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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翩翩公子 文 / 林夕很美

    梵陽,尚吉城。

    尚吉城縱橫十二街佈局嚴謹整齊,唯獨這橫貫尚吉城的彎曲尤河亂了規整,可又像建城時刻意讓城池坐落在尤河之上。濤濤河水從城西南方貫入,一路蜿蜒曲折,朝城的東北角奔流而去。尤河水勢暴戾,如惡蛟肆虐,為此建城之時刻意在剛灌入城闕的西南方花巨大人力物力鑿出一方凹湖蓄水削勢,尤河水從山巒間吸納多路支流,水脈暴漲,大有摧城拔寨之勢,可進入凹湖後,如同桀驁野獸套上了枷鎖,轉而溫順如良貓。

    尚吉城多次翻新改建,城內大多高樓林立,置身其中像坐井觀天的小蛙,唯有這一片凹湖水波瀲灩視野開闊,囊中羞澀的客書生去不起城內繁華處的歌舞青樓棋樂劍府,大多喜歡來此處感時傷懷,長吁短歎。而看膩了粉墨胭脂的達官顯貴也鍾情這一汪碧澈湖水,找一處臨湖而建的高樓,臨窗而坐,看湖水霧氣升騰,看萬鯉翻騰,看書生搖首輕吟,再看遠處翠山重巒,心胸一陣豁達開闊。袖袍一揮,大有斥退萬里河山天下唯我所有的豪邁氣勢。

    凹湖有名為『甲秀』,有「科甲挺秀」之意,此處多匯聚人書生,無論是出身世族或是寒門書生,都喜歡來此處舞弄墨,結交好友,一同赴京趕考,以求奪得頭甲,一鳴驚人。亦或是在此處高談闊論天下時事,說不定就被哪位不顯山不露水的高官侯爵相中,一躍過龍門,成那蓄養的門客。

    而『甲秀』又有『天下城池美景獨此為甲』的含義,聽起來頗為自負,可甲秀湖中無論是冬雪皚皚萬條錦鯉翻騰,還是沿湖而建的精巧樓閣盛景,都當得『甲秀』二字。尤其是盛夏時分降雨頗多,尤河水勢暴漲,從城外湧進甲秀時,湖面波浪翻湧,如大海狂濤,湖面被攪動的零碎,溫順婉約的甲秀湖變得桀驁不馴,沒了那謙良柔美,暴戾盛景又是另一番滋味。

    甲秀湖有甲秀樓,甲秀樓內多甲秀。

    人書生,達官顯貴皆為甲秀湖甲秀樓匯聚於此。

    這一日臨近黃昏,有女子懵懂來到甲秀湖畔,鮫舞流仙廣袖裙流光溢彩,與碧澈湖水上夕陽碎金斑駁相映成輝。

    寧正不知道該去哪裡,進了城像無頭蒼蠅般漫無目的。好在沿途閣樓林立,街道兩旁滿是各種在皇宮裡見不著的新奇小玩意,還不至於煩悶。進城沿著整齊城街一路邊看邊走,裙擺與長髮飄逸飛揚,竟讓人看的癡傻了。

    尚吉城不缺美艷女子,城內最繁華處隨意拉出一個青樓紅牌花魁,容貌都稱得上傾國傾城。可這樣的女子沾染風塵,美卻媚,嬌柔綿軟,只要是男人都忍不住要去寵幸一番,只要有錢都可以肆意歡好。

    可這名袍服華貴的女子卻是美得凜冽,美得不可靠近,美得像三九天的磅礡風雪,好像多看一眼就是莫大的罪孽。

    氣質啊氣質,風塵女子雖美艷,少了氣質人人皆可褻玩。

    而這名身著鮫舞流仙廣袖裙的女子單論氣質就壓下尋常美女一大截,更不用說那近乎鋒利的美貌——好似謫落人間的天仙。

    剛一踏入楊柳成蔭的甲秀湖畔,離她最近的幾名書生就停下話頭,像癡傻了般。寧正不為所動,款款走過,連眼角餘光都未投向那幾名士子半分。

    能在甲秀湖看到這等美女,難不成是撞了大運?

    三位士子相視而笑,露出一個男人皆懂的眼神。讀書人若是只會讀書面上寫的清清楚楚的東西,活該一輩子就是個窮酸書生。讀書讀意更讀心,閱遍群書,若有了揣摩人心的功夫,才算真正讀出樣子了。讀書人做官的最極致就是一朝丞相,可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沒有揣摩心思的功夫,這還不三天兩頭就被拖出去殺頭?

    他們剛看到這女子時,就讀出那目不斜視的眼睛裡分明是不安和心煩,只是被面如表情的冰雪美貌掩蓋的很好。他們怎看不出這是個涉世未深一紙如新的女子?

    幾人緊跟而隨,距離剛好讓女子能聽到他們之間的高談闊論。

    「家父曾說,當今天下三足鼎立,皆不敢肆意妄為,故而普天太平,太平盛世才是讀書人出人頭地的大好時機。他以保舉我兩年後為御前侍郎,打熬幾年就上任翰林太史,將來百尺竿頭,做了那御殿參知政事也不是沒有可能!」一人得意洋洋搖扇說道,象牙扇骨翠錦攏竹畫覆面,頭頂絲帶繯結飄逸在腦後,風流的一塌糊塗,周圍已有幾名女子為之側目,一臉憧憬。

    可那名冷傲女子依舊提著鮫舞流仙廣袖裙朝前走著,沒有絲毫停頓的意思。

    這名搖扇書生稍稍露出窘色。

    另一名腰懸貔貅玉珮的風流子嗤笑一聲,狂妄道:「你父親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虛銜黃門郎,連當今天下大勢都看不清,還能保舉你做那御前侍郎?」他上前一步,將其餘兩人甩開一步之距,也與那名美貌女子更近一步,朗聲道:「當今梵陽政壇劇烈動盪,帝國財政多流向軍伍建設,而且曾經名動天下的御殿炎將軍重掌兵權虎符,對梵陽軍隊勢在必得,傲羽長射與鬼部也緊急部署開來,分明是要應對強敵。而做出這一系列部署的御殿月華候陸柱國,哼,時無英雄豎子成名,登徒子一個而已,哪裡比得上二十年前的陸中堂大柱國……」

    語氣狂妄到了極致,肆意點評當今梵陽軍政顯貴,好似他才是梵陽這一片廣袤國土的帝王。尾隨在他們之後的女子書生更多了些,臉上神情近乎崇拜。

    可女子依舊不理不睬,朝前走著,步子隱約快了幾分。

    一直未說話的第三名士子面露沉靜笑容,好似成竹在胸。沒有搭理兩位吃癟好友,兀自疾步上前,轉身擋住女子去路,面露和煦笑容,「姑娘莫非初次來這尚吉城?

    所不嫌棄,小子願為姑娘領路遊玩這天下第一奢華名城。」

    同時拱手彎腰,執書生禮儀。

    這名士子面淨無須,笑容乾淨,眼神高傲卻不輕浮,身形俊逸,實在讓人生不出厭惡。

    可這名女子依舊不買賬,想要繞過他超前繼續走去。

    自己相中的熟肉怎能容許就這麼跑了?更何況兩名死黨正在那兒看著呢!士子面容依舊笑得溫和,快步上前,伸手攔住女子去路,緊隨其後,那股女子身上特有淡素香竄入鼻孔,心曠神怡。

    「呵呵,姑娘莫要慌,都怪小子魯莽,忘了自報家門。」說著又謙良拱手鞠了一躬,「小子來自江東曾氏,祖父為帝都工部尚書,家父為江東琅琊郡節度使,與姑娘一樣,小子也是來尚吉城遊玩的。」

    他在報出自家長輩時,聲音刻意提高了些,周圍人赫然倒抽一口涼氣。江東自然是尤河水下游臨近東海的江東六郡統稱,梵陽當今幾大讀書人盛產之地江東為魁,這幾年科舉頭甲幾乎都是被江東書生奪下。帝國各層官員幾乎都有江東士子插足,而善養士子的幾大家族中,又以江東琅琊郡曾氏為首。

    人相輕是不假,可江東士子卻能抱成團,甚至在帝都都有不小的影響力。尤其是琅琊郡曾氏傾盡舉族之力為其老祖鋪路,做到了一部尚書的高位,江東曾氏無論是權勢或威望,都達到了巔峰。

    如今就有一位俊逸曾氏子弟在眼前,這些苦苦沒有門路的寒門世子和頭腦簡單的蠢笨女子怎能不眼紅?

    可這名女子輕輕搖頭說道:「什麼江東曾氏?沒聽說過!」

    周圍人瞠目結舌,從這名女子衣著上看,應該也是來自某個高門望族,怎可能連江東曾氏都沒聽說過?不,也許並不是沒聽說過,只是為了折煞這士子顏面,故意如此言辭吧。如此解釋更能合情合理些,若是這名氣質出塵的女子一聞眼前公子出身豪門便媚笑相投,那就太索然無味了。

    可沒想到女子語不驚人死不休,「這個江東曾氏,比皇甫氏都厲害麼?」

    乖乖!這姑娘是要鬧哪出?

    皇族皇甫氏?區區一地方望族要和皇族相提並論?這純粹找死!整個梵陽千萬眾生都是乘著皇甫氏的鴻運才得以享受安生,誰又會不長眼和皇族爭鋒?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聽到女子這句話,不少人都腿下一軟,直欲跪下去。能把『皇甫氏』這三個字輕易說出口,這女子莫非就是皇甫氏人?太過荒謬,許多想到這一層的人不禁一哆嗦,沒再往下想去——絕不可能,皇族人怎可能獨身一人來到這尚吉城中?

    長久的沉默後,有人笑了出來,接著周圍人都發出一陣哄笑。笑那被折損大顏面的江東曾氏士子,都搬出顯赫身世了,人家依舊不買賬。言下之意很明瞭,除非你是皇族,否則人家姑娘看不上……

    這名曾氏士子臉色難看,方才拱手彎腰執禮還未起身,依舊向著女子低頭行禮著,聽到周圍哄笑聲,恨不得一頭扎進甲秀湖去。他何曾被如此多人哄笑過?出身高門,誰又能如此折損他顏面?

    女子不再理會他,放任他繼續像只脫殼大蝦般彎著腰,自顧自繞著甲秀湖畔走去。曾氏士子直起身,面色陰沉盯著女子婀娜背影,躊躇片刻,好似猶豫是否要繼續糾纏。

    突然地,他一言不發轉頭就走,雙手緊緊握拳,硬生生忍住心中怒意。

    兩名死黨緊隨其後,那名手執象牙翠錦攏竹扇的風流書生輕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連我們曾大公子的賬都不賣,這女子絕不是出身一般的金絲雀兒!」

    「就這麼算了麼?這可不像我們看到某個相中之物後,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手的曾大少爺啊。」腰懸貔貅玉珮的風流子難掩臉上笑意——難得能讓這倨傲曾家少爺吃癟,真是難得啊!

    一直低頭猛走的曾家公子停下腳步,倏然間調轉過頭,輪番看著兩名死黨,面色不善,說道:「方纔本公子還沒想著鬆手這眼看到碗裡的鮮肉,只是……」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有人方才在暗處用弩箭對住了我,恰好被我看到,若是我執意糾纏,恐怕會被當場射殺!」

    兩名死黨面面相覷,額頭不禁滲出冷汗,心中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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