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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7章 最是小七,綿裡藏針 文 / 沾衣

    進宮前一夜,他特意命人接姜夫人過府,陪她一宿。她屋裡的燭火,及至五更,方才熄滅。他宿在前院,得了她歇下的消息,在窗前又立了半晌,這才回內室安置。本已在他腳邊睡熟的阿狸,被他關窗戶,挪步的動靜驚醒。伸長脖子,見他繞過屏風的身影,懶洋洋打一個呵欠,悄無聲息,又跟上去。

    隔日一早,七姑娘帶上春英,道別太太與趕來送行的姜昱,隨他登上車駕,緩緩往宮裡去。

    太太許氏望著消失在巷子口的馬車,再忍不住,捏著巾帕,摁了摁眼角。「寧肯當初早早替她定一門親事,再攤不上進京小選這等糟心事兒。」不進京,便不用掙女官那份體面,便不至被王給盯上。

    陶媽媽不敢應話,倒是姜昱,開口勸慰兩句,扶許氏進了軟轎,一道回府。

    到了宮門口,他先下車,再抬手扶她穩穩落地。趙國公府與姜家議親,此事瞞不了多久。京裡消息靈通的,怕是已經打聽到風聲。他也就沒了顧慮,不吝在宮門外,正好當著這時辰,絡繹不絕,入宮早朝的諸位跟前,拉她到道旁,細細叮囑。

    其間有人特意上前與他打招呼,他回身寒暄兩句,沒說准她先行離去。倒是面不改色,應付了人,彷彿有意多留她片刻,給人看。

    她瞅見那些在門口換乘軟轎的大人們,自他二人跟前經過。要麼是隔著幾步遠,便挑了簾子,小心翼翼的窺視。要麼是人過去了,背著他,回頭趕緊補上一眼。

    她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一來昭示人前,他待她比旁的女子,非同一般。以此震懾後宮之中,不安好心的各路牛鬼蛇神。二來他在趁機造勢,借悠悠眾口,促成國公府與姜家議親,加快進程。

    大清早,天氣還有些涼。她團著手,抬眼靜靜打量他。他一身玄色官袍,俊朗不凡。身姿永遠這般挺拔修長。平靜的眼底,透著前所未有的和煦。

    她心頭一熱,舉步上前。垂眸,伸手替他打理一番懸在腰間,被風拂亂了穗子的玉珮。之後她退後一步,清亮的眸子迎上他,默默等待片刻,微微一福身,對他執了下官禮。這才帶上春英,鑽進道旁早已侯著的暖轎。

    她用行動向他表明,此行她抱定的決心。即便她頭一回,搶在他前面離去,尊卑之上,有失禮數。

    他雙手負在身後,眸色沉靜。目送她乘的那頂靛青色轎輦,一路沿著朱紅的甬道,消失在盡頭。男人狹長的鳳目瞇了瞇,目光在她捋順了的穗子上,一瞥而過。轉身,大步向前朝而去。徒留宮門外當值的,眺望他身影,對這位剛上任不久的廷尉大人,與先前離去那女子是何牽扯,私底下議論紛紛。

    七姑娘坐在軟轎中,兩手擱在膝上,轎子微微顛簸,她透過半透明的紗帳,望著這熟悉的宮牆,心裡不由暗自一歎。

    近一年光景,終究還是躲不過,需得再進宮一回。好在此次有春英與她作伴。按照大周律令,女官規制,身前可隨同兩名貼身婢子服侍。她只帶春英,將綠芙留在府上。春英性子穩妥,更適應宮裡一板一眼,條條款款的規矩。

    轎子剛到甘泉宮外,春英替她打了簾子。她彎腰步下轎輦,人還沒站定呢,抬眼便瞅見跟前兩級漢白玉石階上,一個熟悉的身影,臂彎上搭了拂塵,正衝她似笑非笑。那模樣,彷彿與她相熟,交情不淺。

    她眼皮子跳一跳,跟著端起個客套的笑來。畢竟也是打宮裡出來,這一套逢人便笑的把戲,不說爐火純青,信手拈來還是辦得到的。

    「許久不見,趙公公安好?」

    昨日那人言談間,她敏銳的撲捉到幾分戾色。除了對王,便是衝著這司禮監的管事太監。

    當初正是這人,不知是受了幼安好處,還是另有人授意。處心積慮,幾次三番,欲要攔了她從尋常宮婢,晉陞為女官。

    她記得這張面白無鬚的臉龐。鋒芒畢露,瘦消而傲氣。尤其這人生來一雙鷹眼,眸色比常人淺些,是那種淡淡的褐色。裡面泛著光,刀子似的,射著冷芒。

    彼時她正面與這人論理,揭破他設下的詭計。他拂袖憤然而去,一點兒不掩飾對她的嫉恨。那時候她便知曉,這人是個記仇的,心眼兒比針尖還小。如今看來,真就應驗了。

    趙全不妨她笑意融融,當先開口問好。心裡暗罵一聲,果然是那人調教出的丫頭,這份鎮定自若的工夫,與那位如出一撤。

    淡笑著側身讓了她與那婢子進門,趙公公前頭帶路,一頭給她指點甘泉宮裡,各處要緊的地兒。一頭抽空,頗有深意道,「咱家與姜女官倒是投緣。此番舉薦姜女官御前侍疾,咱家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若然有一日姜女官騰達了,可莫要望了這栽花種樹之人才好。」嘴角假意的奉承,看得七姑娘笑容更明艷了。

    好一個笑裡藏刀,張狂的太監。這位趙公公,怕是背後有人撐腰,在宮裡橫行霸道慣了的。明知她是他的人,依舊這般明明白白告訴她:此番她被迫進宮,在王跟前進言,設計她離了那人跟前,被王當做牽制他的棋子。最大的「功臣」,便是眼前這位開口提醒她,向她討要「恩情」的。

    七姑娘撫一撫耳邊的鬢髮,笑容妍妍,只道不敢。

    這人明著道出對她的報復,無非是看她年少,欲要激她與他爭鬥。在別人的地盤上,以卵擊石,她還沒蠢到這份兒上。

    再說了,昨日那人可是交代,「保重好自個兒」。這是她的本分。而他回應她的,是那句重若千鈞的允諾——他迎娶她那日,不會久遠。

    既是本分,此來是為王侍疾。這黑心眼兒的太監,七姑娘收回視線,端正平視前路。那句話怎麼說來的?對了,會咬人的狗,不叫。便

    是該忌憚,也只會是他身後,那位御前大紅人,馮瑛,馮公公才是。

    之於這些內廷爪牙,七姑娘心寬的,勾一勾笑,輕飄飄回道,「日子長著呢,且看來日活出個什麼樣子。」她燦然的眼睛裡,盛著春日灼灼的光華。

    弦外之音:往後你我兩個,指不定哪個先倒霉。

    真當她軟柿子捏?今非昔比,她是王手中,活著有用的棋子。沒有王命,哪個敢動她?

    正應了那話:最危險的境地,卻也最是安穩。那人動不動震懾人的工夫,耳濡目染之下,她也能學得似模似樣。

    趙公公先前還擺出的那副和悅模樣,瞬時便斂了去。性子裡記仇,又能偽善到幾時?兩手抄在袖管裡,陰仄仄睨她一眼,連帶她身後的春英,也跟著受了記冷眼。

    如此,之後一路安安靜靜,再沒人說話。

    春英跟在自家姑娘身後,偷偷瞄一眼姑娘四平八穩的步子,再看看她頭上一搖一晃,明亮又耀眼的步搖。春英暗想:多久了,沒見到姑娘這般綿裡藏針,堵得人窩火,接不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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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跟「虐」想到一起了?小七從來都是,不惹她,大家相安無事。招惹她,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偽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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