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2章 繁華散盡 文 / 步槍
英國,伯明翰,偏離工業區的郊外,一處分佈了不少古堡的地方,一座大莊園。
秦國華夫婦就居住於此。
英國管家送來茶,腳步無聲地離去。
這處大莊園價值不菲,傭人比家人多。
秦國華和徐澤麗坐於書房外的陽台上,看著夕陽西下。
遠離了商場的硝煙,秦國華夫婦倒是真正體驗到了什麼叫做生活。對於徐澤麗來說,失去了國盛集團,其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不用在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每天提心吊膽的。
外人看來的風光,局中人卻是自有自己的一番苦澀滋味。
秦國華的精神頭好多了,也慢慢地從大兒子秦俊傑的死這個心結裡走了出來。這點,徐澤麗是希望看到的。
和其他人家不一樣,秦家每每到關鍵時刻,最堅強的不是男主人,而是女主人。大兒子死後,徐澤麗從來沒有落過淚,也從來沒有表露出一絲的悲傷,以至於大家都心裡說她冷血。
只有秦國華瞭解自己的妻子——她不是不傷悲,而是強撐著不傷悲。
一切總算過去了,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週末小兒子從倫敦回來一家團聚吃個飯待兩三天,如此反覆。
徐澤麗覺得這樣再好不過。
秦家不會沒錢用,瑞士銀行的存款足夠他們家一輩子都過高端的生活。
只是,徐澤麗敏銳地發現,中午開始,秦國華的神色總有些和往常不一樣。幾十年的老夫妻了,彼此一點細微的變化都會被對方感覺到。
「老秦,中午你接的電話,是國內的吧?」徐澤麗喝了點玫瑰香茶,問道。
秦國華把目光從遠處慢慢西落的夕陽處收回來,看了眼老伴,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輕歎了口氣,卻是沒有說話。
他的表情很複雜,有苦惱、意外、迷茫,還帶著些許的恐懼。徐澤麗從未見他露出這般神情,即便是面對李麥那樣的人,也不曾有這般複雜的神情。
沒來由的,徐澤麗的心突突突地跳了幾下。
莫非……
徐澤麗把茶杯放下,看著秦國華,秦國華看過來,深深呼吸了一口,緩緩地低聲說,「他沒死。」
短短三個字,猶如一塊巨石一般砸在徐澤麗的心海裡,是震驚,也是畏懼。
「他……他在哪?」徐澤麗有些艱難地問。
秦國華的心緒慢慢恢復著,說道,「南港。他出現了,在他的孫子遇險後。」
良久,兩人沒有言語,沉默再沉默,夕陽下去了一半。
「老秦,我們會遭到報復嗎?」
徐澤麗遠眺著夕陽西落,緩緩地問。
搖了搖頭,秦國華低聲說道,「是福是禍都躲不過。二十年了,過不去的永遠也過不去。我秦國華……都接著。只是……」
看著徐澤麗,秦國華愧疚地說道,「只是連累了你。」
緩緩地搖了搖頭,徐澤麗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接著,我和你一起接著。希望他能放俊豪一馬,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再次無言,夕陽慢慢落下,黑暗逐漸籠罩大地。
帝都,還是那處四合院,天井處,鄭凱韻和楊柳,重要機關的負責人。即便小木桌上擺著可口的飯菜,還有一些散裝茅台,但二人都沒有小酌幾杯的興致。
楊柳準備開飯的時候,鄭凱韻急匆匆地來了,讓警衛加了碗筷,楊柳還沒來得及笑著說咱哥倆走幾個,鄭凱韻一句話就把他的心情給徹底消滅了。
「他沒死,已經回到了南港。」
他是誰,再清楚不過了,但楊柳還是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不敢相信地問:「你說的,是,李路?」
鄭凱韻喘了口粗氣,嘴唇有些顫抖,點了點頭。
楊柳慢慢放下剛拿起的酒杯,伸手去拿桌面的大中華,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顫抖。好不容易點燃了一根煙,還沒來得及抽,便被鄭凱韻不管不顧地搶了過去,深深地吸了一口。
楊柳不打算再點一根了,看著鄭凱韻,鄭凱韻也看著他,一時之間,竟相對無言。
能說什麼呢?
似乎就算開上一輩子的碰頭會議,也拿不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
要拿出辦法來做什麼呢?對付李路嗎?
可笑之極,愚蠢之極。
「你在想什麼?」楊柳先開口,問鄭凱韻。
鄭凱韻此時此刻不知道是否因為有煙草的味道刺激,逐漸冷靜下來,說,「我在想,我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楊柳說,「想出來了嗎?」
「沒有結局。」鄭凱韻很光棍地聳了聳肩。
頓了頓,他沉聲說道,「無論曾經還是現在或者未來,我都不是他的人。早在二十年前我們就處於不同陣營。打入軍刀團奉了上峰的命令。我想,李路恨你們,多過恨我們。因為你們是叛徒。」
楊柳扯了扯嘴角,「你是在幸災樂禍嗎?」
「我是在提醒你,如果不想辦法
應對,結局會很慘。」鄭凱韻說著,扶了扶眼鏡。
楊柳沉默了——鄭凱韻沒有嚇唬他,也用不著嚇唬。
又深深地吸了幾口煙,鄭凱韻緩緩說道,「你是他妻子資助過的學生,你們以前還以姐弟相稱,而你能踏入軍界,基本上可以說是因為這層關係。蘇長城之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你一直是李路唯一的助手,別人眼中李路心腹中的心腹,一直到他被雪藏。你的背叛,我想應該是李路心裡最過不去的那一關。」
「用不著你替我分析。」楊柳冷冷地說道,「我知道自己的情況。但是,過去二十年了,你覺得他還會耿耿於懷揪著以前的事情不放嗎?別忘了,現在不是二十年前,世界,已經大不同。」
輕輕笑了笑,鄭凱韻說,「你跟了他這麼長時間,他什麼脾性你應該最瞭解。至於世界已經大不同——今天之前誰都在懷疑李路沒有死,但是誰也無法肯定他沒有死。事實上,你知道他如果沒死,會在哪嗎?」
顯然,楊柳的表情已經很明顯——不知道。
鄭凱韻緩緩說:「我也不知道,內務總局不知道,內保局不知道,政保部不知道,外聯部不知道,保密局不知道,錦衣衛呢就更別說了,總而言之,整個安全委員會下屬的機構都不知道——全世界都不知道。」
頓了頓,鄭凱韻說道,「如果他死了,我們都不知道屍首在哪,說得過去。可是這麼多年他還活著,據說還活得很好,精神頭比你我都要好。但是沒有人知道他這二十年在哪!」
「你覺得這正常嗎?」
楊柳的臉色已經大變,像他這種位置的人,已經很少有事情讓他臉色大變,但是在逐漸恢復理智之後,在鄭凱韻分析了情況之後,由不得不臉色大變。
密佈世界各地的情報網絡,在過去的二十年裡一丁點關於李路的消息都沒有,這說明情報網絡工作效率極低還是覆蓋不到位?
幾乎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唯一能解釋這個問題的,只有一種情況:有很多力量在封鎖李路的消息,而且一封鎖就是二十年!
「你覺得他已經沒有能力對咱們做些什麼。」鄭凱韻慘淡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天真了。」
楊柳已然無言。
鄭凱韻把煙頭仍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腳,說,「我也天真了,從一開始就很天真。不只你我,上面的那幫老頭子也天真得可笑!」
慘笑著搖了搖頭,他說道,「他已經無敵了。」
悲觀的情緒一下子蔓延開去,楊柳甚至看到了面無表情的憲兵朝他走來,等待著他的可能是因為觸犯某條法律被投入牢獄,然後宣判、執行,草結此生。
心底一股求生的強烈**湧上來,楊柳卻是竭力地壓制住,深深地呼吸了幾口,緩緩說道,「你決定坐以待斃了是嗎?」
鄭凱韻看著他,扯著嘴角笑了笑,反問,「你覺得呢?」
楊柳再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緩緩地說,「想個辦法吧……」他沉思著,回憶著,斟酌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鄭凱韻說,「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硬碰硬是絕對不行了,咱們也沒那個實力。上面那幫老頭子不能指望,一旦有事,你我就是被拋出去的替罪羊。」
「這是常態,只有到了生物鏈的頂端,才能避免這種常態。」鄭凱韻點頭認同。
無意識地搖著頭,楊柳說,「我們要自我求生。是時候痛下決心脫離這個圈子了,再玩下去,把自己的命玩沒了就沒了,連累家人卻是萬萬不行的。」
「你我的家人都在……」鄭凱韻說到一半就沒說下去,這個地球對於李路來說,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死角。
當前幾大洲的強國大國的領導人,幾乎都是李路當年培養的代理人。想到這,鄭凱韻不由驚出了一聲冷汗——他的影響力其實早已經輻射了全球,只是偶爾的、下意識的,有些人會刻意不刻意地忽略掉這一點,試圖以此降低他的影響力、但事實就是事實,絕不是掩耳盜鈴之行為能夠改變的。
「是的,只有軟,服軟,才有希望逃過這一劫,留存殘命。」
鄭凱韻和楊柳對視著,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繁華散盡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