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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2章 太子 文 / 林夕很美

    養心殿。

    皇帝端坐正中,俯視三個兒子,手中把玩著一串菩提子念珠。他視線一掃而過,在二兒子身上略作停留,多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個平日帶了三分陰柔邪氣的二子有些不一樣了,至於哪裡變了,他又說不上來。大兒子面如死灰,蒼白得沒了血色,三兒子在邊疆沙場歷練許久,剛毅威武,唯有二兒子不喜不怒,面容淡漠,看不透捉摸不清。

    他輕咳一聲,「冬至將至,年關已近,朕歲末立太子,心裡已有分寸,今日召集你們來,想先給你們說說,咱皇甫家的男人當作聊家常,隨意聊聊。」

    皇帝雖說得輕巧,渾厚的聲音裡仍透著帝王的威儀,三位皇子畢恭畢敬,不敢造次,只有君臣之別,不見父子情分。

    「四天前,在沙河洲,愷和澤宇也算交過手了,你倆在帝國威望相當,這麼多年太子之位懸而未定,就是朕在權衡揣摩,究竟誰更有才氣繼承皇位。今年多事,夢陽大軍襲擾疆土,名將隕落,城池淪陷,子民遭屠,朕心甚憂,群臣不安,是以,太子之位的定奪得提上日程。」皇帝頓了頓,攥緊了手中念珠,聲音冷了幾分:「我也知道你們彼此看不過對方,群臣也結黨營私尋求靠山,大皇子黨二皇子黨,處身事外的又站成一波,幾位御殿重臣麾下也集結了一批臣子,廟堂烏煙瘴氣混亂不堪,定下太子之位,也好讓這些對皇甫家心懷不軌的人死心下來!」

    皇帝輪番看著兒子,想從兒子們眼睛裡捕捉到感情波動,可是,大兒子雙目空洞,不見神采,二兒子眼神沉靜,一潭死水,三兒子剛毅果決,堅如磐石。

    他都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懂兒子們的心思了。

    「愷,朕必須得肯定你的才氣和意氣,若在盛世,你是治世明君,定能保梵陽昌盛鴻運,可是啊,盛世不在,深處亂世中,你的才氣就顯得黯淡了。你啊,就是生錯了時代,生不逢時英雄氣短,天意使然。」

    大皇子已經閉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嘴唇囁嚅,久久不能釋懷。

    「武賁,你是朕最小的兒子,也是朕心裡最覺虧欠的兒子。當初因為宮中變故,你去了北疆守衛邊境,常年不得歸,父子情分都生疏了。這些年,總共見你不過三兩回,你回來一次,朕就覺得你陌生幾分——剛毅,威武,帝國最榮耀的軍人,三百年來,自始皇帝後,我皇甫家再難見軍人鐵血,可有你武賁在,朕便覺得我皇甫家鏗鏘鐵骨猶在,先祖血脈猶在!」

    「父皇謬讚,兒臣只是在做好分內之事罷了!」三皇子拱手行禮。

    「澤宇,說實話,朕心中最不喜的就是你!你性子太過陰冷狠辣,做事不講原則,戾氣太盛,有違皇族浩然正氣。可是啊,自聞夢陽林夕皇帝的手段,朕只覺後生可畏,屠城十萬,不敬死者,陰屍橫行,不怕天譴,梵陽便是要與這樣一位皇帝掌控的夢陽抗衡,朕甚心憂。夢陽林夕皇帝像毒.藥,侵蝕我梵陽大好河山,那好,朕便以毒攻毒,殺他個片甲不留。敵欺我太甚,我自當奮起反擊,澤宇,你是亂世梟雄般的人物,鎮住廟堂群臣,不在話下,你真正的對手是夢陽,是那做事毫不顧忌的林夕皇帝!愷經略才氣在你之上,只是生不逢時,而你,生逢其時,切莫讓朕失望。」皇帝凝視著二兒子,沉聲說道,字字珠璣猶如珠簾寸斷,頗有交代後事的感覺。

    「朕決意已定,朕的二子,皇甫澤宇,立為太子。長子皇甫愷封為睿王,封地霸州,并州,博州,陳州。三子皇甫武賁封為靖王,封地伊州和宥州。」

    皇帝頓了頓,目光敏銳如鷹,凝視三個兒子。結果令他詫異,大兒子沒有預料的患得患失,二兒子沒有欣喜若狂,三兒子沒有因封地偏遠有所異議。原以為三個兒子會吵得不可開交,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情形。

    「如若沒有異議,就且退下,朕擇日宣旨,昭告天下。」

    無人退去,三個皇子靜靜站著,皆是欲言又止。

    皇帝無聲輕笑,「武賁,你先說說吧!」

    卸去甲冑的皇甫武賁拱手行禮,「父皇,兒臣斗膽問一句,您今日召集兒臣,並非商議,只是告知吧?」

    皇帝不可置否,輕輕點頭。

    「既然如此,兒臣無話可說。」皇甫武賁洒然轉身,朝殿外走去,猶如當年剛十四歲便被逼出皇宮時那般,不恨不怨,好似認命。

    皇帝看著這個生平最虧欠的兒子的背影,覺得這輩子虧欠他的又多了幾分。

    帝王家事,社稷為重,何談情分?遍閱歷史,為了皇位死的皇子皇孫還少麼?武賁就這麼置身邊境軍伍,不失為明哲保身之選。武賁性情耿直,不喜廟堂勾心鬥角,活得簡簡單單,也算好事。

    「愷,你還有事麼?一直以來,朕都將你視為臂膀,帝國向來長子為尊,到了你這裡,朕壞了規矩。可朕覺得,太子帝位,應時運而生,若是盛世,太子之位非你莫屬,可恰逢亂世,你生不逢時!」皇帝聲音柔了些。

    「父皇,兒臣知道,沙河洲與弟弟博弈,動用諸多人脈手段,結果還是兒臣輸得一敗塗地。但是,兒臣贏得起輸得起,沙河洲一戰也是父皇權衡兒臣能力的考卷,兒臣輸了,太子之位該屬於弟弟,他生逢其時,他應運而生。」大皇子灑脫道,蒼白的面容有了些血色。

    「好!好!愷,不虧是朕最中意的兒子,大丈夫能贏能輸,你讀了滿腹經綸,能有這份抉擇取捨,難能可貴,朕甚欣慰。」皇帝點頭道,不管大兒子這番話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都難能可貴。

    「兒臣先行退下!」大皇子躬身行禮,轉身離去,轉身那一瞬,看

    看了二皇子一眼,神情複雜。

    殿中只剩皇帝與太子,皇帝凝視這個他其實並不看好的兒子,「澤宇,現在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不必抻著,想放聲笑就笑吧!你是朕三個兒子中最輕狂的一個,朕還不瞭解自己兒子的性情麼?」

    二皇子只是淡淡地說,「謝父皇賞識,澤宇臨危受命,自不辱皇命!」

    「呵呵呵!」皇帝輕聲笑了笑,竟被這個兒子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

    「既然如此,你且退下吧!今後梵陽,要看你了啊!與林夕皇帝那般帝王對抗,朕仍是擔心……」

    「父皇不必擔心,兒臣不懼!」皇甫澤宇眼眸平靜如死,兩枚漆黑的瞳孔像幽深的隧道,將所有光線都吸收掉。

    「嗯,朕知曉!退下吧!」皇帝繼續捻動念珠。

    三個兒子,一位太子兩位藩王,突然就覺得自己老了。忽地一想,過了今年,他就在這皇位上坐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啊,人生有幾個二十一年?終歸還是年輕人的天下!

    「洪連!」皇帝喚道。

    隱在帷帳後的紅衣蟒袍小步快趨而來,俯首聽命。

    兩天前,他終於成為了御前總管大太監,銜令皇宮五千宦官,坐到了與大宦官郭阿蒙相平的地位上,換上了這身令多少人眼紅又畏懼的大紅蟒袍。

    「從今天起,你的主子便是太子皇甫澤宇。」皇帝淡淡說道。

    「陛下,只要您一天是陛下,奴才便服侍您一天!」白洪連細聲說道。

    「呵呵,現在澤宇是太子的消息還沒傳出去,你不著急去表明心意?等天下昭告後,去他面前一表忠心的如過江之鯽,那時再去,就是錦上添花多此一舉!」皇帝似笑非笑地說。

    「奴才只記一個主子,便是您!」白洪連額頭上滲出細密汗珠,小心說道。

    伴君如伴虎啊!他暗暗想道。

    「你有這份心思就夠了。」皇帝笑容緩和了些,「現在你是宦官之首,御前總管大太監,掌印大貂鐺,統領皇宮五千宦官。」

    「馬上就是新年,新桃換舊符,皇宮裡的面孔也該換一換了。」

    「陛下是說郭阿蒙郭公公?」

    「嗯。」

    「郭公公擅自出宮,回宮這麼些天,也不見來向陛下謝罪,身為宦官,竟不遵主令,的確該罰。」

    「郭阿蒙啊,是看著朕長大的,又看著朕幾個兒女長大,可以說現在皇甫氏皇族這些人,都是被郭阿蒙一手照料養大。他不來見朕,朕不怪他,他是個玲瓏心巧的人,知道朕的心思,見與不見,這份香火情總歸是斷了。但這杯鳩酒,朕已斟下,他不得不飲,即便朕也於心不忍,可宦官亂政,有違朝綱曆法,法不念情,朕身為帝王,只能硬忍鐵面。」

    「這杯鳩酒,你替朕送過去吧,看他飲下,再稍一句話,皇甫家欠你太多,無以回報,朕有愧於你!」皇帝說道。

    「是。」白洪連突然湧出一股惺惺相惜來,郭阿蒙的下場,也許就是他的下場。為皇甫家盡心盡力一輩子,到頭來飲得一杯毒酒,可悲可憐可歎。

    宦官命賤如狗,若不自憐誰人憐?

    皇帝起身離開皇座,白洪連孑然而立,久久難以釋懷。

    一直候在養心殿外的大皇子看到二皇子出來,上前一步,低聲痛斥道:「皇甫澤宇,現在你滿意了麼?」

    已貴為太子的二皇子平靜道:「很滿意,今後還勞煩睿王與本太子一併治理梵陽。」

    一聲睿王,聽在大皇子耳中猶如刀絞。

    「那解藥拿來!」他攤開手掌,雙目怒睜,「我知道你心思陰沉,沒想到你為了皇位連下毒這種齷蹉之事都幹得出來,皇甫澤宇,你狠啊,算你狠!」

    「為江山社稷著想,小痛而已。」二皇子從懷中摸出一個銅綠小瓶,放入他掌中,「這是一個月的解藥,只要你不亂我大事,以後的解藥我會按時給你。」

    「什麼?這不是解藥麼?為何不能根除?」他心中更怒。

    「難得給鷹套上枷鎖,怎會捨得讓它再飛走?」二皇子冷聲道,「我給你下的毒是冰寒粉,進入體內無法化解,無法排除,只得靠解藥維持。解藥若是供不上,你的血就會漸漸凝固,渾身冰冷僵硬,變成一具殭屍。所以,你若想活,就聽我命令做事!」

    「你我是兄弟,為何如此對我?即便我看不慣你,我也未用過如此下作的手段……」

    「我厭煩了,不想再等,不想再跟你周旋,這樣簡單明瞭做事,我會輕鬆很多。」二皇子的聲音沒有一點感情,像埋藏在雪地裡的鑄鐵。

    大皇子凝視他的眼睛,恨聲道:「你變了,皇甫澤宇!我一直將你當作一個喜歡跟我作對,性情略有頑劣的弟弟,沒想到你是一條毒蛇,一條潛藏在暗處的毒蛇!你變了,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我是皇甫澤宇,是梵陽帝國二皇子,現在的太子,未來的梵陽皇帝,如假包換。」他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滾,我皇甫愷與你今後恩斷義絕,不再是手足!」大皇子憤憤呵斥道,轉身便走。

    二皇子心頭突然一悸,猛地伸手摀住了胸口,那一

    瞬胸口鑽心得疼,兄長的憤怒彷彿灼傷了他。

    下一刻,他的面龐又變得平靜如死。

    只是一個受人擺佈的傀儡而已,哪裡來的心?哪裡來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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