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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文 / 墨子痕

    申時至,紅日西斜,各宮各殿陸續傳膳。

    翎嫣宮正殿內,兩側垂幔間立著一個芙蓉絹繡折屏。屏風外,宮女們手托白瓷膳器,垂首靜立;屏風內,貼身四婢中,最得容德夫人寵信的淮月將手中寶劍奉到花梨木雕紋架上,端起束腰圓桌上的一盞濃稠的黃白漿汁,恭敬地呈給她那端坐旁的主子。

    因著容德夫人身份尊貴,這貼身四婢在宮中也頗為體面,再加上她們都是鎮國大將軍季醇精心挑選送進宮來的,對這位主子自然更是忠心。這不,知曉主子近來心煩,四婢各顯神通,竟搜羅來人初乳以供養身、美顏。

    容德夫人蹙眉瞥一眼淮月手裡的小盞,滿臉厭棄之色。

    「主子,這人初乳是不大好看,可對您的身子卻是極好,又有駐顏的妙用。楚韻怕您聞不慣腥味,還特意擱了些果碎。」

    「這顏色……」容德夫人想說看著髒,但看在四婢一心為她的份上,生生把話嚥了下去,抬手接過,一口飲盡。

    淮月抿唇一笑,上前接過小盞,轉身出去給候在偏殿耳房的孕中婦人打賞。侍在一旁的另外三婢相互對視,眼底皆有笑意。

    容德雖貴為夫人,可畢竟年輕,成日爾虞我詐也總有累的時候。在翎嫣宮,特別是身旁只有心腹四婢的時候,她是很放鬆的。

    眸光一斜,容德夫人橫掃三婢一眼,下頜高高揚起,「哼!本宮老了麼?整日不思正務,倒折騰這勞什子。」話雖如此,心底卻是倍覺體貼。

    私底下,三婢與她也是笑鬧慣了的,瞧自家主子難得的露出小女兒之態,頓時失笑。

    「你們倒是來勁了?」容德夫人笑罵,揚手便往三婢身上打去。

    三婢看她心情好,一個個佯裝躲閃,嘴上卻說著些逗樂子的話。

    主僕四人低聲笑鬧,卻苦了候在外頭等傳膳的一眾宮女。

    這天多冷啊,菜要是涼了,可得頂著風再走一遭。

    在這宮裡當差,耳聽的都是容德夫人是如何寬厚,可那從來不是對她們。

    正在此時,去內侍府辦事的柳全海歸來。一向穩重的他不知被何事驚得慌了神色,規矩都顧不上了,不經請示,揮手一喝,「都先退下!」沒等眾人回神,已奔入裡間。

    「娘娘,不好……」入內看見滿面笑容的主子,柳全海愣了愣,到嘴邊的話生生轉了個彎,「奴才給娘娘請安,翹頭琴桌領回來了,安置在西殿。」

    容德夫人似乎詫異柳全海未經通報便入內,笑容凝在唇邊,冷冷道:「這等子小事,還來煩本宮?跟她們知會一聲也便是了。倒是你,白著一張臉,見鬼了不成?」

    別看柳全海是翎嫣宮的執事太監,可在容德夫人面前卻沒有四婢的體面。聽得這話,他心知自己貿然闖入惹了夫人不痛快,直直就跪了下去,可話還是得說,「奴才瞧見孫統管領著刑役司一大幫子人出了內侍府,尋匡六一打聽,竟說是要來咱們宮裡查什麼事兒!」

    「刑役司?」容德夫人的音調頓時拔高了幾度,微怔後,眸中籠上一層陰鬱之色,「孫奉喜這老東西,真是活膩了!本宮這裡哪有他插手的事兒?」

    「這……奴才也問了,可匡六說他不清楚。」柳全海跪在地上,陪著小心答話。

    不過一瞬,容德夫人已收起外露的情緒,閒話家常般淡淡地問:「那你還跪著做什麼?」

    柳全海一個激靈,趕緊從地上爬起,退行三步,轉身又往走。他人還沒下階,已見浩浩蕩蕩一行人迎面而來。

    柳全海雖不甘心在孫奉喜面前伏低做小,但內侍府統管是從五品,他是正六品。一階之差,卻因差事不同,地位便差遠了。再不甘心,他也只能哈著腰上前,眼珠一轉,將孫奉喜身後那些人掃了一眼。刑役司三個刑事太監都來了,孫奉喜又說是奉旨,那這事恐怕不簡單!

    柳全海反應很快,詫異地驚呼:「喲,孫統管,這大冷的天兒,有什麼事兒您吩咐人傳個話便是,怎麼……」話音就這麼懸著,希望孫奉喜能主動接話。

    孫奉喜懷抱拂塵,肅容而立,根本不睬他。

    柳全海飛快地歪了一下嘴角,又扯出稍顯勉強的笑容望向孫奉喜身後。

    身後,三個刑事太監均是面露難色,沖柳全海遞過一個眼色,示意孫統管沒放話,他們不敢出聲。

    看孫奉喜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柳全海心下更是氣憤,態度卻反倒更顯慇勤。他一面吩咐人在偏殿上茶,一面去拉孫奉喜的袖子,腆著臉套近乎,「孫統管要查什麼也不急這一時,夫人還沒用膳呢!要不,您先偏殿用口熱茶?也好暖暖身子。」

    他越是這般,孫奉喜越是覺得他面目可憎,拂塵一甩,深藍色闊袖如浪花翻過,毫不留情地甩開他的手,「正事在身,豈敢怠慢!敢問夫人……」正說著,抬眼卻見不遠處的正殿門前,容德夫人抄手立於階上,當即住了口。

    「呵……孫統管好大的官派頭!」

    容德夫人冷颼颼一聲哼笑,語調是慣有的誇張。身旁,貼身四婢一個不少,抱劍的抱劍,捧扇的捧扇,靜靜地環衛在她身旁,看向孫奉喜的目光頗有些憤憤然。

    孫奉喜在宮中打滾一輩子,看人看事,眼光自是毒辣。瞧見四婢的神色,他頓知容德夫人怕是早已知曉他要來搜宮之事,便也懶得做那卑微之態,拂塵掃開擋在身前的柳全海,逕自上前兩步,微微躬身作禮,「奴才奉太后口諭搜查翎嫣宮,如有得罪,還望夫人見諒。」說罷,也不待容德夫人有何表示,偏頭便是一個

    個眼色拋出。

    奉旨行事,三名刑事太監就是再為難,也只得照辦,卻也很默契地都沒去挑戰容德夫人,低垂著頭,像是沒有看見她一般領著人奔向東、西兩個偏殿和後園。

    「放肆!」

    四婢異口同聲怒叱,瞪向孫奉喜的目光像是要將他活剝。

    容德夫人卻並不阻攔,柳葉長眉挑立如刀,怒極反笑,「孫奉喜,你膽子不小啊!翎嫣宮即便有再大的事,總該事先知會一聲吧?莫不是瞧著皇上在昭陽殿議事,便以為可以隨意拿捏本宮?」

    孫奉喜明白,容德夫人心裡固然恨他,卻也希望能從他口中探知事情原委,還想借他之口把這話傳回去,借此警告太后和暗地裡那些人——皇上會護她!

    容德夫人家世顯赫、身份尊貴,如非必要,他也不願貿然得罪她,奈何……

    「你去刑役司叫幾個人走一趟翎嫣宮,務必給哀家查出實情!」

    太后的口諭是這麼說的,雖不曾明白示下什麼,但孫奉喜何許人?稍作思忖便會過意來。今日之事只能有一個結果——這瞿麥、白芷,翎嫣宮是有也有,沒有也得有!

    當然,他並非太后心腹,也明白太后叫他領頭走一趟不過是想內侍府出個面,以免落人詬病。其他的,自有太后認為比他更為妥貼之人去辦。

    這是後宮,管你妃嬪也好,宮人也罷,想要生存得久,就得學會左右逢源。孫奉喜也很想賣個人情給容德夫人,可惜,他只知道太后喚他去時,太醫院的崔院使在旁,結合近日發生的事情,料定必然與麗妃破血早產有關。但他不知詳情,便不敢貿然開口,省得人情沒做成,反倒鬧個裡外不是人。

    看孫奉喜躬身垂首,態度較先前更為恭敬了,卻還是咬牙不言,容德夫人的眼微微瞇了瞇,眸光更冷,「既如此,孫統管請便吧!」一句話擱下,再不看他一眼,拂袖轉身,領著四婢入殿用膳去了。

    身處後宮,莫說各宮主子,就算是宮人,但凡有點權勢的都養著些耳目。何況,太后壽宴見血,皇上與慕太尉昭陽殿對峙,麗妃破血早產產下大公主,孫奉喜率刑役司眾人前往翎嫣宮搜宮……若是平日,隨便一件就會掀起一陣大風波,此時接二連三,頓時,整個後宮都震驚了!

    但是,這些事情按照宮中規矩,都是不能妄議的,眾人只能悶在心中,暗自猜度,即便與交往甚密的人私下議論,也還得存個心眼。

    落日餘暉的照耀下,皇城宮樓染上些許溫暖。然而,宮中卻是詭異地沉靜著,似有一隻巨獸潛伏在冰下,隨時都會破冰而出般令人倍感緊張、惶恐!

    鳴箏宮內,燻煙裊裊升騰,武茗暄髮髻微亂、金釵側斜,仍舊是保持了一宿的姿勢,閉著雙眼歪靠在榻上。只是,看似隨意擱在膝上的那雙手,緊緊地交握著。

    沈木雲已退下,錦禾也去了後院東廚熬藥,唯留下青淺在旁伺候。

    青淺在安佑郡王府就伺候在武茗暄身邊,關於麗妃對郡王的心思,她多少也瞧出幾分。雖然從不多話,但她既然被武茗暄視為最心腹之人,自然很多事情都比錦禾、沈木雲清楚,也明白自家主子與麗妃娘娘情誼深厚。

    此時,看主子並無睡意,她便湊上前,悄聲問道:「麗妃娘娘破血早產,身子虛弱,怕是精神也不大好,正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您就不想去瞧瞧?」

    武茗暄彷彿真的睡著了,沒有半點回應。

    青淺看看自家主子愈發握緊的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有些不確定當初幫她留在後宮是對還是錯。

    殿內靜寂許久,忽然響起輕若蚊喃般的話音。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啊……」

    聽到這話,青淺下意識地抬眼望向榻上的主子,只見武茗暄已睜開眼,那雙素來清澈如溪的眸子,此時竟然晦暗得讓她心驚。

    其實,武茗暄很擔心桑清,恨不得立馬奔到華音宮去陪她,可是……她不能!

    她沒有派人跟著崔閔通,但他離開鳴箏宮後去了何處,她卻是一清二楚。

    婕妤的貼身宮女雲煙帶來崔閔通連太醫院都沒回便直接去了永璋宮的消息時,還帶來了顏才人的一番話。

    「昭陽殿,自昨日太后壽宴,皇上與太尉及諸位大人閉殿議事至今未出,已讓後宮眾妃嬪猜忌、恐慌,若再置之不理,後宮必亂!此時,皇后理應出面安撫,卻裝作毫不知情沒有半分動靜,聽任眾人胡亂猜測……」

    「麗妃破血早產之事即使徹查也該是皇后下旨,太后卻不經皇后強硬地將此事攬過,命人搜查翎嫣宮,甚至動用了隱於刑役司的棋子,其目的絕不僅僅為了要查清是誰暗害麗妃和大公主這麼簡單!你是個聰明人,也該猜到一二吧?」

    「我知道崔閔通並非聽命於你,但多少是受你影響。後宮、朝堂,牽一髮則動全身!這道理,我想,你也該懂。難道,為了打壓容德,為了自己和腹中孩兒的安危,你真不惜犧牲一切,甚至破壞皇上的社稷大計?」

    顏才人一改往昔的溫和,字字句句無不尖銳,但武茗暄已無心計較。

    一顆心越來越沉,她不過是想利用崔閔通幫桑姐姐周旋,可事情的發展、事態的嚴重,似乎已經遠遠超出她的預料,往另一個方向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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