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6】真愛較量(九) 文 / 鷺鳴逍逍
華霜自從回來之後就住在了原先的那個小院子裡,再也沒踏出去過。
同樣地,墨昀壑留在他的帥營處理軍務,也沒有進過這裡一步。
一道漸深漸深的鴻溝慢慢橫亙在兩人之間。
別人有沒有受到影響不知道,但玉峰兩頭跑的著實疲累。
墨昀壑那邊他自然是跟的很緊,華霜這邊他也不可能不管。畢竟他是從晉王府跟出來的,也算是華霜熟知的,總比軍營裡挑出的一幫老爺們兒來伺候的好。
他看到的王爺一切如常,整天召集著眾將軍商議還有處理折子兩不相誤。不過華霜這邊,他就沒聽過她說過一句話。
丁起的那件事,他心裡確實存著愧疚。除了對丁起的,更多的還是對華霜。
他走進房間,把熱乎乎的飯菜放到桌上,看了眼坐在床邊發呆的人。
轉身要走的時候,他突然頓住腳步,沒有像以往那樣悄無聲息地退出去,而是邁開步子走到了華霜的身邊。
「王妃,晚膳已經送來,趁著熱趕緊吃罷,莫要傷了身子。」
華霜眼皮動了動,沒答話。
玉峰躬著身子,繼續說道:「王妃心裡有什麼鬱結的,莫要憋在心裡,問出來,屬下定當……知無不言。」
聽到這一句,華霜終於抬起眸,看向他。
而玉峰也看清楚了,她眼底的青灰和臉色的蒼白。
華霜的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還是緩緩搖搖頭,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不用了,回去罷。」
「王妃有什麼氣就發在屬下的身上,屬下任打任罰。只求王妃別傷了自己。」玉峰竟屈膝慢慢跪在了她的面前。
華霜動了動手臂,卻有些發麻抬不起來,只好說:「我沒事。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跪我做什麼?」
「屬下有罪。屬下當初救王妃出來的時候,沒有提前說明,用盈盈來替王妃,本就是一招死棋。不帶走丁起,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這樣說,丁起的出現,於你們來說,也是個意外?」
玉峰艱難地點點頭。
華霜默然。許久,她接著問:「那盈盈呢?那樣一個女子,知不知道自己最後的命運是什麼?」
「盈盈本是撒伊度派來的細作,只不過最後為王爺識穿,後來又轉而為王爺做事。這次的行動,還是她自告奮勇前去的。」
「據我所知,細作與死士都是寧死勿俘,你們又如何說動她倒戈?」
「只要是人……就有弱點。」
華霜閉了閉眼:「我明白了。」
憑他墨昀壑,什麼事情還能做不到。只要抓住人的一個軟肋弱點,這人就成了手裡的待宰的羔羊,不過是做個替死鬼而已,又有什麼難的。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暗生冷意。
玉峰見狀,忙解釋道:「王爺本來也並不想如此做的,可是王妃在撒伊度的手裡,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險,王爺實在是擔心王妃,所以才出此計謀。」
華霜諷笑:「那我應該心存感激了。」
玉峰越聽越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覺得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什麼還沒解釋清楚的誤會,於是急急道:「王爺現在就在帥營,王妃為何不去找王爺說清楚?」
華霜沒再跟他多說,今日她說的已經夠多了。她坐起身,準備下床去吃飯菜。她的身體本無大礙,只是有些虛弱,需要好好補養。而且她才不會因為心情不佳而不吃飯,因為到頭來作踐的,只不過是自己的身體。
「平城內的糧草已經所剩無幾,大軍很快就要斷糧。而且皇上給王爺的期限,也只剩下三天了!」玉峰跪在後面低喊道。
華霜的手一頓。
——她最終還是來到了這裡。
沒有人通傳,她直接進到了裡面。
墨昀壑聽見動靜抬起頭,發現是她,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把那份詫異和喜意收了起來,換上一副淡淡冷冷的模樣。
「你來做什麼?」他低下頭干自己事情的同時,不甚在意地問了一句。
華霜把簾子掩好,走過去對他說:「聽說平城最近的境況不太好。」
她的語氣不算強烈,也不算冷淡,卻讓墨昀壑一頓。
「你就是為這事而來?嘲笑我?還是擔心我?」他的話裡倒是生出幾分嘲意。
華霜搖搖頭,意識到他看不到之後,又輕聲說:「我擔心霖軍的士兵和百姓。」
「好,很好。那本王告訴你,他們都會很好。會戰功顯赫地跟我回到臨城,也會在自己的家鄉安居樂業。」
華霜一聽有點好笑,他說的這些話,跟賭氣的差不多。
但她現在的心情,確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她走到他的面前坐下,看向他:「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把握打敗撒伊度?」
「……打敗怎樣,打不敗又怎樣?」
「撒伊度不是個好對付的敵人,但要說方法,也不是沒有。」華霜不管他的態度如何,接著說道,「我在烏軍的這幾天,雖然被限制了自由,可也打探到了
一些消息。撒伊度雖然在烏軍一手遮天,但是在朝廷內,也不是沒有敵手。」
墨昀壑終於抬頭看向她。
華霜闔了闔眸,繼續道;「撒伊度為人囂張跋扈,樹敵自然不少,其中最大也是最厲害的一個,就是烏托皇帝的二兒子查勇。
這次撒伊度領兵出征,查勇本極力反對,並且聯合了朝內的許多大臣聯名上奏。不過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烏托皇帝還是力排眾議執意任命撒伊度為將帥。」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查勇來牽制撒伊度?」墨昀壑問。
華霜點點頭:「不錯,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但畢竟也是一個選擇。」
墨昀壑看向她的目光不知怎的變得有些幽深,許久,他才說道:「這幾天,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華霜在心裡一笑,想他終於問出這個問題了。她身上發生了什麼?哦,那些,她真的不想再回憶,特別是有丁起的那一段。
可現在,她選擇把那些再拿出來重新研磨,再重新撕裂。
「在那的每一分每一刻,我都在想,你什麼時候來接我,什麼時候救我出去。但每次有希望,得到的都是絕望。」
說完這句話,她看到他的臉色沉了下去。
她又想笑,不過還是如常地說下去:「不過撒伊度那人雖然陰晴不定,但總歸沒有傷害到我。那日他和你出去談判的時候,其實也帶上了我,只是你沒有看到。你讓玉峰很利落地把撒伊度給你準備的人救了出去,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你佔了撒伊度的上風,悲的是,被救的那個人不是我,而你也沒有認出……」
墨昀壑眉頭皺緊:「不是……」
華霜止住他,笑著搖搖頭:「我沒有任何生氣怪你的意思。其實你能安全脫身,平安地回去,我就心滿意足了。」她瞇了瞇眼,完全陷入回憶,「在那之後,我被他帶到了一個地方,你肯定想不到他帶我去了哪裡。他帶我去的地方,是平城的那個崖洞,當初我們躲起來最後給他致命一擊的地方。原來他早就發現了那裡。到那時我才知道,他表面的狷狂殘狠,其實都是建立在心思縝密的基礎上,這個人,真的很可怕……」
墨昀壑沒予置評。
「再後來,我又被帶回了烏軍營地。就在那時,丁起被發現潛入烏軍而被抓起來,被打得全身是傷,我用盡全力才將他救下來。他傷的很重,我幾乎一日一夜沒睡,才讓他勉強活了下來。說到這裡你肯定很奇怪,你會想,只不過一個身份下等、萍水相逢的人,值不值得用這麼大的心力去對待。如果是你,肯定是毫不猶豫地捨棄,因為那時候,你自己都自身難保……我不能。墨昀壑,那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死在了那裡,丁起會不會就是我最後一個見到的認識的人……」
墨昀壑突然伸臂將她攬在懷中,他的身體竟然有些顫抖。
「不要再說……」
華霜沒掙脫開他的懷抱,她的下頜擱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頭微微仰起,讓滾熱滾熱的東西流回去。
「別看平日裡我裝作很少在乎些什麼,也不害怕,其實有些時候,我也會怕,尤其怕死。被撒伊度綁走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活不下去。」
「別再說,別再說……」他的聲音有掩不住的痛意。
華霜這次無聲地笑了出來,是啊,這樣的話說它還做什麼,都結束了不是嗎?
「你知道嗎?烏軍營地的那把火,我親眼看著它燃燒起來。當時我不知道具體燒的是哪裡,還存在著一些僥倖,但看到你走出來的那一刻,我知道,沒錯,就是了。兩條人命,墨昀壑,你真的就這麼無動於衷嗎?」
「當時我不知道還有別人在那裡。他只是個意外。」
對啊,意外,他當然可以這麼說。
「那盈盈呢?那樣一個嬌弱的女孩子,你竟然讓她……那麼殘忍狠絕地死去。有時候我想,如果那時我心智堅定留下,或許他們都不用死。哪怕最後回不來,我也不願,踏過兩條性命搭起的骨梁活下來!」她說,她喊,她緊緊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墨昀壑倏爾將她推開,手緊緊鉗住她的下巴,聲音帶著明顯的陰狠,表情也是,他說:「阮華霜,別說那樣的假設,你承擔不起。」
——又是第二更,嘻嘻~