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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3章 火海 文 / 林夕很美

    八極卦象的巽門,由傲羽長射統領楊煜鎮守。這位留著鬍鬚的老將席地而坐,膝頭放著一把巨大的牛角弓,帶著鐵玨的手指撫過緊繃的弓弦,好似在安撫一個老朋友。

    傲羽長射幾乎都裝備上了威力巨大又省力的機括輕弩和魚鷹踏弩,可這個老將軍依舊習慣這張巨大簡單的牛角弓,他總嗤笑那些精緻巧妙的機括是娘們用的東西,就是個婆娘都能擺弄擺弄,爺們就該用這樣近一人高的巨弓。老將軍的牛角弓用一隻巨大犍牛的角做的,單單找這樣的牛角都很是艱難,彎弓,搭弦,都是很費力氣的活計,全憑老手藝一點一點做。就連最簡單的弓弦也是二十多根細牛皮一點一點鞣制擰成,絲毫不馬虎。

    傲羽長射的武士人人都是神射手,單論射箭的技藝不遜於極北蠻族最精銳的隼騎,三百步射穿頭顱,兩百步一擊斃命不在話下,五百步外的漫射連射更是出身,彷彿給敵人當頭潑了一盆箭雨。只是二十年前傲羽長射被解散了大半,現在這些武士遠比不上曾經的傲羽長射,不論是技藝或是膽氣。

    老將軍楊煜總想著自己會是個什麼死法,古言常道『黷武且難安死』,一個打了一輩子仗的人怎可能壽終正寢?造那麼多殺孽要是能死得安詳那才是怪事。

    所以老將軍神情很平靜,即使在現在這前有猛虎後有餓狼的絕境,依舊保持極大的平靜。

    甚至隱隱有一股興奮。

    他握住這張跟隨自己數十年的牛角弓時,彷彿又回到年輕的時候,他一個人一匹馬幾十支箭,便能射殺半個百人隊。

    帝國二十年無戰事,他時常擦拭養護這張巨弓,想著『西北射天狼』的豪邁情形,想著再握住這張巨弓時,會身處多麼壯麗的戰爭中。

    就算身死也無憾,武士征伐一生,能死在戰場要比死在病榻上要壯烈的多。

    更何況,梵陽軍界現在後繼無人啊!他不相信泱泱梵陽千萬男兒,大浪淘沙就出不了幾個能帶兵打仗的年輕驍將?他們這些個老傢伙多少都有些擋住年輕人的路了,往邊挪一挪,往後退一退,提點提點年輕人,帝**界定能煥發生機。

    「拿我短刀來!」老將軍突然說道,聲音老邁蒼涼,卻不顯龍鍾疲態。

    隨從武士雙手呈上一柄半尺長的短刀,欲言又止。

    戰場之上,將軍若是配短刀,那就是抱了死戰的決心,若是戰敗被俘,便用短刀自刎,寧死不屈,不受羞辱。

    「我楊煜一張弓一支箭便能千軍萬馬取敵將性命,一步一步爬到傲羽長射主將的地位,又有一子蘊浩,有望成就一代碩儒,前途無量。老夫一生,如履薄冰,卻閱盡世間繁華,體味人情冷暖,不算枉然。」老將軍用手拄著巨弓站起身,筆直挺立,猶如勁松,他將牛角弓背在肩頭,腰間箭囊嘩嘩作響,月光下,畫面蒼涼。

    「如若不死,便退身讓賢,如若身死,死而無憾。」

    遠處喪屍正朝這邊衝來,它們今夜變得異常敏捷矯健,好似嗅到血腥味的狼,披頭散髮狂奔而來,腐臭味道直欲人窒息。

    「傲羽長射聽令,搭箭!」楊煜聲如洪鐘。

    身後上千架機括上弦的有力聲響齊震,堅韌的弓弦被扯緊的嘎吱聲裡蘊含著無匹的力道。

    喪屍越來越近,好似洪流淹沒了街頭巷尾。它們嗅到活人的氣息越來越近,興奮的快要發狂,嗓子裡嗚嗚嘶叫,張開腐爛烏青的嘴巴,雪亮的牙齒在月光下森白奪目,牙床是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腐朽烏黑,灰白的眼睛茫然睜著,漫無目的看向前方。

    「齊射!「將軍驟然下令。

    機括有力的鈍響不絕於耳,鋒利箭矢拋射而出,鋒銳箭鏃像憤怒的馬蜂朝這些死物衝去。

    傲羽長射裝備的精銳機括不必尋常弩機,威力極大,一百步射穿一般鎧甲不成問題,射在這些已腐朽的喪屍身上輕而易舉就貫穿了它們身體,狠狠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些死東西的身體已經腐爛到輕易便能斬開的程度,不似前幾日一刀砍下去就像砍在了木頭上。正是因為如此,它們僵死的關節肌肉才能靈活起來,變得像現在這般迅捷靈敏。

    喪屍大潮還在源源不斷的衝來,老將軍深吸一口氣,抬起手中的牛角弓,左腿後撤一大步,身子側立。他大吼一聲,左臂抬弓,右臂肌肉暴漲,巨弓張滿——一副極具衝擊的畫面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如扎根磐石的老將軍粗壯手臂將牛角弓扯滿,赫然如滿月,肆意張揚著一股只存在於遠古洪荒時期才有的狂野氣息,月色朦朧,雄偉如同臨世的神祇。

    弓弦被扯緊的震顫聲令人頭皮發麻,拉滿這樣一張巨弓需要多大臂力?所有人霎那間瞳孔收緊。

    『彭——』

    聲音不似機括弓弦發射箭矢時那般清脆,沉重猶如一截撞城錘。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純粹的窒息感,彷彿自己身上所有精氣神都被老將軍那無匹一箭抽走。

    箭矢如怒蛟,一線而過,擋在箭鏃前的一切事物都被貫穿,最前面一具喪屍的頭顱頃刻間崩裂開,箭矢怒嘯著繼續向前飆射,釘著幾具喪屍,巨大力道帶著它們身體倒飛出去。

    弓弦爭鳴之聲不絕於耳,老將軍竟是毫不停歇的連射,一箭離弦下一箭又搭在弓上,每一箭都是弓弦扯滿,圓滿如月。

    傲羽長射所守的八極巽門,在凌厲箭雨下,硬生生壓得喪屍近不得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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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月光下那具蒼涼又極富力感的剪影,一次次開弓搭箭,一次次弦滿如月,好似不知疲倦。

    他摸到箭壺裡只剩最後一支箭了,咧嘴笑了笑:「就這麼一會兒好像把這輩子的箭都射出去了。」

    老將軍的氣息已然紊亂,額頭豆大汗珠滾落而下。

    他深吸一口氣,秋夜凌冽的氣流灌進胸膛,禁不住打個寒戰,果真是老了,年輕那會而大冬天泡水裡游泳都覺得沒啥。

    最後一支箭被他搭在弓上,拇指上的鐵玨箍住弓弦,以防割傷手指。他大喝一聲,聲如驚雷,牛角弓的弦清晰的震顫一聲,好似繃到了極致。

    老將軍覺得手臂的肌肉快要撕裂般生疼,胸膛裡的心臟鼓點般狂擂,耳朵裡嗡嗡作響,彷彿血一下一下湧到耳膜中。額頭汗水淌進眼裡,蟄疼,他眉頭緊皺,拚命穩住弓,咬牙堅持。

    他覺得自己若是這一箭放鬆下來,那就再沒力氣扯滿這張跟隨自己半輩子的牛角巨弓了。

    「彭——彭——」傾盡全力的一箭終於射出,卻是兩聲錚鳴。

    箭矢被推出那一刻後,這張近一人高的牛角弓終於弓弦崩斷,好似完成了最後的使命。

    老將軍身子令人揪心的晃了晃,渾身再沒一點力氣,雙腿一軟,栽倒下去。他感覺眼前的景致在漸漸變黑,周圍漸漸變冷,就像沉入了永不見底的冰冷深淵,眼睛空洞失神,映著漫天箭雨。

    他的面頰貼在冰冷地面,嘴角微揚,好似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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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八極卦象,乾,巽,坎,離,四大卦門,構成一個完美的半圓。四大卦門之間又有空隙,裡面另有乾坤。分守四方卦門的武士並不是要將喪屍全部滅除不讓其靠近一步,恰恰相反,這個陣型的奧義正是讓喪屍繞過卦門,進入八卦陣裡面來。

    駐守卦門的武士們就像分流的岔口,將喪屍大潮逼進卦象內部,四大卦門後又構築出繁複的通路,身法敏捷的斥候在喪屍前面走走停停,將這些死東西慢慢引入大陣裡面。

    不斷有武士慘死在喪屍的爪牙下,身子被撕扯成碎片,被凌亂的塞入那些死物嘴巴中,腐爛的味道混雜血腥味,令人作嘔。一名武士死去,立刻有下一名武士補上其位置,大陣在喪屍狂潮的衝擊下,毫無潰敗跡象。

    猶如死境中的一方生機樂土。

    御殿炎將軍站在城頭,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八極卦象的中心,下方戰況一覽無餘。他清楚的看到滄海軍大都統慘死在喪屍手下,看到傲羽長射統領楊煜力盡而亡,看到不斷有武士死去,面無表情,好似無動於衷。

    不斷有諜子斥候趕來傳遞戰況,得以讓他能掌握戰場上一絲一毫的變動。

    「大將軍,乾門巽門的喪屍已經引進大陣中,坎門還差三百餘步,離門差兩百步。」斥候回稟。

    御殿炎將軍目不轉睛盯著大陣,視線銳利如鷹隼。奇門遁甲,看似虛無縹緲,可古人傳承下來的道術自有其奧秘,就算他個門外漢生搬硬套,只能發揮其十之二三的威力,也足以緩解目前困境。

    「大將軍,四大卦門喪屍全部引入陣中心。」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等的就是這一刻。

    大聲吼道:「火起!」

    聲若悶雷,滾滾碾過。

    這個由數萬武士組成的巨陣頃刻間點燃了熊熊烈火,火光滔天,半個青河城的夜空都變得通紅。

    進入陣型中的喪屍被火海包圍吞沒,居高臨下看去,此時的八極卦象耀眼奪目,如熾烈的鎖鏈,將這些鬼怪之物牢牢禁錮,讓其承受煉火炙烤之刑。

    武士早已在大陣中澆灌火油,這才是八極卦象大陣的絕殺之處。

    喪屍在火海中掙扎慘叫,在大陣的驅使下,火焰好似有了靈性,如同毒蛇般嘶嘶灼燒著它們腐爛的身體,化為飛灰。控制這些屍體的蠱蟲難忍火焰炙烤,從屍體中鑽出,又被火焰捲走,燒成灰燼。

    御殿炎將軍微微點頭,雖然進入大陣的喪屍只有幾萬,可消滅了這些傢伙,武士們的壓力就能小很多。

    他轉過身,不去看下方火海,直面一眾黑色皮甲的蒙面武士,他們裝備簡單,只在腰間別著一柄短刀,露出的眼睛中閃著冰一樣的寒光。

    整整一百人。

    「分散開來,記住各自方位,尋找一切可疑之人,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應該已經行動了。」

    他手一揮,如同散去一群鬼魅般的蝙蝠,輕聲道:「去吧!」

    御殿炎將軍直屬的最精銳斥候悄無聲息從城頭躍下,如魚得水般融入火海黑夜中。

    御殿炎將軍仰起頭,天空盈月光華冷冽。

    「月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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