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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8章 那人來尋 文 / 沾衣

    宴席開始的時候,七姑娘有些心不在焉。此地盡皆女眷,百官聚在前頭,另開筵席。

    她抿著果酒,恍惚走神。耳旁還迴盪著,迷住了,迷住了,迷住了……回音似的,在她腦中盤旋。

    她情不自禁,總是猜想:那人在殿上說這番話,會是何種神情?不以為然的輕慢?或是溫潤爾裡,暗藏鋒銳?

    他那樣的人,便是動怒,也內斂沉穩,鮮少形之於外。

    她臉頰微紅,手心是熱的,心也是熱的。他為她做了這許多事,她怎麼能夠安安生生坐得住?

    清甜的果酒,後勁兒十足。酒氣衝上眼眶,她只覺富麗的宮室裡,火光絢爛。當中起舞的一眾御女,披著碧綠的紗裙。舞步飛旋輕盈,那裙擺猶如河畔的葛覃,鬱鬱蔥蔥。為波瀾不興的後宮,添了幾分鮮活。

    畢竟是新選入宮的御女,個個兒摩拳擦掌,都盼著早沐聖恩,爭一分榮寵。

    週遭之人不時落在她身上的打量,七姑娘渾然不理。手背輕壓一壓吃了酒,潮熱的面龐。她覺得自個兒怕是醉得不輕,眼花了,竟覺得後排左數第三人,頗有幾分面善。

    像誰呢?一時記不起來。回頭問春英,恰逢此時,磬樂一緩,獻舞的御女,各自挑一盞宮燈。舞姿款擺,羞怯怯,欲語還迎。那宮燈正巧擋住大半張臉,竟是一眼瞧不清真容。

    「罷了。」她擺手,輕輕搖一搖頭。只以為必是看錯了,新入宮的御女,她該是一個也不識得。

    酒勁兒上頭,燥熱中,多了幾許煩悶。與身旁顧臻與幾位夫人知會一聲,她帶著春英,藉著廊柱掩映,悄然退出殿門。

    她不知,今日她一舉一動,托那人的福,暗地裡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她甫一離席,底下喁喁之音,不絕於耳。

    「瞧著也就那麼回事兒。要說絕色,比郡主,天上地下,差得遠呢。」

    七姑娘的顏色,在南邊兒,算得美人。只北地推崇豐腴碩大之美,她如此玲瓏嬌小,燕京嬌嬌們,怎麼肯服氣。便是明面上忌憚她世子妃的名頭,心裡卻不知如何埋汰她。

    「噓!還不趕緊閉嘴。人都去了,提她作甚。」其中一人蹙眉,揚手扇一扇,覺著晦氣。

    曾經在京中風光無二的幼安郡主,悔婚後,不兩月便嫁去交州。早早傷逝,可憐歸可憐。因幼安惡了國公府,尤其傷及那位顏面,京中仰慕他的嬌嬌們,竟一廂情願,連幼安也惱上了。

    由此可見癡然戀慕他,竟至如斯。如今突然聽聞他癡迷一婦人,嬌嬌們心碎一地。沒法子,只得將滿腹酸水兒往肚裡咽,轉而挑七姑娘的刺兒。

    誰也沒留意,自獻舞的美人踏進殿門那一刻,便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不時投向七姑娘那方。那目光隱晦而繁雜,卻是難懂。

    姜冉恨極。這恨裡,又摻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慌意亂。

    她一直以為,只要能進宮,步步為營往上爬,終有一日,能叫七姑娘俯首帖耳,睜大眼睛看清楚,她姜冉,絕不會永遠是姜家二房,最沒出息的那一個。她不會永遠被關在佛堂,受人擺佈。

    她的夫主,將會是大周最尊貴的君王。單只這一條,姜瑗此生也休想越得過她去。

    可為何,偏偏在大選這一日,讓她眼睜睜看著,那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向天下人昭示,他對姜瑗,愛重至此。甚而不惜自污賢名,也要護她。

    九姑娘心寒,那一刻,就好像被人當頭潑了涼水。凍得她仲春時節,心卻結了冰。

    莫名的,她就知道。比不過了,窮她一生也比不過了。在她最壯志滿滿,誓與姜瑗一較高下的興頭上,她怎麼能以一己之力,敵得過那樣一份兩心相許,堅不可摧的情意呢?

    懷王雖尊貴,然而天子真心,誰會蠢得有膽子去討要?她姜冉不蠢,故而她等不來那樣一個人。

    今日春華殿上,她便失魂落魄,只覺這一場還沒開頭的較量,如此寂寥便慘淡收場。輸也輸得冤枉。

    她不是敗給姜瑗,而是敗給舉世皆知的公子玉樞。

    姜冉尤記得,幼時初見那人,她傻乎乎看直了眼。從不知曉,世間還有這般人物,只看他一眼,已是自慚形穢。她低低埋著頭,再不敢多瞧。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誡她:她不過是府上庶女,在京裡來的貴人面前,答話也是不許。

    那****挨了陶媽媽的訓。只因她回去時,還分心想著那位少年世子。曳地的裙擺絆了腳,她當堂出醜,被五姑娘丟了個白眼。她羞得險些哭出來,卻怯懦,緊緊揪著裙擺不敢吭聲。

    九姑娘陷在回憶裡,加之今日殿上之事,震驚太過,揮之不去。滿滿當當,全都塞在腦子裡。只叫她益發混亂,漸漸便鑽了死胡同,對七姑娘恨意,越髮根深蒂固。

    嫉妒像鴆酒。飲鴆止渴,只會一日比一日,病入膏肓。這恨也變了味道——恨只恨,世上原有這般偉丈夫,卻叫七姑娘早早佔了去。實在可惡!

    同樣著急與七姑娘說話,卻苦於沒尋著適當的時機,姜婕妤一見七姑娘出門,趕忙使喚簡雲跟上去,欲邀七姑娘宴席散了,見上一面。

    「沒見到人?」不會兒簡雲回來,搖頭,只道是殿外沒瞧見七姑娘身影。

    姜婕妤目光在一舞畢,退到最末幾席入座那二十餘御女身上。目中冷芒乍現,輕哼一聲,只得暫且作罷。

    「叫人去盯著,見了七妹妹,務必請她過來一敘。」

    bsp;簡雲口中沒影兒的七姑娘,這會兒正避在拐角處的樹蔭裡,看著來人,微微有幾分詫異。

    腦子暈乎乎的,神智倒還清明。

    「公公手上可持有我家大人的信物?若然沒有,請恕妾身不能隨公公同往。」

    馮瑛從袖兜裡掏出一塊玉玨,卻是上好的羊脂玉。月下泛著清輝,確是他平日愛配在腰間的玩意兒。

    她接過來仔細摸索一回,確認無誤,這才放心點頭。「如此,妾身這便隨公公去。」問明白那人如今何在,回頭囑咐春英自去給關夫人報個信兒,不必跟來。

    馮瑛嗅到她吐氣時,淡淡的酒香,悄然向後退了半步,出於對那位的忌憚,對她很是講禮。

    知她吃了酒,馮瑛無奈苦笑。

    眼前這位即便微醺,亦不忘警醒。怕是在她眼中,他馮瑛便是十足的小人,見風使舵,實難取信於人。故而才有這番查驗。

    「世子妃請。」說罷前頭帶路,知趣兒的,再沒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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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嫉妒是人的本性。只聰明人知道克制,繼而釋懷。心胸狹窄的,兩隻眼睛永遠盯著同一個人,成了心結,覺得處處都不如人了。可憐又可悲。

    九姑娘受此刺激,心態發生改變。唯一的長進,是從對世子敬而遠之,到逐漸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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