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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文 / 墨子痕

    就在武茗暄發現來人的同一時間,機敏過人的張謙壓著嗓子提醒道:「小心,不是禁軍!」

    武茗暄點點頭,藉著飄忽的風燈光影,凝目審視來人。此人年紀約莫三十上下,暗紅色的披膊、腿裙和鷹爪造型的護肩,以及胸前那兩面明亮凸鏡,這是從四品參將才能穿著的明光鎧。按理,她該見過此人,可此時瞧著卻是面生得緊。

    難道,不是京中將領?武茗暄擰了眉心,頓住腳步。

    那人步伐極快,轉眼近前,與身上威武鎧甲極不相符的一雙三角眼冷冷掃過她二人,按劍喝問:「來者何人,出宮何事?」

    武茗暄狀似恭敬地低下頭,默然不語。

    旁邊,張謙知道她不便開口,拱手作揖,接過話來,「小的內侍府路順,奉皇后娘娘旨意,出宮辦點事兒。」說著,兩步湊上前去,掀起眼皮望著那人,作出一幅似有不便告人之秘的模樣,「將軍,行個方便?」

    宮中不似民間,隨便什麼烏龜、王八套個殼都一樣。在這,參將就只能是參將,至於將軍,那是真正浴血沙場拼回來的功勳!

    聽了張謙的話,那人的態度頓時緩和下來,嘴角隱隱往上揚,「秦某也是奉旨監察,要是放行,恐怕……」他看看張謙,有些為難地沉吟著。

    好個張謙,心思轉得快,膽子也不小!武茗暄正暗讚,卻見那都統突然側目往她看來。

    「你是何人?也和路公公一樣,是……」那人沒好直接問是不是皇后的人,就這麼懸著話音。

    黃臉燒火婢的嗓音可不該是她這樣,但眼下不說話,就要惹人生疑了。武茗暄心下一權衡,哽了一口氣在喉嚨,粗聲粗氣地道:「將軍要問什麼便快些說吧。要是誤了皇后娘娘的事兒,誰擔待得起?」

    那人見她一幅隨你查問之態,反倒不再有疑,大手一揮,「快去快回,別讓旁人瞧見。」扭頭招呼守衛士兵放行,又回過身來沖張謙拱手,「在下秦岱,還望路公公回去後給皇后娘娘報備一聲,省得上頭知道了,以為在下沒守好這西乙門。」

    張謙打個哈哈,滿口應下,道了聲告辭,搶步走在武茗暄前頭,走得兩步,還回頭催促,「還不快些!」

    武茗暄明白,他是怕那都統看出異常,故意擺出身份地位比她高的姿態,便配合著含糊地應了一聲,快步跟上。

    瞧他們去得遠了,秦岱嘟嘟囔囔地不知念叨了一句什麼,拎著風燈,往側門巡視去了。

    皇城四門,內、外宮三十六路禁軍,恐怕打死也不敢相信,就在他們奉旨固守宮門的這一夜,竟有兩位貴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出了宮,還是兩位足以攪亂當前局勢,甚至決定未來朝權姓氏的重要人物!

    武茗暄與張謙出了宮門,一路急趕,進了上京道方才鬆了一口氣。

    「娘娘,您看……」張謙一臉凝重。

    「呵,外城參將守宮門?絕不可能是皇上的意思!」武茗暄沉聲道,眸中冷色泛起,「張謙,咱們得快些,遲了,只怕宮中已生變故。」

    張謙低下頭,看看武茗暄的腳,再拿眼瞅瞅四周。他倒是能快,娘娘跟得上?可眼下,就是有金錠,也找不來代步的啊!

    武茗暄也明白,心下又急又憂,咬著唇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張謙,「給,你拿著這個先走,去西街安佑郡王府找家父,本宮隨後就到。」

    「這怎麼可以?」張謙聞言驚呼,看一眼竹筒,並不伸手去接,「這大半夜的,若是……娘娘您要有個什麼閃失,奴才可是萬死也不足以消皇上的恨啊!」

    「少廢話!」武茗暄睜著泛紅的眸子狠瞪張謙,一把將竹筒塞入他手中,「你若不去,回頭本宮就跟皇上說使喚不動你!」

    張謙愕然,呆滯一瞬後,將竹筒納入懷中,霍地抱拳跪地:「奴才定不負娘娘所托!」再不多言,起身幾個縱躍,翻上牆頭。

    武將軍,社稷是否傾塌,萬里江山是否易主,就看你了!武茗暄佇立在原地,望著張謙飛一般離去的身影,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亥時,永璋宮。

    往日這個時候,慕太后早該安寢了。可是今日,正殿西廂的花梨木月牙桌上,一盞孤燈、一壺梅酒,慕太后手捏酒盅,依窗遠望,「多麼宏偉的皇城,多麼金碧輝煌的宮樓啊!過了今夜,還姓寧麼?皇兒?狗屁!毛都沒長齊的黃毛小兒。就憑你,也配與哀家為敵?」悠悠忽忽一句話,就這麼飄出口。

    慕太后攏袖抬手,又是滿滿一盅酒下肚。

    「慕家就要真正的權傾天下了,你,你看見了嗎?芊惠啊芊惠,你可知我為何要去求父親把入宮備選的葉牌換成我的名字?就是為了讓你能去追逐你想追逐的,為了讓你幸福啊!可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我一道懿旨,硬是將你送進了洛王府。可是,姐姐這究竟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呀?你那個女兒,她真以為哀家什麼都不知道?這般自私自利又心狠手辣,還妄想為後?即便兆盈不怎麼聽話,也總比哀家親手將菱宛送上高位,再來擔心背後隨時會被捅一刀子好!呵,哀家能活到今日,不惜命,哪成?」不知是情緒波動太大,還是夜涼風寒加上用了些烈酒,慕太后的嗓音略顯嘶啞,隱在話中的笑意不為勝利在握的喜悅,而是幾近刻薄的自嘲。她低頭看著手上的空酒盅,恍惚間,似乎又回到當年姐妹對窗而坐,把酒話別那快樂的一夜。

    是的,快樂。

    在她入宮的前一夜,慕芊惠去廚房偷了一壺烈酒。兩姐妹談著心事,說著將來,迎著窗外冷風,忽哭忽

    忽笑,喝得東倒西歪。那一夜,是她一生中,最後的快樂時光!

    之後,她入宮,從五品美人,一路踩著別人的血淚,防著他人的陰謀、暗害,艱難地爬上皇后之位,又撩動疼愛她的義母,一句似是不經意間說出的「立子殺母」,要了靜逸貴妃的命,將先帝活活氣死,順理成章地成為這穹冉的太后。

    作為一個女人,尊貴榮耀,這似乎已是登峰造極了!可她,並不開心。

    每一個冷汗濕透中衣的夜裡,那一張張鮮活的臉,一個個被她親手送走的人,在夢裡,張牙舞爪地撲向她。這些,都沒什麼。最讓她難過的是,她入宮是為了芊惠幸福,可最終……卻也因為她的陰謀,害得自己最疼愛的妹妹為了替女兒遮掩葬送了性命!

    慕太后心頭像有一把鈍刀子在割,疼得無以復加,恨不能來個痛快!抬手再想斟酒,拎起壺來,才發現酒已盡。她搖搖手中酒壺,沒有半分醉意,高聲呼喚,「陸嬤嬤。」

    青色錦簾掀起,進來的卻是永璋宮執事太監趙健業。他弓著身子,低著頭,快步走近慕太后跟前,低聲稟報一句什麼。

    面色微微一沉,慕太后冷聲道:「混賬東西!哀家說過,今夜,若非哀家手令,一概不得放行。他這是拿哀家的旨意當耳旁風?你,該知道怎麼做吧?」

    趙健業把頭埋得更低,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拖著步子,退了出去。

    漆黑深夜,繁華的上京道也歸於沉寂。

    兩側高簷下,寥寥幾盞燈籠散發著幽幽的紅光。一個身著窄袖蘿褲的女子藉著這些燈光,一手托著肚子,一手抹著汗,幾乎小跑著往西街趕。

    突然,後方馬蹄聲大作。

    「快看,前邊有個女子,可是你那人?」略有些尖利的嗓音,順風入耳。

    「誒?」秦岱的聲音遙遙傳來,「是,就是她!」

    「前頭那婢子,給咱家站住!」

    武茗暄心下一沉,下意識地想往旁邊巷道躲,腹中卻忽地有了微小動靜。渾身一僵,她站了下來。手,溫柔地撫過小傢伙蹬過的地方,面上盪開淺淺的笑容。

    這麼一緩,身後,秦岱等人已催馬追上。

    指尖在掌心一掐,武茗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轉過身,垂手低頭,問:「公公是喚奴婢?」

    那太監並不搭理她,拍馬踏近幾步,摸著泛著淡青色卻沒有一根毛的下巴,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神色沒有太大變化。很明顯,他不曾認出眼前這個黃臉婢子就是新近最得寵的慧妃。

    收回目光,太監微微偏頭,「還有個內監?」

    秦岱頗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太監拿眼往四週一掃,回頭冷眼瞥著秦岱,已是面黑如炭,「秦參將,你可真是辦的好差事!」

    壞了!秦岱暗叫一聲,忙道:「趙公公勿惱!這婢子在此,想那內監也走不遠,在下這就吩咐人去追。」說罷便要揚手招呼身後士兵。

    「追?這人影都沒一個了,你還往哪追?罷了,咱家勸你還是留著那力氣,回宮給主子解釋去吧!」趙公公冷冷嗤笑,被夜風一刮,竟有種陰森森的味道。

    秦岱滿頭冷汗,涎皮賴臉地陪著小心央求,「在下也是一時糊塗,還求您替在下……」

    他話還沒說完,那趙公公已韁繩一提,調轉馬頭便要離去。

    秦岱心裡暗恨,卻是住了口,霍然拔劍,「大膽婢子,你竟敢假傳皇后娘娘懿旨,戲弄本參將?」

    三尺青峰迎頭劈來,武茗暄駭然變色,腳下一個踉蹌,挫坐於地。死,她不怕。可是,要她在這時候死,老天未免太過殘忍!

    三年前,她帶著滿腹疑惑和滿腔怨恨跳下山崖,得天公眷顧,被那塊凸出的大石接住,才僥倖活下來。如今,換個身份入了宮,還有了昱晗表哥的孩子……心裡有太多牽掛,她捨不得就這麼死去。

    可是,那又怎樣呢?她只能靜靜地坐在這裡,歎一句,世事無常,生命太短暫!

    望著那越來越近的鋒芒,武茗暄伸手摸上肚子,唇瓣無聲微動,「對不起,我的孩子。」禁不住悲從心來,她頹然地閉上眼,一滴淚水從眼角滲出,順著染滿油污的臉頰滑落衣襟。

    就在她已經做好準備,接受那當頭一劍之際,耳畔忽然響起金器撞擊之聲,隨後便是一句暴怒的喝問。

    「秦岱,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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