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3】回家回府 文 / 鷺鳴逍逍
第二早一醒來,華霜便遣田杏去告訴阮國公和兩位哥哥,自己今天就要回晉王府。
三父子上朝之前在書房做一小議。阮國公聽田杏說完後略一沉思,點了點頭;阮慕笙依舊無多表情,但眸色深卻了許多;最激動的人,還莫過是阮慕南,他拍桌而起,恨聲道:「即便是霜兒要回去,怎麼也該是他墨昀壑親自來接,讓她一個人主動回府算個什麼?霜兒受傷,他墨昀壑沒來看望我還沒找他算賬,現在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讓霜兒回去!」
阮國公看了眼氣憤難平的二兒子,佈滿褶皺的臉上都是無奈:「你這孩子,何時能像你大哥一般穩重。且不說別的,只說霜兒已是晉王王妃,整日待在父兄家裡算什麼話。」
方才一直不語的阮慕笙,這時卻突然發話:「爹,二弟這次說得對,不若就將霜兒留下來。她現在傷勢還未大好,依照晉王的態度,她回去得到的照顧也不會比在這裡更好。至於外傳閒話,難道我們家裡,還護不了她周全?」
「對對,」阮慕笙忙應和,搭上自己大哥的肩膀保證道,「只要她在家一天,咱們幾個男人還能讓她受委屈不成?」
「你們……」阮國公還想說幾句,眼睛一閃,卻瞧見門口出現的一個瘦弱身影。
「爹,大哥,二哥。」華霜輕喚道。她肩臂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因而唇色有些發白。在國公府的這兩天,府中上下對她確是極好,連前些時候被送去驪山學院讀書的慕安都提前回來看望她。但即便是用了阮國公珍藏的戰場上好的金瘡藥,外添各種湯藥要完全康復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你們莫要為我爭吵了,霜兒已經決定,今天必是要回王府去的。」
「霜兒——」阮慕南本想多勸幾句,但見妹妹堅定的模樣,卻終只是重歎一聲,就此作罷。
「也好,那畢竟是你的家。回去之後,記得按時吃藥照顧身體。有任何事,還有爹在,莫要憂心。」阮國公沉聲說完這幾句,忽而轉過頭,揮揮手對華霜道,「走吧,快些回家罷。」
華霜輕輕一拜,淡笑著說:「爹保重,女兒這就回王府。過年初三女兒便再回家來看爹。」
她今天穿的是素白的長裙,身形娜娜,今早還特意讓田杏給補了幾筆胭脂,臉色顯出紅潤。整個人透出一股清新脫俗的意味。
她跟兩位哥哥也淺笑著告別後,慢慢轉過身,迎著有些朦朧的天色走了出去。從這一刻開始,她知道不能再拿出在家裡時那種放鬆的心性,甚至連感傷懷念這種對她來說也顯得有些奢侈。家人能包容你的所有的一切,別人卻不會。於是,走出家門之後,你只能將自己所有的想法秘密都藏起來,換上無懈可擊的模樣,那麼,那些能傷害你的,令你痛心的,便再也無處可尋。
——回到霜居之後,田杏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本來要帶的東西很少,但是剛才呼啦一下,老爺少爺又像是掏家底一樣送來幾大摞,愁得她在一旁眉頭皺地老高。
「小姐,這些東西我們兩個怎麼帶回去呀?好多的勒。」田杏嘟嘟嘴。
華霜繞著東西走了一圈,長呼一口氣之後,道:「爹和哥哥的一番心意,收下吧。至於搬東西……小姐我不能搬,便只能——交付在你身上了。」
「不要啊!」霜居內頃刻間發出一聲慘叫。
不過阮國公和阮家公子可不會讓兩個女子慘兮兮地抱著一堆東西上路,府裡的馬車早已準備好,將她們送回晉王府去。
剛出大門,外面的寒氣猛地襲來,華霜被嗆得連連咳嗽,田杏嚇得忙上前給她攏了攏披風,嘴上還不停地嘟囔道:「小姐,讓您今天穿件厚大氅,您還不聽。外面這麼冷,要是受凍了可怎麼好?」
華霜壓住喉嚨的癢意,有些揶揄地看著她:「那件氅子我可不能穿,那是某個人送回小杏兒的,我怎麼能染指?」
「小姐!」田杏羞怒地一跺腳,轉過身子去,不理某個沒正經的小姐了。
華霜雖覺得逗她兩句很有趣,但也知道小兔子如果真的被惹急了,也是會跳腳的,於是便不再多開玩笑。
國公府的馬車剛牽出來,華霜也還沒上轎,不遠處一輛外邊鑲著紫色流蘇的馬車嗒嗒而來,在這冬日的清晨顯得醒目。
華霜停下腳步,看著那熟悉卻又陌生的車輛慢慢靠近,她發現自己的心跳竟也開始有些不受控制的變速。
終於,那車在她面前停下的時候,她再次恢復了溫溫淡淡的笑容。
「王妃。」
「……七叔。」
來的人,有,只有,晉王府的管家,七叔。
「王爺讓老奴請王妃回府。」七叔恭敬稟道。
「小姐……」田杏暗地裡拉拉華霜的袖子,顯然並不想做王府的馬車回去。
華霜略一思量,還是道:「勞煩七叔將後面馬車裡的東西重新裝載一遍,我稍後便隨你回去。」
「是,王妃請放心。」
七叔在跟馬伕一起搬送東西的時候,華霜回頭看了一眼「國公府」幾個大字牌匾。
這裡,她不想走,卻必須要走。
那裡,她不欲回,卻不得不回。
人生,哪得那麼多的順心如意。
聽到那邊七叔的請喚,華霜輕笑一下,而後收回視線,攏了攏披風,登上了那輛紫色的車。
馬蹄聲
再次清脆點點地響起。馬兒不知喜怒,至多只是偶爾噴出一口粗氣來表達一下自己清晨被使喚起來的不爽,而車裡的人,心情哪敢奢求那麼簡單平靜。
她深知:回到王府,所有的不平靜又將被喚起。
離開家,所有的安寧都將湮息。
爹,你方才說過,那裡是我的家。可是只有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會是家,哪怕是簡陋的屋舍依舊會讓人覺得溫暖。而那個地方呢?再華麗,再富貴,終究也只是一座冰冷的牢籠。
我,即將復歸其籠,不得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