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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零五章 劫法場 文 / 魯東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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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95年9月2日,京城菜市口法場。

    斷頭台上,譚嗣同鐐銬加身,腰板卻依然挺拔如勁松。多日不見太陽,更遭受諸多折磨的他臉色蒼白,目光卻依舊凜凜生威,環顧法場四周寒光閃耀的刀槍,毫無畏懼。

    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群成千上萬,在大量清軍士兵組成的人槍後面密密麻麻擠成一團,各自將目光投射到那並不算太高大威猛的身影之上。

    自甲午戰爭以來,京城內風雲變幻如白雲蒼狗,哪怕見慣了大場面的市民,依舊感到應接不暇。尤其是變法開始之後,他們忽然發現京城好似燒開了的油鍋,形形色色的人開始在這帝國中心的大舞台上表演精彩戲碼。

    最熱鬧的一幕,無過於譚嗣同這群青年書生們膽大包天,公然要挖掉滿清統治的牆角。四九城外的民眾陡然聞聽他們的言論,當時就覺得渾身發涼,脖根子好似有刀架著。經驗豐富的老人們私下裡歎氣:「這世道要亂嘍!」

    共和是什麼,民主是什麼,他們統統不知道。但都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按照這群所謂變法維新者的說法,以後皇帝說話不可能一言九鼎了。旗人的鐵桿莊稼再也沒得吃了,那些黃帶子紅帶子再也不能殺人不償命,也不是宗人府說了算,而是要跟老百姓一樣接受審判甚至砍頭。

    而尋常百姓見了官員也不必下跪磕頭。甚至還能對橫徵暴斂的貪官提出彈劾,罷他的官。

    這麼幹,豈不是要天下大亂麼?還有王法嗎?日子還有法兒過嗎?

    不由自主的。廣大民眾心中藏下一根針,私底下也喝著小酒暢想一番那種日子的快活,但更多的則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恐懼。這已經不是尋常的大逆不道了,這是要把老祖宗幾千年傳下來的規矩,一股腦的掀了攤子啊!

    害怕,難以理解,難以接受。同樣的。老百姓也覺得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敢說出如此的話來?楊浩那種從外洋來的傢伙不算數。譚嗣同他們,嚴復他們,可都是正兒八經土生土長的大清國人吶。怎麼就能生出如此狂悖的念頭來?

    聽說譚嗣同被抓,不少人拍手稱快。認為宰了這些個添亂的傢伙,他們的日子就能繼續安生過下去。

    更多的人則希望親眼看一看,這等牛人到底是何種模樣,是不是跟評書裡說得那樣「身高八尺、腰粗十圍、一頓飯吃一頭牛、一隻手能推倒城牆」的在世李元霸?

    結果這麼一看,原來就是個有些消瘦的長臉兒青年,模樣說不上多麼俊秀。那大腦門兒看起來一定是個有腦子的,可為何就幹了這等要命的勾當呢?

    人群之中,不乏歎息之聲:「可惜了兒的,年紀輕輕的犯這渾勁兒。尋個正途當官不好麼?」

    「嗐!聽說皇上都召見過他了。賞了四品的頂子。這得是多大的恩典啊,不尋思著好生報效,倒是弄這些個大逆不道的勾當。你說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也不能夠吧?沒聽見那楊大先生都誇獎的麼?說是咱中國幾萬萬人裡難得的人才。將來指定能做宰相的坯子……就這麼壞了,不值啊!」

    「我倒是覺得,他這樣的就該那麼收拾!都跟他們似的胡來,大清國的君臣綱紀還要不要講啦?聽聽他們說的話吧,要剪了辮子學洋人打扮,嘿我說這祖宗成法。那是他能碰的嗎?」

    「呦!瞧您說的,這瞅著也不是個旗人吧?莫非你家祖宗是從本朝才生出來的?」

    「你他娘怎麼說話吶?找cei是怎麼著?」

    「我特麼還就瞅你不愛聽你那說法。不服氣啊。咱們練練?」

    「誰怕誰啊!想當年,爺那也是天橋上混過的……。」

    七嘴八舌的議論很快成了哄鬧,不過這老幾位除了費嘴逗殼子之外,兩人一直保持三尺遠的距離不搭手。心裡頭明白著呢,臨著法場你瞎起哄,當心外頭一刀砍過來。

    嚶嚶嗡嗡的聲音好似超大號馬蜂窩,各種迴響不住的衝擊心神,譚嗣同感到由衷的悲哀。非是對自己即將面臨的死亡接受不了,而是對這滿眼的同胞百姓,千百年來都不曾有過任何改觀的麻木愚魯,十分的無奈乃至可憐。

    這就是一群完全失去了自我的綿羊,只要嘴邊有一口草吃,他們根本不懂得對圈養他們的惡狼反抗。根本忘記了,他們原本才應該是整個世界的主人,他們頭上的犄角不只是用來爭奪交配權,而是能夠反擊的利器!

    如此群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覺悟清醒,不知何人能夠喚起他們血液中的漢家豪勇之氣,把這遍地的腥膻都給洗清,還一個朗朗乾坤!

    正午的太陽曬得人頭腦昏沉。

    監斬官軍機大臣、禮部侍郎剛毅抬頭看看日頭,又從懷裡摸出鋼殼表對了時間,沖旁邊的人一點頭,緩步來到譚嗣同的身邊,癟著嘴哼哼道:「譚家小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只要肯公開承認錯誤,給皇上和太后老佛爺磕頭認罪,興許瞧在你爹的面子上,還能留你一條小命。」

    譚嗣同拿眼角瞟了他一下,便立刻轉開仰望蒼天,慨然道:「我輩心中所求之大義,豈是你這種老朽糊塗之人所能明白?今日之中國,變法革新勢在必行,然此等大事必要流血犧牲。中國至今尚無其人,就從我譚嗣同始!」

    剛毅臉色發黑,陰冷的笑道:「嘿,果然有種。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官便成全你好了。來人,時辰已到,行刑!」

    他煩躁的一揮袖子,轉身回到監斬台後,也不坐下,就那麼冷森森盯著譚嗣同的背影。

    赤著上身的劊子手肩扛鬼頭大刀,來到譚嗣同近前一拱手:「譚先生,您是英雄好漢,咱這等卑賤之人心裡頭敬重著呢。請放寬心,咱下刀利索的緊,保管不受罪。」

    譚嗣同衝他微微一笑,點點頭道:「有勞了。」

    看到大戲即將來到高-潮階段,法場外圍的看客們開始鼓噪起來,有嗓門大的嚷嚷道:「譚先生這就要上路了,來一段兒吧!」

    「對呀!給咱們唱一嗓子嘿!這麼滴一聲不吭就去了,黃泉路上也干落落的多寡淡啊!」

    亂紛紛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喧鬧的好似唱堂會。

    劊子手知道這是必然發生的保留節目,往常殺那些江洋大盜之類的,也都給他們說絕命話的機會,因此淡定的抱著刀站在一旁,豎起耳朵聽動靜。

    人群裡,與譚嗣同意氣相投的京城豪俠「大刀」王五虎目圓睜,鋼牙咬碎,手指捏的嘎崩爆響,恨不得衝過去把那群碎嘴王八蛋一把一個捏死。

    英雄豪傑從容就義本是民眾喜聞樂見的戲碼,但譚嗣同這樣為國家大義而死,那是世間一等一的偉人。如此慷慨赴死,只能敬重,若是還給看猴戲一樣的耍弄,平白污了他的一世清名啊!

    緊挨著他的霍元甲卻輕輕扯住他的衣襟,低聲道:「五爺切勿發怒,咱們楊先生自有安排,保管不會讓清狗壞了譚先生的性命。」

    王五僵硬的一點頭,脖子上青筋迸起老高,粗重的噴了口氣,兩眼卻依舊緊盯著台上。

    人群稍微安靜些,譚嗣同挺起胸膛,朗聲高呼:「譚某既投身革命,此身已經許國。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話音未落,人群之中轟然一片叫好喝彩!

    剛毅氣的鬍子亂顫,厲聲呵斥:「還愣著作甚?動手!」

    劊子手無奈,上前一壓譚嗣同的後背,說聲「得罪」,把他按著跪下,腦袋向前探出。然後,雙手持刀站到右邊,高高揚起,就要砍下!

    圍觀的人群好似被一隻隻無形大手抓住脖子往上提起,一個個瞪大眼睛張開嘴巴,屏住呼吸握緊拳頭,生怕錯過刀鋒閃耀的那一瞬間最精彩的場面!

    便在此時,一發子彈從遠處飛來,準確命中寬厚的刀身,「噹」一聲爆響,巴掌寬一指厚的大刀居然被當中打斷!

    巨大的動能衝擊下,劊子手身不由己的狠狠向左一歪,驚呼一聲踉蹌著跌扑出去!

    無數人被這變故嚇得發出一聲驚呼,成千上萬個聲音匯聚起來,好似狂風掠過山洞。其中夾雜著大量惋惜的歎息,好似低調了多麼寶貴的東西。

    王五和霍元甲平生第一次無比痛恨這種聲音,他們忽然感到發自內心的厭惡。這等醜惡,以後寧願不要再看見。

    監斬台後的剛毅被這一劇變驚得渾身一抖,三角眼中厲光閃爍,狠狠的掃視人群後面,大聲呵斥:「怎麼回事?!」

    沒有聽到槍聲,子彈速度也不是他們所能看清楚的,人們只聽到那一聲爆響,再就是斷成兩截的鬼頭刀。

    那名劊子手,卻以為遇到了鬼神阻攔,嚇得屁滾尿流,跪在地上蹦蹦蹦的拚命磕頭:「譚先生!譚爺爺!小的嚇死也不敢碰您一根汗毛!您大人大量饒了小的一條賤命!」

    剛毅咬著牙根喝道:「把這個廢物拉下去,換人,繼續行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另一名劊子手猛喝了一碗烈酒,雙眼通紅的上了台來,沖譚嗣同一拱手,舉刀就砍!

    兩道激盪的弧光一閃而逝!一道將其雙手緊握大刀再次打斷,另一道精準的命中他腦袋,一顆肉墩墩的頭顱好似爛西瓜一樣的炸開!

    這一次,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分明是有人從遠處開槍,這是要劫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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