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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9章 都是精明人 文 / 沾衣

    睡了飽足,身子又酥又軟。躺得久了,反倒睡出了懶骨頭,賴著不想起。七姑娘在榻上來回翻滾幾回,伸了伸胳膊,腳背繃直了舒展舒展,方才舒坦著睜了眼。

    一眼望見頭頂青紗帳子,迷糊的腦子總算清醒幾分。偏頭一瞅,身旁早沒了人。這情形少見,她怔楞許久,這才恍然,原是那人上早朝去了。

    感覺有幾分古怪。她與他,連個名分也沒落定,卻已然生出嫁人也不過如此的感概。不同只是,如今他心疼她,不叫她早起服侍。真要是嫁了人,早起服侍夫君,到長輩屋裡晨昏定省,都是起碼的規矩。

    七姑娘想一想,覺著自個兒想得遠了,搖一搖腦袋,撩了帳子叫春英進來。

    用過飯,被那人掬在院子裡,索性抬了春凳,到枇杷樹底下翻書。小選越發臨近,因著女官試是由內廷出題考校,她丁點兒不敢輕忽懈怠。之前說好了一到京裡,便需與殷姑娘傳個信兒,到她家裡做客來著。如今倒好,顧大人壓根兒沒想過,許她在京裡四處竄門子。

    今兒讀的是《前晉書》,因著關乎史實,讀起來有幾分傳記的味道,七姑娘慢慢便看得入了神。

    待得察覺院門口低低話語聲,外邊兒幾人說話,已漏了大半截。只豎起耳朵,半道揀了聽。

    「清閒日子怕是到頭了。這般駭人的重案,早朝上已鬧得炸了鍋。如今人人都忙著撇清,生怕捲進來丟官殺頭。咱衙門裡,怕是又有得忙活,不知此案是廷尉大人親自查辦,或是交由監使大人。」

    大案?!她揪著要緊的聽,立時來了精神。那人如今在廷尉衙門裡當差呢,她自然得多留個心眼兒。

    「便是分派下來,也不該由顧左監主審。此案乃顧大人親自上書承稟,按例,便不該再擔了這主審官一職。要我說,這案子牽連甚廣,能避則避,大人怕是早料到的。」

    門外幾人又就主審一職多說了兩句,不多會兒,換了班,招呼著便散了。

    七姑娘在院子裡聽牆角,面上神情變幻,這才恍然明白,昨夜裡那人也並非全是戲弄她。他說「更大的浪頭打過來」,原是言之有物,在這兒等著的。

    船上那會兒,那人還告知她,此番南下是領了一樁鹽稅大案。怎地一轉眼,卻和糧草扯上干係了?

    七姑娘心裡癢癢,於是午前顧大人回府,主動端了茶水,尋思著要不問問:倒是怎樣的浪頭,能將她這麼大個活人,明目張膽進了廷尉衙門,也無暇過問了。

    「您不去前邊兒批公?」

    他端起茶盞,斜睨她一眼。小丫頭一雙眼睛盛著好奇,燦然盯著他。穿了他替她備下的鵝黃紗裙,頭上只別了一根金鑲玉的簪子,清秀素。

    「怎麼,剛辦差回京,還不興本官歇息兩日?再者,」他眼波在她面上一掃,端坐換了個姿勢,撩袍子翹一翹腿兒,「昨夜不慎,被貓撓了,腿腳不便。」

    她眼看他白底緞面的皂靴,正衝她,洋洋得意抖上一抖。七姑娘小臉兒憋得通紅,輕啐一口,拎起端盤裡的茶吊子,遮遮掩掩嚷嚷一句「添茶!」

    顧大人垂眸瞅瞅才吃了一口的茶湯,抬眸瞥她一眼,眉梢一挑,含笑嚥了一大口。這才不緊不慢,從容擱了茶碗到她跟前條几上。末了,不忘誇獎一句,「小選,阿瑗無憂矣。」

    她手上釉彩握把茶壺,輕晃了晃,紅霞慢慢爬上了脖子。小選無憂?不就是誇她伺候得好,小宮女當得本分。這是這人笑話她呢。

    看把人逗得粉面桃花,眸子水靈靈,有些羞不可抑了。顧大人見好就收,總算正經了些。

    「待園子裡可覺得憋悶?」他也不過就這麼一說,小丫頭還真委委屈屈,幽幽盯著他瞧。看她一副受氣包,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樣,他才端起的架子,便有些搖搖欲墜了。趕忙握拳清咳兩聲,掩了嘴角笑意,好言安撫一番。「進宮前避避風頭,待得女官試中選,再攜了阿瑗去山裡狩獵可好?」

    她被天上掉的餡餅兒給砸中了,不想當日他信裡隨口一提,還真能兌現的。明亮的眼睛裡,不覺便露了歡喜。

    「真能去?方纔還聽說呢,像是又出了大案子。」她考量一番,對燕京風光很是嚮往,沒捨得說不去,便懂事與他商量,「近幾月您要不得空,緩上一緩,也不打緊。」

    他就勢握了她隨意搭條几上的手臂,牽了她小手,摩挲著問道,「又是哪處聽的消息?」

    她訕笑著,聽牆角畢竟不是個好事兒。他輕易便讀懂了她的心虛,眸子裡幽光一閃,對她方才慇勤著端茶倒水,已是心頭瞭然。

    「那案子是筆糊塗賬,京裡各方都有牽扯。攏共能養七八萬壯丁的糧草不翼而飛。這趟渾水,阿瑗以為本世子會去沾染?」

    她瞪著眸子,許久答不上話。他說這話時候,眼裡分明帶了算計。要說這事兒沒顧大人摻和,七姑娘覺著這是大白天盼月亮,想都別想。

    攪混了京裡一攤水,這位爺如今撂手不幹了。廷尉衙門裡顧左監大人,一頭查案,一頭栽贓,難怪官場上這位爺風評,與日劇下了。

    七姑娘揪著心,猶豫許久,終是憋出一句,「多少雙眼睛瞅著呢,您千萬仔細些。」

    瞧她怯生生,還不忘替他憂心,他很是受用,起身拍拍她腦袋,帶了人到外間用膳。身後小丫頭揪著他袍子,小心翼翼問一句,「各方是個什麼意思?莫非您連自個兒府上也沒放過?」

    反應倒是快,沒枉費他一番教導。將顧氏一併算上,一來避過嫌隙,二來,國公府忙於撇清干係,誰人還有閒

    暇來尋她晦氣?

    顧大人一肚子壞水兒,殊不知,趙國公書房裡,今日連著摔了一座綠松石靈猴獻桃的筆架,連著國公爺好容易得來的西番花金水木雕。

    便是王,起初還滿意顧衍將他交代的差事,辦得委實不錯。此番將他當了槍使,借他之手,除掉那些個病入膏肓的毒瘤。怎知旦夕之間,便鬧出這麼一場不好收拾的風波來。王掃過御案之上,滿滿一摞奏折,疲憊摁了摁眉心。

    太尉府與各大世家,暗地裡招募私兵,各人俱是心知肚明,不過沒擺到明面上,徹底撕破了臉皮。這當口處置不當,一個疏漏,便是危如累卵。

    前朝因著顧左監一紙奏折,人心惶惶,風聲鶴唳。小選前五日,幼安郡主於王府設花宴,下帖子邀請京裡一眾貴女到府上賞花遊湖。

    其中便有與太尉府沾親帶故,有那麼一絲絲牽連的表姑娘,名喚眉丹。

    這眉丹頗有幾分小家碧玉的嬌美,除去容貌,旁的無甚出挑。只一點兒,卻入了幼安的眼。此女生父,擔著內廷裡不大不小的司職,本性貪財,善逢迎諂媚,於內廷轄下司禮監,頗有些門路。

    此次小選非同小可。幼安佔著國公府准世子妃的名頭,原本與宮裡昭儀娘娘巍氏,依仗郡主這層身份,勉強還能說得上話。可如今,顧氏乃世家一系,巍氏卻是王心腹,兩家可謂死對頭,不死不休。要再尋昭儀巍氏,卻是往死路上撞。

    於是幼安煞費了苦心,花宴過後,命人悄然領了這眉丹,掩人耳目,見上一面。看中的,不過是司禮監手上,今次小選並著女官試,相隔只一月,接連兩場考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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