走得格外風騷的男子緩緩向她這邊靠近,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偷偷摸摸地打量她。

    孟夷光瞥他一眼,微微挑眉。那人見了遲疑了一下,才沉聲開口:「姑娘,你印堂發黑,近日必有災劫。」

    「哦?」但凡這種擁有特殊搭訕技巧的人,孟夷光向來是不理會的,但她現下等車無聊,聽他這麼說,倒來了興致,不恥下問道,「那麼,我該如何化解呢?」

    那人又遲疑了一下,目光呆滯地看著孟夷光,手指捏訣,掐算一番,才慢騰騰道:「不是歸家之日,少出門,切記。」

    孟夷光聞言眸光一閃,還沒應答,路邊就風馳電掣地駛來一輛醫護車,車頭正中的紅色十字很是顯眼。醫護車啪的一生停在一米之外,還沒停穩車門就刷得一下被來開,下來幾個白大褂幾個粉色護士,身手矯健地跳下車,向孟夷光——身邊的犀利哥奔去。

    孟夷光耳聰目明,一眼就掃在大頭那白大褂的名牌上——青山精神病院。孟夷光摸了摸鼻子,退讓到一步,配合醫生執行公務,心中卻感慨道:犀利哥果然出身非凡。

    要知道青山精神病院是整個南方最好的一家精神病院,以專業著稱,以人文關懷名揚天下。

    犀利哥一見醫護車就臉色大變,拔腳就跑,被打頭的白大褂敏捷地一撲一按,動作流暢優美,卻成效顯著,其他白大褂粉護士一擁而上。

    犀利哥寡不敵眾,沒怎麼掙扎就被制住手腳抬上了車,為首的白大褂慢條斯理地撣一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臉嚴肅地對孟夷光微微頷首致意,一溜兒人馬飛快地上車關好車門,醫護車又呼嘯著開走了。

    孟夷光就近圍觀了醫務人員的英姿,雖然沒記住人臉,也不由感慨道:不怕病人耍流氓,就怕醫生會武術。又歎了口氣:世事如此艱難,我只是想安靜地等個車而已啊。

    醫護車開走之後不久,孟夷光就等來了一輛的士。路上給安德烈去了個電話,得知他們已經準備妥當,在車裡等著了,隨後安德烈報上了車牌號。

    車是新買的,越野型。孟夷光上了車,才發現大家都穿的是輕便適合伸展運動的衣服,就連安娜也是將袖子挽到了手肘處,露出玉色的小臂。

    司北開車,司南坐在副駕駛,其他人都坐在後面。一抬眼,就見到一張面容英俊,眉眼溫潤的臉,蕭宏圖笑著跟她打招呼:「小老闆,好久不見。」

    見到真人跟視訊裡見的,還是有差別的。蕭宏圖心中一陣滿足。

    他、蘇凱旋還有司南司北都是道格拉斯精英營出來的,但他們跟其他人不同。他們四個是一早就被孟家高價定下的,出了精英營,他們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屬於小老闆的。

    他跟蘇凱旋學文,司南司北學武,都是為了成為小老闆的臂助。當年小老闆隻身回國復仇,他們都被留在國外,該做的照舊,新的關於華國跟臨海的調研也在同時進行。

    所以,這次來華國,他並不是毫無準備,而是已經有了一部分計劃。

    「確實很久沒見了。」孟夷光笑道,算起來,也有兩年多了。

    蕭宏圖笑了笑,彎腰從座位底下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孟夷光道:「小老闆,這是臨走之前,道格拉斯家那位主子讓我帶給你的禮物。」

    「師姐給我的?」孟夷光挑了挑眉,接過那個看著包裝精美拿在手裡卻有些沉的盒子,打開來一看,裡面果然是一支槍,還有一柄多用匕首。兩樣東西,都是出自謝蘊意之手的特製款,跟普通型號有所不同,略小一些,方便攜帶。

    孟夷光沒問蕭宏圖是怎麼順利帶著這東西進華國的,那匕首還好說,她是喜歡用冷兵器的,那槍可怎麼處理?

    她在國外的時候,做的也是正經生意,但她跟道格拉斯家走得近,謝蘊意又是個兵器怪才,槍是常常見到的,並不稀奇。國內卻不同,對槍支彈藥的管理很嚴格。

    蕭宏圖看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慮,認真地道:「小老闆,那位主子給你算了一卦,說是你近來有血光之災,拿著這個防身。」

    孟夷光白皙的額頭上滑落一片黑線,她現在只是個學生,沒招過人的眼,能有什麼血光之災需要用到槍的。

    不過,謝蘊意既然這麼說了,也是一番好意,她也不會拒絕,將特製槍跟匕首放好,盒子抱在懷中,準備抽個空給謝蘊意去個電話道聲謝。

    從市區到鍾離山,路況好的話,四十分鐘就能到了。孟夷光等人跟晏歲寒在鍾離山腳下匯合,下了車互相做了介紹,又一同驅車往半山的孟家大宅去。

    這一段路程大家都比較沉默,撈錢小分隊的配置固定了好幾年,如今新添了人口,說不好奇那肯定是言不由衷。蕭宏圖在的時候,撈錢小分隊除了孟夷光,其他人都是以他為中心的。

    蕭宏圖並沒有問關於晏歲寒的事,能讓小老闆招至麾下的,必然有過人之處。其他人見他這樣,自然也不會開口。

    而且,這還沒到孟家大宅呢,車裡的人都敏銳地察覺到有點兒無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安德烈已經跟蕭宏圖和司南司北科普過孟家大宅的邪門之處,這一趟行來就有點冒險的意味。

    孟家大宅佔地極大,除了古意盎然的宅邸,後頭還有兩百畝的地。早年孟家人還親自種過地,很得趣味。除了農田跟菜園荒廢著,雜草長得幾乎半人高之外,之前種的樹越見高大,果樹因為沒人修剪,結了密密挨挨的果子,青青地掛在枝頭。

    與後山雜草與樹木皆欣欣向榮不同,前頭大宅顯得十分幽曠安靜,沒有半分人氣。晏歲寒下了車,站在車門邊,心情有點嚴重,這種讓人心慌氣短的壓力不是來自於人,而是來自自然。

    孟夷光看一眼她的臉色,淡淡問道:「晏姐姐,你還好嗎?」

    「還可以。」晏歲寒按住跳動頻率不太正常的心臟,點頭答道。

    孟夷光轉過頭,緩步走到經過多年風霜雨雪依舊氣派的雕花大門前,門上扣環用的是銅質的狻猊。這裡已經許久不曾有人來了,這是第一道的大門,並沒有上鎖。

    自滅門案之後,孟家似乎就沒有了秘密,當年進出不易的孟家門牆,也形同虛設。但孟夷光知道,這只是表象,用不同的方法進入孟家大宅,結果是不一樣的。

    蕭宏圖等人都沉默地等待著,孟夷光在門前站了片刻,才伸出手,將食指湊到嘴邊,牙齒咬下,擠出血珠來,而後塗抹在大門上的一朵花心之中。

    父親,以及葬送在家中的親人們,我回來了。靜等了一會兒,地底傳來輕微的震動,雕花的大門向兩旁緩緩滑開。

    「跟著我的腳步走。」孟夷光略微側頭,冷靜地道。

    蕭宏圖他們可能看不出什麼,但孟夷光卻是明白了——孟家大宅是依五行而建,又暗合八卦,內中重重殺陣,死門無數,踏錯一步,即便能活著出去,被破壞的命局也能殺人無形。

    一蹶不振的何家,家破人亡的官二代,都是因為這個。

    孟夷光走得並不快,她師父謝清歡是佈陣的高手,她也學得七八分。之所以走得如此小心,不是擔心走錯了,而是她發現宅子的氛圍有些古怪。

    但很快的,她就想明白了。孟家的滅門案,那些現代化的安保裝置依托於電腦,想要破壞並不十分困難,反而是宅中的風水大陣是個極大的挑戰。

    暗合八卦死門的五行陣陣心,是最凶險的所在。當年那些人,用了擁有五行命格的人殉來破陣,導致血氣久久不散。再加上那一晚孟家的二十幾條人命,宅中的風水局大變,大凶大煞,是天煞孤星也頂不住的殺陣。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鍾離山的地脈稍有游移,五行陣中人殉的影響也在漸漸減弱,風水局也在漸漸歸位。

    孟夷光指尖的小傷口一直在滲出血珠,點點滴滴地落在地上,安娜見了,忍不住開口叫道:「老闆姐姐。」

    「噓。」孟夷光豎起一隻手指,安撫地對她笑了笑,「沒事的。」

    走對了路,從大門到正宅也就是二十幾分鐘的路,若是走不對,開車半小時都到不了。當年那些人能順利破陣,快速突進正宅,必然帶著堪輿高手,只是不知道那人後來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到了。」孟夷光甩了甩手,微微一笑。

    蕭宏圖等人也都打量著眼前的宅邸。孟家的正宅從外面看很有古意,跟庭院佈局還有大門交相輝映,但內中幾經翻新,用的都是現代技術跟材料。

    安德烈跟著孟夷光走進去,能清楚地看到映照進來的陽光裡那蓬勃的灰塵。裡面果然如房屋管理處的人所說,並沒有妥善收拾過。

    當年警方取證很是嚴謹仔細,現場的邊邊角角都被拍照存檔,哪怕是一根頭髮,一點泥土都被裝起來,可以說毫無遺漏之後,孟家人的屍體才被抬走火化安葬。

    地上仍有陳年的血跡,但並不多。孟夷光腳邊就有一灘,她垂著眼簾出神地看著,暗暗猜測這是不是父親當年留下的。這裡曾經死了二十幾口人,但她並不覺得陰森,那些都是她最親近的人,就連傭人,都是一直跟著孟家的。

    我會替你們報仇。孟夷光暗道。

    安娜跟晏歲寒扒在門邊,看著孟夷光,屋內並不像想像的那樣鬼氣縈繞,但灰塵很多,安娜是小孩子,晏歲寒的身體就是個酥餅,一碰就碎,孟夷光就沒讓她們進來。

    將所有的門窗都打開,太陽照射進來,驅散了內中一點陳腐之氣。

    因為安德烈已經辦起了所有手續,這裡的水電又開通了——過了這些年,電路倒還是好的,但晏歲寒覺得為了安全,等入住之後還是再仔細檢查一番比較好。

    安娜也表示,宅子裡十幾年前的安保已經跟不上潮流了,需要全部換新的。不過這不是什麼難事,系統方面她一個人就能搞定。

    要收拾並不難,蕭宏圖準備了灑掃的一應用具,都放在越野車後備箱裡了。司南跟司北迅速照原路返回,將兩輛車都開進來,就停在正宅外頭,一行人各自拿了工具,準備開工——因為有了口罩,晏歲寒跟安娜也跟著湊熱鬧。

    反倒是孟夷光被排除在外,蕭宏圖振振有詞:「你是老闆啊,哪兒能讓你幹這個?」

    其他人紛紛表示身為老闆就要有老闆的樣子,不要跟員工搶飯碗,要知道現在就業壓力可是很大的。晏歲寒笑而不語,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深表贊同。

    一行人熱火朝天地幹起活來,大廳裡灰塵瀰漫,孟夷光沒有口罩,被掃地出門。她站在廊下,抬手擋在眼睛上方,朝遠處陣心的方向遠眺。

    方才一路走來,並不覺得有異常,此刻仔細看了,才發現那一塊兒地方有淺薄的血色慢慢騰空,卻沒有擴散開來,那一點血色也在慢慢加深。

    孟夷光略一思忖,抬手摀住生成重瞳的右眼,只用普通的那只左眼,再次看去,果然一切如常。

    跟靈犀之眼有關?孟夷光涼薄一笑,放下摀住眼睛的手,朝那邊走去。

    五行陣的陣心五行俱全,是一座銅座木簷的湖心小亭,那湖並不是活水的,卻清澈能照人影,內中沒有生物。孟夷光慢騰騰地走來,明明有風卻不覺,湖中的靜水卻開始翻騰起來,動靜並不大,到底也是異象。

    孟夷光停下腳步,饒有興致了看了一會兒水中的氣泡,才抬眼看向亭中。那裡是陣心所在,要破陣就必須以人殉,破壞孟家一代一代加深的血帆——歷代家主雙生的另一個,都被埋葬在這裡。因為他們都是被精心呵護著生下來,死亡之後回歸長輩的懷抱,神魂命血最是乾淨,守護孟家子孫最好不過。

    孟夷光靈犀之眼已成,自然能看到陣心中那個血葫蘆一樣的人——說是人,但五官被糊住了,根本看不出長相如何。作為人殉,他現在也算不得是人了,只是*仍未消亡的血屍罷了。

    真是可惜了,能擁有五行命格的人,大多福澤深厚,不說大富大貴,衣食無憂總是可以的。但這樣的人對上孟家世代血脈之力,也是枉然。

    陣心中血色一凝,隨即慢慢化開,那人做了人殉,到了時間只會煙消雲散。孟夷光細細聽著傳到耳中的碎骨之聲,循著規律拼湊起來,只得了兩個字:孟儼!

    孟夷光看著那一點血色慢慢消散褪盡,涼亭中空氣開始變得清朗,臉色卻變得嚴肅起來,一些曾經忽略的細節也開始清晰起來。

    父親當年究竟是在計劃著什麼,才會在明明感知到危機,卻依舊帶著族人坦然赴死?被破的殺陣風水局,真的像表面那樣簡單嗎?還有靈犀之眼,如果真如路晦明所說,最終的功能是異空間,為什麼祖父跟父親始終都停留在初級階段?

    在弄清楚這些問題之前,當務之急是要去地宮取出無字天書,瞭解靈犀之眼的來歷跟真正的用途。

    孟夷光若有所思地離開了陣心,走出一段距離,才發現口袋裡的手機在響。

    摸出來一看來電,是李苒。接通之後拿到耳邊,就聽到李苒的惶急的聲音:「夷光,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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