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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0章 此間默契 文 / 沾衣

    春秋齋,乃西苑伴月湖畔,世子的獨院兒。門禁森嚴,無詔不得擅入,靠近也是不能。若有宵小妄圖刺探消息,無需通報,當可先斬後奏。

    統領此處禁衛差使,便是那御刑監頭目,周大人周准。可想而知,御刑監那一撥人,個個兒手底下少說也有幾十條人命。這班刀口舔血,審訊起人來,直將人往死裡作踐的「惡徒」,在燕京這地頭,凶名赫赫。真要論起來,監察、暗殺、砍人腦袋,沒人敢說比御刑監探子,更要能耐。

    七姑娘隨著顧大人一路到了春秋齋院牆外。只覺這地兒景美,四面兒開闊,放眼望去,真真叫人心曠神怡。

    唯獨一處煞風景,便是廊下立著兩名孔武有力的帶刀侍衛。七姑娘甚是懷疑,這兩人黢黑的面龐上,那雙銅鈴般的虎目,打老遠起便煞氣騰騰盯著她,許久方才收斂。若非身前這人親自領了她進門,保不準,這兩人能不問青紅皂白,噌噌對她拔刀子!

    膽兒小,疾走兩步,緊緊偎在他身旁。腳下異常麻利,生怕被他落在身後。

    他自回府後格外沉靜的眼底,忽而起了絲波瀾。輕瞥她一眼,少頃,執起她小手,步子放得緩些。

    春秋齋見過血。女子本是陰屬。他在麾下眾臣跟前,相較她,顏面非是割捨不下。

    她只覺手心暖洋洋,有股溫溫的熱氣,順著臂膀,週身淌了一圈兒。方纔那股子森寒,因了有他,漸漸便退了去。她埋頭瞅一眼兩人交握的手,想也不想,一把反握上去。走幾步,沒忍住,偏頭與他說道,「您手底下人,鮮有歪瓜裂棗,就是眼神兒太凶煞。」

    他目不斜視,露了絲淺淡的笑。「但有不贊同,可尋周準直言。」

    她頓時歇了氣兒,清咳兩聲,轉頭觀望起春秋齋的佈置來。四面兒環了遊廊,牆外老樹枝椏欹生著,順著頂上攀爬,簷下低垂的枝葉,鬱鬱蔥蔥,很是繁茂。這時節,看著尤其清爽。東面有一池活水,當中架了石橋,塘裡沒養蓮花,只粼粼碧波,圍了一圈兒嶙峋的山石。

    她起初不經心,目光往西邊兒花圃裡瞅。湊巧,又瞧見幾塊造型各異的石頭,堆在一處,砌成了假山,看起來很有幾分味道。這才恍然驚覺。

    她自個兒是沒收藏癖好的,性子隨和,擱哪兒都能湊和著過。可他挑剔呀,若非真瞧上了眼,這些個千奇百怪的石頭,就這麼礙事兒的四處安放著,他能答應?

    她想,他送她鵝黃裙裳,青花瓷茶碗。他能留心她的喜好,她怎能大咧咧沒心沒肺?於是暗自上了心。

    過了拐角,被他徑直領去了上房。他立在隔扇門前,抬手推開門,與她指了內室的方向,自個兒卻止步,撩袍子,憑欄而坐。神態有幾分慵懶。

    她瞅瞅他,回頭提了裙裾,跨進門檻兒。

    眼前便是他府上寢居。除了姜昱,她還從未如這般逾矩過。胸前抱著包袱,她腳下走得慢,一雙杏眼四下裡打量,到底還記得規矩,只順著他指的內室去。她想透過觀望,盡量,對他多幾分瞭解。

    他似不喜明艷的裝飾。她瞧著屋裡最亮眼的擺件,便是那副月白素底的山水插屏。當下時興的鎏金傢俱,一件兒也沒有。就好比他身上配飾,她從沒見過,有跟赤金沾邊兒的。那人仿似更偏好美玉。

    小心翼翼環顧一番,她目光定在落地罩前紫檀木百寶閣子上。攏共四層,擺放的俱是山石盆景。她於此一道,知之甚少。只粗淺一看,猜想這些個盆景,怕是價值不菲。只看這石料,或是紅底細晶紗,內生亮紫條紋;或是通體漆黑,照了光,面上卻木訥,無一絲光彩;或是白得跟奶糕子似的,輕薄一片,仿若琉璃。

    她漸漸看迷了眼,只覺這山石盆景,當真是稀罕。色澤、質地、形態,無不是巧奪天工,尋不出一絲匠氣。天生天養的寶貝,本就帶了靈氣。一股腦,五六件兒湊一塊兒,她心頭砰砰直跳,一點兒沒敢沾手。

    只覺這人連癖好都這般金貴,太是了得,難怪他眼高於頂,瞧不上金銀阿堵物。

    他的寢居,襯極了他這人。收拾得一塵不染,屋裡熏了淡淡沉水香。檻窗洞開著,遙看可見幾簇修竹,生機勃勃,挺拔剛毅。

    她繞到屏風後,查看一番,抱著包袱猶豫片刻,終歸不好叫他久候。在他起居的屋子裡寬衣解帶,她總覺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意。

    一件件褪了衣衫,她捂著胸口,從帶來的包袱裡,重新揀一身清簡的穿用。許是因為她每回穿上鵝黃的紗裙,那人總會凝著目色,多看她兩眼。彼時他眼裡有純粹的欣賞,卻無邪淫的壞心思。

    她指尖本已摸上最面兒上一件湖藍曳地紗裙,頓了頓,不由自主,從底下抽出條嫩黃的襦裙來。

    她捧了細紗製成的裙衫在手上,指尖捻一捻,只覺絲絲滑滑,很是沁涼。鋪展開,提著襟口,揚手披在肩頭。

    她在裡間更衣,他側倚憑欄,也不出言催促。他歇息那地兒,恰到好處,灑了大片樹蔭,廊下起了風,微微掀起搭在他皂靴上的袍角。蹲在他腿邊那白生生的活物,轉一轉碧綠的眼珠子,伸爪子朝他錦袍撲騰。

    他一手架在闌幹上,察覺腳下動靜,俯首看去,卻是阿狸不甘寂寞,賴在他跟前,尋他耍玩。

    他眼裡有異色,腳脖子將它向外一撇,果然見得它委委屈屈,做賊似的,又摸了回來。

    他面上顯露抹柔色,終是沒再嫌棄它。只記起一事,微微俯身下去。手掌撫過它軟和的皮毛,便見阿狸乖乖伏了腦袋,鼻子發出打呼嚕的悶響。尾巴翹起來,好似來了精神頭,身子彎成月牙似的,在他腳底下蹭。一副安然享樂的模樣。

    春秋齋裡,阿狸獨親近他。換了人,必如當日待七姑娘般,齜牙咧嘴,從頭到尾都是壞脾氣。

    它衝著他喵喵叫喚,仿似在問:為何許久不來看它?

    他手掌輕撫它背脊,沉聲訓誡,「待會兒她出來,你莫再欺她。倘若答應,便帶你出府。」

    它像霜打的茄子,懨懨的,捲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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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寫完,算是補七號的二更。雖然晚了,總比沒有好吧。對一直等的親,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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