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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文 / 墨子痕

    這一聲輕喚出口,屋內頓時靜了,耳邊唯留下清晰可聞的呼吸聲和長裙於地面拖曳出的窸窣微響。

    沒有掌燈的房間,光線有些暗。

    武茗暄緩步前行,順手推開緊閉的窗,讓光線透入,也好讓濃重的酒味盡快消散。見得杵在屏風後的模糊身影,她手把窗欞,故作輕鬆地打趣:「原以為哥哥不是好酒之人,現下看來,倒只是咱們沒瞧見!」

    話音剛落,屏風內人影一晃。

    武茗暄扭身回望,只見武睿揚已站在她身旁,靜靜地看著她,深邃目光藏著萬千情緒。

    武茗暄訕笑兩下,低頭看向裙裾,「那日……」

    「既做了選擇,就無謂再多解釋。」武睿揚猝然出聲截斷她的話,唇角扯出一抹淡笑,卻略顯僵硬。

    一顆尖牙從唇上刮過,武茗暄嚥回滿腹的話,有些尷尬地哽出一聲「對不起。」睿揚哥哥對她的心思,她很早就知道,但從不曾覺得虧欠什麼。可如今……如今是她給了期許,又親手毀掉!看著買醉澆愁的他,她心裡的不安、愧疚統統鑽了出來,惹得鼻子發酸,卻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武睿揚眉心一攏便要錯開視線,目光卻不經意地掠過她那微隆的肚子,神色一僵,眸中的沉靜似要崩裂。但只一瞬,又恢復自然。他伸臂攬過她的肩,像少時那樣笑著戳她額頭,「都要做娘了,怎麼還紅眼?」

    武茗暄歪著頭望他一眼,吸吸鼻子,默然垂下眼簾。

    「在你最困惑之際,我想的不是如何幫你,而是怎樣才能帶你離開,這也算得是趁人之危。所以,沒有什麼對不起。我也不要聽你說對不起,只要你開心,你開心就好!」武睿揚長歎一聲,雙手握住武茗暄的肩膀,逼她正視自己,「憐蘇,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記住,無論以往、如今、將來,只要你需要,睿揚哥哥就一定會在你身邊!」

    如斯情誼,光是一個「謝謝」已不足以表達武茗暄此時的心情。她蠕唇半晌,最終只是重重一點頭,應了一聲「嗯」。

    「好了,咱們出去說,你如今可聞不得這麼重的酒氣。」武睿揚扶著武茗暄出屋,在院中一株裹著雪的茶花樹下坐了。

    他吩咐人備熱水來飲,又叫青淺取手爐來給武茗暄捧著,噓寒問暖一陣,忽然止住閒談,笑問:「你身懷有孕,皇上還捨得讓你離宮,恐怕不是歸寧探親這麼簡單吧?」

    武茗暄下意識地拿眼掃視四周,只見這三面迴廊夾一道高牆環出的一方小院裡,武濤領著幾個親隨站在不遠處,四面角落、門邊均有不少小廝垂首侍立。她微微蹙眉,不太敢在這樣的環境下與武睿揚說寧昱晗的大計。

    武睿揚失笑,抬手為她斟上一盅熱水,道:「能在我院裡伺候的都是親信,你但說無妨。」

    武茗暄點點頭,接過水盅,抿了一口,「皇上要對慕氏動手了。」

    「什麼時候?」武睿揚面色一正。

    武茗暄輕聲道:「正月十三太后生辰,宮中設大宴,慕氏一族體面些的都會進宮為太后賀壽,各勳貴世家也有席位。」話音頓了一瞬,偏頭直視武睿揚,「你,或者說咱們武家會是皇上的助力麼?」

    武睿揚沒有立即作答,垂首深思片刻,問道:「皇上該不會是想把慕氏一鍋端吧?」

    「倒是想,可哪裡能呢?」武茗暄有些無奈地說了一句,神色忽然嚴峻起來,「皇上是希望你與慕太尉比劍,重創他,逼他歸家靜養,以便收回虎符,也借此震懾那些心嚮慕氏的權貴。」

    「慕霆鈞武藝不凡,我連絕對的勝算都沒有,談何重創?」武睿揚雙眸猛然一睜,嗤笑反問。

    「你以為皇上和我會不考慮你的安危?」武茗暄咬唇嗔他一眼,「慕太尉功夫再好,畢竟已不年輕,體力上本就差些。為保穩妥,皇上已從藏珍閣選出三卷劍法古籍,無論你應不應承此事,都可以去養心殿參研。」

    武睿揚深看武茗暄一眼,好氣又好笑,「我並非擔心自身,只是怕此計不成,往後要再行事就難了!何況,慕霆鈞既是太尉,又為國丈,怎肯自貶身份供人取樂?即便這個人是太后。而我若真傷了他,也勢必會激怒太后。」

    「只要你願意主動獻藝,皇上自有法子讓太尉下場與你比試。至於太后麼……」武茗暄狡黠地眨眨眼,「慕太尉是金貴,可他能比我腹中的皇嗣貴重?大宴上,多少眼睛盯著,我要是有個什麼,太后就是咬碎了牙也得裝出無心旁事的樣子!」

    武睿揚聽完,低頭沉思許久,緊蹙的眉心攏起憂愁,眼底深處還隱著些許落寞之色,「既然你們都設計周全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你知道的,無論是你,還是昱晗的要求,我從不曾拒絕過。父親心裡『忠』字最大,他那邊你們無須擔心。只是,此事若成,你在宮中的日子只怕是更難了。」

    「那,父親那裡就交給你去說?稍後,皇上會召你們入宮商議。」武茗暄進一步確認著,見武睿揚一一應下,眸中溢起幽深笑意,「不必擔心我。日前,和淑夫人陷入困境,我適時幫扶了一把。她雖是個面善心辣的,卻最記恩。將來,我若有什麼,她少不得也會助助我。何況,容德不亡,和淑再無奈,也只能與我聯手。」

    「這二人都是狠角色,太后一直費心拉攏尚且不能完全掌控,何況是你?你入宮日淺,根基不如人。和淑一旦反戈,你全無招架之力。」武睿揚搖頭道,忽又想起什麼,「對,麗妃!她雖沒了桑家做依靠,但與太后親近,又身懷皇嗣,要是能一舉得男,倒不失為你的助力。只是,她若先你生下皇子,將來也是樁麻煩。不過,屆時……」

    「哥哥,你想太遠了!」武茗

    茗暄慌忙出聲截斷武睿揚的話,心下為他替自己設想這麼多而感動,但想到桑清對他的情深,心情就有些複雜了。拋開腦中旁雜思緒,她轉過話題,「哥哥放心,我也並非全無根基。我早在尚宮局安置了人,待時機成熟,一舉掌控了尚宮局,還怕她和淑?再說,顏才人、婕妤與我近乎一體,我失勢對她們有弊無利。誰要是對我有所動作,她們必會相助!」

    武睿揚緘默半晌,幽然道:「你……變了。」

    武茗暄微愣,復又失笑,抬眸望向頭頂被團團新雪壓得垂下腰身的一枝茶花樹丫,輕飄飄地說:「情勢所迫。身在後宮,怎麼還可能隨心而活?」素手一抬,輕輕折斷,捏在手中把玩。

    看著枝丫在武茗暄手中翻轉、彎曲,幾次都險些斷裂,再看看她那有些蒼白的面色,恍惚中,武睿揚眼前竟然浮現出少時她拉他一起蕩鞦韆的場景。麻繩繃直,鞦韆高高蕩起,她一聲尖叫,他便將她圈入臂彎牢牢護住。那時候的她和這枝丫一樣脆弱、纖柔,好像稍一用力,就會斷掉。而今,她卻成為玩弄這枝丫的人,縱然他還願意守護,可她……似乎已不再需要了。

    他多想問她,「你既不願謀劃、爭鬥,為何不隨我離開?」可是,唇瓣張合幾下,話到嘴邊卻變了,只喃喃一句「那你……更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會的!」武茗暄點點頭,衝他粲然一笑。

    武睿揚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那真切的笑顏,心中酸澀、苦悶漸漸淡了下去,唇角一揚,俊面浮上滿足淺笑。就這樣吧,這樣也好!起碼還能見到她,她的喜怒哀樂,他還有機會參與,即便要看著她伏在另一個男人的臂彎。

    二人沒再聊及其他,就這麼靜坐著,直到陳氏來問膳。

    堂中捲簾低垂,武茗暄隱在簾中,高居上座。武致洪、武睿揚和陳氏隔著捲簾,依禮規行了大禮,入席用膳。

    膳畢,因武茗暄有孕,陳氏不敢大意,便將祛味的清茶換了清水。

    青淺、錦禾伺候著武茗暄漱過口,剛放下盞,便聽外間傳報皇上派了黃易廉來迎慧妃。

    又是一番繁複禮儀過去,武茗暄才按家禮與武致洪、陳氏、武睿揚道別,而後坐上赤色鈿車,領著長長的儀仗隊回宮,入永定門,改換六妃特製孔雀輦。

    青淺、錦禾扶著武茗暄,剛邁上孔雀輦,遙遙望見千秋亭方向一隊明黃快速向這邊行來。

    「娘娘,您瞧……皇上可真疼您!」

    「瞧這在乎勁兒!走時送到永定門,讓黃公公來催著回宮不說,還緊趕著來接。」

    「可不,娘娘出宮這會子功夫,皇上怕是折子都批不進去吧?」

    聽得耳畔打趣聲,武茗暄微紅了臉,瞅瞅四周眾多的宮人,忙從孔雀輦上下來,迎上前幾步,扶著肚子就要拜□去。

    瞧見武茗暄這舉動,寧昱晗不等御輦停妥,大步邁下,搶步到了她身前,「早說過別見禮,怎麼不聽?」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板起臉來,佯怒地瞪她一眼,「這天寒地凍的,要是傷著了,看朕怎麼罰你!」

    武茗暄在他懷中抬頭,刮他一記白眼。沒等寧昱晗再說什麼,她瞥眼四周,看宮人們都遠遠跪著,便是柔柔一個笑容綻開,悠然輕語:「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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